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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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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角度言,幸福的表现是自由,幸福的感觉是快乐,幸福的倚靠是满足,幸福的载体是身心。然而,幸福决不可以简化为感官、名利、情意的极大满足。
自由之于身心,在于身无疾病,心无阴影,思无障碍,行无执著;在于“不惑”、“知天命”、“耳顺”与“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快乐之于身心,在于四肢舒畅,百窍通明,待人诚善,处事练达;在于哭是激动惊喜的泉涌,笑是发自肺腑的微笑,悲是怜悯众生的大悲,痛是无私无我的大痛。满足之于身心,在于德慧双双成就,人生悟得真谛,天地豁然开朗,生命赢得永恒;至于感官、名利、情意是否满足,无足轻重。
只是今人,尤其注重器官,强调本能,以为器官得以放纵,本能得以张扬,才是幸福的必要前提,于是烟酒、毒赌、女色、美食、家居等等,渐次占据他们的全部身心,一跃而成生命的主题。却不料,本能只是一副躯壳的本能,器官只是此生此世的器官;器官必定衰败、腐朽,本能也就随之消亡,生命却将继续存在;生命的表面载体是躯壳,生命的本质载体是灵魂,精、气、神才是生命的根本。即是说,感官的满足只有一时的快意,决不可能快意永远;极度、变异、无拘无束的感官冲动,更将伤害、败坏、毁灭躯壳,使其昙花一现、回光返照之后,欲求一时的快意,亦不可得。
如果感官尚属身体所有,名利则是身外之物。人求名利,亦是人的常态。只是人须明白,名利是人存活的环境要素,却非生命的终极需求;名利在尘世产生,也在尘世绝灭,躯体与名利的大小相关,灵魂却与名利的得失无关;盛名抑或无名,美名抑或恶名,天、人的标准不同,人不可用人的标准裁断幸与不幸;富甲天下、家藏万金或一贫如洗、终身穷愁之类,自有生生世世的因果与恩怨,人不可用人的视角裁断幸与不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名器之重,不可苟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等等,皆是超越名利的智慧表述。
人必有情,人的一切执著皆是情,因为情是一层细密的物质,如水如沙一般将人浸泡,人解脱不易。故而,高兴是情,悲伤是情,好生是情,恶死是情,喜欢某物是情,怨恨某人是情。只有得道高人,才能从情中跳出,代之以慈悲,以无区别之心善待众生与万物。人多执迷于情,常为情而生,为情而死,为情而如痴如狂,为情而忘形忘我。其实,情不过三界之内的物什或表现,转眼便成云烟:人好梅花成癖,一旦撒手尘寰,他却带不走梅去,梅亦不会随他;人陷情爱成痴,一旦阴阳两隔,她有她的轮回,早已顾你不得。
幸福不在感官、名利、情意的极大满足,后者却能轻轻悄悄埋葬真正的幸福。吸毒者一旦上瘾,立即丧失主体意识,从此只被魔性驱使,再也找不到自己。有人相信“宁愿花下死,做鬼亦风流”,孰知好色、乱伦之徒,生时身体落得百病,死后还得承受重重煎熬。名实不符的奸佞之辈,也许心头能够得意、苟安一瞬,因而自以为大幸,孰知“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形神俱灭的末路,已到脚下。无数多情男女,缠绵悱恻,海誓山盟,孰知缘分因天定,一切都不由人做主;倘若执意而为,势必触犯天怒,反使机缘尽失。所以,追求感官、名利、情意的极大满足,必须有道、有理、有节;否则,适得其反而已。
有道、有理、有节的追求,不啻求而可得,而且莫大的幸福就在后边等待。有道,即在符合天道。有理,即在符合人伦。有节,即在合度、不极端。“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无论人信与不信,它都放之四海而皆准。仁智、礼义、廉耻等等,无论人从与不从,天都视为人之所以为人的标准,并以此均衡生命的升华与堕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人既在一个群体之中,便不可无视他者的存在;只有先能设身处地为人一想,人才足以赢得自己的空间与幸福。因此,人欲心想事成,务必顺天、顺人、顺情势;人欲追求莫大幸福,务必淡化对于感官、名利、情意的执著。
历史上的智者,多能如此。庄子决不做官,把官位当作供桌上的牛羊,所以乐得逍遥,乐得身心的极大自在。周公身居高位,却志在天下与后世,所以成王的猜疑与他人的诽谤,丝毫影响不了他内心的宁静与坦荡。范蠡被商人奉为财神,他却决不贪婪于金钱,既能轻易积聚天下之财,也能轻易将天下之财散尽。柳下惠坐怀不乱,得到的不只是君子的美誉,更因对于情色的淡定与克服,足使生命升华到更高境界。他们的幸福便是大幸福:没有尘世的执著与羁绊,没有身体的痼疾与枷锁,没有心灵的重负与恐惧,没有生命的沉沦与消亡,有的只是正大、光明、祥和、永恒的殊胜时空。
反之,文种尚欲享受富贵,终为勾践所杀;吕布反复无常,结果一败涂地;赵构纵欲无度,遂得阳痿之症,终身无子;秦桧一生奸恶,毒疮迸发而死,更负千古骂名;严蒿大肆搜刮,却终不为己有,而且死无葬身之地。今人颇多与其类似,颇多向其学习,颇多同其后果,几近“无官不贪、无商不奸、男人有钱就变坏”的程度。因此,今人也便将幸福界定为器官享乐、名利双收、贪得无厌、做大做强之类。
在此整体氛围之下,我们的教育也便迷失,有且只有教授知识、方法、技术的功能,有且仅有强壮身体、统一思想、引导功利的目标。幸福到底是什么,清醒的人不便来说,怯懦的人不敢去想,麻木的人只管眼前作乐。最后就只有一个结论:我感觉高兴,我便幸福。诚如是,人将不人,国将不国,幸福如何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