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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南来客高二从分校返回中学本部,所在排(班)领命试产锗二极管。流程很简单,一早回校,把元件装配好放入真空管,推入燃烧炉烧三十分钟到一小时。实验室设在学校主楼三楼东侧,对着校门。居高临下观看晨光中涌入校门的众生相,正好打发那三十分钟到一小时的时间。
一日,安排好真空管,照例到窗口观望熙熙攘攘的人流,忽见一身材娇小的女孩,脸上贴着一小块胶布,昂首挺胸走进校门。南来客心中不由砰然一动:莫非命中注定的是她?
萱也是南来客小学同学,低两级。小学生往往只记住高班同学,南来客记得萱并非像萱后来所说是小学时期就不怀好意。南来客五年级时当司仪主持学校演出,亲口宣布“下一个节目,小提琴独奏,演奏者,三年级同学萱。”萱一袭白裙,羞羞怯怯地上台吱扭了几声。当年学小提琴不像现在遍地开花,我校就那么几个。物以稀为贵,由此记住了萱。小学时南来客是名人,一时风光无二;中学时风头就被萱盖住了。萱是中学文艺排的台柱,“严鸡”老师的红人。南来客那时连报幕的资格都没有。
过去相遇没有任何感觉,多看一眼后则希望再多看几眼,最好天天看。高二的大小伙子,资产阶级私心杂念应运而生,心里没有爱情萌动那才不正常。南来客这会儿有机会读了夏绿蒂•勃朗特的“简•爱”,被简•爱的气质人品深深吸引住了,择偶的标准顿时改变。美貌不再是第一位,独立思想、高尚人格成了要素,而且还无端把这些要素安到萱身上。女生眼中的冷面郎君南来客终于把持不住了。
一个台风夜,在十二中举行汇演。南来客所在连和萱所在文艺排都有节目。狂风暴雨加停电,原本七点开始的演出推迟到九点,演出结束时已近十一点。回家路上,南来客一直骑着自行车不远不近跟在萱和她那帮同学后面,直到萱跟大家分手,独自一人提着琴回家。南来客鼓足勇气,骑着车往萱哪边蹬去--这时才明白腿像灌了铅是怎么回事。南来客在萱前面停了下来,萱有些许惊愕--显然感到意外。南来客说,“准备学琴,想跟你借谱。”萱犹豫了一下,说,“好。”“那就多谢了。”话说完,南来客一调车头,如飞而去。时近午夜,雨过天晴,附近河水潺潺,夜空如洗,星月是那么明亮。
从那时起,校园内每见到男老师跟萱打趣,南来客都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去把那人给撕了。一个声音在心里回荡着:离远点,她是我的!不久,南来客高中毕业即将赴师训班培训,萱被某剧团招收为乐队学员也将离校。南来客给萱写了第一封信,主要讲自己今后的打算。信寄到中学收发室。未几,收到回信,也是寄中学收发室,信的抬头是:南来客同学,内容是萱对我的打算的看法。这封回信南来客一直保留到两人结婚。萱报到那天一大早,南来客骑自行车半个多钟头穿越大半个广州城来到沙河顶十九路军坟场的拱门守候。拱门是萱去团里报到的必经之处。一辆公共汽车到站,南来客背对车站,心里确信萱就在这趟车上。不一会,萱打身边经过。怎么,经过身边都不打招呼,大白天的真没看见?南来客叫住萱,编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什么碰巧经过之类的,算是送她报到吧。
萱一报到就随团赴黄埔港学“海港”,背袋装化肥装船运往非洲。萱背负一袋化肥正干得热火朝天,一不留神脚下踩了个空,从甲板舱口跌落十几米高的船舱。幸亏下面已堆积了不少袋化肥,更幸亏有人看见呼救,否则萱早已成人肥随化肥运往非洲大陆,遑论跟南来客共结连理。多年后,南来客小心翼翼地问萱腾云驾雾的感受。“还说,一踩空就没知觉了。”儿子很小就知道妈妈的传奇。问他:妈咪跌落边道(哪)?儿子答:跌落船舱。不过几乎就在同时,南来客也出一次事故:挖防空洞时一甩手,前臂打到工兵镐尖,顿时血流如注,按下不表。
