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学会拒绝。一边是拒绝不了别人，一边是拒绝不了自己。也许有过一时的快意，或是营造了某种表面的和谐，然而不少时候，遗憾却雪球一般滋生。究其实质，则是因为许多附和，不啻助长了自我的执著，还将纵容对象的败坏。

如果它披了羊皮，却欲行狼事，那么我还有问必答或畅所欲言的话，它必多有斩获。在一般的环境里，我不屑于计较人之于我的可能性伤害，但它却是要针对我们的全体了。因此它对我的任何利用，都将贻害很多方面，其中也包括它自己。

如果我笔下的东西，并不是我想写的，却又变成它的噱头，强化它的惰性，增添它的依赖，那么我既违背了我的意志，也必扼杀它的才气与生机。因此该它自己做的，还得它自己做去。该我免受扰攘的，还当乐得清静。我的笔，必须高贵。

如果它所启动的事情，并无特别的价值，却多迎合了苟且的趣味或欲望，那么我再去凑和，则必浪费时间，又使心灵疲惫。

如果它要送我某件物什，或者是它喜爱的，或者是我不该接受的，那么我务必推辞，否则便将种下某类恶果，从而破坏往后自如的作为。

我曾经鲜于拒绝，在于一层面纱，在于设身处地为人一想，在于表现与主导的心思极其强烈。此刻我加以检省，却是要以更高远的姿态，更纯净的思虑，以及更负责任的态度，来刷新我在人际往来中的角色与位置。

有所为，有所不为，聊可算作其表征。而其骨子里的意图，一是不使自己违心，违愿，违背洒脱无羁的风格，二是不使它被误导，被弱化，或被得失戕害自身。于口头而言，即是不讲妄语，不讲虚语，不讲敏感或致损毁之语。于文字而言，即是不写本愿之外的，不写为人作嫁的，不写勉强凑和的。其它，俱得以心法的原则去衡量，俱得以久远的效应为指归。

或被视作僵硬而少通融，但我总不能明知其谬，却仍旧伪装着欣欣然而为。无论怎样，智者须有智者的标准，明人须有明人的气度。我必须牵引众人向善，而不能和众人一般，乐于推波助澜去为恶。

学会拒绝，与其说是拒绝别人，不如说是拒绝自己。事实也是，一切不被拒绝的无益作为，大多出于自我的虚荣、怯懦、优柔或暗昧，它人只是无足轻重的外因。

学会拒绝，决不是要回避交流、合作与积极的进路。它只是要拒绝平庸，拒绝邪恶，拒绝惺惺作态，拒绝心口相违，拒绝相关的所有人众，因为强作之合而堕落。

因此拒绝的另一层含蕴，即是真正的建设。从心性到作为，从言论到物态，从起因到结果，人此岸到彼岸，都要惊动，更新，振作出掷地有声的气象。它在过程之中，总要不断校正，调整，以免偏离最为纯正的轨迹。那么它的目标，总要使得参与其中的人们，无限逼近真理。

有时必须拒绝，已是我极为紧迫的一种取向。

2004-0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