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天使之心

      老樵的原工作单位机关大院面临蔡新路，附近有一个郊区蔬菜队。上世纪80年代初，这个蔬菜队有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每天在马路边捡废品，我们上下班总是可以见到她。一天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老太太被一辆“解放车”撞了，后边又过来一辆“解放车”，司机见老太太倒卧路间，便把她送到矿二院抢救。之后的事情发展，我想大家都会猜到：老太太一口咬定救她的司机就是肇事者、撞了她的那个人。司机努力分辨，闻讯赶来的老太太的儿子、媳妇质问司机：

      “人不是你撞的，你怎么可能抢救她？这不是笑话吗？” 

      司机百口莫辩，结果，赔了300多元医药费、营养费。在当时，一个公车驾驶员的月工资不到50元，这超过了他半年的全部收入。不仅如此，他还受到了单位的处分，被剥夺了一次长工资的资格。过来的人都知道，从“文革”前到“改革开放”，将近20年第一次给工人长工资。

      那个老太太，伤愈之后依然在马路边捡废品，只是腿瘸了。

      1982年，这个好心的司机有一次到我负责的部门送煤，接待午餐（带他到食堂吃饭）的时候，交谈中提到郊区的这个蔬菜队，他对我说了这件伤心的事情。他说，他开了20年的车，没有做过亏心的事，总是扶老携幼、救死扶伤，没想到这个老太太竟然这样地泯灭天良。

      当时的我刚满30岁，依然血气方刚。因为那个老太太有个儿媳在我手下，所以我认识那个老太太，于是找到她，问她这件事的原委。老太太对我说：“俺家几个孩子都不孝顺，你知道的。我被前面的车撞了，后面的车来救我，我要不讹住他，你讲怎么办？我叫他走了，谁出我的住院费？我捡一天洋灰纸（指水泥包装袋）只能卖几毛钱。”

      我说：“那个人是救你的人，怎么忍心讹他呢？”

      老太太说：“你要是我，也会逮住谁讹谁的，俺们不是太穷了么，没办法么？他反正给公家开车，讹他碍什么事？”

      我绝对没有能力说服这个老太太，但是，30多年来，我一直记住那位比我年龄大10岁的驾驶员，刻骨铭心地记住了他与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无奈与痛苦。我知道，一颗天使的心被揉碎了。现在，当我看到某网友对某老太太、老大爷摔倒，没人敢于上前搀扶或救助而发表愤怒宣言的时候，我的心里总会油然地想起这位救人的驾驶员，想起郊区蔬菜队那个老太太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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