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尚昆《杨尚昆回忆录》第七章《建立西北大本营-同张学良、杨虎城建立统一战线》
“同张学良、杨虎城建立统一战线
驻守在陕甘苏区西面和南面的国民党军队,主要是张学良的东北军和杨虎城的西北军第十七路军。这两支部队与别的国民党军有所不同。九一八事变后,根据蒋介石不许抵抗的命令,张学良率领东北军从东三省退到关内。他同日本人有国仇家恨,有较强的抗日愿望,因而对“剿共”并不积极。杨虎城更是早就同共产党有联系,有抗日救国的强烈要求,对“剿共”也不积极。中央一到陕北,十分重视对东北军和西北军的工作,在1935年12月成立了中共中央东北军工作委员会,由周恩来任书记。这时,日本人策划所谓“五省自治运动”,加紧对华北的侵略活动,民族危机愈加严重了。爱国救亡运动空前高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的悲壮歌声,就是在这一年唱出来的。
由于东北军的驻地和陕甘苏区靠得比较近,红军同他们打过几仗,抓到一些俘虏。会师前,徐海东率领十五军团在甘泉附近的劳山和榆林桥同东北军第六十七军打过两仗,俘虏了好几千人,其中在榆林桥战斗中俘获的东北军第六一九团团长高福源,后来在沟通我们同张学良的联络中起了重要的作用。那时我们对东北军的俘虏采取集中训练的办法,给他们讲东北沦陷后的情况,演文娱节目,唱《流浪三部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等歌曲;同时,生活上优待他们,派人同他们谈心。我们政治部的秘书长周桓是东北人,家在鞍山附近,因为参加学生运动,在当地站不住了,就跑到中央苏区,一直在政治部工作。周桓同那些东北军是老乡,共同语言更多,我们就派他做东北军的工作。经过训练,这些东北军俘虏的觉悟提高得很快,不少人参加了共产党。我们又把他们派回去,这样就扩大了我们党在东北军中的政治影响。
高福源是张学良的亲信,因为脖子上有个疤痕,外号叫高疤脖子,打仗也很勇猛,十五军团同他那个团作战时伤亡较大,所以,徐海东对他很恼火。高被俘后,徐海东打了他两个耳光,以后一直关在那里,因为忙于作战,来不及处理。中央到瓦窑堡以后,就把高福源提出来审问,做他的工作。他提出要回去。当时,彭德怀同志和我带领部队驻在甘泉附近,毛主席给彭德怀打电话,说有那么一个人,我把他送到你们那里,你们好好地优待他,住到一定的时候,他愿意回去,就让他回去。接着,把高福源送到我们那儿。高福源一到我们驻地,彭德怀把他请进自己的窑洞,住在一起。高福源没想到彭德怀这么大一个司令,会跟他住在一起。彭总还交代我们政治部做他的工作。我同他谈过多次话,周桓更是天天陪着他。
那时,红军包围甘泉已经不少日子了。但那是一个在半山上的小城,很不好打。里面驻有东北军一个团,由一个叫张文清的师参谋长在那里指挥。我们希望他们能主动撤出,就让高福源爬到城墙边坟堆后去喊话。他连话筒也没有,就说我是高福源,要那个哨兵把师参谋长叫出来。这位师参谋长认识高福源。高福源就说,红军希望同我们联合,打回老家去。那个参谋长说:你说这些我不相信,你背后都有枪顶着哩,你要谈,明天进城来谈好不好?高福源回来向彭德怀报告。他说我可以去,只要你们同意。我们说:他万一把你扣起来怎么办?高福源说:他不会,我还要回来给你彭总司令报告谈的结果,请你相信。第二天,高福源真的去了,大出张文清的意外、但他仍然疑心很重,又提出要高福源带一个红军干部来谈判。我们就派周桓同高福源一起去;同时,杀了猪,准备了粮食、烟酒等物品,上面写着“打回老家去”等标语一起带去。因为甘泉被围困了不少日子,什么都买不到,食品供应已中断好久了。在谈判中,张文清表示要回洛川去向张学良报告。那时,城里有东北军第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的电台。他知道了这件事,就要高福源到洛川去见他。并且让红军派一个人来。周桓就陪高福源一起去见王以哲,商定红军与他建立电台联系。后来,又派李克农去见张学良。过了不久,我们忽然收到王以哲的来电说,张学良希望近期在延安会见周恩来。这样,党中央同张学良的联系就正式建立起来了。这时候,在甘泉被我们包围的东北军准备撤走,走的时候我们组织群众进行了欢送。
对西北军杨虎城的工作也很见成效。杨虎城是陕西地方实力派的首领。他的部队中早就有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曾担任过他的秘书长的南汉辰也是共产党员。那时,我们派了北方局情报部部长王世英和中央特派员汪锋同他商谈合作抗日事宜,取得了一致意见。但是,其中也发生过一些曲折。红十五军团同杨虎城的部队打过一仗,抓到不少俘虏。把俘虏集中起来后,问他们谁是共产党员,并要共产党员站出来。结果,站出来不少人。十五军团负责人根本不相信他们会是共产党员,认为是冒充的,把他们全杀了,其中包括警三旅旅长张汉民。对这件事,杨虎城很有意见。西安事变发生后,周恩来在西安代表中央当面向杨说明情况,表示歉意,才消除了杨心里的疙瘩。中央到陕北后,汪锋和陕北其他一些干部也曾为这件事向中央告过状。但是,人已经死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追认他们为烈士。在直罗镇战斗中,东北军一零九师师长牛元峰也是在被俘后杀掉的。当时,有的同志只知道勇敢作战,对中央关于统一战线的政策,思想上转不过弯来,也不了解争取东北军的重要意义,抓住了敌军的大官,就自作主张地杀掉了。也有的同志因亲属、战友、乡亲被国民党残酷地杀害,便把仇恨集中到了俘虏身上。在王明“左”的错误统治时,做兵运工作只能做下层工作,不能做上层工作;只做士兵的工作,不做军官的工作。后来,钉子碰得多了才有所转变。党中央把统战工作做到张学良、杨虎城头上去,过去谁敢呀?杀俘虏的虽然是少数部队、少数人的行为,但影响很不好,不符合党的政策,中央做了许多工作,才逐步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优待俘虏、瓦解敌军成为我军政治工作的一项重要原则。
中央在和张学良、杨虎城开展统战工作的同时,同蒋介石秘密谈判的渠道也开始打通。九一八事变后,尽管蒋介石仍对日本侵略者步步退让,但日本人的侵略野心却漫无止境,蒋介石看到:“中日战争既已无法避免,”就不得不“一面着手对苏交涉,一面亦着手中共问题的解决”。他派人同共产国际和中共进行接触和试探。负责这一工作的主要人物是他的亲信陈立夫。陈一面派驻苏联大使馆武官邓文仪同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接触。邓文仪曾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过,同王明、康生等人都认识,这些人当时都在莫斯科。后来,驻国际代表团就派潘汉年回国向中共中央汇报。另一面,陈立夫又派铁道部政务次长曾养市设法寻找中共的关系。曾通过在天津参加过觉悟社的湛小岑找到中共北方局的关系。双方初步会商后,地下党派党员张子华、董健吾到陕北瓦窑堡向党中央汇报双方会商情况及国民党当局希望同中共谈判的要求。
那时,毛主席正率部东征在山西。留在瓦窑堡的博古、林伯渠听取张子华、董健吾汇报后,就赶到前线同毛主席一起研究这个问题。我记得毛主席听了他们的介绍后说:方针是继续积极联络。同时,决定周恩来同志准备出去同国民党谈判。8月,潘汉年回国后也辗转来到陕北向党中央汇报。这时,中央已从瓦窑堡转到保安。不久,西安事变发生,中央就正式派周恩来为代表同国民党进行公开谈判,合作抗日。”
1936年12月12日
张学良同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促成了国共第二次合作团结抗日。
《老新闻——民国旧事(1935—1937)·1936年》(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年10月版)引《申报》:
“陕变经过
(太原)据由陕来人谈:临潼事变,系十二日上午八时,经过一小时。事后蒋即移寓西安城内行辕,张杨每日往谒,起居一如往日。陈诚、邵元冲、陈继承、钱大钧、万耀煌、卫立煌、蒋鼎文等,均居中国旅行社,邵力子仅受微伤,西安城内安谧,仅十二日紧闭城门一日,蒋确极安全云。(十九日晨急电)
——1936年12月19日上海《申报》”《申报》图文数据库
《申报》报道的西安事变
百 年 潮
>>> 《百年潮》2007年第4期 《《申报》报道的西安事变》 作者:梁严冰 董艳华 字体: 【大 中 小】
西安事变作为影响中国近现代史进程的重大历史事件,其和平解决,成为时局转换的枢纽,为国共第二次合作创造了前提,其历史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但在这一事件刚发生后,国内外反应不一,对这点我们从中国近代史上发行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报纸——《申报》可窥一斑。《申报》对西安事变的报道,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国际社会及国内各界对西安事变的态度,为我们重构当时的历史原貌、理解中国近现代社会的急剧变动提供了宝贵资料。
(一)《申报》对国际社会反响的报道
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来,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不断升级,妄图独霸中国。日本的野心和举动对欧美各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构成了严重威胁,因而英美等国对日本的态度渐趋强硬。同时英美等国也通过政治、经济、外交等手段支持蒋介石国民政府,借以同日本角逐并获取利益。在这种复杂背景下爆发的西安事变,自然成为牵动各国神经的大事。事变一经爆发,立即引起各国的密切关注,《申报》也对各国的反应进行了详尽报道。
事变发生两天后,《申报》登载了东京专电:
西安叛变消息于昨晚深宵抵此,各国均表示震惊,不仅《晨报》均以头号大字刊载此来自沪京平等地之惊人消息,各报今日且多出号外二次至三次之多,新闻记者及关心中国事务之日本人民,咸趋此间中国大使馆探讯情况,继续不辍,今日(13日)虽值星期假日,海军省首脑部于今日午后集议,讨论将来之态度,同时外陆二省已分别集议,表示至热切注视,及欲明嘹因西安叛变所引起真实晴势之热忱,一般观察,佥认为日本之重行策划其对华政策,全系于日前西安叛变之结果,但现时则维持等待观望态度云。
另外,《申报》在14日还转载路透社13日消息:
日本官方接西安事变消息后,颇为震惊,竟日开会讨论局势,倍见忙碌,外务省东亚局长桑岛氏,本在某岛游历,接西安消息,当即赶回东京,与有田外相晤商历两小时之久,此后复由海陆军中外务三省高级人员,又自今晚六时起召集紧急会议,迄至发电时,会尚未散。
19日,《申报》报道了日本各界召开座谈会的情况:
东京各报、各杂志及研究中国问题之各机关,于最近三日间,分别召集座谈会,讨论中国政治之趋势,足以表示彼等注意之程度,日本智识界中一部分相信,中国政治机构之组织,可谓已奠定国家之稳固基础,而民众对于建设现代国家之意识又极深刻,非偶发事件所能动摇,并信中国之纯粹的国家经济金融之组织已告完成,任何地方当局不能违反中央之统制而出于自由行动。彼等结论认为,目前事变虽多少妨碍中国之统一,并引起一时的政治金融情形之不安,但一俟变乱敉平,即可立即恢复,故彼等提议,日本应利用目前良机,对中国表示明白的善意,以改善中日情感,而谋根本调整两国将来之关系云。另一部分则信,中国现已无疑的回复以前混乱之时代,故日本于此时必下决心,否则不能维持东亚安定势力之地位云。
20日,《申报》又以《日注意处置陕变办法,有田邀许大使谈话》为标题登载了东京来电:
自蒋委员长安全之消息证实后,此间人士对所传蒋鼎文携向南京办法之内容,非常注意。国民政府究彻底实行讨伐,或在相当范围内求政治解决,似为日本决定对华态度重要因素之一,日本外相有田十九日上午十一时,邀我驻日大使许世英谈话达五十分钟,对我政府处置西安事变之方策,表示深切之关怀……许大使答称,中央政府无与叛逆妥协之理……最后有田对我政府处置事变之奋勇努力,表示深切同情。另据东京报道:据某方消息,日本政界颇有人认为,陕变为中国某种极端之混乱……但该过去一周,不仅中国政局未见动摇,且经济机构、货币制度及汇兑关系亦几毫无感受影响,使彼等认识国民政府之基础,所以有出人意料之稳固者,不仅因个人之权威,而实由于组织之完善,故虽发生不幸之事变,亦能屹然不动也,彼等既有国民政府确有统治能力之认识,则重新检讨对华政策之主张,自可消减。
通过这些报道,不难看出日本对于西安事变是何等关注。西安事变爆发是因抗日而起,且日本正在酝酿更大规模的侵华战争,由此日本对于中国时局的变动最为敏感,西安事变将如何解决,直接影响着日本政府的对华决策。同时,蒋介石属于亲英美派也是众所周知,而日本则表示国民政府没有了蒋介石仍然十分“稳固”,仍可以“屹然不动”,显然不希望国民政府与张学良妥协。由此可见,日本政府的态度虽然是“等待和观望”,但却是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理,希望中国时局因西安事变的发生而变得更加“混乱”。
英国和美国对西安事变的态度则与日本不同。12月15日《申报》以《为图营救蒋氏,端纳昨午飞抵西安》为标题,报道了英美为营救蒋介石而做出的举动:
曾任张学良顾问之澳洲人端纳氏,与蒋委员长亦系知交,已于今日(14日)乘飞机前往西安,一方面营救蒋氏出险,另一方面则拟劝阻张氏作此丧心病狂之举,目下,张学良所部叛变,既将国家领袖及其他高级官吏留陕做人质,中央方面以端纳氏为人忠诚,向为中国人所信任,希望渠此次或能解决目前之危局。
16日,《申报》又报道:
端纳、黄仁霖十四日由洛飞西安,十五日下午五时,端已由西安飞返洛阳,即用长途电话致孔院长公馆,向蒋夫人报告,谓抵西安后,于见张学良外。并由张派随员导往,谒见蒋委员长,蒋氏精神甚佳,身体亦健,绝无悲观之态度,谈话时间甚短。
比起日本的“等待和观望”,英美显然更为积极,他们不愿看到自己支持的蒋介石垮台,也不希望亲日派执掌国民政府,故而积极支持营救蒋介石的行动,希望通过政治斡旋,大事化小。
《申报》还报道了英美民众对于西安事变的态度和看法:
《华盛顿星报》今日发表社论称,中国行政院长蒋介石将军在西安被劫持,已使远东局势陷入极大纷乱,各方面现渐以惊奇之目光注视日本之秘密行动。蒋介石将军不得领导中国政府,实系该国之一大不幸,该报对于蒋氏统一全国多所称誉,该报最后宣称,各方自必猜疑,此次劫持蒋氏者必不仅张学良之叛变,蒋氏因素为日本军阀所嫉视也。
12月17日《申报》转发了英国各报纸评论:《泰晤士报》称,“张学良背叛行为,或将有利于日本政府”;《每日电闻报》称,“中国目前会陷于分崩离析,现寻求民族所托命之灵魂,此次事变,虽云互争领袖地位,实则双方对日本侵略中国领土之企图,均已发生严重之反响”。可以看出,英美不仅对于蒋介石持同情支持态度,还对日本即将发动大规模侵华战争有所警觉。
12月19日,《申报》还刊载了苏联的态度:
十九日上午十一时,苏联大使馆代办斯皮利瓦尼克,至外部谒见张部长,对西安事变有所说明,斯代办称,苏联政府自接到西安事变消息后,立即有极明确之态度,判定张学良之行劫,徒足以破坏中国之统一,减少中国力量,苏联政府兹派本代办向中国政府郑重声明,苏联政府不但与西安事变始终无任何联络,且自满洲事变以来,苏联政府无论直接或间接,皆未与张学良发生任何联络,因此对于中国共匪之行动,不负任何责任。斯代办末称,苏联政府对于现在中国内一部分人及新闻纸所散布之流言,似认苏联政府与西安事变有任何联络者,非常惊异愤慨,希望中国政府设法制止云云。
苏联政府急于表明自己与此事无干,且对张学良的行为进行了适度谴责,这种态度显然与二战在即,苏联忙于建设备战,既不想引起德日法西斯的注意,也不愿得罪未来的盟国有关。 德、意两国则认为,西安事变是共产党煽动的结果,张学良是受到了苏联的暗中支持:“关于中国陕西省西安城事变,政界人士顷纷纷加以评论,成谓此乃第三国际活动所产生之新形势,各报并以大字标题,在封面登载事变消息,其中《罗马人民报》载称,此次事变实乃共产党在远东从事煽动之结果。《使者报》载称,张学良自数月以来,即欲与莫斯科合作。意大利《名声报》名记者盖达宣称,张学良所耗费之金钱与军械,必系取给于苏联,自无疑义。”
(二)《申报》对地方实力派反响的报道
从1928年张学良东北易帜后,蒋介石国民政府虽然统一了中国,但地方实力派与中央政府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西安事变使蒋介石沦为阶下囚,地方各派的表现则是五花八门,各有打算。
阎锡山是较早得知西安事变的地方军阀之一。《申报》称,张杨在事变后曾联名向阎锡山通告事变经过。阎锡山得知消息后,当晚(13日)召开紧急会议,研讨事变起因及今后应变方策,今晨(14日)各报登载后,社会对张叛变同深愤慨,咸候蒋在陕之真实情况,阎今晨仍赴自省堂,对监政会干部训话,力持镇静。阎锡山13日晚召开紧急会议研讨的结果,部分地反映在了14日给张杨的回电中:
弟有四条问题质诸兄弟:第一,兄等将何以善其后?第二,兄等此举,增加抗战力量乎?减少抗战力量乎?第三,移内战为对外战争乎?抑移对外战争为内战乎?第四,兄弟能保不演成国内之极端残杀乎?前在洛阳时,汉兄曾涕泣而道,以为介公有救国之决心,而方法上有所矛盾。今兄等是否更以救国之热心,成危国之行为。记曾劝汉兄云,今日国家危险极矣,不洽之争论,结果与国不力,当徐图商洽。不洽之争论尚且不利国家,今兄等行此断然之行为,增加国人之忧虑,弟为国家,为民族,为兄等,抱无限之悲痛。请兄等谅察,善自图之。
忧虑重重而又措辞谨慎,确实是阎锡山的风格。
宋哲元、韩复榘获悉蒋被张杨扣留,对外发表谈话时却顾左右而言他。《申报》14日载:“宋哲元召僚属会谈,严禁造谣惑众,竭力维持治安。”并派天津市府秘书长发表谈话:“西安事真相犹未明,本府接确报,蒋安全,际此严重时期,唯望市民力持镇静,勿躁勿慌。以市长十三日下午六时在市府接见日军部参谋和知寿田,津市治安绝无问题,我当尽力维持。”山东的韩复榘则致电何应钦:“主张设法营救蒋委员长出险,为解决西安事变之第一步骤”。
宁夏马鸿逵、安徽刘镇华等则坚决主张讨伐张杨,他们“均电呈中央国府,表示拥护中央,并请下令讨伐”。此外,余汉谋、黄慕松也表示“拥护政府,维持地方治安”。
李宗仁、白崇禧则态度谨慎,但表“痛惜”之情,并致电孔祥熙,称“委座年来,奔走各方,席不暇暖,公忠体国,亦为士人所共知,汉卿痛念乡邦,一时激于情感,发生轨外行动,使委座落难西安,全国震惊,弟尤痛惜……此间一切安定如常,请抒廑念”。
傅作义则一再提及“前方将士”,称蒋介石一贯志在御侮,西安事变之发生当是误会所致。《申报》记者记录了傅作义18日的一番谈话:
