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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金儒宋 第十回 玉清观梅贞手谈棋盘僧 如意客栈王野霆刀斩护花郎 ... ... ... ...

已有 2256 次阅读2015-11-15 09:28 |个人分类:残金儒宋|系统分类:文学| 如意, 汪丽, 梅贞, 护花郎, 红衣汉 分享到微信

第十回       玉清观梅贞手谈棋盘僧     如意客栈王野霆刀斩护花郎

  与往年一样,深秋,梅贞易容妆扮成云游女道士,化名瞿仙,离家北上,预期年底抵达白山。途经山东西路东平府聊城郊外烂葬岗,发现荒草丛中,一束破草席不停蠕动,打开一看,却是一个气息奄奄病重男孩,急忙给他服下九转还阳丹,辅以琼浆玉液,救治得活。男孩生得猴头猴脑,顽皮多动,却丧失记忆,问他家事,一片空白,便给他取名猴儿。梅贞见他无家可归,遂收他为徒。起初猴儿野性难驯,很难管束,让他东,他偏西,一路惹了很多麻烦,好不容易将皮猴调教得略懂道理。适逢蒙古汉军与河北各路金军在燕南厮杀正酣,到处烽火,遍地死尸,一片凄惨景象。为避战火,有些路段只好绕行。难民流离失所,成群结队南逃避难。沿途遇到重伤、重病患者,他便停下来给他们疗伤,治病,这便耽搁许多日程。那些被他医好的难民,看他穿着打扮,误以为是观音菩萨下凡,一传十,十传百,便有了白衣观音在河北救度百姓的传说。当师徒二人走出太行山北端余脉,已是腊月初十,虽然腹中毒丹蠢蠢欲动,尚可运功抑制,距河北奉先县灵泉观仅两天路程,大道教四祖纯阳子毛希琮就在那里,他是梅贞专程拜谒之人。唯有毛掌教纯阳功力,方能将散布在他体内毒素聚敛于丹田,然后继续北行,去白山求取金银莲花。或是梅贞该有劫难,偏又遇汪丽危难,焉能见死不救?这便又延迟数日。那日在箫品门宋家寨,梅贞体内阴毒已开始扩散,毒丹随时可能暴发,一旦毒气攻心,神仙也无方。随着毒素扩散,腹部阴阳鱼轮廓变得模糊起来。梅贞已感去日无多,次日便是腊月十五,每逢十五月圆之夜,体内气血汹涌,剧毒从浑身毛孔蒸腾而出,整个过程历时一天,其间倍受病痛煎熬,初始犹如蚊虱叮咬,继而又如万蚁噬髓,终了好似烈焰焚身,直至虚脱昏厥,翌日清晨,渐渐苏醒,每月如此。亦不知他前世造下何种恶业,今生要受这般痛苦。十几年病痛折磨,他早已看淡生死,他常想,死也是一种解脱。每当毒发之前,他总要躲到僻静所在,独自忍受毒魔摧残,不愿被人看到他挣扎惨状。每年岁末新旧时辰交替之际,也是他身体最虚弱之时,去年金银莲药力消耗殆尽,若不及时补充,仅凭他的功力,无法克制阴毒。他要找一个洞穴,静静等死。他对猴儿说:“阎王请为师地府赴宴,为师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牢记为师教导,切莫任性淘气,更不可为恶,你先去淮阴梅庄,为师随后就到。”他从怀里取出宝玉荷包,交给猴儿,作为进入梅庄凭证,又反复叮咛猴儿,见天色向晚,便催促猴儿上路。猴儿不愿离开师父,死活赖着不肯走,梅贞假装生气,命令徒儿立刻动身。猴儿害怕师父动怒,更怕挨打,便磨磨蹭蹭爬上驴背,小毛驴也是恋恋不舍,几步一回头,啾啾哀叫两声,甩哒甩哒尾巴,缓缓离去。梅贞目送猴儿骑驴远去,心中一阵难过,顺着山路缓步行走,也不知走出多少路程,天色渐暗,人已疲乏,举目四顾,却见左前方半山腰有一座山洞,走近一看,洞口上方石刻三字,老君洞,字体朴拙浑厚,很有汉隶风骨。洞内空间不大,石供桌后面石台上,供着一尊一人多高太上老君石像。他盘腿坐在神像下,闭目调息。洞外夜幕降临,洞内漆黑一团。他感到一阵疼痛、晕眩,体内毒素加速扩散,痛苦加剧,身体极度虚弱,已无力固住腹内毒丹。梅贞轻叹一声,打算在极度痛苦来临之前,用最后一点气力,点死穴,断经脉。就在这时,闻到一股淡淡清香,沁人心脾,顿感痛苦全无,舒服之极。他心想:“难道这就是死亡感觉?早知如此,何必苟活至今?”神志渐渐散乱,失去知觉。四周一片死寂,突然,老君石像后飘出一道白影,降落在梅贞身边,端详片刻,轻轻抱起他,如抱婴儿,足尖点地,转了几转,人已在洞外山道上,飘忽而行,须叟,消失在荒山夜色中。

  梅贞朦胧记得,一辆马车风驰电掣将他送到一座庙宇,一位花白胡须老道,从葫芦里倒出一粒黄色药丸,塞入他嘴里,又给他喝下一碗药汤,然后将手掌放在他肚子上,他感到一股巨热涌入体内,热流在腹内形成一个漩涡,将寒毒从血脉末梢吸回丹田,冰冷四肢开始温暖,意识逐渐清晰。

