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令营的忧喜时光

二零一零年秋季，我与舒涵老师探访赤壁羊楼洞。其时茶园青绿，群山苍秀，石板街静谧，雷老师和雷老师的乡亲笑得真切，我们便在心头确定此一营地。

二零一一年一月二十一日，冬令营自富德讲堂拔营。此前数日，皆是风雪交加，封堵住许多高速路段，以致许多人担忧行程与安全。此日晴好，道路亦畅通，自广东、安徽、江西及孝感、黄石而来的学生与家长，皆不被阻挡。

中午抵达时刻，孩子们都在呼喊，我的思维却出现短暂空白。我很难想象，我们竟被安排到一个十分土气、十分简陋、十分势利的所在。对比以往多次户外绿色活动的经历，此次营地的住宿，与预期相差甚远；饮食虽多绿色，却难叫人大开胃口；尤其当地人心与容颜，似乎乏善可陈。我深感震惊，进而自责：为什么当初只是亲身确定了羊楼洞这个大背景，却没能亲身确定到底食宿在哪一家。

孩子们比我淡定。他们大体当成这是刻意安排，为着体验艰苦与磨励性情。虽然睡得特别拥挤，被子也多单薄，有时连用水及上厕所都不方便，但他们越来越坦然，越来越能为房东着想，越来越能潜心于自我成长。

房东是一对兄妹，找定这家房东的是羊楼洞的雷老师。雷老师数次为食宿问题大动肝火，一再对我们表示他决不轻饶这对小人。妹的脸色开始很僵，语气也较生硬，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许多人激怒。兄一次次出尔反尔，常在事到眉睫时无视先前约定。然而渐渐的，兄配合得更加积极，妹有了爽朗的笑声，亲切的语气，兄妹的五六帮手也愈益客气。

第三天，我对妹说：“今天的饭菜特棒！”妹十二分惊喜，赶快到厨房对伙计们转达，厨房也就响起一阵阵欢呼。此后，菜多绰绰有余，晚上加餐加得十分用心，饭桌的热气与炉火、篝火等等，也越来越旺盛；他们开始赞叹我们的学生，说他们真能吃苦，真有礼貌，真个是一天一个模样；妹甚至和我说，如果来年还有夏令营与冬令营，她特别想要送她的女儿参加。某一傍晚，我们没作要求，她仍自个儿努力租来一些棉被，说是她也作妈妈，将心比心，决不能让地铺上的孩子着凉。

我们的重心，仍在课程与活动。21日下午，我们与大雪零距离触摸，大家一道在羊楼洞中学打雪仗。哭声至少有两次，抗议声至少有十次，但多被漫天飞舞的雪球与笑声淹没。23日往松峰山，说是爬青山，其实是爬雪山。银装素裹的山川在一行人的脚步、身影与惊呼声里，分外大度与壮观。山顶读三国诗词，论古今寓言，分瓜果饼干，滋味殊异。25日去莲花洞，步行较远，洞子甚深，中途有许多人重重挨了手板，算得一次非同寻常的历炼。30日往赤壁古战场，在大江之畔、绝壁之前、八卦阵之中、众英雄簇拥之下，风景又不一般。

我讲写作，借雪景讲“物”，借《情论》之诗论“情”，渐及作文灵魂之“理”，或能帮助他们扫清写作中的一些障碍。葫芦宝讲智慧数学，真个把传统文化的内涵、现代数学的逻辑与数字运用中的奥妙，紧紧融汇一体。舒涵老师导读《三国》与《论语》，三国之小义、大义与天义，春秋之容颜、风貌与神韵，多在清晨的凛冽寒气与夜晚的熊熊炉火之中，历历呈现。黄建中教授讲小年礼仪与《论语》选段，内容或已无关紧要，因为国学专家的深沉气度、苍劲声音与睿智神采，已足以震动一副副年轻的心灵。

27日过小年。上午群体步行去赵李桥镇，一则寄信，一则沐浴，一则购买年货与体察年味。葫芦宝组织队列，像数学算式一般严谨。回来，大家挂大红灯笼，写新年对联，包饺子、炸肉丸、排节目，让空气也热腾腾起来。祭礼开始，香烛燃烧，三牲呈献，炮仗热烈。我念千字祭文，师生肃立，而后向天地、司命行揖礼，大家再相互行揖礼。晚饭后济济一堂，各显才艺。加之次日的舞蹈表演，每个人都有节目，每个人都在舞台上展现出另一番姿彩。

此外游将军庙，观圆通寺，访石板街，追踪新娘坐花轿、新郎骑红马，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雷万春面中数箭竟能岿然不动，不能不说是神勇将军。寺庙华丽，联语却多漏洞，儒道人物都供奉，有点戏谑庄严净土的味道。石板街留下独轮车碾过的深深印迹，还有日军侵占时的累累弹痕，委实沧桑。新娘不掀轿帘，我们相跟许久，也看不到她的真容。我还是第一次碰见新郎骑大马，我对他频频鼓掌并叫好，他也频频对我抱拳。孩子们一路争睹，每一张脸都很兴奋。

我最关注每一个学生。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乃师者至乐。除开一位好像总是心不在焉，一位总像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其余三十多人，都在我的自信范围：倘若有效引导，皆可脱颖而出，成就英才与大器。比如程然、鲁馨可、陈彦君、廖庭蔚、龚海涵、宋承霖、王嘉雯、王博文、范吴哲、詹昕仪、华?骁、孙恒昱、张明慧等，虽各有障碍亟待克服，但一旦进入良性轨迹，必定盛大绽放。王彭婧茜、曾书涵、李悦心等三姐妹，是冬令营中的三朵风景花，或笑或哭，都那般灵动与烂漫，都能感动许多人心。黄石五人，各有各的优势；一旦天才因素与善良本性激发，它日未可限量。新余十位，远途而来，我恨不得将来每次到江西，都能为他们上一课。尽管戴欣阳不合我的拍，夏靖雄若即若离，然其潜在的惊人的成长力量，早已为我捕捉。桂帆正上大学，此次变化最显；汤子乐最小，性情率真，必将冉冉升腾一颗闪亮的星。

我所忧者，不在食宿，而在如下：如果他们的父母不从教育的长远着想，只在眼前的功利得失兜圈，儿女成长的道途将极艰难；如果他们无意按照“不伤害自己，不伤害他人”的心法原则自律，无意坚持冬令营倡导的几种习惯，他们仍将陷进难能自拔的泥沼；有些人的结，比如将馒头扔到厕所、拒绝相信天地万物的神性、背地里偷摸财物或破坏公物，倘若至今无从悔改，迟早要吃尽苦头；如果学校、家庭教育缺失责罚，儿女只被当作私有财物一般受到小心呵护，他就只能活在当下的襁褓之中，经受不得风雨。

我们的教育倡导：把绿色还给孩子，让德行决定命运；充分享受三种绿色经典――山川草木、良师益友、传统文化；系统培育三种学习智慧――宏观学习、简易学习、自主学习；轻松实现三种成长目标――享受学习得高分、肢体舒展有傲骨、心灵纯净见深度。

冬令营有许多不如意，冬令营却在全面贯穿、深刻实践这些理念。我们的学生与家长，当能理解多少，并在多大程度配合？我们的期待，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冬令营已去，新学年正到来，新天、新地与新人，才是我们最大的追求。

201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