国家年来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一切均有显著进步,本年统一完成,国家景象极佳,机运转变,国际地位亦改观,方期继续努力,完成民族复兴大业。不意西安事变突传,全国忧惶悲愤,不可名状,前方将士,尤为痛愤,盖以蒋公身系国家安危,今此事件,不仅蒋公个人问题,实国家存亡关键。国事前途,演变如何,实抱无穷隐忧,惟前方将士,虽日来无时不在悲痛之中,贮盼主动者之早日觉醒,化险为夷,但对所负守土卫侮之神圣职责,绝未敢忽,盖均认识惟在前方牺牲,方足以表现委座之意志,明变不馁,方不负委座平日之训练,故军心士气,不但未稍沮懈,凡因此益增沉痛奋动,前线将士,均以最大努力,遵照最近中央命令,以坚强牺牲之精神,贯彻委座以往指导,表现委座艰苦救国之意志,并发挥其所授之抗战方略,俾使误作者得以觉醒。
(三)《申报》对社会各界舆论的报道
西安事变爆发后,社会舆论哗然,《申报》对此也作了详尽报道。12月13日,中央国立研究院、中央大学等7家学术单位就西安事变通电全国,14日,《申报》即登载了通电全文:
全国各报馆均鉴,近岁扰攘,外侮频仍,张贼学良,拥兵一隅,坐失边关,舆言死绥,久应置典,中央含宏,冀收后效,而豺狼成性,怙恶不悛,当国家统一之际,绥乱将平之时,竟乃包藏祸心,劫持统帅,摇乱国本,构成奸谋,复乃粉饰邪说,蛊惑青年,迹其用心,校其前事,此面可忍,孰不可怀!同人情切存亡,悲深微管,逢此变,怒气填膺,谨书下情,驰电申讨,凡有血气,盖于来,临启迫切,不尽愤懑,诸惟公鉴不宣。国立中央研究院,国立中央大学,国立编译馆,国立中央博物院,国立中央图书馆,私立金陵大学,私立金陵女子文理学院。
15日,东北同乡会表示了对待西安事变的态度,《申报》对此予以报道:津东北同乡,14日在吴源濂宅集会,到会元老派在野要人甚众,决议:一,发出通电,请全国东北同乡,一致奋起营救蒋;二,电劝张学良悬崖勒马,以国脉首领为重,速送蒋出险;三,派同乡有资望者赴陕奔走营救。
16日,《申报》又披露了北平各大学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徐涌明、李丞、李书华、陆志韦、李麟等15日致张学良的电文:
西安张汉卿先生鉴,陕中事变,举国震惊,介公负国家之重,若遭危害,国家事业至少要倒退二十年;足下应念国难家仇,悬崖勒马,卫护介公出险,束身待罪,或可自赎于国人。若执迷不悟,名为抗敌,实则自坏长城,正为敌人所深快,足下将永为国家民族之罪人矣。
同日,《申报》报道了全国各界对时局的宣言:
全国新闻界对西安叛变,群情愤激,特于前昨两日,分起发表对时局共同宣言,对时局发表意见,两日间各地报馆纷纷来电赞同,截至今(15日)夜,所接签名报馆,已遍全国各省,国内舆论界以及全国各地报馆通讯社,一致连署,发表共同宣言,在中国新闻历史上,尚为创举,其意见表示已有重大影响,当可想见,兹录其原文如左: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兼行政院长蒋公在西安蒙难之第四日,全国新闻界谨以各报馆之连署,公表其对时局之共同意见,中外各界,幸垂听焉。第一,中国今日之处境,内忧外患,相逼相和,生死存亡,千钧一发,处此境地,欲谋国家之独立与生存,惟有确保对内对外一切独立自主立场,集全国国民心思才力,在一个方针之下,为最大之努力……吾人绝对拥护国民政府,拥护政府一切对内对外之方针与政策……第二,近百年来,我国各种组织及力量,屡濒崩溃,国际地位,夷于次殖民地,重重国难,山河易色,外地膻腥,在此困苦艰难飘摇风雨之会,坚苦忠贞,为国家确立重心,为中枢充实力量者谁与?整顿国防建设民生者谁与?移风易俗振饬纲纪者谁与?易辞言之,使我四万万同胞自无组织而有组织,由无国而有国,出同胞于水火,登斯民于雅席,伊谁之力?曰,惟蒋公为民族之栋梁,为国家之领袖……
17日,南京体育界和妇女界也表示了看法:“京市体育界联呈国府,请明令声讨张学良,并请速救蒋公,以安邦国。”“京各妇女团体,通电警告张学良,请幡然觉悟,送蒋返京。”
20日,《申报》报道了班禅箴张学良的消息:
班禅自闻蒋公被困消息后,忧心如捣,除在旅途设坛诵经,祈祷蒋公安全返京外,十八日并电张学良箴告,内有主张容有不同,而陈计献策,不无和平途径,若逞意气于一时,必遗大祸于将来,是以爱始而以误国终,务恳熟虑利害,幡然改图,护送蒋公返京等语。
在各界的反响中,关于陕北各界态度的一则报道也较为引人注目。23日,《申报》载:“陕北榆绥两区肃反会及各县党部,各中学,良众团体,十八、十九两日先后发出通电,请中央出师讨逆,救护委座出险”。
以上大致可以看出,各界各派关于西安事变的反响虽在时间上有所先后,态度却基本一致,即谴责张杨,要求救护蒋介石脱险。
通过梳理《申报》报道视野中的“西安事变”,有很多现象值得我们思考。第一,受办报立场及自身利益所限,《申报》对于西安事变的报道并不全面。众所周知,西安事变发生后,中共曾于其间积极斡旋,并发表通电表明自己对时局的看法和态度,中共的态度和做法对后来事变的和平解决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而《申报》对此只字未提,自然不是疏忽所致。第二,由于南京国民政府控制话语权,张杨在事变发生后即处于被动地位。张杨在事变的第二天就发出对时局的通电,陈述事变原委与自己的主张,但除了西安的《解放日报》外,包括《申报》在内的全国其他各大报纸无一登载,故一般民众很难知晓其真实意图,对于事件真相的了解也难免失之偏颇。第三,无论如何,从各界各派对于张杨的谴责和营救蒋介石的呼声中,我们还是能够看出,尽管蒋介石的许多举措引发了国内的尖锐矛盾,但由于外敌当前,国际国内形势复杂,蒋介石作为国民政府的最高领导人还是具有极大的影响力,特别是对于各地方实力派仍具有相当震慑力。第四,担心西安事变引发政局动荡,担心出现内战而无力准备抗战,要求和平解决事变,维护蒋介石现有地位和威信,是当时较为普遍的舆论倾向。西安事变最终和平解决是符合舆论要求的。
(责任编辑 陈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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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者:绝情谷 2009年01月 TOP
王朝柱《蔣介石和他的密友與政敵》上卷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清晨張學良、楊虎城在西安劫持 蔣中正委員長。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傍晚張學良、楊虎城致國民政府電報﹕(第四○八至四○九頁)
南京中央執行委員會、國民政府林主席鈞鑒、暨各院、部會勛鑒,各綏靖主任、各總司令、各省主席、各救國聯合會、各機關、各法團、各報館、各學校均鑒﹕
東北淪亡,時逾五載,國權凌夷,疆土日蹙,淞滬協定屈辱於前,塘沽、何梅協定繼之於後,凡屬國人,無不痛心。近來國際形勢驟變,相互勾結,以我國家民族為犧牲。綏東戰起,群情鼎沸,士氣激昂。於此時機,我中樞領袖應如何激勵軍民,發動全國之整個抗戰!乃前方之守土將士浴血殺敵,後方之外交當局仍力謀妥協。自上海愛國冤獄爆發,世界震驚,舉國痛心,愛國獲罪,令人髮指。蔣委員長介石受群小包圍,棄絕民眾,誤國咎深。學良等涕泣進諫,累遭重斥。日昨西安學生舉行救國運動,竟嗾使警察槍殺愛國幼童,稍具人心,孰忍出此。學良等多年袍澤,不忍坐視,因對介石為最後之諍諫,保其安全,促其反省。西北軍民一致主張如下﹕一、改組南京政府,容納各黨各派,共同負責救國。二、停止一切內戰。三、立即釋放上海被捕之愛國領袖。四、釋放全國一切政治犯。五、開放民眾愛國運動。六、保障人民集會結社之政治自由。七、確實遵行總理遺囑。八、立即召開救國會議。以上八項為我等及西北軍民一致之救國主張,望諸公俯順輿情,開誠採納,為國家開將來一線之生機,滌以往誤國之愆尤。大義當前,不容反顧,只求於救亡主張貫徹,有濟於國家,為功為罪,一聽國人之處置。臨電不勝迫切符命之至。
張學良、楊虎城。”
王朝柱《蔣介石和他的密友與政敵》上卷
“由《蔣總統秘錄》第十冊第一七三頁,可以推算出在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張學良致電蔣夫人,其內容參考《蔣介石和他的密友與政敵》上卷,第四一七頁如下﹕
蔣夫人賜鑒﹕
學良對國是主張,當在洞鑒之中。不意介公為奸邪所誤,違背全國公意,一意孤行,致全國之人力、財力,盡消耗於對內戰爭,置國家民族生存於不顧。學良以待罪之身,海外歸來,屢盡諫諍,率東北流亡子弟含淚剿共者,原冀以血誠促其覺悟。此次綏東戰起,舉國振奮,介公以國家最高領袖,當有以慰全國殷殷之望,乃自到西北以來,對於抗日隻字不提,而對青年救國運動反橫加摧殘。伏思為國家、為民族生存計,不忍以一人而斷送整個國家於萬劫不復。大義當前,學良不忍以私害公,暫請介公留住西安,妥為保護,促其反省,決不妄加危害。學良平生從不負人,耿耿此心,可質天曰。敬請夫人放心,如欲來陝,尤所歡迎,此間一切主張,元已文電奉聞。揮淚陳詞,佇候明教。張學良叩。文。”
王朝柱《蔣介石和他的密友與政敵》上卷
“《蔣介石和他的密友與政敵》上卷,第四一八頁底有一句﹕「她(蔣夫人)當即給張學良發去如下一則電文﹕」所以推算在日期上為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蔣夫人致電張學良,其內容參考《蔣介石和他的密友與政敵》上卷,第四一九頁如下﹕
西安張副司令漢卿兄勛鑒﹕奮密。
昨在滬上,驚悉西安兵變,即晚來京,接奉電文,深以為慰。吾兄肝膽照人,素所深佩,與介兄歷共艱危,誼同手足。在滬未接電前,已知其必承吾兄維護,當決無他;來京獲讀尊電,具見愛友之赤誠,極為感慰。惟精誠團結,始足以禦侮抗敵﹕沉著準備,乃足以制勝機先。介兄自九一八以來,居處不寧,全在於此。吾兄久共軍機,素所深悉。凡吾兄有所建議,苟利國家,無不樂於採納。介兄以地位關係,不得不加以慎重,藉避敵人耳目。吾兄賢明,當必深諒此意。我國為民主制,一切救國抗敵主張,當取公意。只要大多數認以為可,介兄個人,當亦從同。昨日之事,吾兄及所部將領,或激於一時之情感,別具苦衷,不妨與介公開誠協商,彼此相愛既深,當可無話不說。否則別生枝節,引起中外疑懼,不免為仇者所快,親者所痛,想吾兄亦必計及於此。至如何安慰部曲消彌事端,極賴藎籌。介兄一切起居,諸祈照拂,並盼隨時電示一切為荷。蔣宋美齡叩。元。”
1936年12月19日,张学良、杨虎城联名发表《告东北军、西北军将士书》。
朱小平、吴金良《蒋氏家族全传》第十一章《“攘外必先安内”》5.《劫波度尽--国共再携手》
“〔1936年〕12月19日,张、杨联名发表《告东北军、西北军将士书》:
‘双十二抗日救国运动,酝酿了许久,现在已经揭开七八天了。我们为什么发动这样的运动?为争地盘吗?不是。为泄愤吗?也不是。我们反对政府的屈辱外交,国家都要亡了,还在这里出死力相残杀。所以才提出抗日救国运动八项主张。我们主张的核心是集合全国各党各派的力量,以民众的总动员,去抗日救国。
也许有人在那里怀疑绥远军队已经在那里抗日了,听说也有些中央军队在那里参加,很是胜利。可见中央已在那里抗日,为什么还要我们这样发动?不!不!事实绝不是这样简单。中央军是摆在晋军与绥军中间,而且只有两师。阎副委员长所要求的二十万大军援绥,中央答复无法抽调。然而到西北打红军的内战却源源来了几十万大军。由这样的事实,他们所说抗日,不过是欺骗民众的一种办法,绝对没有真正抗日的决心,这不是很清楚吗?
双十二运动发生的一天,中央飞机数十架一齐发动到西安来侦察,而在绥远的抗日血战中,中国飞机却半架也没有。据他们说是因为天气太冷,飞机发动不容易,但敌人的飞机怎么能发动呢?也许我们的飞机不好,那我们为什么必要买那样不好的飞机呢?而且到寒冷和绥远差不多的西北的飞机怎么就能发动使用呢?这种欺骗情形,凡是有知识有眼睛的人,谁看不清楚。我们全是中国人,谁不知飞机献寿为的是抗日。因为有抗日作目标,群众才那样的热烈。而现在我们有飞机却不去对外,使我们的抗日战士无可奈何地受着敌人飞机的时时轰炸。这是抗日吗?这是真心抗日吗?如果这样就算抗日,试问我们的东北四省、我们的察北六县、我们的冀东二十二县,什么时候才能收复回来?这是敷衍欺骗的抗日,绝对不是我们要求的彻底抗日。
也许还有人相信抗日的“准备论”,这更是大错。我们不要把日本当傻瓜,认为我们会准备人家不会准备。老实说,我们准备得还不到五分,人家已经准备到十分了,试问这样准备有什么用呢?这岂不是等人家准备好了来整个吞并我们中国吗?再说,人家也绝对不许可我们准备,在我们准备过程中,人家已经用经济、政治、外交、军事各种各样的锁枷把我们束缚得死紧,教我们动不得身、抬不得头。试问我们又如何能够准备起来?这不是梦想吗?
我们因为不信任变相汉奸的、至少也是犯恐日病的抗日准备论,我们因为看破了南京抗日是欺骗,至少也是敷衍民众的一种手段,所以才以极大的热诚劝蒋委员长变更他的错误政策。但我们大胆的赤诚劝谏,都一次一次的失败了。我们为服从全国潜在大多数民意,我们为贯彻我们的也是全民的抗日救国主张,所以才有这一次双十二事件的发动。
我们的希望,只是集合全国的力量去抗日救国,是绝对纯洁的,是绝对发自内心的,无一毫私心,无一点背景。凡是同情我们主张的,不管他是哪党哪派我们均愿意渴诚欢迎。我们的目的在对外,绝对不造成内战,并且极力避免内战。但是如果有违反民意的汉奸,用武力压迫我们,使我们不得贯彻主张,那我们为扫除误国误民的分子,争取民族的最后生存,当然我们要起而自卫,并且要粉碎这种恶势力。这不是我们造成内战,而是实行抗日救国的清道工作。
亲爱的将士们!事实已经摆在我们面前,我们的国家,已到了生死关头,真是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我们必须巩固我们抗日救国的战线,去与一切破坏我们的恶势力相拼,方能实现我们的主张,才能收复我们的失地,才能渝雪我们的一切国耻。这是我们由理论而实行的时候了,我们需要团结,我们需要奋斗,我们必须不辞一切光荣胜利的牺牲。我们的基础是民众,必须用尽我们的智慧爱护他们。我们所要贯彻的是我们的主张,所以必须确信我们的基本理论。我们需要以不顾一切的精神来冲破我们的一切困难,这才是我们抗日救国战线上忠实同志所必要的精神和勇气。
亲爱的将士们!我们热血沸腾的将士们,我们一定要不辞一切艰险牺牲,去争取中华民族的解放与自由,去达到我们最后的胜利。’”
按:中国大陆、台湾对于“西安事变”的各种史料,已经公布了非常之多。本篇只引用当事人张学良、蒋介石、宋美龄、宋子文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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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中张学良杨虎城的言论选
华夏经纬网 2005-07-21 15:00:32 字号:小 大
【http://www.huaxia.com/zt/js/05-058/540505.html】
【选自《西安事变资料》第1辑113—131,人民出版社1980年10月版】
张、杨对时局宣言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南京中央执行委员会国民政府林主席钧鉴、暨各院部会勋鉴、各绥靖主任各总司令各省主席各救国联合会各机关各法团各报馆各学校均鉴:东北沦亡,时逾五载。国权凌夷,疆土日蹙,淞沪协定屈辱于前,塘沽、何梅协定继之于后,凡属国人,无不痛心。
近来国际形势豹变,相互勾结,以我国家民族为牺牲。绥东战起,群情鼎沸,士气激昂。丁此时机,我中枢领袖应如何激励军民发动全国之整个抗战!乃前方之守土将士浴血杀敌,后方之外交当局仍力谋妥协。自上海爱国冤狱爆发,世界震惊,举国痛心,爱国获罪,令人发指。蒋委员长介公受群小包围,弃绝民众,误国咎深。学良等涕泣进谏,屡遭重斥。日昨西安学生举行救国运动,竟嗾使警察枪杀爱国幼童,稍具人心,孰忍出此!学良等多年袍泽,不忍坐视,因对介公为最后之诤谏,保其安全,促其反剩西北军民一致主张如下:一、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二、停止一切内战。三、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四、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五、开放民众爱国运动。六、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政治自由。七、确实遵行总理遗嘱。八、立即召开救国会议。以上八项为我等及西北军民一致之救国主张,望诸公俯顺舆情,开诚采纳,为国家开将来一线之生机,涤已往误国之愆尤。大义当前,不容反顾,只求于救亡主张贯彻,有济于国家,为功为罪,一听国人之处置。临电不胜迫切待命之至!张学良、杨虎城、朱绍良、马占山、于学忠、陈诚、邵力子、蒋鼎文、陈调元、卫立煌、钱大钧、何柱国、冯钦哉、孙蔚如、陈继承、王以哲、万耀煌、董英斌、缪澄流等叩文。
注:此宣言起草之详情据应德田:《张学良和西安事变》谈到:一九三六年十 二月十一日夜,"张学良将军叫黎天才、卢广绩、高崇民、洪钫和我起草一篇八大主张的通电稿,准备把蒋介石抓到后向全国发出。经过研究,稿子最后由黎天才拟出,大家看过略做修改、确定。十二日,抓蒋后发出。……原通电具名,只是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几位高级将领,发出这封电报时,不知怎么加上了蒋方大员朱绍良、陈诚、邵力子、蒋鼎文、陈调元、卫立煌、钱大钧、陈继承、万耀煌的名字。可能当时有人认为,这样可以增厚通电的力量,可以使南京和各省一时搞不清楚,觉得这些人也参加了西安事变。可是我想,这种做法……不仅不足以增厚通电的力量,反而表示自己有力量不足的惧心。”
张、杨为组织抗日援绥军通电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七日)
(衔略)日人嗾使匪伪,侵扰绥疆;虽前锋迭报捷音,而后方仍不容稍缓,学良等爰在西安组织抗日援绥军第一军团:委孙蔚如为军团长,王以哲为副军团长,马占山为抗日援绥骑兵集团军总指挥,郭希鹏为第一军团骑兵指挥官,何宏远为第一军团炮兵指挥官,克日誓师北上,剪灭仇雠,光复失土,特电布达,诸希察鉴。张学良、杨虎城同叩攸。
张对所部讲话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三日)
董参谋长,诸位同志:
这几天因为我很匆忙,所以今天早晨想和诸位讲话,结果未能腾出时间。方才又令诸位等好些时间,很觉得对不起。
过去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到班,没有同诸位讲话。不到班、不同诸位讲话的原因,实在由于我内心不愿意作“剿匪”工作,在外侮日迫的时候,我们不能用枪去打外国人,反来打自己人,我万分的难过!我不愿意同我的部下说假话,违心的话;可是,我限于命令和职务的关系,不说则已,要说就得说些违心的话,不得已,只好根本不说。
关于此次十二月十二日事件的原委,想诸位已经大概的明了,现在我再简单的述说一遍!