  梅贞在庙中住了十日,体力恢复一成,每天喝一碗稀粥,勉强下地行走。那个给他疗毒的花白胡子老道再也没露面。道童告诉他,此地就是灵泉寺,那个花白胡子老道就是纯阳子毛希琮。梅贞想要面谢毛掌教,道童说:“师祖为给施主疗毒,元气大伤,现已闭关静修。”梅贞心里很感激,问道童:“何人送我到此?”道童道:“蔡仙姑。”梅贞又问:“谁是蔡仙姑?”门外女声答道:“我就是。”声如玉磬,门帘一挑,走入一位道骨仙风女道士。梅贞躬身施礼,拜谢道:“感谢仙姑救我。”蔡真人含笑说:“我只是送你,救你另有她人。”梅贞问道:“请问仙姑,何人救我?”蔡真人道:“我也很想知道。”梅贞一头雾水:“难道仙姑也不知…?”蔡真人说:“贤侄休多想,安心养病,到时便知。”梅贞不明白,这贤侄一说,从何而来?蔡真人道:“看贤侄气色,好了许多。过两日,姑姑接你去玉清观,我那里有许多专治毒症的丹药。”梅贞说:“多谢仙姑。晚辈还要去白山,向金莲圣母求取金银莲呢。” 蔡真人道:“你已吃了金银莲,还去白山作甚?”梅贞一愣,问道:“晚生何曾吃过?”蔡真人道:“毛掌教给你服下的黄药丸,就是以金银莲花配制而成。”梅贞越发糊涂,心中又多了几个疑团,很多问题想问蔡真人,一时却又不知先问哪个。蔡真人看出梅贞满腹疑惑,对他说:“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贤侄去姑姑那里小住几日,姑姑有话说给你听。”梅贞道:“毛掌教救了晚生,总该面谢才是。”蔡真人道:“贤侄无需遵循繁文缛节。毛道长欠令堂一命,此番救你,也算两清。”听蔡真人这么一说,梅贞觉得她知道许多母亲往事,因此愿意随她去玉清观。

  梅贞拜别灵泉寺,随蔡真人往玉清观,住了半月,悟真子负责他起居。蔡真人每日给他吃解毒丹,喝玉蜂浆,又以绵阴掌力化解他体内剧毒,连续治疗九日,梅贞基本可以行动如常,脐下毒丹因毒素扩散而显模糊的轮廓又逐渐清晰起来,病痛也随之减轻。梅贞儿时曾有异人以神奇掌力将他体内数种奇毒聚集到丹田,形成一颗毒丹,并灌以真气将毒丹封固,从外表看,肚脐之下有一块黑红两色圆形胎记形状,好似道家阴阳鱼图案,红色是阳毒,黑色是阴毒,平时这两种毒性相克相融,倒也相安无事,但到月圆之夜,便有剧烈反应,需以内力加持封固,以防毒丹发作,这样却要耗损许多元气,每到岁末,毒丹运动最为强烈,单靠自身内功难以控制,因此要北上求取金银莲,炼成丹药,虽不能消除毒丹,但却可以缓解毒性,确保毒丹聚而不散。

  蔡真人告诉梅贞,江湖上曾有四位色艺双绝奇女子,她们是林晚风,柳落花,龚梅雪,萧霜月,人称:风、花、雪、月。可叹天妒红颜,之中三人芳年早谢,空留下一些残香遗韵让后人追忆。她们四人曾是琴棋客女弟子,彼此关系非常亲密,情同姐妹。自从琴棋客与北冥王东海决斗失踪后,琴棋门便从江湖上消失了,龚梅雪与萧霜月因一册棋谱反目成仇,积怨很深,有人说龚梅雪是被萧霜月害死的。龚梅雪就是梅贞母亲,她临死托付林晚风、柳落花三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保护贞儿。此后,林晚风、柳落花相继病故。剩下萧霜月,便是后来狐门洞主,银狐萧妃。

  蔡真人吩咐道童取来一床伏羲式瑶琴,对梅贞说:“令堂常抚琴,尤以【雁落平沙】最精,不知贤侄会抚此曲否?”梅贞道:“此曲意境高远,曲调优美,晚生学过,却非最精。”蔡真人道:“可否抚一曲来听?” 梅贞调理好琴弦,抚了一曲【雁落平沙】。蔡真人抚掌称妙,赞道:“琴声清幽淡远,婉转悠扬。果然名不虚传,琴艺不在令堂之下。”蔡真人又唤道童端来精美茶具和一副精致围棋具,她亲手沏好香茶,与梅贞一边品茶,一边手谈。围棋具外观古朴雅致,黑白牛角磨制棋子,铁力木镶金线棋盘,按照九宫顺序,边角星位镶嵌八卦符号,中央天元是中宫,纹枰纵横十九道,每个交叉点处都有一个镶金符号,每枚棋子上都刻着一个细小镶金文字,字形古怪,很像符咒图案。梅贞暗自称奇,不由仔细观赏起这副奇特围棋。蔡真人介绍说:“此套棋具乃是昔年琴棋客遗物,里面暗藏许多玄机,另有一本棋经,共收录六篇棋谱,没有任何解说文字。棋具、棋书是令堂遗物,现在传给贤侄。”说罢,从一只雕花精美檀木匣中取出一本纸页发黄棋经,递给梅贞。梅贞毕恭毕敬双手捧过棋经,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果然只绘画棋谱,没有任何注解文字。

  谈论之间,不觉已近黄昏,一局棋下来,梅贞执白棋一路小胜,蔡真人知道他有意礼让。复盘时,梅贞指出两处要害急所,并解析几种变化。蔡真人称赞梅贞棋艺高超,不逊国手。梅贞谦逊几句。悟真子在一旁观棋,也对梅贞精湛棋艺心悦诚服。

梅贞问起母亲往事,蔡真人却语焉不详,似乎有意守密。蔡真人对南宗内丹颇感兴趣,想听听梅贞对丹道秘练见解。梅贞便将内丹心法有选择地说出来与她交流,蔡真人感到得益匪浅。

  晚上,梅贞研读棋经,第一篇名曰尸解,依照棋谱在棋盘上摆棋,双方一开始便在天元附近扭杀,不知何故,却在关键位置空缺了十余手,黑棋有些手段推算下去结果根本就是死棋,但棋谱上却还在继续下棋,实在令他不解其意。第二篇题为迷魂,棋局更是怪异,落子不算多,总共七十二手,但每当认真读谱时,片刻便感到头晕眼花,又试了几次,都是这样,干脆翻到第三篇,轮回,第四篇,通灵,第五篇,虚无,第六篇,合一,六篇之后还有几页空白页,不知留作何用?

