2017-3-20 08:03 |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我的睡眠一向很好。送夫人来北京手术这两周，我表面平静，内心高度焦虑不安，每天晚上都没有睡好。3月10日，主刀医生告知3月13日手术，并和我商量手术方案。是夜我整晚纠结这个方案。后由于13日补充冠状动脉造影，手术延期到15日。14日晚主刀医生再次约我协商手术方案。回到病房，夫人又提出换生物瓣膜，为此甚至向我求情，连“这是我最后的愿望”的话也说了。我不高兴，声音不高，但坚决地否决了她的意见。我说机械与生物两种瓣膜各有利弊，置换生物瓣膜后生活质量是要高一些，因为不需要天天吃药，但生物瓣膜只能用十年左右；换了机械瓣膜虽然需要天天吃药，但正常情况下可用几十年。我说你的手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全家的事，不能听凭你一个人冲动决定置换何种瓣膜这样的重大事件，这件事应该由做丈夫的理性决定才是。我说我主张换机械瓣膜是出于对你长远考虑，也是出于对我们这个家庭的长远考虑，是希望你的寿命更长，因此这件事应该听我的而不能听你的。我说换机械瓣膜后是要天天吃华法林，可你没做手术前也吃了五年华法林药，并没有多麻烦嘛，再说你看看有几个老人不是天天吃药的？说到此，夫人才不再坚持要换生物瓣膜。3月14日夜晚我又整晚纠结手术方案完全没有睡着。3月15日一大早，我就打电话叫起住在同一酒店的小姨子，我说你赶快起床，我们得马上赶到医院，我有话要和主刀医生说。在路上买了一笼小笼包做早餐，直奔阜外医院。10分钟后我们就到了阜外医院。阜外医院管理甚严，一般病人手术前不允许家属陪床，只允许每天下午三点至七点间探视，且一次只允许一人进去病房探视。另外的亲友需要探视，前面进去的人必须先出来把探视卡给后者。术后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后，也只允许一名家属或护工陪床护理。如请护工护理，家属进病房探视时，护工必须先出来将探视卡给后者。14日下午护士给我一张3月15日一天使用的手术探视证，并明确告知15日手术，可以进来两个家属。15日一早我们赶到阜外医院住院部，我让小姨子拿着手术探视证先进了电梯间。几个男女保安却不让我进，说是一张手术探视证只能进一个家属。我盯着拦住我的中年女保安严正地说，昨天护士给我们发手术探视证时明确告知，今天病人手术可以进两个家属，你们一楼管理住院病房电梯的同志却只准进一个人，你们阜外医院管理有些问题！也许是我的严正把中年女保安镇住了，她随后把我也放进去了。进病房后，我马上编写一个短信，内容是请求主刀医生手术时观察一下主动脉瓣情况，如果到了该换的时候就一起换了。然后通过微信发给主刀医生。主刀医生回复，好的知道了。

      夫人的手术安排在第二手术室第二台，要到下午一点左右才能进去。中午十点左右，主刀医生约我到病房再次解释手术方案。医生说，目前看主动脉瓣损坏不太重，可以保留，人体自身原装的瓣膜总是比置换的好，原装的能用最好用原装的。现在有一种不打开胸腔置换薄膜的手术，但目前还不成熟，八年十年后也许就成熟了，到时如需要做，也许就能做这种不开胸的。主刀医生还说，这次打开后我也可以用肉眼看看主动脉瓣情况再说。

      只能这样了定了。

      主刀医生走后，小姨子出去办点事。忽然间，夫人眼中闪着泪光，对我说：“有句话要对你说，欠谢阿姨200元工钱，要记着给她。”谢阿姨每周来我们家帮我们做一次清洁，已经有16年了之久。闻听夫人此言，我眼睛一热，拍拍她的手，道：“谢阿姨的工钱都是你给的，你出院回去了自己给她。”