关于政治主张,我曾公开的同蒋委员长讲过几次,讲话的内容,今天我见到蒋委员长的秘书毛庆祥、汪日章,据他们告诉我,我同蒋委员长的讲话,他们都听到了。可惜因为蒋委员长气太盛,也是因为我的嘴太笨,总未能尽其词。蒋委员长误会我,说我的意见不对,但又不能说出我的不对的地方在那里,更不能对他所说我的不对的地方加以指导!
我同蒋委员长政治意见上的冲突,到最近阶段大抵已经无法化解,非告一段落不可,谁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主张。于是我决定三个办法:第一,和蒋委员长告别,我自己辞却职务走开。第二,对蒋委员长用口头作最后的诤谏,希望蒋委员长能在最后的、万一的改变他的主张。第三,就是现在所实行的类似“兵谏”办法。假如不是因为我遭逢国难家仇的处境,假如不是因为我对国家民族负有重大的责任,假如不是因为我采纳部下的意见,接受部下的批评,或者假如我只身离去,回东北作义勇军工作,也能收到和实行第三种办法同等的效果;实行第一种办法,对我个人没有什么,我一点不在乎!
第二种办法,是我最近一个月来所实行的,在实行这种办法时,我真是用尽心机,也可说舌敝唇焦,而绝对是纯洁无私的,我曾去洛阳两次,有一次为表明心迹,是单身去的!
可惜,因为蒋委员长气太盛,我的嘴太笨,总未能尽其词,在上面已经说过了。我可以说是蒋委员长的最高干部,而他对最高干部的话,不但不采纳,甚至使我不能尽词;反之,却专听从不正确的一面之词,这实在不能算对。曾扩情有两句诗,大意说华山虽然高,其奈四围被阴霾笼罩着。这种情形,正象说蒋委员长被人包围着一样。
第一第二两种办法都行不通,只好采取第三种办法。采行第三种办法,还有几个近因,也是主要的原因:第一,上海七位救国领袖被捕。上海各位救国领袖究竟犯了什么罪,我想全国大多数人谁也不晓得。沈钧儒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著名教授,他所犯的罪,只好说象他自己所说的“爱国未遂罪”!
有一次我对蒋委员长表示上项意见,他竟说:“全国人只有你这样看,我是革命政府,我这样作就是革命!”我心里的话,——那时没有说出来,革命政府并不只是空洞的四个字,革命必须有革命的行动!第二,“一二·九”西安学生运动。
事前我听说了,便同杨主任、邵主席计议,想出各种方法来制止。我提出几个办法:令学生在学校开纪念会,请邵主席召集扩大纪念周,令学生用文字表示,实在还不成,非游行不可,由我和杨主任、邵主席尽力劝阻,无论如何不叫到临潼去。对学生运动,我实在是尽力排解,假如不是蒋委员长饬令警察开枪,武力弹压,使群情愤激,我想学生决不至于坚持到临潼去。学生走向临潼后,我不顾一切利害,挺身而出,幸而把学生劝回来,而蒋委员长却怪我没有武力弹压,而且竟公开说是他叫警察开明枪,假如学生再向前进,他便下令用机关枪打!我们的机关枪是打中国人的吗?我们的机关枪是打学生的吗?蒋委员长有了以上两种表示,杨主任、其他西北将领和我本人,就都断定了他的主张是绝不能轻易改变了,尤其常听他说:除了到西北、除了我,没有人敢象那样说他,没有人敢批评他。他是委员长,他没有错,他就是中国,中国没有他不成等话以后,便断然决定采取第三种办法,的确,我们平情的说,从蒋委员长的一切言行上看,他和专制大皇帝有什么区别?还有一件事情,也足以促成我采取第三种办法,也可以向诸位提出来,就是蒋委员长认为我的部下的行动有不检的地方,开始要求我对于我的部下加以惩处!我实在不能那样作,我不容于当局,牺牲我个人可以,无论如何,绝不陷害我的无辜的部下。
我们这次举动,把个人的荣辱生死完全抛开,一切都是为了国家民族!我们这次举动,对国家民族将要发生什么影响,我们真是再三再三的考虑,假如无利于国家民族,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干,反过来说,我们一定要干!我们这次举动,无疑的,对于国家的秩序或有相当的影响,但权衡轻重为了拯救国家的危机,是不得不如此,这样作,对于国家终于是有好处的!
现在蒋委员长极为安全,我们对蒋委员长绝没有私仇私怨,我们绝不是反对蒋委员长个人,是反对蒋委员长的主张和办法;反对他的主张和办法,使他反省,正是爱护他!我们这种举动对蒋委员长是绝对无损的,如蒋委员长能放弃过去主张,毅然主持抗日工作,我们马上绝对拥护他,服从他!
那时甚至他对我们这次行动,认为是叛变而惩处我们,我们绝对坦然接受,因为我们所争的是主张,只要主张能行通,目的能达到,其他均非所计!
我们考查这次事件,和蒋委员长过去所犯的错误,我们应该注意两件事情:第一,重要事情要和重要干部详细讨论。
遇到重要事件,虽限于事实困难,不能和很多人讨论,但至低要和重要干部讨论,俾干部得以竭尽忠诚,发挥己见。至于全国民意,就是我们的主张,当然更绝对不能违背!第二,特务工作固然很重要,但情报只能供参考,不能完全听信,过去蒋委员长太重视情报,而蒋委员长所得的情报,可以说有很多是不正确的,试想根据这种情报,去决定政策主张,焉有不错误之理?
这次事件实关系我国家民族兴亡,务望诸位集中全力,格外努力任事!都要下最大决心,献身国家民族!我真不信我们中国不能复兴!我们不信我们中国不能脱离日本帝国主义的羁绊!我们要承认过去的错误,我们绝不一错再错,诸位同志!中华民族终有自由解放的一天!
本人因工作忙,目前不能常到部,总部事情由董参谋长多负责,希望各位都切遵董参谋长的指导。至于诸位有什么意见,请用书面报告我,我当很虚心的酌为采纳。
张在西安电台广播讲话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四日)
各位听众,各界同胞们:
东北沦亡已经五年多了,华北也几乎名存实亡,西北的危机,也一天比一天的加深。“九·一八”后政府所签订的几次协定,实在是断送了许多的主权。日本于一贯的大陆政策,整个中华民国眼见就要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了!
我们的隐忍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近来国际情势越发危急,我们再不起来向我们最大的敌人反攻,恐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绥东的抗战,全国民气激昂万分,在这个时机,我们的中央政府、我们素日所拥护的领袖,应该如何激励全国军民、发动全国的整个的抗日战争,而事实上我们的忠勇的守土将士,正在前方浴血杀敌,我们的领袖还是胶执“剿匪”的主张,把国内大部的兵力财力,都用在内战式的“剿匪”上。我们的政府的诸公,在后方力谋妥协,只顾苟安一时,不惜把民族立国的精神完全断送。
此外更在上海逮捕了大批爱国分子,查禁了十四种救国刊物,以致人心愤慨,舆论沸腾,这种情形是大家共闻共见的。十二月九号西安学生游行,完全出于自动爱国的精神,并无扰乱秩序的地方,蒋委员长竟主张以武力弹压,并申斥必须以机关枪扫射,才能停止这些爱国青年。几次苦谏均被申斥、拒绝,绝无改变他的主张的希望。
学良追随蒋委员长多年,为公为私实在不忍坐视蒋委员长因这种行为,走到自误误国路上去,不得不实行最后的诤谏,希望蒋委员长能有最大的反剩现在蒋委员长在此极为安全,诸位要知道我决不是反对蒋委员长个人,是反对蒋委员长的主张和办法;反对他的主张和办法,使他反省,正是爱护他,至于我个人的主张,不合民意、必至覆亡。这话不但我不信,恐怕除了少数汉奸以外,全国的民众都不信。我们可以问问全国民众,还是愿意立起抗敌、死里求生呢?还是屈辱到底、任人宰割呢?!
一个国家必须有强固的中央政府。但是中央政府必须建筑在民意的基础上。合乎民意的政府,当然要誓死拥护的,若政府措施违反民意,一定会把国家领到灭亡的路上去。大家只知作官,自然有改组之必要。我们这次举动,完全是“为民请命”,决非造成内乱。一切办法决诸公论。只要合乎抗日救亡的主张,个人生命在所不计。若有不顾舆情、不纳忠言,一味肆行强力压迫者,是即全国之公敌,我们为保有国家民族一线生机打算,不能不誓死周旋,绝不屈服于暴力之下。即不幸而剩一兵一卒,亦必用在抗日疆场上。天日在上,绝无一字之虚伪。诸位要知,我们谋国只应论事不能论人。一般不识大体的人,或者说我们的举动或者有犯上之嫌,若就事论,试问全国四万万五千万民命重,还是蒋委员长一时之身体自由重?我们也曾用过种种的方法,请求蒋委员长即刻领导起来抗日,不要摧残民气。他始终不听,我们才不得已而行权,我们的心地是绝对纯洁,我们的方法是绝对正当,如有反对者,必为全国民众听唾弃,结果必归失败的。
今后我们要共同负起抗日的神圣任务,共同走上民族解放的阵线上。我们否认对日一切屈服的条约,我们要确实实现孙总理最后所诏告我们的“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
最后我们要郑重的向国人提出八项主张:
(一)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
(二)停止一切内战。
(三)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
(四)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
(五)开放民众爱国运动。
(六)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之政治自由。
(七)确实遵行孙总理遗嘱。
(八)立即召开救国会议。
吾们愿诚恳的接受各方面的指教和批评,对任何人都认为是中国人,对任何党都视作抗日的力量。
附带声明一件事,就是现在南京方面,把我们的电讯隔断,并且给我们造了很多谣言,他们不愿意国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作些什么,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我们希望国人明了真相,我们不愿意任何人利用这个机会造内乱,给侵略我们的帝国主义造机会,我们只求有利于国家民族,至于个人的毁誉生死,早置之度外。广播完了。
杨在西安电台广播讲话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五日)
各位听众,全国同胞:
国难日亟,自十二月十二日张副司令与虎城应西北各界救亡的要求,毅然树起抗日的旗帜,其重大的意义,已于文日(十二日)通电及昨日(十四日)张副司令广播词中,很诚恳的说明了。全国自然都有了深刻的认识,今晚虎城特再郑重的来向大家报告一下:同胞们!我们中国目前的国势已到了什么地步了?是不是被日本帝国主义者无厌的侵略,眼看着就要亡国灭种了,所以我们救国的方略,除了全国一致、不分派别、向同一的目标,对准中华民族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者抗战以外,实在是再没有第二条生存的道路了。现在南京政府在蒋委员长控制之下,他们一贯的政策,究竟是怎样的办法呢?他们所号召的口号就是“安内攘外”。同胞们!
我们平心静气的想想,日本帝国主义的积极进攻、亡国灭种的惨祸就在目前了!所谓“安内”仍然是中国人杀中国人,将来的结果也只有同归于尽,还谈到什么“攘外”吗?
蒋委员长这次到西安来,张副司令就很恳切的诤谏过多次,无奈他不但不能采纳,反而变本加厉的在学生群众请愿出兵抗日中,忍使警察对着手无寸铁的青年实行枪杀,这是多么不幸的事呢!?蒋委员长是我们平素所拥护的,我们拥护他是希望他能领导我们救亡图存,复兴中华民族。他这样的政策错误,我们决不能以感情作用,使总理手创的中华民国,陷于万劫不复的地位。我们这次的举动,是完全出于救国救亡的热诚,决不是对蒋委员长个人的。
我们的愿望是在抗日的旗帜下,全国同胞一致团结,不但是不分派别,即就是不抗日的,我们也希望唤醒他们来抗日,纵然他是汉奸,我们还要拿出良心来激励他们,使他们能够回到我们的这一条抗日战线来。“一二·一二”的举动在意义上,完全是为爱护蒋委员长而发动的,即是我们不忍坐视他的政策错误到底,做了我们中华民国罪人。至于我们提出的八项主张,在昨天张副司令已经在广播上向全国同胞说明了。现在此间已组织了抗日联军,准备先向目前侵略我们绥远的敌人抗战,希望我们的全国同胞一致起来,不分派别,共同负起这个抗日救国的责任,争到最后的生存。南京政府对我们这次的行动,听说还有不谅解的人。同胞们!我们是抗日,不是内战。所以张副司令昨天说的话,我们就是剩了一兵一卒,必用在抗日的疆场上,虎城也是这个决心,只要我们中华民族能够争得生存,为功为罪,虎城是不计较的。希望全国同胞们以后不时的指导,使虎城在抗日的战线上,不致有什么错误,虎城是十二分的感谢。
张在西安市民大会讲话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六日)
我们同胞们:
我们今天在这里开会,我们相信我们的心理都是一样的!
各位同胞们对“一二·一二”事件的原委,想诸位大概已经知道了。这次事件,是我们一些人为了实行救国主张,置生死毁誉于度外,不顾一切“为民请命”,我们为了国家复兴,早有“生死以之”的决心!
在“一二·九”那天,我曾经向参加请愿的同学讲,“关于抗日问题,一星期内,有事实答复”,想诸位还记得,那天事情真是给我一个绝大的刺激。现在我再把发动“一二·一 二”事件的近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简单的向诸位讲一讲。
我同蒋委员长私交感情很好,所争的就是政治主张,我几次用书面诤谏、当面诤谏,请他放弃他的错误的违反民意的主张,领导全国民众从事于全国民众所愿意作的工作,作一个全国民众所爱戴的领袖,可是他不但不接受,近来反变本加厉了。
他在上海逮捕了七位救国领袖,我为了这件事,曾单身一个人没有带,乘军用机飞洛阳,请他释放那几位无辜的同胞。其实我同那几位既不是亲戚,又不是朋友,有的见过面,也不太熟。而我所以积极援救他们,不过是因为主张相同,意志相同。蒋委员长绝不采纳我的请求。后来我说:“蒋委员长这样专制,这样摧残爱国人士,和袁世凯、张宗昌有什么区别?”他回答我说:“全国只有你这样看,我是革命政府,我这样作,就是革命!”诸位想想,他这话有没有道理?
因为“一二·九”西安学生运动,我同蒋委员长在言语上发生了很大冲突。我认为学生请愿的动机,绝对是纯洁的。
处置办法,只有和平劝导,和使学生,也可以说使一般民众满意的事实来答复。而他却说:“对于那些青年,除了用枪打,是没有办法的”。各位同胞们,我们的枪,不是打中国人的,任何中国人的,我们的枪,所有的中国人的枪,都是打日本帝国主义的。由于上两项事情看来,我们认为蒋委员长的主张和决心,用口头或当面的劝谏,是决不能改变的,所以才同杨主任和其他西北各将领,发动“一二·一二”的事件。
我们现在把我们的主张清清楚楚的拿出来,清清楚楚的报告全国民众的面前。同胞们!我们是只求主张实现,此外我们既不要钱,也不要地盘,我们为了实现我们的主张,我们要立于抗日战线的第一线。我们要在抗日战线上效死。同时我们要求全国同胞,一致起来走向抗日战争。有力量的出力量,有钱的出钱,尤其是武装同志、壮年同胞,一定要把一腔热血,洒在抗日战线上。同胞们起来!我们的主张要我们自己来实现。
诸位的情绪,十分热烈,深愿诸位能把这种热烈情绪坚持到底。用实际行动来保障诸位的热烈的情绪。诸位同胞,我们是诸位的公仆,我们替诸位打前锋,至于最后的胜利,还赖全国人民,一致起来争龋今天本人受诸位同胞这样热烈欢呼,真有点不敢当。本人以待罪之身,作抗日的工作,为公为私,都是应该的。本人一定要竭尽智虑,要求实现救国主张,不达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整个民族解放的目的,誓不休止!完了。
杨在西安市民大会讲话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六日)
全体同胞:
今天开市民大会,兄弟受着各位同胞热烈的欢迎,觉得是非常之惭愧。我们应该知道十二日的举动,是一个伟大的革命义举。经过的一切情形,方才张主任委员已经报告得很清楚了,现在不必再来重说。兄弟现在所要说的约有几点,希望全体同胞加以特别注意。
第一点:我们今天是在什么地方开市民大会?(市民一致答是在革命公园)大家既知道是在革命公园,就应该知道革命公园这个地方,是许多民众的鲜血、和许多民众的头颅所换来的。死难的先烈,都是为革命而奋斗、为民族求解放而牺牲的爱国志士。现在我们既然在这富有革命性的地方来开市民大会,我们唯一所认清的,就是我们的中华民国目前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了!各帝国主义、尤其是日本帝国主义更形扩大的向我们武装进攻,国家民族的危亡就在目前了!所以今天在革命公园开会,我们的同胞就不要忘记了先烈的伟大精神,大家都要踏上先烈为我们打开的血路,一致团结起来,努力抗日,才不负今天在这个地方开会的意义了。
第二点:兄弟今天看到会场的热烈情形,不觉得大为感动。我们记得从前在这里开会的时候,每次所听到的都是“安内攘外”“敦交睦邻”的这些口号。群众们受着环境的压迫,可以说是没有一点自由的;切实的说,若干年来也就是在这些好听的口号当中,几乎已将中华民国断送完了。直到今天才得真实的来表现我们救国的意义,毫无虚伪的提出了我们的主张,这才可以说是第一次的民众大会,第一次的民众得到自由的大会。这是兄弟今天觉得非常高兴的。
“一二·一二”的义举,我们应该知道是真正的民气表现,更是民众自动的起来救国抗日热忱的表现。我们的主张是要抗日,因为见于蒋委员长对外政策的错误,经过了多次的劝谏无效后,于万不得已中才有这次的诤谏了。所以这次的事是以国家民族为前提的,决不是对蒋委员长个人而发生的。这一点是张主任委员与兄弟都是可质之天日无愧怍的了!
