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千年

    这是三只雪候鸟，三片归根的落叶,从近半个世纪的岁月脊背上走向回家的路。白云般飘飞的发丝里，凝固了最后一滴泪！怕那滴落的清音惊扰了这片深陷的土地和如父如兄的乡亲，此行，仅以我们这分苍老与平凡的影象，向这一片小山村，向乡亲们，向我们蒙懂、青涩年纪那个家，向岁月和历史，此致敬礼！

                     ——张淑芬，徐桂珍，魏桂杰。

                            

近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三只雪候鸟
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是一个很漫长
很漫长的旅程。是什么？让这条路

寂寞如烟，如沙漠；我们的头顶

天空总是灰色的脸。遥望故乡的路

云烟漫漫。我们曾経停留的枝头上

可否还有冰雪？白云悠悠

系着我们深陷的翅膀

三只雪候鸟，从他们

比岁月还纵横，比时间

还漫长的皱纹里，走出来

在泪眼干涸的行程中

却不知，魂归何处！
 

二
 

久违了！小山村，乡亲

久违了！青年点，岁月

当年的几只雪候鸟，走回的脚步

向每一座山梁，每一条山路

向每一缕炊烟，每一条河流

向每一片白云，每一个朴实善良的面孔

粷躬，揖拜，致歉！

三
 

在时间长河的那一边，她们

辗转，不安的心，常常被唤醒

四十五年前，她们蒙懂的户口

被某种思维，移栽在

这片小山村的日出日落中

几个瘦弱的身影，夹杂在农民的群落里

上山割柴，摘山杏，拣蘑菇

下地刨粪，点种子，割庄稼

热血激荡的口号，瑟缩在彻骨的寒风里

一种政治的荒谬，构勒的

一个诡谲的图画！乡亲们

你们可否还记得，在时间的深处

在历史的树梢上，曾经有几只雪侯鸟

在缭绕的炊烟里，筑过巢？

四
 

山村，乡亲，青年点

在时间的洪流中，我们

一直纠结在离乡的路上。

迷茫和荒凉，泥泞着我们的行程

在历史的云烟里，天黑黑

我们的心空，一直

狭促，逼仄的喘不过气来

八千里路云和月哟！走回来的

是这片土地上的儿女吗？时代的轨道上

我们的热血和泪，无巢栖归

一句话或一种思维，却宿命和平凡了

我们跌绊、寒酸的一代人。我们

走向地心的脚步，不想

去问罪历史，是什么？

——让他们的儿女，苍白或凝重了

一个时代的血脉？

五
 

青年点，乡亲，岁月

我们虽然没有拄着拐棍，踏上

回家的路。白云悠悠的脚印

和储满全部思绪的旅程，淹没了

泪雨飞纷的黄昏。我们没有选择

时间，程序和仪式；走回家的

平凡与真实，不只是

快走近时间尽头，才来亲亲这片土地

再亲亲那段历史！因为

我们的泪水，已经被岁月的云烟

风干，凝固，深陷成盐。在我们

被移栽的风景里，在历史的枝头上

我们曾在这里，给自己筑个巢

这里，有我们的故事

有我们的汗水和泪水，有我们

生命时光的痕迹！许多岁月流走

掏空了我们的肋骨,才找到

思念的方向。现在我们

崎曲惋延的脚步,已经老迈

在走回的岁月里，在平静的深处

我们只想看清楚，我们自己

和一个时代的倒影。
 

六
 

乡村，乡亲，青年点

这片土地与河流，是我们生命的血脉

我们走回来的脚步，充满了

离愁和迟疑，好多故人

己经走进了云烟尘埃；但历史

不会失去这段集体记忆，我们不是追着你们

去见证世界，如果时光会倒流

我们还会，做岁月的儿女

偎在你们的怀里！今天

我们站在青年点的门口，山川河流还在

青年点的房屋却倒塌了！乡亲们亲切的怀抱
还在，我们血液和身影却凝固了。岁月哟

为何，让时光洪流中的

每一个日出，每一串脚印

都绽放着烟花般的忧伤？

七
 

乡村，乡亲，青年点

我们就要走了，再一次离别

我们不想哭。因为我们这一代人

命里，流淌着两个血脉的家

我们一直走在离乡的路上！我们

会把每一段行程，小心地收藏

细致的叠好，告诉我们的儿孙：

这就是一代人的河流！

再见了，乡村！

再见了，乡亲！

再见了，青年点！

再见了,岁月!

三只雪候鸟，三株菩提树

或落地的果核，在这片土地上

转身那一刻，我们的衣袂
在一眼千年的泪光中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