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云彩在淡蓝色的天幕上随意地涂抹着，像海浪的波涛，像山体的岩石，像凤凰的羽尾；而那一片半圆的月亮，却又是那样薄，那样白，带点透明，没有一点光亮地挂在天空中。

    红松，我最亲爱的：

    正在苦恼中，接到了您的信，真使我高兴。我本来是很乐观的，近来确实很苦恼，为什么？是由几件事引起的。

    一是上星期四的约会。这天我午饭很早，吃完饭我就快步前往，到达时才十二点半。开始心情很好，阳光灿烂，我也充满激情和希望。但等了一阵您还未来，我坐下来看报，吃橘子等您，您任然未来，我想您可能顺着河边来，就迎了下去，还是不见踪影。这时已经两点多钟了，足足地等了您一个半小时！最后，我怀疑您是否会在学校的围墙里面等我，我绕道走去，任是空无一人。红松啊，红松，您一向很重信用，今天为什么没有来？我真苦恼到了极点，我怀着怏怏不乐的心情，没精打采地回来上班。

    二是星期五中午，我以为您把日期顺延，怀着对知音的忠诚，也怀着希望，再次赴约，这次我是顺河而下，任然到得很早，一直等到两点十五分还不见您来，心里难过极了。当时思想上出现了这样一句话来形容自己：“心灵在无声的哭泣。”

    三是星期天上午，冒雨逛百货大楼，您很清楚，我是为了来看您。您在柜台里眼看手动的整理商品，全神贯注。正当我的同伴背转身去，您突然抬头顾盼，那深情微笑的眼光正好同我的目光相遇，您的聪明，热情和炙热的目光，像阳光一样，驱散了我心头的乌云。但我任然苦于没有谈话的机会，为无法约会而苦恼。

    四是星期一，星期二我都曾上楼来看您而没有看到。一次看到了您，您正匆忙下班，有人接您。而在街上看到了您，并且招呼了您时，您已察觉到有人跟踪监视，话也没说就离开了。特别是昨天早晨跑步遇到您，跟在您的后面时，您简直生气了，对我发脾气，使我陷入了极大的苦恼中。

    在没有接到您的这封信前，我简直坐卧不安，心绪不宁。思想上反复考虑：您是被家里父母，兄长所说服了吗？不，您有您自己的独立见解；是为世俗所同化了吗？不，您有自己独立的性格，是屈服于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吗？不，您是坚定而倔强的；是您对我的爱情淡薄了？甚至变了心了？绝不会，我始终相信您的心是赤诚的，您的爱情是炽烈的，伟大的，您的心灵是高尚的，美好的。当我用减法，把这些疑问一个一个地减去时，只剩下一种猜想：您处在那种包围中，一定遇到非常麻烦的事和极其难堪的局面，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受伤的心灵不再受践踏，为了我们真诚的爱情，为了我们共同希望的壮丽的事业不受损毁，您一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现在接到您的来信，果然如此！

    亲爱的红松，我感谢您的坚定，感谢您的忠诚，感谢您对我深沉的爱情，我绝不辜负您，我这颗心和我这个笨拙的然而非常真诚的人，永远是属于您的。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我绝不变心，绝不当伪君子，更不会当可耻的犹大。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理想，信念，为了我俩真诚的爱情，即使付出生命，我也甘愿。

    您问我：“现在是否怕了，考虑自己的名誉，地位？是否还有一种勇敢精神和牺牲决心来争取幸福呢？你究竟作一些什么样的打算？会作犹大吗？假如您真是这样一个人，世界有多么可悲！”

    我觉得不论在事业上，还是在爱情上，总是那么一帆风顺，轻而易举，那是极少见的。往往要经过许多曲折和斗争，然后才取得事业上爱情上的成功，由于它来之不易，因而更觉得可贵，更使人感到幸福。因此，当前遇到了一些困难和挫折，就害怕了，就变卦了，我绝不是这种人。不论遇到什么更大的困难，不论牺牲什么更大的利益乃至自己的生命，我也要坚定不移地同您相爱，永远结伴，永作知音。何况这浮云一般的名誉地位，算得了什么呢？！

