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神话故事之后羿与嫦娥探解

·                            

                                                                                                                                                                                          楚樵

     淮南王刘安所著《淮南子》一书，颇多载述上古神话故事，其中《卷八·本经训》在叙述帝尧的故事时，提到了羿：“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这个故事的大意是：在帝尧时期，天上有十个太阳一起出现，天气酷热，庄稼被烤焦，草木被晒死，老百姓没有吃的东西。同时，各种怪兽又在严重祸害人民。帝尧授权与羿，羿捕杀怪兽，射落了多出的九个太阳。广大人民欢欣鼓舞，真心拥戴帝尧，说他是上天赐予的特使。

      从这里看，羿，就是中国上古神话传说中的射神。羿又叫后羿。现在我们都知道，在传世至今的神话故事中，后羿还有个妻子名叫嫦娥，但是在最早的、相关的文献里却不是这样称呼的。在《淮南子·卷六·览冥训》中，有如是说法：“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

      这里讲到了姮娥，但是没有明确交代姮娥与后羿的关系，她究竟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女奴？一切都不清楚。

      晚于刘安一、两百年后，东汉史学研究者高诱注《淮南子》，有如是解释：“姮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窃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精。”

      这个注释建立而强调了“姮娥，羿妻”这一概念。

      至于后来姮娥为什么改作了嫦娥，世人有一种说法，说是为了避汉文帝讳，其实这是一种误谈。姮与嫦本来通解，其义相同，这在《康熙字典》里可以查到。汉文帝名叫刘恒，恒与姮风马其牛。然而，早期的史籍里却没有嫦娥的故事，只是提到了后羿。如《左传·襄公四年》有魏绛语：

      “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髡、龙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

      其中的大意是：夏王朝传至第三代太康时期就开始衰落了，后羿迁都于穷石，自己统领夏民并取代了有夏氏的首领地位。但是，后羿只是个出色的武夫（射箭手）而已，喜欢驰骋逐猎，不懂政治，不知用人。有一个名叫寒浞的小人，因为生性顽劣，平时总爱撒谎欺骗，他的父母把他驱逐出了家族。后羿好心地收留了寒浞，还给了他管理国家的权利。寒浞表面上讨好后羿及后羿身边的人，暗地里却拉拢收买不良之辈；愚弄老百姓，诱使后羿耽于娱乐与田猎，以欺诈、隐晦的手段逐渐窃取了国家的实际权力，征服了人心。后羿依然没有察觉，在田猎归来的路上，遭到寒浞死党的伏击。寒浞一伙杀死了后羿，还把他尸体煮熟，逼他的儿子吃。后羿之子不肯吃，也被杀害。后羿的一个亲信大臣名叫“靡”的投奔了有鬲氏。寒浞霸占了后羿的妻妾，生了寒浇与寒豷。寒浞以欺骗、不诚信的手段对待天下老百姓，发动战争，占领土地，封立自己的儿子。靡在有鬲国召集各方力量，灭掉了寒浞，重建了夏王朝，后来又消灭了寒浇与寒豷，有穷氏家族自此不复存在。

      史学家基本认定《左传》出于春秋末期，作者左丘明与孔子是同时代的人。迄今为止，这部书一直被史学界认为可能是最早的历史专著，对于后羿事迹的载述尚未见到有较此更早者。从这里看，历史上的后羿有一点近似楚霸王项羽，既是一个英雄，又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悲剧主角。然而，在这段亘古的史料里，我们只是看到后羿的妻妾被寒浞霸占的简单载述，而没有看到关于他的妻子是谁、叫什么名字的交代。

      后羿、嫦娥的神话故事可能在夏、商、周三代已经流行，《淮南子》的载入，使之得以永久的保存。《淮南子》大约成书于公元前140年前后，距今将近2150年。这以后，所有关于后羿、嫦娥的神话故事都是从这里演化、延伸开来的。在现代，这个故事经过历代文学家的丰润，已经趋于完整。其大意为：

      帝尧的时候，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烤得大地冒烟，海水枯干，人民无法再生活。神射手后羿登上昆仑山，拉开神弓，射下九个太阳，留下其中一个让它老老实实地为人民服务。后羿受到百姓的爱戴，身边围绕了很多人，也混进了坏人逢蒙。后羿有个美丽的妻子名叫嫦娥。有一天后羿走访昆仑山，西王母给了他一包不死药。后羿把不死药交给嫦娥，被逢蒙发现，逢蒙乘后羿不在的时候威逼嫦娥交出不死药，嫦娥拒绝，干脆自己吞下了不死药。于是嫦娥向天上飞去，飞到月亮那里去了。后来，后羿非常思念嫦娥。老百姓们知道了，就在月圆的时候下摆设香案，帮助后羿祈求嫦娥回来。久而九之，就形成了中秋节拜月的风俗。

      这个故事的意义当然和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射月》是大相径庭的。然而不论怎样，它总算是凄婉的、完美的，表达了人们一个美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