  两天之后,蔡真人问起棋经,梅贞道:”以晚生浅见,棋经和棋具记载了神奇剑法和修炼秘诀。”蔡真人问道:”何以见得?”梅贞道:”第一篇,尸解,意在舍弃形骸,真元飞升,从棋谱内容上看,黑白绞杀,表面看,黑棋无论怎样走,都是死棋,但这恰是重生前提,每落一子,对应周围棋子上未知文字,晚生斗胆猜测,或与修炼某种功法有关,因此。想要读懂棋经,必先从那些古怪文字图案入手。”蔡真人道:”贤侄果然看出门道,回去好生研究棋中道理,若能破解,他日讲解我听。”梅贞道:”晚生定将努力,不负仙姑厚望。”蔡真人道:”这样就好。还有一事,本观近日将有一场兵劫,若得贤侄相助,方可圆满化解。”梅贞道:”晚生但听仙姑吩咐。”蔡真人满意地点点头。五日之后,梅贞与陈团对弈,深感蔡真人料事如神。

  却说梅贞对弈陈团,双方商定,为了缩短手谈时间,鼓响十下,必须落子,超时判负,但若遇到特殊情况,允许单方叫暂停。先将四枚座子放在棋盘四角星位上,陈团手捻须髯,眯缝着眼,笑意可掬地说:”梅公子若不介意,请恕老衲先行。”也不等对方表态,他便自拈起一枚棋子,啪地挂在右上角星位左边。鼓声响起,梅贞轻舒粉臂,探出纤纤二指,欲待夹起一枚棋子,却又微微皱了皱眉,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叫了暂停。梅贞对一旁观战的悟真子说:”这些棋子血腥气太重,悟真兄可否帮在下取一副筷子来?”悟真子二话没说,疾步走入寺内,很快拿来一双竹筷。梅贞接过竹筷,夹起一枚棋子,轻轻放在对方那枚子右边,夹击。陈团跳起一子,梅贞大飞守角。这样黑白不分地下棋,犹如下盲棋。若是双陆象棋,由于棋谱变化有限,对于此道高手,棋路变化尚可了然于心,但这围棋却有万千变化,正常黑白两色对弈尚且不易算准,更何况只有一种颜色。起初几位颇懂棋理观众还能在心中勾画出黑白子相应位置,等到双方往来三十余手,已无人能够算清棋局,只知道双方始于棋盘角上的战斗已经蔓延到了中央。又下了二十余子,梅贞气定神闲,陈团却眉头紧锁,脸上早已没了笑意,接着又抓下僧帽,右手不住在光头上轻轻搔挠,让人感到他局势不妙。果然,又挨过十五六手,陈团抓起一子,似乎想放在盘中某处,但又举棋不定,犹豫再三,鼓响十声,他慢慢将棋子放回棋罐之中,立掌当胸,说道:“阿弥陀佛!梅公子果然棋高一招,老衲佩服,愿赌服输!他日有缘,定当另行讨教!”梅贞躬身还礼,说道:”大法师承让!”旁边陆横一见陈团输棋,顿时暴躁起来,叫嚷道:“两军对垒,焉能以一盘围棋定输赢?”他一纵身,跳到梅贞跟前,喝道:“哪儿来鸟人,胆敢设局使诈,洒家决不与你干休!”照梅贞劈胸拍出一掌,梅贞此时病体刚刚恢复,尚无力自保,这一掌若被拍上,必是一命归阴,幸亏旁边悟真子手疾眼快,斜刺里冲出,接住陆横这一掌,两股掌力相撞,“砰”地一声闷响,各自倒退几步,方拿桩站稳。陆横怪眼圆翻,狞笑道:”来的好!洒家正要舒展一下筋骨。”又要冲上去厮杀,却被陈团一把拉住,劝道:”陆师弟休得无礼!既然事先约定,岂可失信于人?”说罢,转向蔡真人,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该着叛贼张柔造化,且让那厮多活几日,他日两军阵前,老衲定取他项上人头!老衲告辞!”说罢,转身离去。几声牛角号吹响,金兵解围撤走。众人正要返回观内,忽听到一阵马蹄声响,只见村头道口尘土大起,都以为金兵又杀回来,蔡真人待要下令闭门拒敌,仔细一看,却是蒙古汉军旗号,原来是张柔部将王仲仁,胡进,宋演等,率领三千轻骑前来接应。倘若刚才陈团背约动武,也未必能够速战速决,等到蒙古汉军援兵一到,内外夹击,金军难以取胜。

  张柔得知妖道张玉林率领魔鬼兵已经逼近保州,部将乔维忠,何伯祥正在引兵拒战,军情紧急,张柔不敢耽搁,匆匆拜辞蔡真人,怀揣破敌天书,率部赶回前敌战场。

  梅贞惦念侯儿,怕他路上调皮惹事,有什么不测,此外还要去临安赴约,便向蔡真人表露南归想法。蔡真人考虑他病体初愈,河北兵火战乱,若遇危难,无力自救,建议他再调养几日,于是梅贞在玉清观又多住了十日。其间蔡真人传授他罡斗步,摘星手,无量剑等道法精要。临别时,蔡真人叫徒弟拉来一辆马车,车厢里备有丹药,食物,水,盘缠,行囊,一应俱全。蔡真人叮嘱梅贞:“路途凶险,时刻谨慎小心。”梅贞千恩万谢,辞别蔡真人。悟真子送出老远,两人洒泪分别。