在过去国家的形势上说,西北各省只能算是抗日的后防。
但自日本帝国主义实际武装攻夺我绥远以来,于是西北也就随着而变为抗日的前线了。我们的民众,在这种形势之下,就应该认清西北民众切身的利害。西北的民众就要团结起来,巩固西北的国防力量,担负起西北的责任。要拼命的到日本帝国主义的炮火下去牺牲、去抵抗,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才能保全我们的中华民族。
兄弟相信西北的民众是早已认清了革命的时代的,是决不怕牺牲的。(民众高呼不怕牺牲)再一方面,在历史所给予我们的印证,凡是一个革命,不只是由空谈的言论、虚伪的呼号所能成功的。是要拿血拿头颅去硬干才能胜利。我们的张主任委员很坦白的表明了他爱国的虔诚,并认清了西北民众革命精神的伟大性,是极力帮助我们;我们更要拥护保障东亚和平的领袖张主任委员,拿出铁和血的牺牲精神,领导我们收复东北失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西北民众来完成我们革命的光荣史。我们知道“一二·一二”的举动,其更大的意义,就是我们要将这种使命更扩大起来。希望全国同胞,大家都能团结起来,抱着绝大的牺牲精神来完成中国革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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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大事记
《中华民国史事日志·1936年12月》(台湾中央研究院网站刊载)记载西安事变过程道:
“民国二十五年丙子/十二月……
12,11(一0,二八)甲、外交部发表谈话,辩析日方声明,谓中日所谈各问题迄未得有结果,任何外国在中国领土内采取非法行动,断不容许,必设法排除之。
乙、蒋委员长约张学良于临潼晚餐,有所训斥(是日陈诚知张学良将有行动,劝蒋离去,未听)。
丙、张学良、杨虎城召开军事会议(昨日张、杨部队一万七千人集中西安)。
丁、张学良、杨虎城宴蒋鼎文、朱绍良、蒋方震、蒋作宾等。
12,12(一0,二九)甲、晨五时,西北剿匪军副司令张学良及陕西绥靖主任杨虎城叛变,张部师长白凤翔、旅长唐君尧、营长孙铭九将蒋委员长自临潼(- 653 -)劫持至西安新城(杨虎城部所在地),并扣留西安城内之中央高级官吏将领陈诚、蒋鼎文、朱绍良、钱大钧、卫立煌、蒋作宾、陈继承、陈调元、万耀煌、蒋方震等(邵元?及委员长侍从室第三组组长蒋孝先、秘书萧乃华、宪兵团长杨震亚等遇害)。
乙、张学良、杨虎城通电,主改组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停止一切内战,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释放一切政治犯,开放民众爱国运动,保障人民一切政治自由等八事,确实遵行孙总理遗嘱,立即召开救国会议,声言对蒋委员长作最后谏诤。
丙、张学良电孔祥熙、蒋夫人,声称暂请蒋委员长留住西安,促其反省,决不妄加危害(孔电覆,劝格外审慎,勿为仇者所快)。
丁、晚间,中央常务会议及政治会议决议:(一)张学良褫职严办,(二)行政院由孔副院长负责,(三)加推何应钦、程潜、李烈钧、朱培德、唐生智、陈绍宽为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四)军事委员会由冯副委员长及常务委员负责,(五)军队指挥调动归军政部长何应钦负责(会议中意见不一,戴传贤力主不可示张杨以弱,孔祥熙、宋子文主先予疏导,不可即张挞伐,结果从后说)。
戊、驻洛阳张学良部砲兵第六旅自行缴械(张令该旅旅长黄永安占领飞机场、军械库,封闭各银行,黄拒不奉命,并报告洛阳军官分校主任祝绍周,祝即命驻豫西之第四十六军樊崧甫部二师急开潼关,先张部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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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张学良约万耀煌恳谈(时万部驻咸阳)。
庚、西安「各界救国联合会」成立。
辛、太原会谈,决先救蒋委员长出险。
壬、马相伯自上海移居南京。
癸、英王乔治六世即位。
12,13(一0,三0)甲、张学良、杨虎城成立抗日联军军事委员会,分任正副委员长(明日改称主任委员),派孙蔚如为西安警备司令。
乙、国民政府明令褫张学良职严办,又令于必要地方宣布戒严。
丙、冯玉祥副委员长忠告张学良,请先释蒋委员长回京。
丁、孔祥熙副院长通电全国拥护中央既定国策,共济艰难,并另行分电宋哲元、韩复?、阎锡山、商震、沈鸿烈(青岛市长)、于学忠、冯钦哉(杨虎城部师长),盼共挽危机。
戊、第一军长胡宗南及四十余师长请下讨伐张学良令。
己、张学良电阎锡山、刘湘询对事变意见,盼响应。
庚、兰州于学忠部占领该地中央机关。
辛、绥远前线将士对西安事变,极为震愤。
壬、孔祥熙召见苏俄代办,促苏俄及第三国际注意西安事变之严重性。如蒋有危险,中国或被迫与日本共同抗俄。又召见日领事须磨,请日政府约束在华浪人。
- 655 -
癸、孔祥熙电蒋廷黻,谓西安事变与苏俄有关,命提抗议。
子、敌机在绥远大庙投弹。
丑、中国共产党之「解放日报」西安版发行。
寅、中共中央在保安会议,毛泽东主张公审蒋中正,予以应得制裁。
卯、陈立夫约晤潘汉年,嘱电劝第三国际,蒋如不幸,中国失去领导,日本将进攻苏俄,可不必以中国为对象(12,14潘据以电第三国际)。
12,14(一一,一)甲、阎锡山电覆张学良、杨虎城,质其何以善后,是否将减少抗战力量,是否将移对外战争为内战,能否不演成国内之极端残杀。孔祥熙电请阎锡山劝张学良陪蒋南来,或暂移太原。
乙、中国共产党赞同张学良之主张。
丙、前任张学良顾问端讷(W. H. Donald)受蒋委员长夫人之托,自南京飞抵西安晤张,并探视蒋委员长,黄仁霖同行。
丁、汪兆铭自伦敦电告即日归国。
戊、广西李宗仁、白崇禧,四川刘湘,云南龙云通电拥护中央。李济琛电南京,盼号召全国力量,一致对外。
己、胡宗南等军师旅长二百七十五人电箴张学良。
庚、刘峙、徐源泉、张发奎、薛岳、孙连仲等通电忠告张学良。
辛、程潜、唐生智、朱培德等电促张学良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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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绥东前线将士汤恩伯等通电讨张学良。
癸、杨虎城部师长冯钦哉声明未参与西安事变。
子、张学良等任孙蔚如、王以哲为抗日联军第一军团长,马占山为骑兵总指挥。
丑、匪军自商都攻集宁东北之九股泉,被击退。
寅、莫斯科消息报社论,谓张学良之反动,足以破坏中国反日力量之团结,实为中国人民阵线之打击。
卯、陈立夫再晤潘汉年,请告第三国际,周恩来现在西安,可请其调解(明日陈再请潘电俄,命周设法救蒋)。
辰、中共在保安接到上海宋庆龄转来史达林电(12,12发),指西安事变为日本阴谋造成,中国急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蒋介石如觉悟,应为领导抗日之唯一人物,中共应争取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对蒋表示友善。
12,15(一一,二)甲、端讷自西安回洛阳,电京报告蒋委员长平安(翌日再飞西安)。
乙、蒋委员长移居张学良住宅附近(原住新城,属杨虎城势力),张学良来长谈。
丙、南北各大学校长教授学生电劝张学良悔过。
丁、中共中央电南京,劝接受张学良、杨虎城主张。
戊、宋哲元通知北平各国使馆,继续反共,服从中央。
己、于学忠自西安回兰州(于不以张杨举动为然)。
- 657 -
庚、张学良所部刘多荃等,与驻潼关之中央军军长樊崧甫联络,请中央设法调解。
辛、敌机轰炸绥东各地。
壬、青岛日本海军陆战队开始撤退(明日纱厂复工)。
癸、莫斯科真理报社论抨击张学良之叛变在阻遏南京政府团结抗日之进行,将促成国家之分裂,沦中国为外国侵略之牺牲品,盼中国人民勿为日本挑拨者及汉奸所欺。
12,16(一一,三)甲、西安召开市民大会,张学良、杨虎城演说,主联合各党各派在蒋委员长领导下从事救国运动。
乙、张学良、蒋方震晤蒋委员长。
丙、中央政治会议决议:(一)推何应钦为讨逆总司令,(二)由国府下令讨伐张学良,(三)推于右任宣慰西北军民(国府是日即下令,以张杨无释放蒋委员长之表示,决采取强硬措置,戴传贤主之最力,宋子文、孔祥熙不以为然)。
丁、中共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周恩来、东线参谋长叶剑英、西北苏维埃政府主席博古(秦邦宪)到西安(12,14离保安,先到延安)。
戊、华县附近中央军与张学良部接触,中央飞机炸渭南。
己、绥远前方将士傅作义、汤恩伯、李服膺、王靖国、赵承绶等电劝张学良早护领袖回京。
庚、北平各大学教授宣言痛责张学良。
- 658 -
辛、中央委员邵元?在西安受伤殒命(一作12,13)。
壬、日本首相广田与外、陆、海三省会商,对西安事件,决密切注意其演变。日本社会大众党发表宣言,说中国由此更采容共政策,则日本受害匪浅,主改变对华方针,援助中国统一建设工作。
癸、第三国际电覆南京潘汉年,同意其解决西安事变主张。
子、驻俄大使蒋廷黻晤俄外长李维诺夫,盼对西安事变予中国政府以协助。李表示苏俄近年与张学良毫无关系,爱莫能助,惟盼事变早日解决。并指责中国政府禁止登载消息报、真理报社论(翌日蒋电告孔祥熙,并晤驻华大使鲍格莫洛夫)。
丑、成渝铁路借款合同在上海签字,总额三千四百五十万元,由中法商工银行(Banque Eranco-Chinoise pour le Commerce et l'Industrie)承借。
12,17(一一,四)甲、苏俄外长李维诺夫向蒋廷黻抗议中国政府禁止报纸登载真理报、消息报社评及塔斯社否认日本谣言之声明,表示中国政府疑虑苏俄与张学良有关,此种疑虑实不友谊。并声明苏俄唯一协助中国政府之方法,在使中国共产党知道苏俄政府之态度。
乙、张学良偕周恩来及被扣之蒋鼎文见蒋委员长,周说明中共对时局态度,蒋即致书何应钦,谓十九日前可回京,蒋鼎文携该函飞洛阳(是日起,周屡与蒋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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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何应钦通电就讨逆军总司令职。
丁、国府派刘峙、顾祝同为讨逆军东路及西路集团军总司令。
戊、于右任自南京赴陕西宣慰。
己、北京大学教授宣言,国民应一致赞助讨伐张学良之命令,爱护统一大业。
庚、东北军退出延安(肤施)。
辛、内蒙德王通电停战。
壬、日本外务省声明,劝国民政府勿与张学良妥协。
癸、杨虎城电告其军长冯钦哉(驻同州),绝对负责保护蒋之安全,冯即电告孔祥熙。
子、张、杨电覆阎锡山,蒋如积极抗日,仍竭诚拥护,否则亦极力爱护,并力避内战。
12,18(一一,五)甲、蒋鼎文到南京。
乙、大公报发表「给西安军界的公开信」。
丙、驻察北商都南壕堑蒙匪军三团,由旅长安华亭、王子修率领反正来归。
丁、张学良电何应钦,要求中央军撤往潼关以东。
戊、李济琛电南京,请收回讨逆命令。
12,19(一一,六)甲、中国共产党通电建议南京西安军队以潼关为界,立即由南京召开各党派和平会议,先由各党派提出抗日救亡草案,并讨论蒋介石先生处置问题,反对一切内战。
乙、张学良电告上海泰晤士报记者Fraser,蒋委员长已同意其意见,俟南京有人前来,蒋即返首都(- 660 -)
(双方谅解:一、停止内战,国共合作,二、武力抵抗日本之进一步侵略,三、排去南京若干亲日分子,积极与英美苏联合,四、改组张杨所部,与中央军平等待遇,五、予人民以更大政治自由,六、改建南京政府组织成为民主制度)。
丙、苏俄代办向外交部长张群声明西安事变与苏俄无关。
丁、宋子文自南京飞抵洛阳,于右任到潼关。
戊、日外相有田告许世英,谓中国政府如在抗日容共之条件下与张学良妥协,日本决强硬反对。
己、刘湘电何应钦、孔祥熙、顾祝同,已电劝张学良速求政治解决,恢复蒋之自由。
12,20(一一,七)甲、宋子文、端讷到西安,晤张学良及蒋委员长。
乙、张学良表示决亲送蒋委员长回京。
丙、中央军第四十六军长樊崧甫收复华县。
丁、盛世才声明西安事变与新疆无关。
12,21(一一,八)甲、红军进入陕西延安(1937,1,1?)。
乙、宋子文自西安飞返南京。
丙、黄绍竑到太原,与阎锡山商救蒋委员长办法。
丁、日大使川越到京,访外交部长张群,探询西安事变情况。
戊、青岛日本陆战队全部撤退。
己、浙江昌化县城被匪攻破。
庚、张学良电阎锡山,不再派李金洲赴晋(已决定(- 661 -)自行解决,不让阎过问)。
12,22(一一,九)甲、蒋委员长夫人宋美龄自南京飞抵西安,宋子文、蒋鼎文、戴笠同行,即晤张学良、周恩来(是日孔祥熙致书张学良,劝于耶诞节前后,送蒋还京)。
乙、胡宗南等电张学良、杨虎城速送蒋委员长回京,政见容后再商。
丙、汪兆铭自义大利启程返国。
丁、前清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卒于天津,年七十三。
12,23(一一,一0)甲、中央政治会议责成何应钦切实执行讨伐令,兼程急进,贯彻到底,并推林森、居正分别代理中央政治会议及中央常会副主席。
乙、中央军败张学良部于陕西赤水。
丙、孔祥熙通告各省市安定人心,维持治安。
丁、宋哲元、韩复?通电,主召开国是会议,和平解决西安事变(此电系出冯玉祥旧部何其巩等)。
戊、保定发生劫狱案,囚犯七十余人逃脱。
己、日首相广田在枢密院报告,倘国民政府与张学良以容共为妥协条件,日本则予断然排击。
12,24(一一,一一)甲、国府公布讨逆总司令部组织大纲。
乙、讨逆军西路集团军总司令顾祝同自洛阳飞抵太原,转赴宁夏。
丙、傅作义自绥远赴太原,飞机遇雾迷途,降河北易县(明日乘车前往)。
12,25(一一,一二)甲、蒋委员长及夫人偕宋子文于(- 662 -)下午四时乘飞机离西安,五时半抵洛阳,张学良同行。消息传出,举国狂欢,爆竹声彻夜不绝(张与杨虎城为蒋委员长离陕问题发生歧见,几决裂,由周恩来力劝,杨始同意)。
乙、讨逆军停止前进。
12,26(一一,一三)甲、蒋委员长于上午十二时一刻自洛阳到南京,即邀各军政要人谈话。市民欢迎者万人空巷。
乙、蒋委员长通电海内外,对此次事变,深自引咎。
丙、蒋委员长发表在西安对张学良、杨虎城之训话原文,谓人格事大,生死事小。
丁、张学良到京,上书蒋委员长请罪。
戊、各地纷纷举行庆祝蒋委员长脱险大会。
己、邹鲁自广州抵南京。
12,27(一一,一四)甲、蒋委员长电慰绥远前线将士。
乙、李宗仁、宋哲元、韩复?、刘湘等纷电蒋委员长慰问。
丙、南京举行盛大庆祝会。
丁、在西安被困之陈诚(军政部次长)、蒋作宾(内政部长)、钱大钧(侍从室主任)、陈调元(军事参议院长)、朱绍良、卫立煌、陈继承、万耀煌、蒋方震等均抵京。
戊、于右任自潼关回抵南京。
己、蒋委员长之胞兄锡侯在籍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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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一一,一五)甲、中国共产党北方局发表对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宣言,谓事变与中共无关,惟有坚固团结,方能救国,全国人民应一致要求南京政府立即停止剿共政策,实行宪政,联合各党各派一致抗日,并联合一切同情援助中国民族解放的国家和民族。
乙、孔祥熙通电解除行代理行政院长职务。
丙、宋哲元、韩复?代表到京谒蒋委员长,徐永昌亦代表阎锡山到京。
丁、粤汉路在淦田出轨。
戊、毛泽东驳12,26蒋委员长发表之对张学良、杨虎城训词。
己、关东军声明,如中国政府与共产党及同类份子妥协,接受共产主义与抗日政策,关东军将采任何必要方法,以防卫满洲国及维持东亚和平。
12,29(一一,一六)甲、中央常务会议决议:(一)定于二十六年二月十五日举行第五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二)蒋委员长中正辞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及行政院长,恳切慰留。其自请处分一节,应毋庸议。
乙、中央政治会议决议:(一)张学良交军事委员会依法办理。(二)撤销讨逆军总司令部,停止军事行动(国府即明令发表)。
丙、甘军马步青师攻占永昌,毙红军第九军长孙玉清。
丁、傅作义自太原回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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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0(一一,一七)甲、蒋委员长再请辞职,中常会再度慰留,给假一个月藉资调摄。
乙、周恩来在西安组「红中社」(红色中华通信社)。
丙、中日成都、北海两案,正式换文解决,分别惩凶抚卹(一为九万八千八百元,一为三万元)。
丁、敌机十架飞绥东侦察。
12,31(一一,一八)甲、军事委员会审讯张学良,判徒刑十年,褫夺公权五年(由李烈钧、朱培德、鹿锺麟审判)。蒋委员长即呈请国府予以特赦。
乙、去年十一月一日刺汪兆铭案判决,凶犯处徒刑七年。”
