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詩人波西厄爾用一句鋒利的話,譏刺了一個守財奴的性格,促使他悔悟過來。
坐在菲洛特拉托下手的是勞麗達,她聽到大家都贊美了貝加密諾的機智之後,知道接下來就該她講一個故事了,就不等吩咐,帶著愉快的聲氣,這樣開始道:
親愛的朋友,方才的故事叫我想起了一個聰明的行吟詩人,他同樣地譏刺了一個貪婪的大財主,收到一定的效果。雖說這故事的題旨跟方才的一個有些近似,不過好在結局美滿,同樣會使你們聽了高興的。
從前熱那亞地方住著一位紳士,叫做厄密諾·德·葛列馬第,當時盛傳他所擁有的金銀田地壓倒了意大利最富的富豪。可是,正如他的錢比哪一個意大利人都多,他那貪婪和吝啬的性格,天底下也是沒有第二個守財奴能比得上。不僅是視錢如命,誰也別想沾他的光,他就是對自己也十分刻薄。熱那亞人很講究衣著,他卻舍不得花錢,連一身象樣的衣服都沒有;在飲食方面他也同樣刻苦。所以無怪後來他競喪失了姓氏,沒有人稱他“葛列馬第”大爺,只叫他“守財奴厄密諾”了。
他一方面一毛不拔,另方面又拚命積聚財富,這時候熱那亞來了一個談吐不俗、出身很好的行吟詩人,名叫葛利摩·波西厄爾。說到現下一般行吟詩人,盡管他們專幹卑鄙肮髒的勾當,卻死活要裝作紳士、貴族,其實跟宮廷裏的行吟詩人比起來,他們只配稱做驢子;他卻絕不是這樣。在從前,貴族與貴族有衝突的時候,行吟詩人總是把調解紛爭、消弭戰禍看作自己的責任;他們撮合婚姻,鞏固聯盟,促進友誼,慰勸煩惱的人,用又機智又伶俐的話來誤樂朝廷,而對于犯了錯誤、剛愎自用的人,則象嚴父般正色斥責。——這些事情雖然報酬微薄,他們也樂于去做。可是如今這班人專愛搬弄是非,散布怨隙,盡談些傷風敗俗的話;更糟的是,他們毫無顧忌地在這個人面前說那個人無恥,在那個面前又說這個人可惡等等;他們用不正當的手段引誘良家子弟去幹那荒唐墮落的勾當。可是那談話最卑鄙、行爲最龌龊的人、卻最受淺薄無聊的貴族們的歡迎和尊敬,得到最優厚的報酬。這正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奇恥大辱,也正好表明道德淪亡、我們不幸的人正輾轉在罪惡的泥淖中。
現在還是讓我們回過頭來說故事吧——正義的憤慨己經使我的話說得有些離題了。我說,葛利摩在熱那亞很受當地紳士們的歡迎和尊敬,他逗留了幾天之後,聽得不少關于厄密諾的貪婪和吝啬的故事,便決定要去見一見他。
厄密諾也聽得了葛利摩的聲譽,雖然他貪婪成性,畢竟還有一些教養,還懂得些禮貌,所以和顔悅色地接待了他,跟他有說有笑,談了很多的話。他又領著他和幾個當地的陪客,去參觀一幢新造的華麗的公館。他引他們把房屋各部分一一看過之後,就說道:
“葛利摩先生,你是見多識廣的,你能不能告訴我一樣人們從未見過的事物,我好把它畫在客廳裏。”葛利摩聽得他這可笑的請求,便答道:“先生,我怕我也一時說不上來有什麽事物是人們從未見過的,除非是人們打噴嚏之類。但要是你高興,我可以說出一種東西,我相信你還沒見識過。”
厄密諾萬想不到會自討沒趣,隨口說道:“這是什麽東西呀,請快告訴我吧。”葛利摩馬上回答道:“把‘慷慨’畫在府上吧。”
厄密諾一聽得這話,慚愧得了不得,連向來的習性都因而改變過來了,說道:“葛利摩先生,我一定要把這‘慷慨’著意描畫出來,好叫你和旁人,以後再不能說我從不曾見識過它,或是從不曾認識它了。”
只因爲受了葛利摩這一句話的感動,他從此一反以前的行爲,殷勤款待本地和遠方的人士,變成熱那亞一個最慷慨有禮的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