  梅贞按照蔡真人指引路线,绕开满城、保州、完州,等地战场,沿太行山东麓南下。第二天,路过唐县,但见房倒屋塌,残垣断壁,一片荒凉景象。整座县城空无一人,街头几条野狗,瞪着血红眼睛,目送马车缓缓走过,然后悄然无声跟在车后,穿过几条街,车后已陆陆续续尾随了几十条野狗,看样子,如果继续前行,野狗数量还会继续增加。梅贞心里有点发虚,正不知如何摆脱野狗,突听“嗖嗖”锐器破空声,两道寒光从一堵断墙后飞出,跟在最前面那条黄黑杂毛野狗只吠叫了半声,然后一头栽倒,浑身抽搐几下,便一动不动了。众野狗四散奔逃。梅贞看见一只飞镖插在死狗咽喉上,一股黑血汩汩冒出,顺着石板路凹缝,向路边蜿蜒流淌。与此同时,另一只飞镖“夺”地一声,深深钉在车辕硬木上,上面插着一封书信。梅贞拆开书信,却见两行工整蝇头小楷,写道:车厢后,被褥下,轰天雷,突火枪,以备防身。看字迹,并非蔡真人所写。梅贞将身后被褥掀开,便看见一长,一圆两只油纸包,打开一看,果然是轰天雷,突火枪,一看便知是梅庄火器作制造。他很奇怪,谁写的信?他推断写信人一定与梅庄有关,外人绝不可能得到这两件火器神兵,说不定此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也许就是救他之人。

  天色阴郁,满眼凄凉景象,山脚下,崎岖土路上,一辆马车由北向南缓缓而行,车厢里,梅贞闭目养神。傍晚,到达一座小镇,镇内房屋多半被焚毁,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一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破屋角落里。梅贞正打算寻一栋空屋过夜,却见前方升起一缕炊烟,穿过两条弯曲窄巷,便来到炊烟升起的地方。那是一座青砖阁楼,坐落在一座很大的院落中,门前挑出一面店幌,写着:如意客栈。马车刚停在店门口,便有一个浓妆艳抹半老徐娘从门里迎出,来到梅贞面前,热情招呼说:“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梅贞道:“住店。”那妇人欢喜道:“哎呦,哪您可找对地方啦。咱这如意客栈呀,是这方圆百里最好的旅店啦。客房好,酒菜好,姑娘更好。”她表情丰富,说话时挤眉弄眼,脸上厚厚铅粉直掉渣,一双桃花眼不停扫量梅贞。梅贞道:“这位大嫂是……?”妇人风骚一笑,爽快地说:“奴家徐如意,是这里店东。”梅贞道:“如意好啊,这名字好听。”徐如意笑道:“哎呦呦!承蒙客官美言,说得奴家心里暖洋洋,奴家一看客官您呀,就知来历不凡,书香门第博学公子吧?”梅贞道:“书读了些,博学谈不上。”徐如意喜上眉梢,表情夸张地说:“我说嘛,奴家最欢迎读书人啦,尤其象客官这样读书人。” 梅贞道:“小生今晚在此歇宿,明早继续赶路,可有上好客房?喂马草料也要上好。食宿费多少?一并算还给你。” 徐如意一听这话,笑着说:“这些先不忙,外边寒冷,快店里请。”伙计照管马车,梅贞随徐如意进店。

  如意客栈共有三层,楼上客房,底层饭堂。看过顶层西北角客房,梅贞颇为满意,徐如意笑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家乡何处?”梅贞道:“小生尤佳,家住淮东。”徐如意道:“淮东至此路途遥远,公子辛苦了。”徐如意又问:“公子欲往何地?”梅贞道:“回家。”徐如意道:“眼下金、蒙两军正在完州、唐县一带激战,势成拉锯,这兵荒马乱的,公子不如多住连两日,店钱优惠,一天只收一两二钱银,待战事平息,再走不迟。”梅贞道:“也好,那就多住两天。”说着从兜囊取出一锭银,对徐如意说:“这是五两银,权作三日房钱,不够来要,多余归你。”徐如意接过银子,满脸堆笑道:“多谢公子。”

  客房中,梅贞趺坐床上,调息养气,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隐约有一种不安感觉。他索性下床,走到窗前,将花窗轻轻推开,眼望清冷街道,若有所思。晚风传来断续呜咽箫声,低回幽怨,如泣如诉。他被这悲凉曲调触动了心事,浑身气血好似一下子凝住了,除了宋双,谁还吹得出这样动人心魂的箫曲。

  正在沉思,忽闻街上一阵嘈杂,寻声下望,却见一辆朱漆豪华马车停在楼下,车夫是一个玄衣精壮汉子,马车后面跟着一匹高头大马,上面端坐一位腰悬长剑的华服公子。车门徐徐拉开,在两名使女的搀扶下,躜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妖艳女子来。那女子年纪约莫二十,身段高挑,娇躯丰盈,头戴白兔皮毛抹额,上身穿一件白兔皮袄,黑色绸布袄面,白兔毛里,下系一条杏黄色锦缎长裙,上绣全枝桃花,足蹬深棕色鹿皮软靴。梅贞心头不由一颤,暗道:“糟了也,怎么是她。”但心底又漾起一缕朦胧思绪,想要回避,却已迟了。那女子眼波一抬,两人目光相遇,女子启朱唇,露皓齿,梨窝隐现,冲他嫣然一笑。梅贞心想:“她似乎认出了我,这却怎生是好?”过了一会儿,心神才渐渐平静下来。正不知如何对应,已经听到轻柔脚步,随即有人轻拍房门。梅贞不得不走过去开门,便闻到一股醉人浓香。