1936年12月31日,张学良被判“徒刑十年,褫夺公权五年”。从此,张学良长期失去自由,陷入幽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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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良《西安事變懺悔錄》
张学良西安事变回忆材料的比较与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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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view.news.qq.com/a/20120705/000023.htm】
张学良西安事变回忆材料的比较与考察
2012年07月05日20:30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网站杨奎松我要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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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1991年一记者就西安事变问他说:“假如时光能倒流,您还会如此做吗?”张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还是一样那么做。假使事是如此,我还是那么做,别说软禁五十年,枪毙了,我都不在乎。”
张学良西安事变回忆材料的比较与考察
张学良
(一)
迄今为止,张学良就西安事变所做的最为完整的回忆材料,仍旧是1964年7月《希望》杂志在台湾刊出的《西安事变忏悔录摘要》。该材料当初刊布后,很快即被国民党当局收回,故外界知道的人很少。只是当1968年香港的《明报》月刊据以再度公之于海外以来,才引起了广泛的注意。显然,几乎所有关心张学良生平和西安事变史实的人都读过或利用过张学良的这一回忆材料。但令人遗憾的是,似乎并没有人知道张学良写下这篇文字的原委,更没有人读到过这一文献的全本。这种情况不免使它的参考价值大打折扣。此后30多年间,细心的读者只是在国民党中央党史会编辑出版的《革命文献》第94辑《西安事变史料》一书中印证了此一文献的真实性,并发现了一两段已经公开的摘要中所没有的文字[1],除此之外仍无所获。也正因为如此,大陆方面的学者议论到这一回忆材料时,不免多有保留,称其虽“非全然伪造”,“从文字和内容上看,显然经过删节甚或改动。”[2]
进入到20年世纪末的1999年,我们终于可以一睹此文献之全貌了。首先,张之宇在台湾《历史》月刊1999年1月号上具体说明了张学良此文写作之经过,并披露了张最初写给蒋中正这一长函开头部分的文字。[3]郭冠英亦在香港《明报》月刊当年第十二期,根据同一资料来源,撰文披露了前遭删节的重点。[4]两文均具体说明,张文乃应蒋介石要求所作,虽有检讨反省之意,但最初并不为蒋满意,且并无标题,仅以长函方式复呈。随后,台湾国史馆张鸿铭先生根据《蒋经国总统档案》第0904号档所存,已删去信函内容,成为“反省录”形式的此一材料,全文披露于《国史馆馆刊》第26期(1999年6月)上。我们因此进一步了解到,此一文字几经修改后,在蒋经国任国防会议副秘书长时已有定稿,且已定名为《西安事变反省录》。[5]由此亦可断定,当年在《希望》杂志,以及多年后在国民党党史会编辑出版的《革命文献》第94辑上所发表者,均是蒋氏父子依据此稿请人进一步修改后,提供给军内及党内高层传阅的文字。惟当时正值强调「反共复国」之期,其删改难免具有颇多政治因素考量的背景,标题之所以改为《西安事变忏悔录》,想亦为此。
比较已经公开的这些文字可以看出,我们目前所能看到的这篇文字至少应当有四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张根据蒋意起草并以函件形式上呈,即经张之宇、郭冠英部分披露者;第二个版本是经过初步修改,即张鸿铭根据蒋经国个人档案所发表者;第三个版本是台湾官方进一步修改后在军队将领内部传阅,即60年代《希望》杂志发表,而为世人所熟悉者;第四个版本则是国民党中央党史会根据国民党十届五中全会上蒋经国请人在《希望》稿的基础上,略作修改后印发给与会者参考的单行本,利用《革命文献》加以刊布者。根据张之宇的看法,第一个版本与第二个版本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6]但第二个版本和第三、四个版本之间,却仍有较多删改,因此内容上的差别相当明显。故此,笔者特将上述几个版本略加整合,以供比较,并简略地贡献一些个人的分析和看法。
惟须说明者:(一)原已发表者(即上述第三个版本)共为27款,下文皆照原有序号标注,凡序号颠倒或内置者,显示发表时曾经改动;(二)凡上述第三版本者均列为楷体;张之宇、郭冠英披露之信函部分列为仿宋体;其它当年删去而未发表者列为黑体;〖〗中字为前发表时被改正者;【】中字为前发表时另加者。)
(二)
以下为张文。
总统钧鉴:刘乙光同志转下的钧示,令良将西安事变前后事实,写一回忆呈阅,聆悉之下,百感交集,惶悚无似,良本下决心,永世不评此事,所以无任何只字记载存留。而近年来,更不愿自寻苦脑(系恼字之误,笔者注-原注),曾自勉连回想亦不再事回想。忽闻斯命,准良将此历史大事自白,钦佩 钧座之伟大,感激对良之高厚,起而自奋,决心完白坦述,上供 钧座之参考,下垂后(系後字之误,笔者注-原注)人之昭介(原文如此)。不过,如今思来,但凭追忆,真不知从何下笔。即奉 钧示,而如此大事,良不敢不具实以对,亦不能不具实以对,更不应不具实以对。[7]
一、追忆往事,皆在二十年以上者,百念丛涌而来,心中十分酸痛,想起甲则忘了乙,想起乙又忘了甲,由东攀缘(系援字之误,笔者注-原注)至西,由西又转南北。而反把主题忘却,又须重新返回追溯。因之,前后或有倒置,叙述有些杂乱。
二、不愿把良个人事,言之太多,更不愿回录有关他人之事,但不说明,又不能追源某念或某事发生之由来也。
三、良少读诗书,文笔拙劣,辞不能达意,又因心气悲怆,语文多有不恭谨或有形容词之过甚之处。总之,此书主旨在真实。良从来未向任何人吐录(系露字之误,笔者注-原注),尽今日所能想到者,尽量掬诚呈述。
四、数日来,反躬自问,再四思维。如认为西安之变,由于中国共产党之宣煽,则不如说,由于良之不学无术,鲁莽孟浪,较为真确。祸首为谁?祸首则为我心。自当由良之个人说起,方能容易明了前因后(系後字之误,笔者注-原注)果,整个事体发生之由来也。良不计颜面问题,坦白的先约略自我介绍,然后尽其能客观的追述事实。[8]
(1)良年方十一岁,慈母见背,先大夫宠爱有加,但忙于军政,素少庭训,又乏良师益友,而未及弱冠,出掌军旅,虽数遭大变,皆凭一己独断孤行,或有成功,或能渡过,未足而立之年,即负方面,独握大权,此古人云:“少年登科,大不幸”者也。处事接物,但凭一己之小聪明和良心直觉,关于中国之礼教,殊少承受,热情豪放,浪漫狂爽,忿事急躁,有勇无义,此种种薰陶,如今思来,恐受西方之师友者,为多也。
(2)过于同情他人,不审远近存薄之一义,常有同情对方之感,而对于失败者更时生怜惜之心,化敌为友之念。
(3)厌恶内战,良年方弱冠,屡参战事,亲见战乱原因,满目疮痍,民生凋敝,自己同胞互相残杀,而有为有志之青年,多为牺牲,大伤国家元气,衷心时为忏悔。
(4)痛恨日本对华之侵略,年幼时亲见日人在东北之横暴,及长也,明国家之大义。先大夫之遇难,“九一八”之暴行,致痛恨无已,念自力不足,国力不强,对国事问题,遂致时生幻想。
先大夫在世之时,已常有冒犯之表示。迨先大夫遭难之后,更加深国家必须统一,全国互相握手一致对外之观念,凡有作为,皆向此一目标迈进,往事可考。殊不知这些观念,其后果致使导致歧异方向也。
(5)为不心愿之工作而工作。良由国外归来,拟为将来抗日作预伏之工作。过香港之时,胡汉民先生劝阻暂止于港,陈济棠派人欢迎入粤;良一概拒绝。到沪之后,本希冀为侍从室主任,其原因,良自思,从未作过任何人部下,未有过任何长官(先大夫父子关系,不可同论)。愿在蒋公左右学习学习,亦可加深彼此之认识;又可同中央诸同志多有接触,以便为
将来对日作战时易于共处。似先在杭澄庐时,良曾向蒋公道及,愿任侍从室主任之意,不幸之甚,此一志愿,未能达到。三省剿匪副司令一职,本拟不就,王维宙再三劝阻,嘱良不可有所表示。归国当时之志愿:(一)本想为一超脱军人,不再统率东北军,为私情所累,与他们仅保持超然关系,以备将来抗日也。因此之故,好些旧日僚属,当良归国途中,到港迎迓。在船上数日,良对彼等态度表示冷淡,彼等安知良心中之事;遂致忿忿,恐当时之人,今日尚有在台湾者。(二)不希望参与任何国内战事。但其结果,事与愿违。
(25)方当良归国之后,蒋公对良特殊优遇,有三事,没齿难忘者也:(1)蒋公令良同车,往见汪兆铭于其宅;汪不在,而蒋公亲告其阍者,嘱告知汪,言张副司令曾亲来拜方。此等苦心,良深为敬感。(2)某日同车,蒋公规戒良勿再事荒嬉。(3)任良选择某项工作,挽回国人之观感,以增声望。此三者,已超过部属关系,非情同骨肉者,何能出此。
(6)当蒋公指示剿讨刘桂堂土匪或三省边区共匪,任良选择时,实皆非所愿,但由于情感及服从上的关系,毅然表示,愿担任比较困难之剿共任务,良从未自动请求调用东北军,一则不愿东北军离开华北;二则不愿意同他们再发生旧日亲密的关系。调用东北军,多由于蒋公的命令。尔后当蒋公命良担任整理军队之命时,听闻之下,十分兴奋,因此,正合良之志愿,可为将来抗日作准备工作,但事未成功,此为第一次重大失望。
方当边区共匪逃窜至陕,在良心目中,预想可告一段落,留鄂练兵,殊不知入陕命下,当时良在峨嵋,曾向蒋公表露,可作抗日后方根据,何不应命;所以良到陕北之后,修建医院,筹设卫生材料厂,在平凉购地,大兴建筑,在西安为眷属建新村,兴建东北大学,开设训练机构,此皆未向公家请拨款项,而自作之抗日准备也。本预想在短期间,可将匪肃清,殊不知,蜀匪全部窜来,此为第二次失望也。
(9)陕北剿匪失利,良在南京立即返陕,本先,一百十师,曾遭覆灭,师长何立中阵亡,此次则一百0九师又覆灭,师长牛元峰拒降而死。此两师长为东北军之皎皎(佼佼)者。何则严正纯洁,牛则廉明忠厚,现在东北军人,想皆能道及。而一百十师,为东北军之劲旅,纪律修明,陕人对东北军本有烦言,惟对一百十师则称道之。迨何师长死事,陕人多为叹息。今在台之陕省人士,或于右任先生,当能作公道论断。两次惨败,使良心中倍增痛苦,更加深良素为因内战而牺牲优秀将才之可惜;并对共匪战斗力,不为轻视,遂触动用“和平”办法,解决共匪之念生焉。一如昔年,在其他国内战争中所经历者然。
(10)当返陕之后,召开会议,良为促进部属剿匪努力,曾表示东北军如此无能,余当引咎辞职。此论一出,彼等不但未能接受,反而哗然。风言流语,潮涌而来,最使难受者:一则云:我等东北人,背井离乡,随汝入关,心中所希望者,有一日同归故土,到不得已时,又舍弃我等而去,“何等心肠”?一则云:良忘却父仇,不顾抗日大业,盲目服从,求一己之禄位。东北军人,本志在抗日,良对东北军之牺牲,不知爱惜,反竭力逼迫东北人走上“死路”一条。(因“死路”一说,迩后有名为“活路”鼓动之刊物),彼时外人多认良为蒋公之亲信[9],言听计从者;非虽不能进言,是不肯痛切陈词。良之左右,则误会良对蒋公私感至上,忘却一切,只知逢迎[10];而不计及东北人之利害。良内生烦闷之心,外听[11]侮辱之言;当时之心情,真笔墨难以形容者也。求去不得,欲罢不能;图进不成,而心秘[12]藏所图者,被他人误解则不计,而左右亲密僚属同袍,希望他日共同患难者,对良误解如是[13],真使良伤心万分!
良对共党殊少研究和认识。昔年在北平时,曾奉命捕一共党首要韩麟符(?),彼曾书一万言供状;良阅读之下,深有所感;爱其文,怜其才。在鄂时,王以哲之侄,因共匪嫌疑被捕,良深加询问,准其自首,但彼之态度和言词,殊动良之心。因之时动同情之感。觉[14]此辈青年,思想上虽有错误,其热诚,其魄力,如善能利用,使其为国家[15]效力,必可有所作为也。
(11)当良在鄂时,李杜曾向良表示,拟返北满,招集旧部,再从事抗日工作;良深表赞许。彼要求数事:(1)去北满,必须由〖经〗俄,北满已有共党活动势力。两项原因,【故】必须向共产党取得联系。(2)路费及活动款项【由良供给】。(3)请良选派二人,帮彼办事,并任联络。良皆同意,乃派总部秘书应得田,前吉林旅长赵毅二人,随李出国,行至德国,未能到达目的而返。应赵二人,仍回总部任事,此为后来,交结中国共产党之线索也。
(8)在五全大会后,良在京耳所闻,目所睹,使心情上感受重大的刺激,今尚记忆者,略述如下:(一)友朋之讽劝,如曾养甫之书诗相赠,蒋廷黻之不拘形迹,促膝而谈。沈钧儒、王造时等【之鼓励】则云,良同蒋公密切之关系,以及今日之地位,与过去之历史,应破釜沉舟,向蒋公陈谏;当无不听纳之理。他人不敢言者,以良当言之。(二)少壮同志则责良,不应同所谓亲日者辈,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三)刺汪凶手孙凤鸣之行为和言词。(四)党内之纷争,多为私,少为公。(五)良认为中央负责之同志,不热衷抗日,而其反有内心为亲日者。患得患失,逄君之流亚,安能望其赞襄大业。(六)汪兆铭被刺时之怪现象,事后众语纷纭。(七)在良个人之观念上认为贤哲者,或在外工作,或无权位。(八)汪兆铭之一面抵抗,一面交涉,良认为非是对外,乃系对内。
(12)当是时也,共产党之停内战,共同抗日,高唱入云,实攻我心;不只对良个人,并已动摇大部分东北将士,至少深入少壮者之心。当进剿再见不能成功,良觉一己主张,自问失败,征询众人意见,遂有联络共产党同杨虎城合作,停止剿匪,保存实力,共同抗日种种献策。良不能委罪于他人,虽然策出于他人,实有动于我心。但当时,未知共党真意何在?研讨之下,必先设法同共党取得联系,方能知其真意,而良等皆从未同共党有过来往,遂想到李杜往事,派人到沪,向李杜征询,李派一代表来,名刘鼎者,彼自称曾参加共党,被捕经保释放,彼可向沪方共党负责者接洽,彼自身并非全权代表也。由彼介绍,共党表示,愿同良个人一谈,但不敢来西安。良到沪,在沪西郊外,某西餐馆会见一人(彼未露姓名,据刘言,彼似系潘汉年)谈判未得要领。因当时良以招抚态度,而该人言词含混,未有结果。
返回西安,在当时之先后,有一人(良忘其姓名)持有财政部公函见良,要求进入匪区,良亲为谈询,彼不吐实,良告以若不露真实任务,难获通过,被迫无奈,告良负有接洽任务。良云匪区危险,共匪素不讲情面,以当年在鄂招贺龙之人被杀相告。于是彼吐露系共党同路人。遂令王以哲将该人送入匪区,俟其返回,告良接洽经过,并同良约,迩后互通消息。因此使良认为中央对共匪有可容纳之意。此时进剿前线,发生变化-共匪改换[16]作风。今日思之,可以说,这是共产党最成功的策略之一也。[17]
(13)共匪将被俘军官多数放回,声言东北军人,内心抗日,彼方认为同路之人,良曾将被匪释回,而散放共匪之言者,分别处刑或看押,因此越增东北少壮辈之忿慨。又曾将苗呈实、张潜华等看管,令高崇民离境,而左右责难更甚。
(14)当此之时甘泉自动解围,共匪表示,不敌视东北军之诚意。王以哲来电言,共匪派来负责代表一人,到彼军部,请良
亲为接见。此时良忆及昔年左文襄收抚马化龙之故事,同时心中已早存有上述种种,遂飞洛川,会见该人,彼自称为李克农;良当时不悉李克农是共产党中何等人物,谈判之下,所提之请求,与后来共党所提之条件大致相似,良答复如彼等真诚,可以容纳转陈,但彼之地位,是否可能代表该党,表示怀疑,促其首领如毛泽东、周恩来辈来见,彼答以共党所提诸事,曾经其全体表决者,如良诚信,彼可商请毛、周来见,彼立即北返,得其答复,周恩来愿来会见,请约地点和时日。
良本对李克农之约,谅彼未必真敢前来,待周答复至,良衷心忐忑,本一动扣留之念,再一寻思,偶起“岂有鸩人羊叔子哉”之句;彼即卒然敢来,余当磊落光明。既然彼等声言为国,声言抗日,何不推诚相见,本前已自动向彼方探索真意,今其自来,如能化敌为友,岂不正合余之心意。如能将此一群强悍,为国家收抚,从事抗日,自以为对国家,对领袖为无上之贡献。并可实现良一往心中之诸幻想。即毅然答复,约周来延安会见,嘱周师长福成妥为款待。
(15)某夜,在延安天主堂同周恩来会面,约谈二、三小时,良告彼,中央已实施抗日准备,蒋公宵旰为国,双方辩论多时,周询及“广田三原则”事,良答以蒋公决不会应允,并举良曾参加某次会议,席间蒋公曾以“等待。死去,再讨论承认伪满”事,答复某人语以证之。[18]周承认蒋公忠诚为国,要抗日必须拥护蒋公领导之。但左右如何乎?又力言彼等亦蒋公旧属,如中央既决心抗日,为什么非消灭日人所最限而抗日最热忱之共产党不止?在抗日纲领下,共产党决心与国民党恢复旧日关系,重受蒋公领导,进而讨论具体条件:(大致如下)
(1)共党武装部队,接受点编集训,准备抗日。
(2)担保不欺骗、不缴械。
(3)江西、海南、大别等地,共党武装同样受点编。
(4)取消红军名称,同国军待遇一律。
(5)共产党不能在军中再事工作。
(6)共党停止一切斗争。
(7)赦放共产党人,除反对政府,攻击领袖外,准自由活动。
(8)准其非军人党员,居住陕北。
(9)待抗日胜利后,共党武装一如国军,复员遣散。[19]
(10) 抗日胜利后,准共党为一合法政党,一如英、美各民主国家然等等。
(16)周更提出,如良存有怀疑,彼等言不忠实,愿受指挥,意受监视,任何时可以随时谴责。当时良慨然承允,并表示良有家仇国难,抗日未敢后人。上有长官,不能自主,当向蒋公竭力进言,以谋实现,各以勿食言为约。良先震于李、周之胆壮,敢只身来我军中,再则惊周恩来之才干[20],所谈一切,良实被其折服。
(17)同周恩来会谈之后,良甚感得意,想迩后国内可以太平,一切统可向抗日迈进矣。今日思来,当时良之理想,愚蠢可怜,幼稚可笑。良本一狂热爱国者,痛恨被人侵略,不愿受日人之压迫,与不愿受俄人之压迫同。所以曾有不自量力,拟收回北满权利,抗俄之举。殊不料良当年认为爱国抗日之共产党人,乃石敬塘、刘豫之流亚,诚如蒋公早年所言“头等大汉奸”也。良当时自用自专,为他人所利用而不自觉,一往迷惑,空虚幻想,反躬思来,羞愧自憾无已!