    您问我究竟做了一些什么打算，会作犹大吗？您同我相处至今，了解甚深，怎么能这么轻视我和不信任我？假如我背叛了您，就是背叛了自己的良心，背叛了我自己。我可以斩钉切铁地说：“我宁肯死去也不肯背叛您。不论压力有多大，哪怕是说不揭发您，不检举您就要被关起来，那好吧，我宁愿被抓被关，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去揭发自己的知音和爱人。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是懂得政策懂得法律的人，把我关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是关了也要给我平反。反过来再想一下，假如把如此巨大的压力加在您的身上，由一些凶恶的，有权势的人出面，告诉您，不揭发，不检举我的话，就要把您弄去关起来，直到您说了为止。我猜您不仅不会屈服，还会把他们痛骂一顿。退一万步说，真的把您关起来了，我不仅要担负起作为一个真心爱您的爱人所应当承担的一切义务，而且我一定呼吁社会力量，动员我的亲友等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来做声援，我一定要告到上面去，不达到释放，平反您的目的，绝不罢休。再退一万步说，即使您因为这件事被关了再放出来，已经形容憔悴，狼狈不堪，我一定以我炽烈的感情，火热的心来安慰您，抚爱您，热烈地亲吻您，拥抱您，并且当天我俩就去办理结婚登记，宣布结婚。

    您问我还有什么打算？我采取的态度就是不承认主义。即使您的哥哥把那封信拿出来，我也只承认写了那一封信，而把其余的信，稿子，日记全部转移到农村去。同时，我再给我的女儿做工作，坚决把这虚伪的婚姻离掉。万一您一旦想通了，采取快刀斩乱麻，马上也就有地方安身了。

    对于您所说的，在目前您需要“让步”。我怎么说呢？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再约会，再通信了。我们是这样热烈的相爱，我几乎每天都想见到您，同您在一起。您的这一抉择，在我心里引起了极大的痛楚，您该不会是以“缓兵之计”来对付我吧？让我俩的感情由假的冷淡到真的冷淡下来，而你们又重新和好起来，一道看电影，一道逛大街。我当然不相信您是这样自食其言不讲信誉的人，但是，我又多么害怕会出现这种不堪设想的情景。不过，我反复翻阅了您的日记，使我深深感动，您是十分真诚地爱我的，那么，好吧：现在就照您的意见办，为了事业，为了未来，作一点让步。

    您的来信说：“假如您是真情，假如您愿意等待，假如您真正是一个勇敢的人，那么，忍耐吧······，如果您不相信我，也不愿做这无谓的探索和爱的牺牲，那么，您可以······”我不愿再重复，您前面用了三个“假如”，后面加上一个“如果”，这些话都使我感到很伤心。难道您对我的真情，愿意等待和勇敢精神都有怀疑吗？难道您的“如果”就是您的愿望？请饶恕我，我这个硬汉子，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写不下去了······

    最后，我不能不再重复几句：我是最了解您的感情和心灵的人，您也是最了解我的感情和心灵的人。您的日记，诗歌都十分珍贵，它不仅是伟大的爱情诗篇，也是崇高的，美好的心灵颂歌，希望您妥为保存，这是极好的文学素材。我再说：我俩真挚的感情，除了您我，是没有谁能够代替的。短暂的不来往，作为我们爱情交响曲的一个休止符吧，它将使我俩爱情的乐曲更加美丽动听。我俩的心已经互相换了，不能再收回来，让我俩真诚相爱，永远相爱，永不后悔，永不变心。

    深情地吻您，再吻您。您的亲爱的清。83年11月23日

    那段时间，李志英经受了林园艺和家人对她的通宵劝说和层层的设防，跟踪，她已不能正常的看书学习；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李志英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退一步，先把心收回来，好好的一家人过日子。于是，她答应了林园艺的要求，不再和伊清接触来往，把帮伊清织的毛线衣给他送去，并把寄放在伊清那里的那些信件和笔记日记等等都取回来。

    李志英答应做这一切的主要原因，还是看在孩子的面上，看在父母年纪都很大，受不了意外的刺激的情况下，而且，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去摆脱林园艺对她的一切制约。

    中午吃了午饭，李志英准备出门，已经说好了去见对方最后一面，双方交换东西。林园艺在她的身后轻声细语地说：“记住啊，说好了不再来往哈！”

李志英老老实实地点头说：“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