  眼前汪丽姿色尤胜先前两分,梅贞试探说:“小姐走错门了吧?”,汪丽妖媚一笑,娇声说:“错不了,奴家就找你。” 她扭动腰肢走入屋中,梅贞掩上房门。她看着他,一对水汪汪杏核眼充满哀怨,落下几滴泪,幽怨地说:“恩人啊,你好会演戏,瞒过奴家,又不辞而别,想杀奴家,你好狠心。”梅贞道:“你知我是谁?”汪丽说:“但不知是瞿仙妹妹,还是梅贞弟弟?”梅贞有点脸红,躬身赔礼道:“小生这厢赔礼,还请小姐原谅。”汪丽秋波一转,破涕为笑,说道:“玩笑之话,弟弟切莫当真。”她又拉过他的手,笑吟吟说:“去饭堂吃饭。”梅贞道:“我不饿。”汪丽撒娇说:“姐姐饿了,弟弟陪姐姐吃饭。”她那葱枝玉手柔似无骨,肌肤莹润。梅贞毒症初愈,内力大减,而汪丽身体状况正好相反,经过半个多月滋补休养,阴元充足,妖气正盛,两人这一消一长,实力颠倒,故此梅贞无法有效抵御汪丽狐媚勾魂术和淫荡妖气,他唯恐消耗真力,扭她不过,只好随她下楼,却在心里默念道诀,端正心念,以防意乱情迷。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饭堂,现在已有三桌食客,三名红衣粗汉占据中央一张饭桌,划拳行令,污言秽语,吵骂声不绝于口。西北角落阴影里,僵直坐着一个目光冷硬黄脸老道。华服公子和车夫坐在墙边座头。一个身穿蓝布袄,围着白围裙的年轻妇人,端酒送菜,招待诸位食客,每当她经过三个红衣莽汉时,少不得被轻薄猥亵几下,接着便是娇声叱骂,然后暴发出一阵淫笑。

梅贞和汪丽下楼,徐如意迎出柜台,招呼道:“哎呀呀,一对天人下降,二位想吃点啥?” 那三个红衣汉子闻声转过脸来看,一下子全看傻眼了,一个个直勾勾盯着汪丽,痴做一团,麻做一堆。黄脸老道依旧面无表情地吃喝,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徐如意将二人让到临窗座头,叫秀娥传话王厨子,准备酒菜。汪丽道:“可有两间上好客房?”徐如意道:“有。”汪丽道:“我看梅公子隔壁客房空着,我想住那间。”如意心想:“不是姓尤么?怎么一转眼又姓梅了?看来这个小书生并不老实。”表面上却满脸堆笑说:“小姐好眼光,那厢是小店最好客房,只是房钱贵些。”汪丽问道:“多少房钱?”徐如意答道:“一日一两五钱银,食宿全包。” 汪丽问梅贞:“弟弟打算何日登程?”梅贞道:“三日后。”汪丽道:“那我也住三日。还有对门那间套房,我也包了。”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只金条,递给徐如意,说道:“这五两金子权作三日房钱,每日都要上酒菜。” 徐如意笑道:“哎呦,这些金子足够十日房金,叫人如何敢受?”嘴里说着,接过黄澄澄金条,掂量一下,足有五两重,又在手中捋了捋,确是真金,心中甚为欢喜,暗想:“看她穿戴讲究,容貌妖冶,出手阔绰,还有高手护花,想必大有来头,怎么说也带着百八十两黄金,该着老娘今夜发笔横财,只要先解决掉那个华服保镖和健壮车夫,再收拾这一对男女,就易如反掌。”徐如意喜眉笑眼地说:“我说今早喜鹊闹枝呢,原来傍晚二位贵客登门。”却听一个红衣刀疤脸说:“净瞎扯,哪有喜鹊闹枝?分明几只乌鸦叫丧。” 又听那边一个红衣水蛇腰道:“凭啥他俩是贵客,难道俺仨不是?”徐如意只当没听见,汪丽小声问道:“他们是何人?”徐如意低声答道:“红衣会门徒,都是些泼皮无赖,别理他们。” 汪丽心下嘀咕:“红衣会?从未听说过。”徐如意说道:“小姐贵姓?”汪丽道:“免贵姓金。”徐如意看看梅贞,又看看汪丽,笑道:“梅公子秀雅,金小姐美丽,真是天生一对啊。” 梅贞低头不语,汪丽满心欢喜。那边水蛇腰叹气道:“名花有主,徒惹相思。” 另一个塌鼻子说:“这年头,谁本事大,谁当家做主。” 刀疤脸道:“说得好!功夫才是硬道理。”水蛇腰道:“看那小书生娇弱模样,八成是女扮男装。”刀疤脸道:“这样正好,算上徐娘,咱哥仨一人一个。”水蛇腰道:“俺要金小姐。”塌鼻子道:“梅小姐归俺。”刀疤脸笑道:“徐娘风骚,正合俺意。”又是一阵淫笑。汪丽听了这些疯话,心里又气又好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臭德性,若非梅公子在此,早收拾了这三个蠢汉。”她小声对梅贞说:“那三个红衣汉正算计咱们哩。”梅贞轻声叹息,心想:“三个莽汉命不久矣。”汪丽不解他意。又听水蛇腰说:“那个护花公子,看似有点功夫。”刀疤脸不屑一顾地说:“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那三个红衣粗汉贪爱汪丽美貌,早就垂涎欲滴,加上多喝几杯,酒气上涌,越发不能自持,非要搞出些响动来,以引起美人注意。刀疤脸对梅贞叫道:“呔,小书生,你是男是女?”梅贞不作答,塌鼻子道:“别害羞,过来陪爷喝酒。”水蛇腰说道:“不白陪酒,爷给你银子。”三人粗言秽语,恣意调戏。汪丽看看梅贞,依旧气定神安,若有所思,她心说:“他倒沉得住气。”