同[21]周恩来会谈之后,所虑者,惟恐蒋公不加允纳[22],遂思[23]待机,向蒋向委婉相陈,此种停止剿匪共同抗日等计划,曾向阎百川、张季鸾先生等征询意见,得彼等同情赞许,越[24]增良之信心。所以屡至南京、洛阳以待良机。
(7)曾忆在京,某晨,蒋公偕良同至宪兵司令部举行毕业典礼,良向蒋公陈述共产党有投诚之意;当时蒋公问,有什么办法吗?本拟乘时向蒋公直述,已同周恩来会面之事,不幸车已抵司令部门前矣。蒋公嘱良同参典礼,良因未著军服,未果。当日夜间,再至孔宅晚餐,本拟再续陈述,因东北军军饷事,蒋公责良时以烦琐相扰,并催促速返,良遂未敢陈述,因之错过机会。尔后,蒋公至洛阳,又逢阎百川先生同在,良豫想此乃一好机会,不料蒋公在阅兵训话后,痛斥共匪为大汉奸,主张容共者,比之殷汝耕不如。良聆听之下,有如凉水浇头,良欲向蒋公陈请者,至是则绝望矣。沮丧万分,回至寝室,自伤饮泣。为端纳、阎百川先生所见,皆曾以温言相慰。良彼时又生一幻想,决意求去,然而又恐东北人士责难,假如蒋公能派良出国,脱此苦海,暂避一时,曾向蒋公请求,派良赴英为贺使,正使已内定,求其次亦未允准。惜当时蒋公未能明了良之隐情也。尔后反复再思,必须不顾一切,向蒋公痛陈。曾在某次火车中,犯颜相述,惜未尽其词,而车已抵站,迎者至矣。
(18)良由洛返陕,答复共党,一时无法向蒋公请求实行停战计划,遂乃共相约商,局部暂停,仍由良担负向蒋公从容陈情。共党曾派叶剑英来〖求〗见,并携有双方停战计划和毛泽东之约书。愿在抗日前提下,共同合作,军队则听受指导〖挥〗。良要求彼等须暂向北撤退,以期隔离,给予时间,容余酝酿,彼等认为河套地瘠天寒,需棉衣和补给,良曾以巨额私【款】赠之,令彼自筹;共匪撤出瓦窑堡,向三边北行。该时共党在西安设有代表处,邓发已曾到过西安。救国会,学联会,皆有代表。上海日人纱厂之罢,良亦曾以私款接济,彼时阴沉空气,已笼罩西安矣。
(19)恶缘种种,不啻火上加油。(甲)有关刺激军队者:(1)请求抚恤、补给皆无结果。(2)援绥之军,未派有东北军。(乙)有关良个人者:(1)陕人续某在总理陵前自杀未遂,良至中央医院慰问,彼之谈话。(2)双十节政府授勋,有冯玉祥而无良。有人向良解释,冯曾在华北抗日;良思冯在张家口之事,乃反抗中央,曾令庞炳勋进讨;何言功乎?动心者,非为一勋章(此句为革命文献补充发表者)。认为中央有轻视和奖励不正行动之意存焉。(3)对日方案,序列中有冯玉祥、唐生智而无良,把良置于后方,为预备队之长,此事痛伤良之心,忿怒不已。再三自问,余何点不如冯焕章乎?[25]余诚年幼[26]轻躁,学识浅鲜[27];但冯玉祥屡抗中央,发动内战。其为人良实有不敢恭维者,良自念归国以来,一秉忠诚;处处为国家,为领袖。从未计及个人利害(诸如敦促阎百川同中央恢复旧感;不拟调动东北军等等。)。不过归国之后,蒋公骤付重任,对党政军教[28],乱加参预,嫉恶如仇,妄加批评,时有恶语侵人而不顾。自问一本良心,为国为党,毫无私人利害存在,同志统是为公,自然定能见原余之粗莽,尤念诸民主国政治家之故事;殊不知中国官场,则大谬不然者也。
(20)良对中央数同志怀有不满,因之更加忿恨,加深必须实现良之幻想。即:(1)促请蒋公登用良心目中所谓之贤哲。(2)容纳共产党,如总理北伐时然,给政府加添新刺激,以图耳目一新,挽回国人之观感〖念〗。(3)停止内战,团结作抗日工作,以免把有为之青年优秀自相牺牲。自认此念纯洁,遂力下决心,甘愿牺牲一切,不达目的不止。但该当时,当无存劫持之意。不过屡想强颜几谏,不顾一切,能使动容,得遂其志而已。
(良秉性躁急,又素乏戒惧集养工夫,每从事谈陈,动则欲将心事急于一言尽呈方快。因之冲动不已,言词形容恶劣,则不自知。不但不能下气详为解说,反而言词常变了方向;走出正道之外,反乎初衷。此良生平最大弱点,而今日仍常不能痛改者。)
(21)平心而论,西安之变,杨虎城乃受良之牵累,彼不过陪衬而已。但促成事变,彼亦藏有恶缘作用。(假如良仍旧是同何雪竹、张岳军共处,如今思来,恐不致发生该事。)方当一百十师失利之后,重拟围剿计划中,授杨虎城担任宜川方面进剿任务;彼对良陈述,无钱又无补给,称剿匪为“(无期徒刑”等牢骚话语。并言以中央军之数量,东北军之精锐,皆未能消除共匪,区区如彼之军队,能何为乎?良虽以好言相慰,但亦表示爱莫能助之意。然勉为筹拨十万元接济之。再当一0九师之败,良亦曾向彼表露倦于剿匪之心情。同时前后,有一“活路”小册子出,内主张东北人与西北人合作,联合抗日(此册乃出于高崇民之作),但此时良尚未明告杨虎城,拟同共党勾结之计划。不过在某一时期,杨已知之。至于杨虎城到底同共党是何等关系,是如何得以结合,良实不知其详。(彼时杨之幕中有一王炳南,今日方知确系共党也。)关于停止剿匪,团结抗日,杨深表同情,力促良向蒋公进言,以期早已实现,节省双方消耗。迨至良从洛阳返来,心情十分懊丧,对杨谈及蒋公难以容纳余等之意见,该时良对蒋公发有怨言,并问计于杨,彼有何高策,可以停止内战,敦促蒋公领导实行抗日之目的。杨反问良,是否真有抗日决心?良誓志以对,杨遂言待蒋公来西安,余等可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故事。良闻之愕然,沉默未语,彼露有惧色,良即抚慰之曰:“余非卖友求荣之辈,请勿担心!不过汝之策,在余有不能之者。”彼遂讥良“乃感情作用,以私忘公。”良答以“容余思考商讨,请其安心,余绝不向任何人道及彼之意见也。”蒋公由洛阳来西安时,出心相随,实恐他人生变,殊不知他日作孽者,乃良自身也。
(22)当蒋公在华清池同良两次谈话之后,良心情上十分冲动,尤以十二月九日夜为甚。更有甚者是蒋公数次召集将领会议,皆无良同杨虎城列席;致使良同杨虎城发生疑惧,而良则有甚于疑惧者,是思蒋公对良不加信任,已不重视矣。因之同杨虎城计议,遂决行强谏劫持之谋,而此时对于共党方面并未征询商议,知此者,除杨外,仅少数人而已。(23)【西安之事,言来深为痛心,谋变事前,并未同共党商讨。】事发〖变〗之后,良一观察,伤感后悔万分;痛部属之无能,惊杨部之无纪律,自悔孟浪,此辈安足可以共成抗日救国大业乎?彷徨束手,问策无人,除成立两委员会外,立即电请周恩来到西安,共商决策。二、三日后,周偕二人同来,一为博古(秦邦宪),另一人则记忆不清矣。周到此时,俨然为西安之谋主矣。(-22)【事发之后,约周恩来之来,主要原因,系良自觉良部及杨部之无能,以及南京方面之作法,希周来共同谋划。】周等到西安时,告知良彼等初闻西安之变,深为惊讶,共党内部分为两派:主张激烈一派,主张不利于蒋公,叶剑英则其一也;一派主张和平解决,拥护蒋公领导抗日,周本人属之。共产党之决案是拥护蒋公领导抗日,同东北军、西北军绝对合作,誓守延安会见之约言,万一和平绝望,共党决不袖手,利害与共,武装部队,听爱指挥;周等遂即参加已成立之委员会,当时西安所谓“三位一体”:东北军、西北军和共产党也。讨论当时情况,决议,坚决实现八项要求,勿再使变动扩大,早日和平解决。所求得遂,拥护蒋公回京。同时调动共党军队,集中耀县、三原以备万一。事变当时,所谓八项要求,并非宣传空语,所求只希望政府应允,所计划者,仍为蒋公领导。(24)良立志救国,反而误国,想救民,反而害民,自身千方百计图谋抗日,而自己之血反而未洒至中日战场上一点一滴;误长官,害朋友,毁部属莫此为甚!坐收其利者,反为共产党耳。再三追想[29],何当时执迷不返?[30]【为何屡失直陈之机会?】[31]为什么夫人在那时,未早有所参预?[32]为何中日战事不提前早爆发?致良酿成巨祸,百身莫赎,中国今日之浩劫,不悉祸延何日。其罪固在良之一身,然小小的张学良,安能造此?此其天乎!此其天乎!良着重声明,非有丝毫委罪于天之意,因回思再三,微小如良者,个人一念之差而能引起如此之大乎?心哉!心哉!其力如斯乎?后之人,安可不戒慎也。
(-22)当事变之后,良曾召集西北剿匪总部全体同人训话,及在西京公园民众大会上之讲演,皆曾有纪录可考,当年在场者,今日在台湾想大有人在。除非其别有用心,当该可证实,良该当时公开之言论,尊崇蒋公仍为吾等之领袖也。(26)就是到最后,因蒋公离陕问题,良同杨虎城发生歧见,亦为此点,良责杨,我等最初动机,是不顾一切,请求蒋公领导抗日,我等既已看过蒋公之“日记”,确知蒋公有抗日之决心,并已应允准我等把其他意见,提出中央会议讨论;我等目的可达,不应畏首畏尾,患失怕死,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当初乎?在此争论上,良言语急躁,几乎同杨决裂;乃系由周恩来在座解围,劝良小加休息,容他们会议商讨商讨,被周将杨说服。良认为抗日目的既可达,其他不应多所顾虑,不应再事拖延;致使走向相反之方向,有违初衷。(我等反对内战,反蒋引起更大之内战,我等目的在抗日,反有向日本结合之趋势;我等所希求者,蒋公领导全国一致抗日,反致蒋公将要失去领导地位和声誉,)所以力加说辩。良在该当时之处境,十分困苦;一方面对蒋公安全,须要竭力照顾,而蒋公又从不假以词色,总秉“成仁”之决心,责良无论任何堂皇请求,在威胁情形之下,决不应允,亦不同良等商讨;对蒋公则如是,对部属及各方面又须竭力说服,以期勿再扩大。而蒋公同良之关系,亦十分微妙,痛恨之,有若仇雠;爱护期许,则如骨肉,真是前无之事,使良在回忆之中,有永不能忘却之一幕。迨良随从蒋公飞抵洛阳,下机时,天色已垂暮,蒋公同欢迎者第一句话问:“张副司令哪!要好好的照拂[33]他。”这是何等慈祥爱护精神之流露,良在当时,难过的几乎在人前落下泪来。今日追忆这些往事,一幕一幕地出现于脑海,心中十分酸楚,真是不愿往下再写了。
(27)此事最重要处,是在当事者,良之个人:(1)满腹忧患,胆大妄为,固执己见,不计利害。(2)对共党无深刻之研究,无正确之认识。只用自身过去之经历为演绎,(如于学忠原系对敌,可为忠实之部属;宋哲元、傅作义可作好友,良同国民革命军曾对抗,一旦而为蒋公之部下等等。)殊不知,前提已错比,而推断自然大错而特错矣。古人云:“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假若金石之坚,虫又能安生乎?良之不坚之处,正如夫子所云,在当时忧患、忿恨、好乐、恐惧。在秉性上,好勇而不知义,自用自专;又未能趋就老成,才会酿成西安之变。否则,共产党何得施其技俩乎?所以,敌对必须要“知己知彼”,“同仇敌忾”;请准良说明引用这两句成语之意义,该当时,在西北剿匪之部队和将领(包括良在内),对共匪的主义,共产党确是怎么一回事,则殊欠研究,而对共党之理论,仅知其皮毛而已。多认为同共匪对敌,亦如过去一样,所以不发你死我活,同仇敌忾之念。就是一般官兵,口里不言,心理多是如此。比如,良对日本军人为什么那样的痛恨,是因为目睹身受,到后来更彻底认识,彼等非要征服中国不止;无调协余地,非作殊死斗不可。对共匪则不然,由于没能认识清楚,总觉得同是中国人,不过是所见不同,权利之争。今日可以为敌,明日在某一目标下,又可为友矣。恕良敢武断一句,不只良个人有此错误,恐过去好些同志犯了这个错误的人不少。否则,在大陆反共战争之表现,则同抗日战争之表现如何不同也。今日反共之斗争,必须使大家确实认清共匪之真面目,自发斗争。“众擎易举”,“众志成城”,古有明训;所以良觉得西安事变最大之教训,是在我们自己的方面,世界上并无强敌,乃系自弱耳。其次,才轮到研究共产党问题,至于共匪彼时乃趁虚而入,善用攻心之策,彼等早在我方浸透,将内部真实的情绪,了如指掌,
尔后,所用之口号和其行动,皆迎合我方上下之心理;使认为同道好友,自堕其壳中,毫不自觉。“知己知彼”,共产党可谓确善发挥。我们之宣传,多本主观,空中杜撰,不能对症下药,所以常凿柄不入,不起重大之作用也。
(三)
从以上的文字中不难看出,对张氏原文的删改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一是文字上为行文或逻辑着想;二是事涉其他仍在位之重要人物避免负面影响;三是涉嫌过事张扬自己容易引人同情之处;四是基于政治考量纯为宣传效果者。以下就此四个方面删改之必要与意义,略作一些分析。
第一,就文字方面的修改而言,原文确有个别用词或语句不通者。如第十一款中「去北满,必须由俄,北满已有共党活动势力。两项原因,必须向共产党取得联系。」将「由俄」改「经俄,」同时删去「两项原因」,加一「故」字,全句变为「去北满,必须经俄,北满已有共党活动势力,故必须向共产党取得联系。」确较原文为通顺。但此种文字加工数量不很大,且个别语句的变动也有令人不解的地方。如第二十二款最后一句中有「除非其别有用心,当皆可能实证」,与原文「除非其别有用心,当该可证实」相比,原文中「证实」一词显然比修改后的「实证」一词更为贴切。同样,在文字变动上最多的段落调整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由上列内容可以看出,早先提供内部传阅之二十七款,较原文变动颇大。像第七、八款原本分别在第十一款和第十七款之后,第二十二至二十四款也被全部打乱重排,第二十五款原本在第五款后,却被后提二十款之多。而这些变动无论就逻辑,还是就行文,似乎都无必要。如早先公开之第七款,原文中是在第十五、十六、十七款之后,时间上有因果之联系。因为十五、十六、十七款谈的是张氏与周恩来在延安会谈,周慨然承允张所提十项条件,因此才有产生第七款张解释说他此后几度试图向蒋公陈述自己与共产党有所接触,后者已有投诚之意,却均未能达到目的的情况。而段落变动后,这一款内容被提前到第六款之后,而第六款说的还是张刚刚奉调陕甘,尚未开始剿共时的情形。其这时与共产党尚无任何关系,突然接入第七款内容,无论时间上还是逻辑上都明显欠妥。
第二,就事涉敏感人物的修改而言,应当说并不太多。这是因为文中提及人物不并很多,且部分人物或无可回避,或已被判定为反动,因此,所删者不外是张提到何雪竹(成浚)、张岳军(群)、曾养甫、蒋廷黻、阎锡山、张季鸾、于学忠、宋哲元、傅作义等人名字的地方。惟此种删节,个别地方确实存在改变原意之处。最引人注目者如第八款中谈及曾养甫、蒋廷黻等人之处,一经修改,几乎面目全非,明显地可能扭曲作者原意。原句为「友朋之讽劝,如曾养甫之书诗相赠,蒋廷黻之不拘形迹,促膝而谈。沈钧儒、王造时等则云,良同蒋公密切之关系,以及今日之地位,与过去之历史,应破釜沉舟,向蒋公陈谏;当无不听纳之理。他人不敢言者,以良当言之。」修改后则变成「友朋之讽劝,如沈钧儒、王造时等之鼓励。」两相比较,不难看出其中之问题。
第三,就涉嫌过事张扬自己之处,内部传阅稿中删削甚多。如张原文中强调自己「先大夫在世之时,已常有冒犯之表示。迨先大夫遭难之后,更加深国家必须统一,全国互相握手一致对外之观念,凡有作为,皆向此一目标迈进,往事可考。殊不知这些观念,其后果致使导至歧异方向也。」此种说法似有过事夸耀自己之嫌,且将西安事变之发生与此相联系,似为当局所忌。又如,反复强调自己如何忍辱负重,称「彼时外人多认良为蒋公之亲信,言听计从者;非不能进言,是不肯痛切陈词。良之左右,则误会良对蒋公私感至上,忘却一切,只知逢迎,而不计及东北人之利害。良内生烦闷之心,外听侮辱之言,当时之心情,真笔墨难以形容者也。求去不得,欲罢不能;图进不成,而心秘藏所图者,被他人误解则不计,而左右亲密僚属同袍,希望他日共患难者,对良误解如是,真使良伤心万分!」此种表白,亦很难视同自省之词,且容易引起同情之效果,故亦不能保留。再如,张原文中说明自己当年倍受各方重视、僚属爱戴,却甘愿服从于蒋公之情形,亦涉此嫌。原文称「过香港之时,胡汉民先生劝阻暂止于港,陈济棠派人欢迎入粤,良一概拒绝。」「好些旧日僚属,当良归国途中,到港迎迓。在船上数日,良对彼等态度表示冷淡,彼等安知良心中之事,遂致忿忿,恐当时之人,今日尚有在台湾者。」另如太多强调公忠之心不得理解,致冤屈难伸之处,即所谓「一秉忠诚,处处为国家,为领袖,从未计及个人利害」;对事变之发生,总认为并非纯系个人之力所造成,有所谓「再三追想,何当时执迷不返?为何屡失直陈之机会?为什么夫人在那时,未早有所参预?为何中日战争不提前早爆发?致良酿成巨祸,百身莫赎,中国今日之浩劫,不悉祸延何日。其罪固在良之一身,然小小的张学良,安能造此?此其天乎!此其天乎!」凡此种种,无疑也与当局所希望于张氏「反省」或「忏悔」者间有距离,对激励当时岛内将领反共意志及提高防共统战之警觉不利,故亦在删削之列。自然,原文中那种太过张扬蒋氏对张之「宠顾」[34]的文字,也有多处删节,其用意自不难明了。
第四,蒋要张学良回忆西安事变情况之时,正值其全面反省前此失败,总结教训之际。由此而重视张此一文字的政治宣传作用,实属必然。实际上,蒋要张写回忆之时,恰值蒋在不分日夜赶写修订《苏俄在中国》一书之际。从该书过程稿中可以看出,蒋十一月的修改稿对西安事变一段写得十分简略,十二月的修改稿中即大段增加了有关张学良回忆的内容。这表明,蒋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二十日命张就西安事变写出书面回忆,确与其要充实这一方面内容的需要有关。故十二月得到张的回忆之后,蒋马上就将张回忆中有关的内容补充到自己的书稿中去了。可见蒋对张回忆的内容十分重视。其随后印成内部本提供给众将领传阅,以后蒋经国将其印成小册子在中央全会中传阅,意皆在此。
据郭冠英引述承命转知张写此文的特务队长刘乙光独生子的回忆说:张「第一次写了蒋总统看了很不高兴,对我父亲说:『他还不悔过?他是国家的罪人,国家到今天都是他弄的,他早该死了,多少人要杀他他知道不?』又把报告退回来重写了一次。」[35]联系到蒋当时强烈的政治使命感和目的性,以及张学良对西安事变意义及自身作用的理解程度,张第一次成稿后受蒋责备,确有可能。毕竟以张政治之教育及训练、觉悟之程度,他确实未必能一次写出符合蒋要求的内容。即使再度重写之后的内容,也注定难免会与蒋之要求仍有距离。故从政治层面对张文有所把关和修改,然后再拿来教育党政军高层干部,仍为必然之举。
传阅稿中此种修改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从宣传角度统一口径,规范文字;一类严格削删张对中共人物表示赞佩,或可能引起类似误解的用语。前者如第十八款中「共党曾派叶剑英来见」,修改后变为「共党曾派叶剑英求见」;叶带来毛泽东之约书,表示愿在抗日前提下,共同合作,「军队则听受指导」,改为「军队则听受指挥」,等。此种修改虽为个别文字,但在在显示当局必欲坚持正统之观念。传阅稿中将张自称在延安会谈中所提十条件中「待抗日胜利后,共党武装一如国军,复员遣散」一条删去,其用意亦在于此。因此十条所称共党武装接受点编,取消红军名称,停止反对政府,同国军待遇,准备抗日等等,中共当年都曾赞同并接受。惟后来造成两党冲突之关键,乃在共产党仍旧拥有自己的武装,只同意接受指导,并未如蒋当年所期望者,真正接受指挥,更不曾为国民政府所「收编」。「待抗日胜利后,共党武装一如国军,复员遣散」一句,明显地认同中共在抗战中可以保有自己的武装,这就如同「军队则听受指导」一句中「指导」一词不合要求一样,自然需要有所修改。同这一类文字相比,后一类文字更足以显示张政治上之幼稚。如张一面大谈中共统战及宣传「技俩」,一面却津津乐道于早年奉命捕到
「一共党首要韩麟符(?),彼曾书一万言供状,良阅读之下,深有所感,爱其才,怜其才。在鄂时,王以哲之侄,因共匪嫌疑被捕,良深加询问,准其自首,但彼之态度和言词,殊动良之心。」其言词中对共产党人「其热诚,其魄力」之钦羡,跃然纸上。尤其是在谈到与李克农、周恩来会谈的情形后,更是突出强调中共干部之胆识才干,称自己「先震于李、周之胆装,敢只身来我军中,再则惊周恩来之才干,所谈一切,良实被其折服」。如此之类,自然也是非削删不可的。
依据对上述不同版本的回忆材料之对比和分析,我们大致可以得出结论,即我们过去所了解的所谓《西安事变忏悔录》,确曾受到相当程度的删改,有些修改对其原意也确有某种损害,但也仅此而已,与所谓「伪造」无涉。严格地说,虽然经过删改,其基本内容以及张当时对此一事变发生经过和原因的基本认识,并未因此而受到扭曲。故新的全本的出现,不会根本改变以往《西安事变忏悔录》所留给我们的印象和看法。
(四)
对于张学良此一回忆材料之真伪,早已不复有争议。惟其是否由衷之言,是否经过删改,一向争论较多。蒋经国档案中存稿刊布,经与前已公开之内部传阅稿相互对照,其是否因为受到删改而遭全面扭曲,相信也可以大白于天下了。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即我们是否可以将其视为张的由衷之言?在当时那种条件下,张作此文,是否会有太多违心之论?
