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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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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泉山南麓,亲善驿道左侧不远处,隆起一座新坟。坟前一碑,碑书“宋秀才张恺之墓”。墓旁一间草庐,走出张节夫。张节夫一手持书卷,一手揩泪痕,悲不自胜,惘然若失。蓦地,他绽开一抹喜色,随手丢下书卷,往坡下小径飞奔。岳飞从小径另一端跑来,两人手挽手顿住,同时叫道:“张六哥!”“岳五哥!”
岳飞到张恺墓前跪叩九次,张节夫一道跪叩九次。岳飞泣道:“弟子岳飞,赖先生藏书,方识天地经纬与华夏要义。又蒙先生错爱,免收学费,多赠纸笔,言传身教儒学经典,如是将近三载。然而不幸,我才茅塞初开,亟待百尺竿头、更咄一步之际,先生却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莫非岳飞不诚、不善,无慧、无福,以致为上苍与先生厌弃,不配究天人之极,通古今之变,察义理之奥,入诗书之微?而且,先生去时,我竟不得伺候于榻前,既未略尽弟子之礼,亦未听闻赠别之言。此恨何极,此憾何极!”言毕,伏地恸哭。
张节夫站起,试图拉他起来,岳飞却纹丝不动。张节夫说:“阿公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岳五哥不必过分自责与哀恸。”岳飞说:“会不得先生在天之灵,我心终生难安!”张节夫说:“阿公如泉下有知,他必心安理得。”岳飞惊问:“莫非先生无憾,反是岳飞愚钝,未明先生真意?”张节夫说:“你且起身,我再与你说知。”
岳飞徐徐站起,张节夫拉他到墓侧一道浅岗坐下。岗上可望驿道,驿道上恰有大队车马经过。车马满载沉甸甸的箱笼,箱笼上都插一面“输辽岁币”的彩旗。最前面有两三个辽人,身后跟一群大宋官吏。辽人傲气十足,颐指气使;宋人唯唯喏喏,亦步亦趋。队前队后各有许多军士,手执锃亮夺目的兵器,一面驱赶路上的行人,一面将四方情势密切监视。
岳飞怒目圆睁:“料来大宋将相,都是粮饷鼠辈!何故弃中原道统、尊严与民脂民膏于不顾,曲意资敌、媚敌如此!倘我弓箭在手,我必射杀辽使;倘我身为大将,必提雄兵百万,先复燕云,再灭大辽,后伏女真!”
张节夫说:“收复燕云,再灭大辽,自是岳五哥心志,我也不觉惊奇。然而间隔大辽,远在白山黑水,且同我大宋无怨无仇的区区女真,如何也要降它?”岳飞说:“大辽虽为我大宋世仇,却不过一时之敌;此后大宋的真正劲敌、险敌与仇敌,必在女真。”张节夫问:“此是何故?”岳飞说:“女真完颜阿骨打部,自猎杀第一批辽使开始,即已开始抗辽征程。三年前,他们仅以三千精骑,击败大辽十万大军,取得出河店大捷;以此如虹之势,十年灭辽,五年南下,大宋岂不危殆之至!”张节夫问:“此等消息,我等从不曾听闻,岳五哥却是从何得知?”岳飞说:“我常年在驿道两侧牧牛打柴,乐于倾听路人议论,又好打探,因此得知。”
张节夫起身,先朝张恺墓碑方向一拜,再朝岳飞两拜。岳飞惊问:“我不过信口言说,张六哥何故如此?”张节夫说:“我拜阿公,是拜他识人慧眼,早知你志在天下,日后必为大宋柱石。我拜岳五哥,则是谨遵阿公遗嘱,提早言明心志。阿公临终前嘱我,‘但有报国良机,必助岳五左右。’我说,‘节夫文采,似不在岳五之下,何不由他助我?’祖父说,‘节夫之文胜岳五,岳五之气胜节夫,气可驭文,文却不能驭气,故节夫之助岳五,必属天意。’我尚半信半疑,今日听你论说天下大势,既知阿公所言不差,又觉岳五哥所见,远在阿公之上,故而再拜。”
岳飞说:“原来先生有言道岳飞,我无憾矣!惟是先生过奖,张六哥过誉,或非岳飞所能担承。然而研判天下,忧怀苍生,你我必能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稍顿一顿,又说:“但恨先生走得太早,不然,你我学业必有更大长咄;一旦报国有路,亦才有更大能为、更高智慧与更强信心。”
张节夫说:“此言差矣!阿公去世前,十分宁静,十分清醒。我曾对他言道,‘倘若想见岳五哥,我可立即去叫。’阿公说,‘不必。老夫所学,已悉数传他。如若再多说一句,多呆一天,必以儒学流变后的浅见及迂执,将他圈套,伤他本性,损他天赋。老夫此去,适得其时,适得其所,不亦快哉!’”
岳飞说:“我曾向先生请教兵法与智谋。先生最初怒而不答,而后避而不答,再以沉默相对。想来先生已有嬗变,不再固守成见。”张节夫说:“阿公思变,是在纳你入门之后。天下师生,多是先生影响或改变弟子,少有弟子影响或改变先生。岳五哥求学,竟使师生彼此教化,彼此增益,尤使先生发生巨大改观,实属罕见。”岳飞起身,一并拉张节夫起身:“我们下岗再拜先生!”
两人重到张恺墓前,双双跪倒。岳飞说:“已明先生期许,我必不负先生苦心。自此以后,修文习武,苦磨一剑,以待将来。愿先生安息,愿先生佑我大宋!”二人站起,岳飞施礼道:“今日暂别,他日必定常来,既陪先生,亦陪张六哥。”张节夫还礼道:“感荷岳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