  见没人搭理,三个粗汉觉得有点无趣,刀疤脸突然一拍桌子,粗声大气道:“老三,你可记得黑松林之战?”水蛇腰怪声道:“怎不记得,丐帮舵主老赵二愣有眼无珠,竟敢跟咱们红衣会叫阵,咱爷们啥阵式没见过?给他来了个三英战吕布,结果不到十个照面儿,就将老小子切开晾着!”三人纵情狂笑。笑声中,刀疤脸贪看汪丽,汪丽故意搔首弄姿,勾引得刀疤脸心烦意乱,浑身燥热。水蛇腰见状,淫笑问道:“大哥是不是心里痒痒得慌?”塌鼻子爽声大笑道:“大哥若是喜欢,俺叫她过来陪大哥吃酒。”刀疤脸道:“若得美人陪酒,当然最好,只是她身旁那个护花郎甚是碍眼。”水蛇腰尖声尖气道:“怕他怎地?有种过来比划比划。”嘴里说着,扭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个华服公子正用一双星眼虎彪彪盯视着他,眼神凶狠冷酷,看样子只等汪丽发话,便会扑上去将三个粗汉撕碎。

  汪丽看到护花郎这副样子,知他已进入预备杀人状态,她颇为满意,向他嫣然一笑,但护花郎却已从她迷人眼波中读到了杀人信号。护花郎一拍桌子,对三个红衣汉子喝道:“呔!那三个无知蠢汉,休吐狂言,尔等乘赵舵主深受内伤,以多欺少,偷袭取胜,如此卑鄙行径,还敢当众吹嘘,真是恬不知耻。”

  三个红衣汉正然自吹自擂,欲在美人面前充好汉,以博美人垂青,却遭护花郎一顿斥骂,顿时恼羞成怒,刀疤脸回骂道:“俺们自家说笑,关你屁事?”护花郎冷冷地说:“因为我看尔等不顺眼。”水蛇腰尖声叫骂道:“屁话!俺还看你不顺眼哪!”护花郎右手扶在剑柄上,冷笑道:“有种放马过来。”在美人眼前焉能示弱?水蛇腰豁然而起,手在腰间一摸,哗啷啷,拽出一条链子枪,怪叫道:“你找死!”将链子枪在空中一抖,斜抽护花郎天灵盖。与此同时,塌鼻子蹿至护花郎身后,抡刀搂头便剁。

  论武功,水蛇腰和塌鼻子根本不入流,他们虽然练过几天粗拳笨腿,有膀子拙力,却只能在一般人面前逞英雄,一旦遇到高手,便漏洞百出,不堪一击。护花郎精通剑术,一瞥之下,发现对方至少有七处致命破绽,心里便有了底,他有意向汪丽显摆技艺,眼看刀枪距头顶约有寸许,料定对方无法变招,于汪丽和徐如意惊呼声中,他猛然一拧腰身,连人带椅滴溜一转,避开刀枪,旋风般切入水蛇腰右侧空门,剑光闪处,红光迸溅,水蛇腰的脑袋突地离开躯体,飞向半空,两股鲜血从脖腔中喷涌而出,无头尸身向后慢慢倾斜,颓然倒地。护花郎身形陀螺旋转飘回原处,自斟一盅酒,一饮而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再看塌鼻子,双睛暴胬,全身僵硬,右臂斜横,仍然保持挥刀动作,原本飞向护花郎的链子枪头,此刻却竟然莫名其妙地插在他自己咽喉上,他的嘴巴张了两张,却说不出半字,俄而,身躯一歪,直挺挺倒将下去。

  刀疤脸被护花郎惊世骇俗绝妙剑法吓得目瞪口呆,想为同伴报仇,又怕丢性命,他木立当场,不知所措。汪丽“噗哧”一声娇笑,娇滴滴对护花郎说:“都吓傻了!饶了他吧!”护花郎傲慢第说:“杀你如同屠狗,既然金小姐发话,饶你不死,滚!”刀疤脸战战兢兢退到门边,色厉内荏地说:“你可敢留下名号?俺们红衣会高手如云,定要找你算帐!”护花郎狂笑道:“你算什嘛东西?不配知我名姓,便是红衣教主来了,我也不放在眼里。”刀疤脸道:“好,算你小子有种,你等着,后会有期。”逃出客栈,仓惶遁去。

  徐如意叫伙计抬走尸首,清扫地上血迹,复回到汪丽旁边坐下,秀娥端来佳肴美酒。汪丽芳心大悦,一双杏核眼充满赞赏之意,瞅着护花郎,嗲声赞道:“韦公子剑法玄妙之极,奴家见识过不少江湖豪客武功,都自称身怀绝学,但比起公子来,则逊色许多。” 韦公子听她这话,舒服之极,汪丽眉目生情,秋波频传,将韦公子撩拨得浑身热血沸腾,骨软筋酥,放言道:“江湖盛传蒙古太师木华黎驾前有个铁手快刀王野霆,武功高绝,刀快如风,我倒是很想知道,是他刀快,还是我剑快!”汪丽莞尔一笑,娇声说:“江湖之说岂可当真?以奴家看来,那王野霆虽然武功了得,却还不配与韦公子相比。” 韦公子更加得意,牛气冲天地说:“区区一个王野霆,何足挂齿?即便阴阳教主来了,我也不放在眼里!”

