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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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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是家乡的一库湖水,因其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所以我叫它死水。
那年我上中学,夏日里常常和同班同学溜到水塘去学游泳。不知不觉我竟会了,至少可以浮游一二十米远近。此前父母严禁我下水,现在与水亲近到无所畏惧的程度,水之于我的好感也便与日俱增。这天中午我们来到大水库边,我从没来过,也从没发现过的。水库之大,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们先在浅水的一角嬉戏,但他们很快厌倦,预备从半腰下水,横渡一回。他们都是水鬼,扑腾腾争先恐后游走,一点也不曾犹豫。我羡慕之余,便反复估量自己的能耐。我想这一程距离,虽有千米之遥,但我相信我的体力,足够支撑到对岸;而且我自知,我最初飘浮起来的那种快感,早已激起我对远游的无限渴望。我迟疑片刻,最终一跃而下。
我不慌不忙游行,湖水并无大浪,湖水和我的身心完全融洽,实在惬意莫名。许是到了湖心,我朝前与朝后观望,两岸都极遥远。我置身于白茫茫的宏阔水面,或似巨大天幕之下一颗若有若无的星子。我对我的微渺,突然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以前我则自大、自负不过,以为凭一己、一心之力,就足以读万卷书破万里浪。即似此时,我虽承认这一身之“小”,“大”气仍旧窜上来,我对湖水冷冷一笑:你本可将我淹没,但我身心的力气毕竟强劲,所以你的苍茫还不是可以将我席卷的苍茫。
湖水一下子冷却许多,我的双腿也径直垂落。我大惊: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是一团藤蔓将脚缠住,我竟无法抽出。我还没有学会任何应急的本领,只能拼命划动双手,以保一时之间的残喘。对岸的伙伴只是几个小小黑点,他们在笑他们的,谁也没有往我这边瞅一眼。我无法呼救,我想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听见我微弱的声音,何况我一旦张口,湖水就要灌满我的肚子。我的力气越来越小,身子也一点点下沉。我在一惊之后,即是大惧,死无葬身之地的大惧。但我即刻一乐:湖水本也温柔,就当它是天然的墓穴好了,又有什么遗憾呢?我心一安,便打算顺其自然,走就走了。我的思维已与自我无关,只与其他一些人相关。第一是我母亲,她一定要到这水边恸哭。第二是我这一班同学,他们肯定要被班主任责骂,更要被学校责罚。我对自己说:虽然这些都将由他们自己去承受,我自可轻身一跃离开,但到底是些于心不忍的难事。我便在心头鼓励他们说:都要坚强、豁达一些,我临死都如此从容,你们同样应该从容面对以后的生计。
我愈来愈宁静,我该虑及的都已虑及,该交代的都已交代,我想我可以去了。我再次体察湖水,它将我的身体围裹,只留鼻孔和眼睛在外边。双臂已经乏力,我不愿过多劳累,那不仅于事无补,也和湖水同我水乳交融的亲密程度相违。我对蓝天最后一笑,然后闭上双眼。我欲顺势下沉,我却骤然上升。原来我的双脚,居然自行摆脱,又自行往上推我一把。
我大奇,料其若非神助,必无此等幸事。“天不灭我,谁能奈何”,我反复念叨这一句话,急急如离弦之箭,一鼓作气抵达岸边。回头再望湖水,它依旧沉默不惊,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后怕一阵,突然有种感激不尽的情愫在全身涌动。不仅因为它没让我失去生命,而且因为我历生死一回,竟然在死水中与“大爱”拥抱:临危只计他人,即是大爱之一种;天地万物对于生死的均衡,显然以“大爱”为其标准之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