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纪真：“打右派”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附近八公山脉的车路山经常有野狼夜间窜进街道，偷吃家畜甚至叼走露宿的幼童。每当野狼的行迹被人发现，呐喊呼叫声起，木棍铁叉、砖头石块，弄得满街衕子稀里哗啦，如大劫降临。“打右派”与打野狼的气势差不了多少，如火如荼的时候，我们这里一个当时不到500户居民的街区，经常发生自杀事件。

    一个人一旦被“打”成“右派”，所在单位不再是他（她）工作——“建设社会主义”、“报效祖国”或说是挣薪水养家的地方，而是成了他（她）的炼狱。首先是惩罚性劳动，干的是脏活重活，几个人都干不下来，被迫像牛马一样地累，累死了没人过问，反而不断有坏种为了表示“积极”、“斗争觉悟高”专门过来挑剔找茬。工作完了，别人喝茶休息、找人消遣，他（她）却是被消遣对象。在工外时间里，“右派”分子一律接受“批斗”（被恶作剧的家伙下令高举毛泽东的画像，戴上高帽子，挂上大牌子。），还要接受“揭发” （遭受恶棍、流氓的人格侮辱，甚至当面栽赃陷害。女性“右派”如果被人揭发有“作风问题”，则脖子上挂上破鞋，或者在牌子上直接写上“破鞋某某某”），种种丧失人性、残无人道的凌辱，意志薄弱的根本不能熬受坚持。

    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右派”儿子如此遭罪，心疼无奈，只好流着眼泪对他说：“某某家的儿子都上吊死了，一死百了。儿呀，你也别受这个罪了。”

      “打”的过程走完，“问题”严重、性质“恶劣”的押走，人们说“蹲劳改去了”（大多再也没有回来，或是像赵丽蓉的丈夫那样，或是像林昭那样）。“问题” 较轻、一般性质的，或“遣送原籍、强迫劳动”或留在原单位继续接受“群众教育”。

      “打右派”被公开的数字55万或70万（近年有资料说逾100万，问题不在数字，而是在于如此虐行确实发生）。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数字，除此之外，还要株连“右派”们的父母、子女，甚至包括兄弟姐妹、侄儿侄女，所有的直系亲属都要被编入贱籍，年长者不得在国家企业、事业部门工作，年幼者不准考大学、入伍、入团、入党。后来“上山下乡”，“右派”子女不得招工返城。年轻人搞对象，一听说对方是“右派”子女，马上分道扬镳。一个“右派”一个家庭，当时一个家庭平均5到7口人，连上直系亲属逾10人，这就是说，“打右派”实际祸及了数百万人（500万至800万之间）。

    除了“镇反”之外，这当然算是中国人的又一场浩劫。因为被“打”成“右派”的人多是文化人，也就是文化人的浩劫，有史以来最为空前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