  就听墙角发出一阵阴森冷笑,接着沙哑声音说道:“年轻人说话太张狂,你有何资格评论武林前辈?漫说你提到那二位,便在洒家面前,你也过不去三招。”话音未落,人影一闪,刚才还坐在角落里黄脸老道,转瞬已至面前,目光阴冷,盯着韦公子。韦公子暗吃一惊:“此人身法好快。”不由仔细打量。

  汪丽见那老道相貌凶恶,感到来者不善,生怕韦公子吃亏,连忙赔笑,娇滴滴说道:“姆们适才不过是随便说笑,无意中若有言语冒犯,奴家这厢给您赔罪了。”说着婷婷起身,娇滴滴施了个万福。黄脸老道僵冷看了她一眼,汪丽感觉一股寒气袭来,直透骨髓,不禁打了个冷战,觉得这双冷酷目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老道冷哼一声,冷冷地说:“嗯,金小姐所言,倒是象句人话,韦公子若象金小姐这般知趣,洒家也可一并饶了,但他必须爬在地上,将这里所有桌子躜上一遭,然后跪在洒家面前,必恭必敬磕三个响头,否则的话,哼哼,洒家定要将他脑袋拧下来。”

  韦公子以为卖弄两手绝技,杀了两个莽汉,足以技惊四座,博得美人欢心。汪丽几句夸赞,更使他飘飘然好似腾云驾雾,浑身畅快之极。孰料墙角里那个黄脸老道竟敢跳出来叫阵,而且言辞甚为欺狂,不由火往上撞,厉声喝道:你这老道甚是无理,莫非想找那两个死鬼作伴吗?黄脸老道冷笑说道:就冲你说这话,你今天必须死!韦公子傲然地说:我的剑法想必你已看到,你难道不怕吗?黄脸老道冷哼一声,说道:那也叫剑法?依洒家看,若改行去做屠户,或许勉强够格。韦公子大怒,霍然起身,骂道:老杂毛!亮出你的兵刃!黄脸老道轻蔑地说:就凭你那两下子,还不配洒家出刀,你先亮剑。韦公子狂笑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既然你活腻味了,我这就送你见阎王,看剑!话音未落,剑光骤起,毒蛇般刺向黄脸老道咽喉。黄脸老道不慌不忙,待剑尖距他未及半寸,身形微错,让过剑锋,轻舒左臂,拇指扣住曲叠中指、食指,气贯指梢,转腕发力,弹出食指,正弹在剑脊上,地一声响亮,震荡开剑身。韦公子只觉一股巨力,势如奔雷,震得虎口发麻,长剑险些撒手,心惊道:好深厚内力!黄脸老道左掌顺势向前一递,以掌化刀,切入空门,韦公子慌忙手腕一转,立剑封挡,岂料黄脸老道此手是虚,意在逼开长剑,他左掌一翻,去戳韦公子脉门,同时欺身上前,出右手望面门一掌拍到,韦公子身形猛缩,剑走下盘,斜挑对方膝眼穴,黄脸老道脚下一旋,形如鬼魅,瞬间转到韦公子左侧,韦公子一剑刺空,欲待变招,眼前刀光一闪,早被黄脸老道一刀插在咽喉上,韦公子双睛暴胬,整个人突然就像散了架一样,软瘫仆倒,四肢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韦公子直到死也没看到黄脸老道如何出刀。那个车夫黑大汉从绑腿中拔出一把短剑,大吼一声,猛然跃起,一剑刺向黄脸老道后心。黄脸老道背后好像长了眼睛,待短剑锋刃就要挨着后背,突然拧腰侧转,让过短剑,身体旋腾而起,划出一道寒光,车夫痛叫一声,继续踉跄向前冲出几步,撞翻桌椅,跌到在地,挣爬不起,鲜血从肩头和屁股流出。黄脸老道一阵狞笑,说道:井底之蛙,不自量力。又看了一眼韦公子尸体,说道:从剑式上看,他应该是神剑门的人。忽又瞪着汪丽,喝问:妖妇,还认得洒家么?汪丽已被这突变局面惊呆,转眼之间护花高手命丧黄泉,更可怕的是,黄脸老道一对狼眼凶狠地盯向了她,她的芳心一阵慌乱,娇躯微微颤抖,脊梁骨飕飕冒冷气,退缩到梅贞身后。此刻徐如意,秀娥,还有店伙计早已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

