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生产队长，就住在我家的窗户对面。他家的院坝一直伸延到我家的窗户底下。我坐在房里，通过窗户，看了一场滑稽戏。

开会了。生产队长房门口的土墙上挂着一张毛主席像。像下面安着一张条桌，条桌边坐着生产队长和一个红卫兵。桌前的院坝上，紊乱地坐着四五十个农民。生产队长像个瘦猴子。红卫兵眼小脸胖，就称他为猪头兵吧。

突然，猪头兵站起来，翻身面对着主席像，从屁股兜里摸出一本红小书，急速地在空中摇晃：“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江青红光满面！祝林副主…。”在祝的当中，他扭头环视了一下身后，猛地翻过身来大声吼叫：“你们想当反革命呀？！不带红宝书，也不祝红光满面，也不祝万寿无疆！”他又猛地翻过身去，指着瘦猴子吼道：“连你这个生产队长也是这样！”

说时迟，那时快，瘦猴子真有猴子般敏捷：他翻身跳入桌后的房门，又跳出来。跳出时因脚踢到门坎，跌了一跤，手中的红宝书被扔得老远，凑巧，红宝书恰好落在了一堆狗屎上。

大家哈哈大笑。

笑声中，瘦猴子飞快地爬向红宝书，抓起它，急速地在衣襟上擦掉狗屎。又几下子跳到条桌边，面对会场，极快地挥舞着红宝书：“祝红光满面！ 祝万岁无疆！…。”他又猛地翻过身去，问猪头兵：“还要祝啥么子？根我说嘛。”

大家笑得更加厉害了。

猪头兵也不理采他。“不准笑！”猪头兵大吼一声后说：“现在，由队长讲今天开会的事情。”

瘦猴子惊惶未定：“乡亲们，这个这个…。”猪头兵插话：“最高指示？！”“啊！”瘦猴子翻开红宝书，看了好一会说：“最高的指示：我就读这个这个这一句：开字三飘是啥么子字哟？下面是---主，义。这个这个锅盖下面丰口，是啥么子字哟？下面是---死人…。”

大家又是哈哈大笑，有的人把腰都笑得直不起来了。

“不准笑！”猪头兵又大吼一声后说：“形式主义害死人，这都不晓得。” “害死人，害不害活人？”不知是谁大声问道。猪头兵大声回答：“当然是害活人诺 ，这都不晓得。”

好一会，会场终于平静下来。

瘦猴子重整旗鼓，清清喉咙：“今天，这个这个，是选学习毛主席这个著作积极份子。”一片哑静…谁也不说话。“都不开腔，这个这个，王家芬，你来说，你是生产组长。”

瘦猴子的红宝书所指之处，是前排的一个年轻妇人。她说：“要我说，那就选邵老头，他读完了小学的，怕是看得懂书…。”话还未落音，一个小老头一下子蹦跳起来：“莫选我莫选我，发的那些红宝书，我看都莫看，全都用来盖咸菜坛子了。”

夜色已经开始降临了，瘦猴子可能有点发急了，他跳到开会人的前排，不断的煽动着红宝书：“邵老头不干，那，这个这个，那你们就另外选，选嘛！”就是那个选邵老头的生产组长，偏头躲开那煽动着的红宝书，尖声叫道：“哎呀！你这书狗屎臭。”猪头兵插话：“你叫王家芬？”妇人答道：“是咯。”

“算啦算啦，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现在，我来总结一下。”猪头兵大叫一声：“最高指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他挺挺胸膛，做出一付盛气凌人的样子：“今天，虽然没有选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份子，但是，我们这次会议取得了重大的胜利，挖出了两个现行反革命！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

下面一片哗然。

猪头兵又大叫一声：“最高指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这一叫还真灵：就像是一声圣旨到，顿时，院坝里一片寂静。

猪头兵拉大了嗓门：“邵老头明明是识字，毛主席的书不但不看！还拿去盖咸菜坛子，这是侮辱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是不是现行反革命？！王家芬说红宝书狗屎臭，如此恶毒的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是不是现行反革命？！…。

下面更是一片哗然。

王家芬跳起来尖声叫道：“你乱戴帽子！刚才的事：毛主席说形式主义害死人，别人问害不害活人？你说，当然是害活人诺 ，这都不晓得。毛主席说的就是害死人嘛，你说是害活人，你说毛主席这都不晓得。这是不是恶毒的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是不是现行反革命？！还有，你把红宝书放在屁股兜里，屁股是臭的噻，给红宝书嗅臭！这是不是现行反革命？！”

大多数人都站起来了，挥动着拳头高喊：“是现行反革命！是现行反革命！……！”

猪头兵被气得满脸通红：“你们竟敢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看我跟你们算账！”他灰溜溜的溜了。溜走时，红宝书拿在手中，没有放入屁股兜。

此次会议就在那喊叫声、欢笑声中胜利闭幕了。

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请大家猜猜。

提示：等二天，猪头兵带来了一队手执棍棒的红卫兵。

陈正

                              2011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