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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沈从文如何走出抑郁症自杀阴影(图)?
[原创 2016-10-11 10:34:48]
遭遇苦痛,多数人都会愤怒。施加于外,就是还击;加诸自身,就是自暴自弃。但沈从文不是这样,他是隐忍承受,并将之转化成爱和悲悯。沈从文如何从绝望到自杀的境地里走出,成为一代大家?在力量强大的社会、时代面前,柔弱的个人能够做些什么?
【柯云路:守得云开见月明】
——读沈从文《剧变前夕家书》有感
传统文化中,家书占有很高地位。研究历史,研究人物,家书透露出的信息往往是其他文字所无法涵盖的。而家书中所体现的亲情,也非一般书信可比,这才有了杜甫“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名句。
1976年,中国发生了许多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事。
1月,周恩来去世。3月,吉林特大陨石雨。7月,朱德去世。7月28日,唐山大地震。这场特大地震造成一座城市瞬间毁灭,几十万人死亡。而从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也已经进行了整整十年,曾经憧憬的红彤彤美好新世界越来越远。
1976年4月,北京爆发了震惊世界的“天安门事件”,史称“四五运动”。这是民众对“四人帮”倒行逆施的一次大规模反抗。其后不出意料地受到了残酷镇压。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沈从文于1976年8月写下了一封致儿子、儿媳的家书。这封家书多年后被命名为《剧变前夕家书》收入沈从文的《泥涂集》。
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知道,“四人帮”时期是无所谓个人隐私的。落入他人之手的信件往往会成为板上钉钉的罪证。著名翻译家傅雷就因为被造反派抄出一块镜子和一张褪色画报,成为无以辨白的“亲美证据”,不堪凌辱与其夫人双双上吊自杀。江西学生李九莲在给男友的信中对打倒刘少奇表示不理解,被男友告发后判了死刑。在一句话说得不对都可能成为反革命的时代,写在纸上的文字尤其要慎重。沈从文的这封家书,自然有一些父子间才能理解的“隐语”。
那时的沈从文已从干校回到北京,原住处在“文革”中早被压缩至一间,其后几年中,他独自在这个蜗居里工作和居住,每天一次到约两里外小羊宜宾胡同和夫人一起吃顿饭,再带回另外两餐。对于一位七十多岁的患病老人,这样的生活称得上清苦。
但他并不悲情。沈从文在这封信中这样评价自己的人生:“我这卅年能维持下去,工作信心未丧失,体力情绪也比不少熟人还健康,主要也像是从总的方面学会了最妥的自处之道,即用一个‘社会主义公民’的资格严格律己。凡事先想国家和公家,再考虑自己,所以永远不至于灰心丧气。即所学本业,也不是什么一帆风顺或得天独厚,其所以取得与人不大相同的进展,就只是不断努力结果,也即多做少说结果。任何当权的要人,都有理由在不得意时即消沉,只有真正明白‘公民’的责任的人,才能在任何情形下,都十分认真的照国家所需要的去尽职。”
“任何当权的要人,都有理由在不得意时即消沉,”是隐语,是批判,是蔑视。“只有真正明白‘公民’的责任的人,才能在任何情形下,都十分认真的照国家所需要的去尽职。”则是有良知之士的志向与担当。这些话出自沈从文尤显不易。
沈从文少年投身行伍,青年时代开始文学创作。他与左联五烈士之一的胡也频结为挚友,左翼作家丁玲被国民党囚禁时曾不避危险多方营救,抗日战争爆发后又到西南联大任教,用“文革”中的形容词,算得上“响当当”的热血青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一心向往进步的作家文人,却在1950年因承受不了政治压力而自杀。获救后,悟透了人生的他即使在“文革”迫害中也不再消沉,并且努力实现人生价值。他的人生担得起“负责任的公民”这几个字。
在历史剧变的前夜,为增加儿子的信心与坚持的勇气,他含蓄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随同社会发展,在可见的日子内还要使人感到痛苦是必然的,无可避免的,肯定还要经过些更大的痛苦才会好转。”又说:“要对这个有更深的认识和理会,才能作到多做事,少说话,内中有极深远意义。多做有益于人的事,少说无补于事的空话。”
透过这些“隐语”,我以为沈从文已经看到了未来和希望,这才又说出以下判断:“应当相信,任何恶趋势都是会扭转的,惟决不会在目下可以希望。”
这就说得相当“明白”了。
一位伟人说过,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而规律之所以是规律,是因为世间一切事物必须遵循。沈从文在说了“任何恶趋势都是会扭转的”之后,又说“惟决不会在目下可以希望”。希望是看到了,却宁肯做更长期、更艰难的准备——这样更利于坚持。
在这封信写下后不到两个月,曾经不可一世的“四人帮”被逮捕入狱,一段苦难的历史结束了,中国开启了一个新的改革开放的时期。
历史规律在这里显出了无法逆转的力量。沈从文的命运也随之改变,1978年他被调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1981年出版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他去世之前两次入围诺贝尔文学奖候选提名,看到了自己和自己的作品被重新认识。(注:《剧变前夕家书》摘自《泥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