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师者，或许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叫人学习再学习。可是少有人们懂得，学习并不主要是一段过程，也非单纯为了几颗知识的果实；学习的要义只是在于，它贯穿了一种精神，而后又强化了这种精神。

    精神最原始的动力，必然首先表现为需要。这需要一面是指切近的急需之物，一面是指遥远的待用之物。那么在动力这一步上，我最为不屑一顾的，便是有人力图要把它们割裂开来，好像喝一碗稀饭，与五十年后当总统，压根儿没有半点关系。我以为此时你最细微的举动，都要与未来的造化相关联，譬如这会儿唉声叹气，可能终生都会唉叹不止。于是学习的动力的精神，却是要把极小的与极大的、极近的与极远的需求链接，达到如此一般的状态：如果你磕瓜子，你便不单是享了口福，它是你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浪花，少了这几下磕碰那就一定不行。换而言之，你身边没有偶然之物，没有偶然之需，它们都很必然，它们于你漫漫征途而言，绝非毫无关系，所以它们要你每一阶段都要收获以满足，每一点滴都要收获以满足。

当然学习的对象似乎就不需要选择，只要你以整合了的需要为核心。不过我想，倘若对象有点儿混杂的话，你还得提倡选择的精神。这选择呢，即是抓住一个龙头来，接着把它拉高拉长，让你许多鸡犬般的欲求，跟着它升天。犹如朗读，倘它真正入了境界，足可求知、养身、增益智慧了；犹如花痴，三两下也可成为植物学家。反过来的话，却是极不美妙的：西瓜与芝麻都不好拿，或说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纵是玉米棒子掰了一个又一个，结果那猴子始终只拣了一块。

因此在过程之中，你不能单作一只口袋。我经常说，知识盛得多了又有什么用处？百川归海，海却有海的性格，此性格绝非百川的性格；知识就是知识，若它没能融入你的骨子，必定不过饰物或负累而已。所以我把学习过程的精神，归为神髓的捕获与超越。它要你精于领悟它的要害，据以要害，也未必需得面面俱到，横流倒背；它要你及时游离它的要害，不在要害之中僵化死守，以致突围不出。故而你只需对象的几根骨头，几滴血液，几副脑髓，你完全不用去皓首穷经，毕恭毕敬；你是自在的，自在地出入对象所建构的一切空间，你把你的现存资源充分调动了，你把你天才的想象充分调动了，你是超然的鉴赏者，也是热情的批评家，你不但没做奴隶，却让一切伟大的创造都作了工具。

至于结果么，它体现脱胎换骨的容颜，既非数量的膨胀，也非癌瘤的扩散。它让你身体健康，心理剧变，突然间改变了江山。这时你会觉得：今天的水不是昨天的水，当面的脸不同背面的脸；即使一向熟悉的物什，也会一下子陌生；即使老掉牙的故事，也会有了新意。总之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有了异变，异变首先在精神的层面发生，接着就在言行的风格发生，接着就在你一切的视角发生。

我论学习的精神，似乎不着边际，然而实在得很。它以需要作为起点，以变化作为终点，以点面带动全局，以超越驾驭全篇。世人知此，必可于学习的运作方面，更上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