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芝

                                                     (2012年的旧文）

     听人说到灵芝，我是在幼年的时候，那时大约有6、7岁吧。

     “大跃进”，父亲炼铁去了，不许离开工地，吃饭由我和姐姐送，父亲累了就在工地的稻草窝上睡一会。那时母亲还没有去“灾民站”工作，在饭店上班，晚上要开会、学习，很晚才能来家。

     那时候，小街孜村（今淮南市“西城大市场”）的民居还没有通电，老百姓家里用的是煤油灯或蜡烛。到了晚上，奶奶带着我和弟弟呆在家里，为了节省煤油或蜡烛，老人家从来不让我们点灯。这个时节最可怕、最讨厌的就是“月黑头”，只要天一黑，立马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无数只蚊虫汇成一个集团军发出的阵阵轰鸣。

     生命存在的意识是在光明之中，作为一个不愿接受黑暗的小孩子，我非常喜欢晴朗而有月亮的夜晚。每当这个时候，有学问的奶奶就带领我们坐在小院的月光下，近处看着朦朦胧胧的“赵家孤堆”，远处看着黑黜黜的车路山，一边等着上班的妈妈和上晚自习的姐姐回来，一边打着蚊子给我们说故事。

     奶奶会说《牛郎与织女》，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们住在城市里，我们家没有牛，再说6、7岁的小屁孩，绝不可能希望着天上掉下一个美女来，让我趴在她的肚皮上睡觉。我其实喜欢一个人睡一张小床，把胳膊、大腿都伸的直直的，好不快活！

     奶奶还会说《仙山盗草》，这个我倒是特别喜欢听。

     奶奶说：“白娘子喝了雄黄酒，就变成了一条大蛇；头有笆斗大，腰有水桶粗，血盆大口……”

     4岁的弟弟当时就被吓得嗤嗤地撒尿了，我肯定也极端恐怖，但是没敢撒尿。因为近在不到20米的“赵家孤堆”平时就是一个真正的蛇岛，土公蛇、花斑蛇随处、随时可遇。去年一天的晚上，姐姐上晚自习回来，踩到一条一尺长的土公蛇身上，被咬了一口，差点被截肢，治了很久不见好，幸亏遇上一个跑江湖的乞丐给治愈了。

     往常，我们经常与蛇遭遇，最大也只见过“一拖”长的，一拖在四尺与五尺之间，比我们小孩子长几倍，已经足够骇人的了，一旦遇上，就会以为无路可逃、必死无疑。“头有笆斗大，腰有水桶粗，血盆大口……”的蛇，宁不让人失禁乎？！

     奶奶接着说：“许仙被嚇得死了过去……人死不能复生，只有终南山有一种仙草，叫‘灵芝’，才能救活许仙……白娘子驾云去了那里……刚把灵芝摘到手，正在打瞌睡的鹿童、鹤童醒了……”

     从此以后，灵芝这个东西便在我的心灵里深深地扎下了根，尽管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儿的，就是在梦里也常常地想起它。

     1962年，我们小街孜村的学生被分派到谢家集二小。平操场的时候，大家挖掉了几座老坟，在一块棺材板上面，有一块像半截牛舌头一样的东西，血红血红的，我把它掰了下来。拿回家来，它已经变成了咖啡色。问奶奶，奶奶叫我拿了半碗水来，她把那东西用剪刀剪下一小块，丢到水里，顷刻间，一缕鲜血一样的东西从小块里冒了出来。

     奶奶大为惊叹，对我说：“这叫血灵芝，非常珍贵，是人死以后，一口气喷到棺材板上，结下的。”

     奶奶于文革中去世，这块血灵芝却被我一直保存了20多年，被一个“自学成才”的中医朋友要了去，切成片，泡了酒。

     1984年的时候，我在北京植物研究所参加了一次带职学习，对灵芝实体以及药效有了基本认识。第二年，终于在八公山的密林里发现了真正的灵芝。那时候，很少有人上山采药，灵芝很多，一次可以采好几斤，小的如棋子，大的如壶盖，金光闪闪，闻起来有一股异香。除了送给朋友一些，我的爱人就按照那位中医朋友的办法把灵芝泡成酒，由我细细喝，喝到下一年。现在这些年，上山采药的人每天成群结队，灵芝已经濒临灭绝，不容易找到了。

     昨天清早去了山里，纵深寻了几处，不见灵芝踪迹。天气阴沉，电闪雷鸣，本来已经绝望了，正要下山，忽而眼前一亮，发现了三棵刚刚成熟的大灵芝。打开数码机，一一拍下，欲待录制一下现场，忽而大雨如注。只好收了机器，顶礼膜拜之后，小心翼翼将灵芝起出，包装起来。急忙冒雨下山，到了停放自行车的地方，骤然电也不闪了，雷也不鸣了，雨也不下了。呵呵，真是奇怪！

     灵芝萌生于4、5月间，6、7月即可采撷。到了8、9月份，可能被虫子蛀蚀成空壳。

     昔年曾填词一首，以志深山采撷灵芝之乐。

        采芝

       七月采芝早进山，

       朝阳初起晨雾轻如烟；

       绿叶翠草噙玉露，

       碧枣红果正堪玩。

       痛饮甘泉忘名利，

       沐浴清潭洗尽忧与烦；

       日移日坠不觉晚，

       清风明月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