  梅贞已看出黄脸老道来历。黄脸老道正要上前捉拿汪丽,迈出两步却又警觉退回,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刚才急于抓那妖妇,却忽视了自身破绽,而那个小书生手中一双筷子,却恰巧指向他下盘两处要害穴道。黄脸老道暗自吃惊,急忙封住门户,心想:我以为杀了姓韦小子,便可擒获那妖妇,却没发现那小书生也是一位高人,刚才他若趁机偷袭,我必吃大亏,看来他还嫩了点,错失有利战机。他不由仔细打量梅贞,心下暗自称奇:世间竟有这等美男?估计是女扮男装。越看越觉得有些面熟,狼眼一瞪,厉声喝道:兀那鸟书生,因何企图暗算洒家?梅贞道:道长何出此言?小生若欲暗算,道长早已命丧多时。黄脸老道冷笑道:哦?是吗?休拿大话欺人。梅贞道:道长请想,方才你与韦公子过招之时,小生若乘机袭取你后背几处死穴,你虽能掣肘护住其中一两处穴道,但小生如果双管齐下,你又将如何对应呢?还有,当你旋腾跳起,出刀伤那车夫瞬间,左肋露出空门,倘若那时小生发动突击,你又当如何?黄脸老道越发冷笑,不屑地说:纯属纸上谈兵,说的轻巧,你倒是很想偷袭,却要有瞬间认穴取命的能耐,你有这本事吗?梅贞淡然一笑,说道:那日中都西山,你我交过手,你应该还记得小生可以隔空打穴。黄脸老道一听这话,大吃一惊,说道:难怪洒家看你似曾相识,原来却是那日救走妖妇的白衣女子,你到底是男还是女?梅贞道:在下今天是男。黄脸老道居然就是铁手快刀王野霆装扮,汪丽芳心惊惧,暗自叫苦不迭。王野霆知道面前这个小书生的武功甚是邪门,很不容易对付,因此没有贸然动手出招,另外,刚才对方并没有偷袭他,说明小书生对他并无太大恶意,或许只想保护那妖妇,于是试探说:倘若洒家捉拿那妖妇,想必足下又要护花。梅贞道:正是。王野霆道:足下究竟与那妖妇是何关系?却要如此袒护她。不等梅贞开口,汪丽娇声说:他是奴家未过门小丈夫,当然不会眼看奴家受伤害。梅贞听了她这话,甚是不悦,心想:婚姻大事,岂可当作戏言。王野霆嘲笑道:妖妇不知羞耻,似你这等狐媚贱货,也不知引诱多少男人上过床,哪家正派公子肯娶你?小书生定是中了你的迷魂术,色迷心窍,才会如此不明事理。一番话说得汪丽面红耳赤,羞恼成怒,恨不得一口将王野霆吞到肚里,却又十分害怕,她色厉内荏地说:你胡说,奴家卖艺不卖身,何曾勾引汉子上床?”王野霆哈哈大笑,叱骂道:你这骚狐狸倒健忘得很,那日你难道没有下毒色诱洒家?汪丽就怕在梅贞面前揭露她那些下作勾当,急忙矢口否认道:你信口雌黄,是你见色起歹意,企图霸占奴家,奴家至死不从,冒死逃出你的魔掌,你却贼心不死,一路追踪到此。王野霆见她巧言令色,倒打一耙,反诬他是好色之徒,不由冲冲大怒,抽刀在手,咆哮道:无耻妖妇甚是可恶,洒家今天若不一刀宰了你,难解心头之恨!梅贞手打问讯,劝说道:道长莫要动怒,佛经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生也是好善之人,见她遭到凶险,焉有不救之理?道经说:天道贵生,济物度人,上善若水,无边无量。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王野霆最听不得佛云、道经、子曰,之类,被梅贞混合三教道理说得他头昏脑胀,气血失衡,连忙运功调息,过了片刻才平静下来,正欲发招试探虚实,突见梅贞筷头所指,乃是他胸前神封、灵墟、幽门几处要穴,大惊之下,急忙倒退两步,门户封住,心想:适才他若趁机发难,洒家不死既伤。    梅贞继续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凡为人者,合当心存善念,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佛门境界,超脱世俗,出家人持五戒,修十善,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又怎么能轻易行凶伤人?道家也有这方面道规戒律,也讲求善待生命,救人、度人,又怎么能轻易行凶伤人?道长今天穿道袍,那日披僧衣,看样子非僧既道,但不知终日所念何经?一番话说得王野霆更加神志昏乱,连声大呼:停,停,停。他生怕梅贞突然发动攻击,将身一纵,跃至门口,喝骂道:兀那鸟书生迂腐之极,满口子曰诗云,叽叽歪歪,厌烦死洒家,洒家没闲功夫听你扯蛋,后会有期,洒家走也。梅贞故意叫道:哎,请道长留步,小生还没有讲完呢。说着假装要追过去,王野霆慌忙夺门而逃。

  梅贞不费一招一式,说走王野霆,汪丽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但又非常奇怪,娇声说:今晚若非弟弟护佑,姐姐又将大难临头。可是弟弟怎么认出那黄脸道士便是王野霆装扮呢?梅贞道:他虽乔装易容,也改变了语音,但从他体貌,神情,还有招式,仍可看出破绽。汪丽又道:王野霆是个非常难缠的恶魔,为何听了弟弟一番话,竟然不战而走呢?梅贞淡淡一笑,说道:因为他最怕听子曰诗云,听多了,便会头昏脑胀,他怕我乘机出手,所以走为上策。汪丽将信将疑地说:姐姐还想多问一句,弟弟怎知他有这一弱点呢?梅贞道:你可曾听说武林有本传记,名曰:名剑秘闻录。汪丽点头说:似曾有耳闻,却未曾读过。梅贞道:此书收录各派高手生平事迹,据书中记载,王野霆自幼贪玩厌学,在学堂调皮捣蛋,捉弄教书先生,其父怒而笪之,强迫他背诵诗书,致使他头痛欲裂,患有严重恐学症,而且留下病根,但凡听见三教经典,便头晕心悸,其父乃作罢,只好让他弃文习武。汪丽欢喜道:这下可好了,姐姐从今也要熟记几段经书,下次再遇到他,姐姐也给他说一段之乎者也,晕死他。梅贞笑道:此计你却用不得。汪丽问道:那却是为何呢?梅贞道:因为他与我交过手,知我实力,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便有了说与他听的机会。若是换了你,他会毫不犹豫对你下手,你哪里有时间背诵经书给他听?汪丽沮丧地说:如此说来,姐姐再若遇他时,仍然无力自救,这便如何是好?梅贞安慰她说:莫要担心,还有小生呢。汪丽满心欢喜,娇笑说:有弟弟这话,姐姐放心了。梅贞想起刚才她称他作丈夫,正色道:我几时是你丈夫?还未过门?今后休乱讲,你我只可姐弟相称。汪丽小小声音说:那好吧,姐姐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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