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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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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天灾人祸频仍的时代。一场海啸,可以在短短几分钟内,夺走三十万人的性命;一场地震,可以在须臾之间,摧毁一座古城。其他如雷电、水火、泥石流等等,也都一再上演虐杀生命的把戏。至于车祸、空难、爆炸之类,虽然规模略小,却同样惨烈,也更为频繁。
这也是一个推己责人的时代。无论大事小事,有关无关,人们通常的做法都是,首先怨天尤人,再将自我的责任清洗得一干二净。好像他永远都不会有错,好像他的一切错处,都由外界强加而来。
于是,天灾只是天灾,绝不会与苍天的意志及世人的罪行相关;人祸也非人祸,多自机械的故障与人为的巧合。通常的表现是,当灾难发生了,只要他没遇着,他就满心欢喜;矛盾发生了,只要他不沾边,他就乐得作壁上观。
我要质问的是,所有为你所见、所闻、所感的事物,能有哪件属于偶然,能有哪件与你全无干系?
《世说新语》中说阮裕有一辆好车,凡有来借车的人,都能立即借走。
有一个人为了安葬母亲,想要借车,却又没敢说出来。阮裕后来听说了,不由得感叹道:“我有车却使人不敢前来相借,那还要这车子有什么用呢?”于是烧掉车子。
果戈理为了考察自己创作的成败,常常听取他人的意见,把手稿读给别人听。
一天中午,他正津津有味地向诗人茹科夫斯基朗读一个剧本,年迈的茹科夫斯基却打起盹来。果戈理忽然听见轻微的鼾声,立刻停止朗读。诗人也恰在这时醒来,对他连连表示歉意。果戈理却说:“您看,我是希望听到您诚恳的意见,而您的瞌睡已是最好的回答。”说完,就把手稿投入炉火之中。
我很长时间没能想通:借车者不敢说出来,有车人能有什么过错;听众自控不了倦意而瞌睡,果戈理能有什么过错?
晴天霹雳却告诉我:别人之所以如此,一定有他们自己的原因;他们首先反省自我的做法,却能从根本上杜绝类似事情的再行发生。
霹雳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炸响,差点惊破我的耳膜。它似在天边,又似在我头顶。它可能劈碎了某一棵遥远的古树,古树与我是两回事情。但我分明地感觉到,它是针对我而来。否则,为何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为何我的神经万分紧张?它的力量既已震撼我的每一个器官,并使我的惧意无以复加地膨胀,它就不能与我毫无关联,它就一定是要对我有所警示。
我听父亲说过:即将修成的妖精,不孝父母的逆子,都是天打雷劈的对象。我就在心头思忖:我当然不是妖精,却不能保证某个妖精没有附上我的身体;我一直与父母相处融洽,却不能保证未来永远如此。
我战战兢兢去到后门,屋后的参天大树正被狂风围裹,一会儿向屋顶压过来,一会儿又被回旋的力量倒卷去。最终它被折断,紧挨着偏屋的一角呼啸而下。如果它稍稍靠这边一点,我们的屋子就会被压得粉碎。
父亲搂紧我们躲在门框下,我们都亲眼见证了狂风大树对一座老屋的反复威胁。父亲问我:“你怕不怕?”我说:“这是天威,哪有不怕的?”父亲拍拍我的肩膀:“正因为我们都有了惧意,所以它才留给我们一个情面。”
我记住这些话,并用心思量。我相信某地的海啸或地震,必与当地人某些不合正道的行径相关。我相信它虽然在地球的另一边发生,却必与我此时此地的作为相关;倘若我不知它警示人心的意义,我就可能作下一次灾难的受害人。
小而言之,即使是近旁的他们与他们发生了冲突,即使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我都得反思:它为什么由我所见,它是否由我所起,它是不是暗示了我并不恰切的诸多言行?
你却未必有这种高境界的追求,但你绝对有必要认认真真、彻彻底底反省一次,反省那事儿可能恩赐与你的经验与教训,反省它可能对你折射而出的小处与私处,反省它和你全程人生及根本命运的必然联系。
如此,生活中的一切都将成为你的必然,偶然的东西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