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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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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没有妈妈!
今天是母亲节,我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因为今年的母亲节,我没有妈妈!
妈妈今年元月10日凌晨在北京逝世,离我从东京回国还有72小时。元月8日,我最后一次去了秋叶原的“ヨトバシカメラ”,想为妈妈买一件礼物,尽管我已经在9月的时候为妈妈邮寄了一些衣服和围巾,给晚辈赠送了刻有东大银杏校徽、用北海道的橡树雕刻的笔筒,可我还是想再为妈妈买一点,好让妈妈高兴。
妈妈生前一直克己,平淡生活。做了一生教师的妈妈,非常注重时间,那是因为在她工作的每一天,都要按时上课,那里有她的学生在等待。退休后,两个孙辈每天中午要回来吃饭,下午也要按时去学校读书的。时间对于妈妈来说,是那么的重要,她总是每天踏着时间的脚步,分割、安排自己的生活――起床,早餐,午餐,午休,散步……因此,我为,妈妈选择的礼物是――手表,一块金色的天梭。
妈妈出生在山西浑源――北岳恒山脚下一个县城。据《山西通志》记载:浑源“地脉从东来,结为丘,形如龟。城肖其形,雉堞屈曲,宛若负书状。”这里古来就是文人荟萃之地,恒山也逐渐被文人雅士喻为“人天北柱”,“绝塞名山”。恒山、恒寺(悬空寺)、翠屏书院,不知记忆了多少兴衰更替,目睹了多少生离死别。浑源城内的孙氏家族,据说其祖先可以远溯至战国秦庄襄王置太原郡时的孙福;也有人认为,其先祖就是被元太宗赐名“也兀兰”(意为大匠)的孙威。1895(清光绪二十一年)年春,孙家的儿子秉恒在北京乙未科考进士及第,金榜高中。虽只获三甲,却也是那年山西唯一的一位,也是清代山西最后一位文进士。我读研究生时,曾在《明清进士录》中,查到过这位先辈的尊名。孙家在当时与清河东道总督栗毓美的栗家以及王家并称当地三大户之一。我也曾访问过浑源的耄耋老人,说起先祖,他们依然记得:“他们可都是可大可大的官啊”。老人们只记得他们是官僚,而我则希望寻找他们的文踪墨痕。可直至今天,我依旧难以查找他们的政行与文迹,不过,我想:他们可能既不是官爵显赫的尚书、巡抚,也不是学问渊博的诗家大德。他们可能多为辅臣或副手,加之清末民初以来,社会动荡更迭,孙氏后裔人丁孤弱,外公、外婆每每提及他们的先辈都噤若寒蝉,因为家族的荣耀不是荫庇子孙的福音,而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大难。近支的亲族也多星散边陲数十年不通音问。先祖目前无史无踪也成必然了吧。 在那个“革命”的年月里,华夏土地上的多少家族杳然无稽,多少生命寂灭无痕……
当年这个曾富裕平和,儒贾相通,女子为贵的家庭,并没有给幼年的妈妈带来祥和、安逸。由于战乱频仍,逃亡躲避更是家常便饭。如果说以前的短暂逃离还有家可归的话,1948年冬夜的那次出逃,就彻底隔断了他们与家乡的关联,外公、外婆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愿回到那个将他们剥夺至赤贫,甚至要杀人夺命的故乡。在生活稍微安定一点后,妈妈上学了,考入一个不要学费的师范。外婆认为:“任何社会都要般学校,都需要先生去教书。女孩子做教书先生,是一个可以不依靠她人、张口就有饭吃的职业。”妈妈毕业后就做了教师,一个“负书人”――背负书本的人,一教40年……我是妈妈的女儿,也是妈妈的学生――曾在妈妈教书的学校读书,度过了在学校喊妈妈“老师”的5年岁月。教师的职业,使妈妈养成了恪守时间的习惯,一切按部就班。
1月9日上午,我从东京大学电话回北京,妈妈当时正在阜外医院住院观察,准备手术。那天的电话是妹婿接的,说妈妈正在做术前检查,他陪着。从手机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告诉姐姐,不要胡乱买东西,不要乱花钱!我这里什么都不需要。把重的东西托运出去,一定要轻装回来。”这是我听到的妈妈最后的话语。病重的妈妈仍然在想着她孤身远游异国的柔弱女儿,不要过多地负重,不要考虑家人过多。我竟然害怕妈妈责怪,不敢告诉她我又为她买了礼物。
当天晚上,与庆应大学的大石昌史教授在三田的研究室见面,谈谈我的论文和翻译,以及我回国的研究设想。听大石阐释关于游戏美学的理解与思考,听他提示我如何解读西村先生和他的论文,九鬼与西田在日本美学价值方面的差异与差距……很奇怪,在其他同学眼里“?しい”的大石,在我看来是那么平和,那么亲切。日语听力不是特别好的我,大石的话,我却都可以听懂。
离开三田的宫川,大石送我去地铁车站。地铁口,告别大石。望着他略微前倾的背影渐行渐远,又一次轻轻地说了声,“さようなら!”突然,一阵语言无法形容的难受向我袭来,眩晕、疼痛、瘫软……我这是怎么了?我生病了吗?大石已经走远了,三田站附近冷冷地、几乎空无一人。我像似被抽空拉一般,没有一点力量。只好软软地靠在车站的花坛边,等着,等着那难受慢慢过去。现在知道了,就是那一刻,妈妈开始进入最后的时刻,医院开始进行最后的抢救。
10日晚,会馆的守门人告诉我,有紧急电话找我,要我务必回话。是谁呢?电话过去,那边传来家里的留言:“不要在北京停留,下飞机后,立即返回大同。”即刻,我给在国内做律师的弟弟电话,家里无人接听。手机接通,弟弟告诉我:“妈妈回家去了!术前检查后再次发病。12日举行葬礼,不能等我!……”我回到家乡时,一切已经飞灰湮灭。
妈妈离去的100多个日夜里,我这个和妈妈一样的“负书人”,常常枯坐、流泪。不读书,不写东西,更不思想。生前妈妈一直关心我的学业,希望我早点完成论文,安排好生活,不再负重,不再远游,不再累。其实,我也想尽快做完,做好一点,让妈妈高兴。现在,妈妈不在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今天是母亲节,也是我第一次写到妈妈。母亲节到了,而我再没有妈妈。妈妈,您在那儿,女儿想说:“お母さん、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