       夫人住进阜外医院后一直很紧张。我想了很多办法鼓励她 ，安慰她，和她开玩笑让她放松。有一些作用。但她仍紧张。有些紧张是正常的，毕竟是大手术， 有风险。手术当天上午，夫人突然放松很多，说不再害怕了。我想手术当天她频频表示不再害怕的原因可能有二。一是马上要进手术室了，事到临头，怕也没用；二是14日晚上小姨子从宜昌飞来 ，15日手术当天早上，她们姐妹在病房相见甚欢。 同病房的病人宋大姐（63岁，吉林人）见夫人说不害怕了，很贴心地说，是家里来人了你感到安慰是吧。我认为是这样。如果女儿能来可能夫人信心更足一些。

       夫人手术前，在香港的女儿坚持要飞来北京，说至少手术那天飞来。我说你不要来，不是我不需要你来，别的手术病人都至少有两个家属陪同来京，我们两边家人都在上班，我确实需要你来帮忙。但你孩子不到一岁，太小，不要折腾。

       中午13：50分，护士推着平床来接夫人进手术室。我帮夫人上了平床躺下。按护士要求，小姨子帮她在盖被下脱净衣服。夫人一边上平床一边自个说，当刘胡兰去！我一边扶推着平床，一遍对夫人说，尽管你是非党员，但党和人民等待着你胜利归来。小姨子怕自己情绪控制不住，匆匆走出病房。平床推至电梯口，护士说，家属就送到此为止，家属请到四楼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等候 。我和小姨子就到四楼手术室外一个大厅等候。15日下午有20多台手术。电视屏幕显示夫人的“手术状态”是“等候手术”。我紧盯着电视屏幕，眼睁睁看着夫人名字后面的“手术状态”由“等候手术”变成了“正在手术”时，三十多年来由于这个人的辛劳照顾，她在家我就没做过饭， 没买过菜 ，才成就了我的这份事业，这无数的点点滴滴，变成泪水，从我眼里夺眶而出。

       这是我第二次经受亲人大手术的煎熬。第一次是2010年先父进行胃切除手术。相比较而言，这次夫人的心脏手术风险更大些。夫人中午13:50进手术室。我和小姨子在手术室外等候过程中担心又焦心， 只要手术室扩音器一喊家属的名字，就一惊，生怕是喊自己的名字。好在手术过程还顺利，至傍晚19:30手术完成。手术完成后夫人被直接送进重症监护室。按阜外医院的管理制度，病人从进手术室至重症监护室期间，与家属完全隔离。

      这可能是我度过的最漫长的340分钟了，比一个世纪更漫长。

     心脏置换瓣膜手术后48小时，是最危险的时间，因此夫人手术后最开始两天我手机一响就高度紧张，生怕是医院重症监护室打来的。如果医院给家属打电话，那肯定不是好事。16日早上，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我一惊，以为是医院重症监护室来电。一看发现是手机闹钟铃声。夫人手术后第一天，我让小姨子自己出去转转，中午我给小姨子打了一个电话，问她在哪里。小姨子也是听见电话声吓得一跳，以为医院有什么事。我说医院没啥事，你转你的吧 ，医院有事你去也没用，有我在就行了。16日下午17点至19点，是重症监护室向病人家属通报病人恢复情况的时间。通过重症监护室医生的电话我了解到，夫人苏醒过来了，血压心率正常，但还没有拔管，不能说话。听完医生的话， 我心里感觉踏实一些了。

      和夫人前后一两天手术的病人中，至少有三位病人在24小时内又被送进手术室重新第二次进行开胸手术抢救。上文提到的那位和夫人同病房的宋大姐，3月17日周五进行长达7个小时的手术后送进重症监护室，迄今还没有醒过来，其自身循环系统还没有恢复，病情极其危重，3月18日上午医院在没有联系上她家属的情况下，就已经重新打开胸腔做第二次手术实施抢救，可是第二次开胸后，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3月19日上午，医院已给宋大姐的家属发了病危通知。夫人和宋大姐同病相怜，在同一病房住院一周，很谈得来，互留电话，相约出院后保持联系。夫人手术当晚，宋大姐还拨打夫人的手机询问手术情况，我第二天看到后给宋大姐回电致谢，宋大姐说，程老师昨天你没有接我电话。我给宋大姐解释说，孙老师的进手术室后，她的电话我放在酒店行李箱中了，现在才看到，我说宋大姐明天手术，不要太紧张，一定会顺利。我祈祷上天保佑宋大姐能挺过这一关。

 2017/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