不久后一天下午,南来客外出回家,母亲在门口说:有同学来看你。进门一看,没想到是萱和一位常来的老同学。萱不属于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眼睛一亮的牡丹,更像一朵惹人怜爱的雏菊,“滴滴色色”(小巧玲珑),永远小妹妹的模样,耐看。萱笑起来很甜,令人想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整个人又令人想到“豆蔻枝头二月初”。老同学笑着说,“看谁来了?”好像话中有话。母亲眼毒(妹妹语),看出点名堂,私下问儿子,“喜欢上了?”儿子腼腆地否认,“没有啊。”还能说有?傻呀。
萱第二次登门是一年多以后一个早春的夜晚,还是那位同学陪着。乍暖还寒时节,窗外春雨阑珊,南来客总觉得有个背景音乐--是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萱请我拉一段小提琴,我推辞再三,拉了段马斯涅的“沉思”。萱客气地夸了几句,说不错不错,然后也应邀拉了一段。拉的什么我全记不住了,只记得那红扑扑的小脸、可人的浅笑、以及丝丝气息。南来客一时看得入了迷。
从那天夜晚起,南来客开始了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恋爱。两人先是通信,内容无非一些生活学习近况,抬头称谓都是名字后加同学。终于有一天,南来客在看完萱演出后正准备道别,萱说:一起走吧。于是两人从南方剧场步行回家。那是一个夏夜,她提着琴,我推着自行车,走了半个多小时。一路上南来客感到心情从未有过地愉快,有说不完的话—多希望路能更长一些。从此,两人关系更进一步,都没说破,但都心照不宣,通信更加频繁,给我的信也从寄到我家变成寄到单位。前日语翻译官收发老何幽幽地说,“转移阵地啦哈。”还是一个夏夜,台风过后,演出因停电临时取消,我陪着萱从友谊剧场步行回家。萱递给我一封信,说,回去再看。回家迫不及待地拆开一看,信封内有一封信和一张照片。南来客夜不能寐,写下平生第一首情诗。内有“何当日日携素手,行遍人生万里程”句。不久,两人开始手拉手。信的抬头称谓也改为一个字;再往后,一个字前加三个字。关系确定了。
谈恋爱不一定影响学业,有时还是一种动力。我和萱谈恋爱就都没耽误前程。77年高考,萱坚信南来客必毫无悬念地考上重点。南来客跟她开了个玩笑。南来客早知道已被某高校录取,不过录取通知书迟迟未到。萱今天一个某某收到录取通知,明天一个某某也收到录取通知,你怎回事。南来客说,“大概失手了。”萱不是冰雪聪明的人,黯然说,“只好准备明年再考了。”看她那失望的样子,南来客于心不忍,噗哧笑着告诉她实情,气得她直说,“你太坏了,骗人。”到大学报到是萱陪我去的。半年后,萱考上外地一所重点音乐学院,一去四年。
我和萱都是带薪念书,手头较宽裕。暑假,我坐火车到上海,和萱会合一起到各地旅游。当年的条件较差,从杭州到黄山坐车要颠簸一天,长途车又破又旧,硬木椅,没空调,有时还半道抛锚,萱靠在我肩上,乖乖地含笑听我轻声唱歌,从未抱怨苦累。我们曾三上黄山,过鲫鱼背,上天都峰,在山顶约定,五十岁时如果还没分手就再上黄山。
风风雨雨,我和萱已是花甲老人了。两人仍生活在一起,黄山之约则有待实现。我们当年互道情愫思念的两地书有数百封之多。我是个实在人,情书中不会写山盟海誓之类的;也没问过萱对我的哪句话印象最深。萱写给我的情书中,让我铭记至今的是平平淡淡的几个字:我知道你很爱我。
萱,你知道吗,我一如既往地爱你。往日的激情不再,但爱仍在,只是变得更加深沉。年轻时逗贫嘴,你说,“恼你。”我应,“恼又追?”你急了,“谁追谁说清楚。”过后又傻乎乎地问,“你为什么会看上我?”真叫人哭笑不得。为什么?说得清楚吗?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