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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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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初年有个人叫第五伦,汉章帝时为司空。他奉公守节,廉洁清白,勇于主持正义,从不见风使舵。哪怕在皇帝面前说话,也直来直去,决不阿谀奉承。他的几个儿子都警告他,说他这样下去迟早会碰钉子,决不会有出头之日。可他就是不听,因此成了有名的无私之人。
有人问他:“你有私吗?”他说:“以前有人送我一匹千里马,我虽然没有接受,可我每当看到别人得了千里马,心里还不能忘记有人送马这件事情。我哥哥的孩子有病,我一夜可以看望十次,可是一回家,我就能安安稳稳睡下。我自己的孩子有病,我虽然不守着他,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由此看来,能说我无私吗?”
另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是罗纳。
一家规模很大的独资企业招聘一名技术员,待遇非常丰厚,报名者蜂拥而至。罗纳也去了,外文及专业技术类考题都答得十分圆满。惟有第二张考卷的两道题令他头痛:“您所在的企业或曾经就职过的企业经营成功的诀窍是什么?技术秘密是什么?”
这对曾在企业搞过技术的罗纳并不难,但他的笔始终高悬,迟迟落不下来。多年的职业道德约束着他:厂里数百名职工还在惨淡经营,我怎么能为自己的饭碗打破大家的饭碗呢?最后,他毅然在考卷上写下四个大字:“无可奉告!”
许多天之后,正当罗纳连日奔波、另谋职业之际,他交了白卷的独资企业发来录用通知。
我读到这些故事的时候,心头总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古人常讲返本归真,大意是提倡返回先天的率真本性。婴儿无假可言,他乐则大笑,悲则大哭,勿须矫饰。因此人之行伪与变异,多由后天的观念与环境促成。当“打假”与“假打”已成为人类极普遍的一种现象,说真话、行真事倒成了另类,说假话、行假事则更能令人信服。今天即有许多人说:做好人难,说真话难,保持真性情尤难。
世界使人变异的力量,其实仍是功利使然。可是人的活着,决不仅仅只是为了功利,就像青春女子活着,决不仅仅只是为了美丽与爱情。
如果你一度为世故的套路所制约,或者一直在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我说你至少得真实一回。在关键时刻,在大是大非面前,在性命攸关、良知攸关、正义攸关的时候,你不妨直来直去,你不妨依据本心及普世的原则言行,决不再被虚伪、邪恶或专制的力量牵着鼻子走。
你可能首先要考虑得失,我当然也要替你考虑。其“失”可能很轻,也可能很重:春秋的太史为写一句真话,兄弟几人先后断了头;布鲁诺坚持哥白尼的学说,最终被烧死在火刑柱上。除开丧失生命的最重后果,其他如遭受冷遇、打压或损毁之类,尽管也令人疼痛,却终不能与所“得”相较。
所“得”第一在自我,自我一度迷失于混沌之场,却终在这里找到。这尤其重要:一旦先天的本性失尽,你已不是你自己;你是后天观念与后天环境整体营造出的怪胎,它与本来的你无关;也许你还以为你可以自主,但支配这自主的,依旧只是后天的环境与观念。用神的话说,这种人已被尘封,无可救药。无可救药者,自然要被淘汰。如果神鬼真的存在,遭遇淘汰的就只能下地狱。用哲学的语言表述,当“本我”已不存在,你便只能是“它我”;看起来是“你”,实则是“它”。你因为求真,你必然就找回了自我。自我是以本心来判断万物,而不以外来表象与外来利益为标准。
第二在与他者共鸣,冷不防就带来奇效。有私的人坦陈自己有私,却无碍于众人对他更甚一层的敬重。罗纳不忍违背本愿,却能从群体中脱颖而出。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一个逻辑:即使某人坏到极处,他也渴求与真实者往来;即使某人假到极处,他也会从内心肯定真实者的光亮。换一个角度说,诚能动人者,首先就在于“真”的力量;真想放开自我,莫如率性而为之。
我曾说过两次假话。一次是对我高中的老师,我说我的某个项目,获得了如何如何的成效。我出于某种虚荣,又虑及千里之外的真相无从为他所把握,所以就在夸夸其谈之际说了。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情,他就说师生之间,我的一切他都能够理解,唯独这假言假语不可饶恕;虽然我不曾伤害到他,却可能伤及我人生的大局。
我极惭愧,决意此后丁是丁,卯是卯,决不信口开河。
但我在面临某种高压之时,再次言谎。我最清楚我的内心,坚守某种信念从不动摇。却当极端的恐怖行径威胁到我的生命时,我竟在口头上妥协。乍一看似不打紧,实则却从根本上背叛了信念。信念在心,因坚信而巍然不可动摇,甚至可将生死置之度外。
痛定思痛,我才忠告人们:维持心灵的本色,对得起发自肺腑的判断,在威逼利诱面前坦然而不怯懦,一生哪怕只有这一回,你也在很大意义上救赎了自我,找回了自我,强大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