关于张在1956年11月应蒋之要求所写的这一回忆可信与否的问题,显然需要从事实与情感两个方面来加以考察。就事实而言,张所言经过至少就他自己的记忆应当说大体属实。关于这一点,我们只要把张学良这一回忆材料与其获得自由后有关的谈话材料加以映证即可得出大致的印象。[36]惟个人的记忆与历史事实本身难免会有许多出入,何况张学良为蒋写回忆时西安事变已经过去二十年之久,九十年代再度回忆时更远离当年达半世纪还多。因此,就事变形成及其发生的经过,许多具体的情况,其回忆与事实本身存在较多的出入,当不可免。过分相信其回忆,以为只有张的回忆才可信,此种态度自不可取。再加上人们普遍关心的一些内幕,如事变期间蒋、周会面时所谈为何,张也未有丝毫的透露。故在事实方面,张的回忆远不如许多依据档案材料深入研究的著作可资借鉴,其史料价值相信已不甚重要。
就张此一回忆材料而发生的争论或疑问,也许更多地还是在其情感认识的层面上。确切地说,即是在仍旧遭受软禁,没有人身及言论自由的情况下,张应蒋要求所做的这种回忆,是否可能如实表达其对自己当年所作所为,以及对中共当年作用的真实认识?有关这一点,也许张获释后就此所做的一段说明较能反映他内心深入的想法。他说:对于西安事变,「蒋介石与经国先生都劝我写东西,经过很久,我决心写,但写出了大纲以后还是决定不写。为什么?我没法写!因为我要写,好的、坏的都着(应为如-引者注)实地写,我不能只说好的。」[37]「不能只说好的」一句,清楚地反映出他当年在写此回忆时确实心存某些困惑。
张在此所说的「写出了大纲」,当是指蒋要张写的这个回忆材料。就此文字的初稿而言,应该肯定张确实是想好的、坏的都要如实写的。惟当时的条件局限性之大,张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地表达看法,亦不难想象。而更重要的是,以当时岛内的情势和蒋对总结前此失败教训,以便找到反共复国方法之执着,张的这个回忆不免也会被要求以此为目的,如此要想兼顾事实之叙述和个人理性之总结,自然相当困难。张力图多少说得全面一些,好的、坏的都要提到,实际上处处想为自己暗做辩解,因此第一稿被退回,重写后的文字仍要受到删改,皆难避免。
严格地说,不论蒋如何希望与要求,对西安事变发生的原因,张后来虽然用了大量的篇幅去写共产党,其内心深处未未必相信共产党起了主要作用。他在文中强调了几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强调他所具有的强烈民族感情;第二是强调他对东北军负有难以解脱的特殊责任及其由此而摆脱不掉的良心谴责;第三是强调国民党勇于内斗怯于外斗,蒋介石及南京中央对他抗日的愿望和内心的苦衷缺乏理解;第四才是说明共产党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宣传与统战对他和东北军产生了重要影响。以其所谈之多方面原因,却不得不把整篇回忆的将近半数篇幅用来谈论共产党,其作文时心态失衡,因而有「我没法写」之慨叹,可想而知。比较一下张恢复自由后对事变原因的讲法,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当年动笔之后,为什么会感到极度困惑。因为,在恢复自由后,张虽不止一次地谈论西安事变,却几乎只是突出强调他的民族情感、对东北军的责任和他与蒋在安内攘外政策上的严重分歧,对中共的影响几乎不复有任何具体之谈论。[38]很明显,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他更乐于把西安事变看成是自己个人的作为。[39]他是否真的相信共产党是这场事变的幕后主导,包括他是否真的强烈地怀疑:「小小的张学良,安能造此?此其天乎!此其天乎!」怕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当然,时势与环境之骤变,往往会带给人相当的心理冲击。当年,由于大陆政权易手,国民党退踞台湾海岛,许多国民党人,包括蒋介石,追究历史责任时,都把矛头指向张学良,断定正是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是造成国共命运转折、大陆政权易手的罪魁祸首。面对此种舆论的强大压力和蒋的谴责,张一度被迫扪心自责,曲意邀宠,甚至相信自己罪孽深重,并有所谓「立志救国,反而误国,想救民,反而害民,自身千方百计图谋抗日,而自己之血反而未洒至中日战场上一点一滴;误长官,害朋友,毁部属莫此为甚!坐收其利者,反为共产党耳。……中国今日之浩劫,不悉祸至何日,其罪固在良之一身」的说法,将事变之发生归因于上天之力,均在所难免。基于此种心态,服从于蒋之要求,在回忆中怨天尤人,努力表白,强调中共作用,提供防范共党技俩之藉鉴,亦为时势与环境所使然。但以张相当特殊的经历、教育背景和草莽性格,其显然更愿意把自己看成是一世雄杰,而非历史的罪人。此种心态,不仅在张自由后的言谈话语中经常有所流露,其实细读张上述回忆,应该也不难品味。因此,一旦时过境迁,张之看法和说法必然都会发生改变。
1991年,一位美国记者非常直率地就张发动西安事变一事问他说:「假如时光能倒流,您还会如此做吗?」张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还是一样那么做。我是军人需负责任,我做的事我负责,没什么后悔的。假使事是如此,我还是那么做,别说软禁五十年,枪毙了,我都不在乎。」[40]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从这种明显桀傲不驯的言辞中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那个诚惶诚恐,怨天尤人,反复自责的张学良了。事实上,如果我们了解当年张学良被押上军事法庭时的态度,就应该可以了解这大概是张内心一贯的想法。当年,张送蒋回京,「负荆请罪」,但却只是承认有对领袖不恭之罪,惟独不承认自己的主张有错。他坚持:「我们的主张我不觉得是错误的」[41]。虽然过了半个多世纪,他依旧还是这种态度。其所谓「主张」是什么?就是「安内攘外」,还是「攘外安内」。也即是张再三说明的,他与蒋之间那个「宛若仇雠」的「政见之争」。[42]既然「宛若仇雠」,又是关系国家命运和抗日与否的重大「政见之争」,张坚持其主张不错,绝不后悔,甚至声称如时光倒流也「还是一样那么做」,不以为罪,反以为功,其实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由此不难得出结论,对张学良应蒋氏要求所写的上述回忆材料,必须有分析地来了解。因为,其中的说法未必都是反映其内心深处的想法的。就内心深处而言,张对西安事变大概从未真正有所「悔过」。
[1] 此实为蒋经国在国民党十届五中全会印发与会者参阅之件。参见《革命文献》第94辑(西安事变史料),台北198年版,页109。其中摘录的内容较已公开的文字略少,但却增加了张学良回忆他与某持有财政部公函要求进入匪区者谈话的文字等。
[2] 毕万闻就张学良〈西安事变回忆录〉所作注文(1)。毕万闻主编:《张学良文集》(2),(北京)新华出版社1992年版,页1191。
[3] 之宇:〈关于张学良的西安事变回忆录〉,《历史》月刊,1999年1月号,页67-69。
[4] 郭冠英:〈公开张学良《西安事变反省录》删节重点〉,《明报》月刊,1999年第十二期,页57-61。
[5] 惟此修改究系根据当局意图由张学良自为,还是经过其他人之手,目前尚无进一步的资料可以印证。张鸿铭谓「观其内容,应为张氏亲笔所写」,颇足质疑。因以此文之内容,固可断定系张氏自为,却不能因此作出「应为张氏亲笔」之判断。况据郭冠英在《张学良侧写》中介绍,张以长函复蒋时,「眼睛已不好,故是四小姐抄的」,其又如何能够「亲笔」誊写上万字的改正稿。
[6] 在张之宇前引文中张仅公布了长函抬头起首的部分,对正文部分认为主要只是对蒋中正的称谓有所变化,即由「钧座」改为「蒋公」矣。
[7] 此段文字在张鸿铭披露的定稿文字中已被修改为:“关于西安事变,良本下决心,永世不谈此事,所以无任何只字记载存留。而多年来,更不愿自寻苦恼,曾自勉连回想亦不再事回想。近念总统蒋公对良高厚,起而自奋,决心完白坦述,上供领袖之参考,下垂後世之昭戒。不过如今思来,但凭追记,真不知从何下笔:”
[8] 以上文字为张之宇前引文所披露者,惟一、二、三、四项内容可参照张鸿铭前引文。
[9] 郭冠英文中此「亲信」两字为「心寄」。
[10] 郭文中此「逢迎」两字为「酬谊」。
[11] 郭文中「听」字为「集」字。
[12] 郭文中「秘」字为「密」字。
[13] 郭文中「如是」为「如此」。
[14] 郭文中「觉」字为「且」字。
[15] 郭文中无「家」字。
[16] 郭文中「改换」为「改变」。
[17] 此款曾经《革命文献》94辑补充发表。
[18] 此句曾经《革命文献》94辑补充发表。
[19] 此条曾经《革命文献》94辑补充发表。
[20] 此句在郭文中为「再实惊于周恩来之才干」。
[21] 郭文中「同」字为「与」字。
[22] 郭文中「允纳」为「与纳」。
[23] 郭文中无「思」字。
[24] 郭文中「越」字为「烈」字。
[25] 此句曾经《革命文献》94辑补充发表。
[26] 郭文中「年幼」为「年轻」。
[27] 郭文中「浅鲜」为「浅显」。
[28] 郭文中无「教」字。
[29] 郭文中「追想」为「追思」。
[30] 联系下文,这里「何」疑为「为何」之误。另郭文中此句为「当时为何执迷不返?」
[31] 郭文中无此句。
[32] 郭文中此句为「为什么夫人在当时不早有所参与?」
[33] 郭文中「照拂」为「照顾」。
[34] 见张之宇前引文,页86。
[35]见郭冠英前引文,《明报》月刊,1999年第十二期,页58。
[36] 参见张学良:〈接见日本广播协会电视台记者的谈话〉,1990年6月17日,8月4、5、6日;张学良:〈记谈东北军两三事〉,1991年5月4日;张学良:〈答美国之音记者问〉,1991年5月19日,毕万闻主编:《张学良文集》(2),新华出版社1992年版,页1149-1166,1183-1189。
[37] 张学良:〈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的谈话〉,1991年4月25日,《张学良文集》(2),页1181。
[38] 已知张在回答记者就中共作用问题的问话时只是提到:「当时,中国抗日情绪高,政府不想抗日,共产党抗日抓住了民心。」见前引张学良:〈接见日本广播协会电视台记者的谈话〉。
[39] 在这一点上,连蒋都多少有些感到意外。从《苏俄在中国》十二月过程稿增加的内容,亦即定稿的内容可以看出,蒋对张强调事变并无中共直接策动一点也颇感「意外」。见蒋中正:《苏俄在中国》,台北1957年版,页 。
[40] 《张学良文集》(2),页1165,1187。
[41] 《张学良文集》(2),页1111。
[42] 《张学良文集》(2),页1143。返回腾讯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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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西安事变日记》
《百 年 潮》>>> 2007年第10期
蒋介石《西安事变日记》
作者:周天度 孙彩霞 字体: 【大 中 小】
笔者按:几年前,蒋介石后人蒋孝勇的遗孀蒋方智怡,将她保存的蒋介石日记和蒋经国日记从台湾运往美国,存放于加州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室。蒋介石的日记自1918年起,至1972年止,共55年,无日不记,篇幅浩繁,内容庞大。胡佛研究所研究员郭岱君翻阅了全部日记,认为它给“世人提供了一个认识20世纪中国的新视窗”。2006年胡佛研究所将蒋介石1932年以前的日记复印出来,供读者阅读研究。2007年4月下旬,又开放了1932年至1945年的日记。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周天度乘去美国探亲之际,于5月前往该处翻阅了蒋介石在西安事变前后的日记,时间是1936年12月10日至12月31日,共22天;然后寄回国内交由同事孙彩霞编审编排整理,并加文字说明。日记没有中规中矩地按版面的页面书写,在正页的上下两端以及左右两侧也写有内容。日记有的地方写有“续昨”,还有的在页前写“(接上页)”,页后写“(接下页)”,由此推断,日记的部分内容不是当日记述,而系日后补记。因日记原件不能对外,提供读者的是从缩微胶片还原的复印件,有些字句被油墨遮盖,无法辨认,以□替代。同时,为帮助读者理解,笔者在一些地方添加注解,个别明显有误或能推断内容的文字也力所能及地指出。
虽然蒋介石《西安半月记》、台湾蒋介石档案《困勉记》公布了日记的部分内容,但因为这两者都意在表现蒋介石在“艰难困苦”中“意志卓越”的记述,故往往有断章取义之嫌,再加上蒋介石及其编纂者屡次加工,内容已不能反映日记原貌。现在公布的日记原件,为西安事变研究提供了一些新的史料,具有重要价值。例如:关于蒋介石与周恩来在西安会面晤谈情况,周恩来在给中共中央书记处的电报中明确提到此事,并概括说蒋介石做了三点承诺,但蒋介石一再否认曾在西安事变期间做过任何违心的承诺与让步,《西安半月记》、宋美龄《西安事变回忆录》对此一无所记,以至于这一问题长期成为悬案,后人争论不休。现公布的日记原件25日记载:周恩来在这天上午与蒋介石第二次会面,希望蒋介石亲自表态“以后不剿共”。周恩来答应蒋介石提出的以后中共拥护其领导,红军接受其指挥。蒋介石则明确同意对红军不但不进剿,而且与其他部队一视同仁。这一记载和周恩来所概括的蒋介石对中共的承诺基本一致,也与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吻合。由此,这一长期以来的争论基本上尘埃落定。又如: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提到蒋介石事变时在一天之内写下三份遗书,即寄其妻宋美龄、两儿蒋经国、蒋纬国和全国国民,但从未有人看见过具体内容,此次也是首次公布。
1936年12月4日,蒋介石由洛阳至西安,以临潼华清池为行辕,亲自坐镇督促张学良、杨虎城,准备对红军发动全面进攻,同时调遣中央军主力至潼关一带,对张学良、杨虎城的东北军、西北军形成大兵压境之势。但在此之前,张学良、杨虎城鉴于日军入侵华北,民族危亡迫在眉睫,以及在和红军的作战中,损兵折将,屡遭失败,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影响和多方面的团结争取下,已经改变了过去执行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内战政策,同共产党和红军达成协议,停止内战,联合抗日。蒋介石到达西安后,张学良曾多次前往蒋的住处,苦口劝谏,请求他改变内战政策,停止“剿共”,一致抗日,但均遭到蒋的申斥。蒋介石12月10日的日记记载:
雪耻静敬澹一
预定:一、陕南决派廿八师进剿,抑派四十师乎?二、樊军拟派陕北。三、孙军暂驻陕南。四、发表蒋卫名义。五、各清剿区主任参加。六、催三军填防。七、催筑天水铁路。八、复曾鼎铭信。
注意:一、对汉卿说话,不可太重,但于心不安。
二、此人小事精明,心志不定,可悲也。
三、对蓉案之解决,须待绥远、青岛问题之先解决也。
四、王英所部杀倭寇反正,恐倭寇恼羞成怒乎,抑其以后不敢利用匪奸乎?
上午批阅,传见十三师官长。下午与汉卿谈话,心甚悲愤。晚与虎城、武鸣谈话。
由于蒋介石拒不接受张学良的劝谏,张学良和杨虎城便决心扣蒋,实行兵谏,并分别加紧周密部署。蒋介石11日日记记载:张学良、杨虎城部署的行动,引起了他的怀疑,但未加深究,没有加强戒备和防范。
雪耻住华清池
预定:一、第二期整军武器补充计划核定。
二、智囊团条例及组组[织]纲领草案成。
注意:一、早起在院中散步,见骊山上有二人向余对立者约十分,时心颇犹豫,及回厅前,见有军用汽车由西向东者甚多,心又疑虑。但以批阅公文之时间已到,乃即入室批阅,亦不复深究此种种发现之状态。
二、黎天才与孙蔚如(杨部)二人忽来求见,余心又稍□[疑],然亦照见。其实此二人乃张、杨派来探察余是否仍在行辕也。
晚,招张、杨、于(指张学良、杨虎城、于学忠——笔者注)与中央各将领(在此句前面写有续昨——笔者注)来行辕会议进剿计划。杨、于不到,而张之行色匆忙,精神慌[恍]惚,甚觉有异,乃以为其今日来时,或彼听得余对黎天才训诫之言,使彼心不安;又以其为昨日闻余切训,使彼不乐而已。
昨十时前临睡时,余心更觉汉卿今日形态之奇异可虑,本欲招钱慕尹叮嘱行辕警卫应特别加严,然以寝时已到,亦不再招,以余过十时以后临寝,即欲失眠,故亦不加防范也。
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是日黎明时分,蒋介石被活捉;同时,西安城内蒋介石的随从军政大员陈诚、朱绍良、卫立煌等十余人也全部被拘。当日张学良、杨虎城即通电全国,提出和平解决事变的八项主张:一、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二、停止一切内战。三、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四、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五、开放民众爱国运动。六、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政治自由。七、确实遵行孙总理遗嘱。八、立即召开救国会议。蒋介石在是日的日记中详细记载了他被执经过:
雪耻成仁取义住西安新城绥靖公署
十二日上午五时半,余床上运动已毕,正在起床批[披]衣时,忽闻大门前枪声一发,余即命侍卫速即往查。少顷,闻第二发枪声继起,此后枪声连发不止。余乃知为东北军叛变,即带竺培基与蒋孝镇(竺培基是蒋介石的侍卫官,蒋孝镇系蒋介石的侄子——笔者注)上后山,经飞虹桥到东侧后门。以门锁紧闭,未得开钥,不得出,乃即越墙而出。是墙内低约丈许,而不知外墙脚下有一深沟,其高约二丈余。此时又黑暗,不辨高低,故跳下外墙时,身体即不能行动者约三分[钟],时乃勉强起行。及至骊山娘庙时,已有余卫兵守候。见余,乃即负余登山,但山甚徙[陡],东面有[又]无山路,而西面山上也恐遇叛兵也。行不百余步,以无路之山而又倾斜,甚急,卫兵力乏,余乃自行。行约半小时,将登山巅,卫兵告余曰,至此已出险,当无虑。乃少息,一面令卫兵向巅上侦察有无叛兵。
少顷,手枪与轻机枪自巅上向余身上连发,卫兵已多中弹射死。余乃单身下山,及至山腹,适有一岩穴,荆棘丛生,但恰可容身。此时天已黎明,由穴中向外探望,见叛兵行动皆甚瞭然。
不一时机枪与迫击炮声大作,余乃知行辕卫兵尚在抵抗中,所以叛兵乃用炮进攻也。此时当在九时许矣。
自此即不闻枪炮声。叛兵乃登山搜索,行经余穴之前后者约二次,并未发见。忽闻离余穴约二十余步之处有人被执,与叛兵问答,余闻其音,乃知为孝镇尚在余之附近不忍离也。余乃知孝镇被执,则余穴必发觉,以叛兵皆知孝镇为平日侍余最忠实之侍从也。叛兵乃在其附近尽力搜查。在余洞穴之上闻一叛兵曰,这里有一个是著便衣的。又一叛兵曰,此必委员长。前一叛兵应声曰,先击他一枪再□□□□□□□□□□□□□□□□□□另一叛兵曰:“不要胡乱。”余闻此言,乃知叛兵中尚有能明大义者。少顷,叛兵即问曰:“你是谁?”余应之曰:“余即蒋委员长。”问曰:“你是委员长吗,请委员长暂驻。”余曰:“余为蒋委员长,今既为你等所执,你应即可将余枪毙。但余尚为你之上官,除枪毙余以外,你不得对余有所侮辱。”叛兵曰:“你为我们中国救星,又为我国领袖,我们无敢加以侮辱,只求你带我们抗日而已。”此时叛兵向天空连放三枪,声言委员长在此地。
未几,有一营长前来向余跪泣。余不知其所以然,余问其姓名,彼答曰:余乃沈[孙]鸣九。□□□乃知围攻行辕部队,为张之卫队第二营□共产党也,以□□□□党也。此余被执时经过之大略也。
蒋介石被捉后,由搜山的卫队营官将他背下山,然后乘轿车回西安城内,扣押在西安绥靖公署(杨虎城总部)新城大楼。蒋介石13日日记云:
雪耻住新城生而辱,不如死而荣
张连来见余四次,见其暗泣二次。余不知其所以然。是夜十二时半,孙营长逼余迁往,余坚不允。
西安事变突然爆发,南京政府陷入一片混乱。军政部长何应钦以及戴季陶等人坚决主张“讨伐” 张学良、杨虎城,轰炸西安,并扣压了事变后张学良拍给孔祥熙、宋美龄说明他发动西安事变的苦衷以及保证蒋介石安全的电报。当时在上海的孔宋家族主要成员宋子文、宋美龄和孔祥熙等人连夜出发,于13日晨到达南京。他们见到张学良、杨虎城的通电后,认为主要是为了抗日,只要同意抗日,事变是可以得到和平解决,因而反对讨伐。不过因张学良发给他们的电报被南京扣压,蒋介石的情况和张学良、杨虎城的真实意图都无法知道。于是宋美龄派英籍澳大利亚人、曾任张学良顾问的端纳,飞往西安了解真相。14日端纳携带宋美龄给张学良和蒋介石的信到达西安,通过与张学良、杨虎城会谈,详尽地了解了他们的主张后,对蒋介石进行了劝说。蒋介石态度有所和缓,同意迁出新城大楼。14日,蒋介石日记写道:
雪耻明礼义,知廉耻,今日幸无自负。住新城。我迁住张宅
端纳来见,邀余移住张宅。学良表示悔悟之意,似甚诚。彼实恐余住新城与杨接近,为杨操纵,故急求余离新城。及至其宅,彼乃提出八条件,并明言此时有共党参加其间。余痛斥而深恨其无耻无信一至于此。
晚间,端纳为余言,南京对陕变已决议讨伐,余心乃安。端纳乃余妻托其来营救。而张于昨日自知此事不了,亦电彼与余妻来陕设法调处也。
张上下午来见共三次,向余连泣三次,然余知其伪泣也。
张持端纳电文示余,首见蒋夫人转电已悉句,余泪下如雨,泣不成声,而张亦假泣。□□□□□□知余二人在此对泣,其人之投机与无耻至此。其实彼亦明知余为见蒋夫人三字而泣,而非为彼泣,而余亦与之对泣也。
随同端纳一起来到西安的还有黄仁霖,他是励志社和新生活运动的负责人,同宋美龄和蒋介石的关系均极为亲密。蒋介石15日和16日的日记,详细记载了他见到黄仁霖,委托黄仁霖设法转交他写给宋美龄的信件(实际上等同遗嘱)一事。
雪耻住同前。以至暂至轻之痛苦,换得永久永生之胜利,小心勉之
十四夕移住张宅后,余欲其实行在新城所约之言,即移□□[住后]一切事大家皆听从委座之意办理,送余早日回京也。及至其家,彼食前言,并提出八条件,并言此事有红军亦参加其间,故须事事□决。又言余太旧太右。余问其何为右,则彼答非所问。(此段文字加于15日日记正文旁——笔者注)
□□□[张学良]以通信社电告余,以日本第三舰队集中,及华阴方面中央军前进之消息,见其状似甚悔悟,有欲求陕事速了之意。但未知其用意果何在也。张又云:“如果为此亡国,余只有二路:一则自杀;一则上□”云。(此段文字也加在15日日记旁——笔者注)
十五日,余甚盼黄仁霖来见,携余信寄妻也。以黄昨与端纳同来,亦余妻使其来见也。张恐黄见余时将知真情,乃令黄候于机场,而将余信欲派人转送机场,言黄如再来时已不及也。余对张又贱视,不与之言,亦不写信。其后端纳出而为张言,如此太不对。然后张乃约黄来见余。事前张谓余曰,汝见黄时不必多言,只言身体(以下文字系16日所写。蒋介石在是日日记提要栏内写:“雪耻。住同前。人生何为,惟留正气在人间耳——笔者注)甚好,以慰夫人足矣。余不之答。见黄时,余乃写妻信。大意为:兄决为国牺牲,望勿为余有所顾虑。余决不愧为余妻之丈夫,亦不愧为总理之信徒。余既为革命而生,自当为革命而死,必以清白之体归还我天地父母也。对于家事,他无所言,惟经国与纬国两儿既为余之子,亦即为余妻之子,务望余妻视如己出,以慰余灵而已。但余妻切勿来陕。写毕,余为黄朗诵者二,恐张扣此函,而使黄回京见妻时,能以此意口头报余妻也。
黄出,张果将此函劫持不发,并令黄亦留陕,不准回京报告也。以张本欲求余妻来陕调解,而余函尾有余妻切勿来陕之句,则于其鬼[诡]计不售也。然尔不敢获罪于余妻,乃私属端纳飞回洛阳拍电话于余妻以慰之。盖张惟一希望,为余妻在京能阻止中央军攻陕也。
南京国民政府于16日明令讨伐张学良、杨虎城,任命何应钦为讨逆军总司令,向西安进军,并派飞机轰炸渭南县城和赤水车站。同日,经端纳斡旋,宋美龄表示愿同宋子文、顾祝同到西安会商,张学良表示欢迎。当日晚,张学良请被扣押的蒋百里劝说蒋介石给南京中央写信,停止轰炸西安和军事行动。蒋介石利用这个机会,提出以限期送他回南京为交换条件。17日蒋介石日记记载:
雪耻住同前读圣贤书,受圣水礼,此时不树万世之楷模,其将何以对生我之天地与父母也
是日鲍文樾来见,并言端纳与另一人已飞洛。余以为此同行者必黄也。其实鲍之来见,乃张所指使,欺余以为黄已回洛而已。
是晚张来见曰,此□□为虎城早已催促再三,余始终未允。惟十日受你痛斥刺激太深,故始允纳,然后悔莫及。
十六日下午,端纳回来。是晚张托蒋百里先生来见余,托余致函中央,勿即攻陕,不久当可出来。余答曰:“如有一期限送余回京,则余可致函中央,或能停止进攻。”
张来为余言,前方已冲突,中央军在华县城与杨军接触,如仍向前攻,则此间军队只有退却云。余知其退却一语,乃借此恫吓余,将挟余他往之意。余置之不答。相信若彼言欲四日至七日,则此为缓兵之计,中央必不信也。
17日,蒋介石写信给何应钦,令他19日前停止军事行动。同日下午,蒋鼎文(字铭三)带着此信乘飞机专程送往南京。19日,南京方面接到蒋介石手令后,同意宋子文以私人身份飞西安营救蒋介石,并决定停止轰炸到22日。18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住同昨临难毋过[苟]免,庶不愧为黄帝之子孙
以张今晨来见余时,行色仓皇曰:“昨言我已将委员会说服,本定四日至七日可以送你出去,不料中央空军在渭南华县突然进攻,故昨夜之议,又将不能实行矣。”余闻其四日之[至]七日之期,乃知此为逆辈欲请示于莫斯科者也。余心颇安,以苏俄决不能赞成张之叛逆行为,而且素知苏俄贱视张之为人也。
十七日上午,张又约百里先生来言曰,张意即照委员长三日内回京之意致函中央,并令停止进攻,请派蒋铭三携信回洛。余乃允之。致函敬之,属其暂停三日,至星期六为限。
下午,张又来见余曰:“不管如何,先派铭三飞洛通信,余事再议,故刻已送铭三上机场飞洛矣。”余乃知前方进攻甚急,而一方则知张“余事再议”一语,是其为欲图赖三日之约之余地。固知张为急则求援,缓则罔信之徒也。
十八日晚,张来言,今接电称,子文、墨三(指顾祝同——笔者注)皆将来西安。又言墨三电称,如张与虎城二人中之一人能约地相见,则墨三当可出面调解。张又言□□已复顾电称委座望你来西安甚切云。余乃始安心墨三之不来矣。如墨三再来西安,则张对中央将领一网打尽之计更售矣。张又云,铭三到京,尚无来电云。
是日铭三到京,正决定中央对西安剿抚之议。余甚盼剿讨部队能早到西安也。
蒋介石移居高公馆后,虽然对张学良的态度有所缓和,但他拒绝与张学良谈判的立场没有改变。19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住同昨昨日以前,上身骨髓疼痛难受,今日则臀部亦大痛,几不能起座也
鼎镬在前,刀锯在后,人生死亡不过五分钟而已。十字架之受难,余不承辱,谁复承受。威武不能屈。庶乎我无愧受洗礼矣。
看墨子完。
十九日,至今三日停攻之约期已满,张并无任余回京之表示,余亦并无回京之希望。盖明知张之前日之约言为诈也。
是晚,张又来见,言子文、墨三尚未有来陕之确讯。惟铭三来电则称,彼到京报告后情形颇佳云。彼又言:“前所要求各件,最好能实行几条,以便速了此事。”余曰:“此八条件,如余不回京,任何一条皆不能行。”彼曰:“现在只须四条,无须八条。”余曰:“所删者何四条?”彼曰:“后四条皆可不谈。所谓后四条者,即:一、建立人民阵线;二、联俄;三、容共;四、实行总理遗嘱是也。”余始则骇然,继乃知彼等对第三国际请示之结果,不愿提此四条,以避去共党参加此事之嫌疑也。因此余乃更知苏俄之反对叛逆。彼等荒谬如此,无能为之助也。
是夜,张又以警告方式言余曰:“现在中央政府皆为亲日派、贪污者所包围,你(指余)虽有御侮五分之决心,但易为群肖六分亲日之势力所打消。”余问其所谓贪污与亲日者之证据何在。彼曰:“如要证据,则现无犯罪之人矣。”彼乃指杨畅卿(杨永泰,字畅卿,蒋介石的亲信幕僚之一。1935年任湖北省政府主席,次年10月被暗杀——笔者注)而言曰:“夏斗寅之妻明告其妻曰,杨受其十万元贿赂。”余乃斥之曰:“杨要受贿,在余左右虽数百万元亦不难得,何贪此少数,而且何能受彼之贿,此虽至愚者亦能辨其真伪而竟信之,试问证据何在。且杨为余所用之人员,杨之□□□□□□□□□,皆应由余个人负责,随时可以杀,余只要你有切实指证其事实可也。”彼又无言而退。(此段话写在正文的上端和旁边——笔者注)
20日,宋子文以私人名义飞抵西安,张学良对他明确表示,东北军、西北军和红军三方面一致同意,只要蒋介石答应八项主张,就放他回南京。张学良、端纳和宋子文一同见蒋,宋子文转交宋美龄致蒋函。随后,宋子文单独和蒋介石谈话。20日蒋介石日记较为详细地记载了其与宋子文会面的情形:
雪耻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本日上午,时闻飞机声。余以为停战期满,前方已经开战,故空军对西安不时来侦察敌情也。
谁知子文不一时与端纳及张来见,余不知泪自何来。子文即□[出]妻函交余,称:“如子文三日内不回,则妹必来陕与兄共生死也。”不觉咽呜,不忍出言者再。子文乃命张与端纳出外,而彼独自与余谈话。余先将遗嘱交彼,属其转寄余妻也。
次乃询问彼此情状。余将余之日记为张所得及其阅余日记后之言行告之。相谈约半小时,余催其速出,盖恐久谈为张所疑也。余并将以应即速进兵之意见属转达中央,并示以进兵之方略。
晚傍,子文又来见余,约谈半小时。余告以此时之处置与营救,应为公,而不可为私。□□□□□□□□□□□□□□□□□□□
是晚,张来言曰:“趁子文在此之机,最好以改组政府与释放六人事决定办了,俾事得早日结束。”余曰:“余不回京,无论何事皆不能办也。”
在西安事变两周年时,蒋介石捡出了时间落款为1936年12月20日写给宋美龄和蒋经国、蒋纬国的遗嘱,录于1936年12月13日日记内。日记云:
本日捡得前年在西安寄妻与两子之遗嘱,读之不禁有隔世之感。此特录之。
贤妻爱鉴:兄不自检束,竟遭不测之祸,致令至爱忧伤,罪何可言。今事既至此,惟有不愧为吾妻之丈夫,亦不愧负吾总理与吾父吾母一生之教养,必以清白之身还我先生,只求不愧不怍无负上帝神明而已。家事并无挂念,惟经国与纬国两儿皆为兄之子,亦即吾妻之子,万望至爱视如己出,以慰吾灵。经儿远离十年,其近日性情如何,兄固不得而知;惟纬儿至孝知义,其必能克尽孝道。彼于我遭难前一日尚来函,极欲为吾至爱尽其孝道也。彼现驻柏林,通信可由大使馆转。甚望吾至爱能去电以慰之为感。廿五年十二月二十日中正
又嘱经、纬两儿:我既为革命而生,自当为革命而死,甚望两儿不愧为我之子而已。我一生惟有宋女士为我惟一之妻,如你们自认为我之子,则宋女士亦即为两儿惟一之母。我死之后,无论何时,皆须以你母亲宋女士之命是从,以慰吾灵。是属。父十二月二十日
另外,据蒋介石1938年12月20日日记,在这一天他另写有告全国国民的遗嘱,遗嘱全文如下:
中正不能为国自重,行居轻简,以致反动派乘间煽惑所部构陷生变。今事至此,上无以对党国,下无以对人民,惟有一死以报党国者报我人民,期无愧为革命党员而已。我死之后,中华正气乃得不死,则中华民族终有继起复兴之一日。此中正所能自信,故天君泰然,毫无所系念。惟望全国同胞对于中正平日所明告之信条:一、明礼义;二、知廉耻;三、负责任;四、守纪律,人人严守而实行之,则中正虽死犹生,中国虽危必安。勿望以中正个人之生死而有顾虑也。中华民国万岁!中国国民党万岁!三民主义万岁!国民政府万岁!国民革命军万岁!蒋中正。
蒋介石告全国国民遗嘱,连同上述给宋美龄和蒋经国、蒋纬国的两份遗嘱,均交宋子文携回转交,但被张学良扣留。有一点值得讨论,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记述蒋介石交遗嘱时间系21日,而且是在宋第二次见蒋时,与蒋介石日记记载不同。从蒋介石三份遗嘱落款时间来讲,系20日所完成,同日送给宋子文,似乎有巧合之嫌,21日送给宋子文似乎更为合理。但究竟谁是谁非,尚待考证。
21日,宋子文离西安回南京,行前向蒋介石辞行。21日蒋介石日记云:他授意宋子文,五日内进攻西安,则他的生命可保安全;又嘱咐宋子文不要再来西安,也转告宋美龄不要来西安。
雪耻其为气也至大至刚
上午十一时许,余正在睡中,子文忽入门,余目犹迷雾,不辨其为子文也。少顷清醒,始识其真为子文,告余曰:“余(子文)即欲回去,后日或将再来。”余甚骇其回去之速。以彼昨告余,约住三日再回京也。余拟欲与之私言数语,彼乃近余曰:“门外有人窃视偷听,已不便言,惟京中军事计划与兄相同也。”余曰:“照余之计,五日内可以围困西安,则余乃安全,虽危亦无惧,不可为余生死有所顾及也。”
彼不愿与余多言。余知其意,乃托二语曰:“尔切不再来。”以手势全力示以速即进兵;其次切属余妻,无论如何余不欲其来此地,务请转达。彼乃强应之。又曰:“我约后日回来。”余以手势示之切勿再言。彼曰:“不要紧,彼等对余尚好也。”
子文既出,仍回身向余曰:“余后日必回。”余知其不忍离舍之状,亦未有甚于此者也。
晚间,张来言,称彼须离此一二日。余问何往?彼曰:“前方已开战,且杀伤甚多,故推彼往前方指挥。”观其语意,似想探余对其所言者是否惊恐也。余泰然处之,彼乃拜去。
是日,宋子文与蒋介石辞行告别,情形悲惨,以至蒋介石刻骨铭心,后来他在是日日记上加写了如下字句:
此时诚为生离死别,托家托妻之状,今日回忆,任何悲惨苦痛,未有甚于此者也。
在蒋介石期盼南京迅速进攻西安时,22日,宋美龄、宋子文、端纳、蒋鼎文和戴笠一行到达西安。蒋介石见到宋美龄,悲喜交集,不可名状。是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今日唯静盼飞机与炮声能早入于余□[耳]鼓。
昨夜张之状态,叛军必于[已]惨败,中央军进展必速也。不料待至傍晚,仍无所闻。而贤妻忽于下午四时余飞到西安营救,相见时悲痛不可名状。余切属子文劝妻万不可来西安,乃不料其竟冒万险而入此虎穴也。妻见余,强作欢颜,而余则更为之忧。以今后所作,乃须顾虑妻之安危,而本身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也。
是日为冬至,早清晨祷告毕,翻阅圣经,恰至耶□□□一节,其文句为:“耶和华要做一件新事,即以女子护卫男子也。”
妻先告余以外间各方情况,并劝余能先设法出去再说。余曰:“妻来此,须知为公而非为私,为国家而非为夫君,决不可允其有签字违法之事,如签一字,则余即违法,更无离此希望;即使离此,则余难□□□□。”妻曰:余决不使夫君签字或违法□,夫可安心。但余来,夫有□□□□□□□□□□□□□□□□
西安事变发生后,应张学良的邀请,17日周恩来率罗瑞卿、许建国、张子华等以红军代表团名义到达西安,为和平解决事变,推动抗日,做了许多工作。蒋介石授意宋美龄、宋子文代表他出面谈判。23日,宋子文和张学良、杨虎城、周恩来在金家巷张学良公馆举行谈判。周恩来提出六项条件,即双方停战,南京方面撤军至潼关外;改组南京政府,排逐亲日派,加入抗日分子;释放政治犯,保障民主权利;停止“剿共”,联合红军抗日,允许中共公开活动;召开各党各派各界各军救国会议;与同情中国抗日的国家合作。宋子文个人表示同意,并承诺向蒋介石转达。关于放蒋介石的条件,宋子文提出只要蒋介石下令撤兵,即应允回南京,到南京后再释放爱国七领袖,张学良、杨虎城、周恩来要求先撤兵,释放政治犯,蒋介石才能回南京。23日蒋介石日记记载表明:由宋子文出面谈判系其授意,其中还说道,他事先授意宋子文谢绝周恩来要见蒋介石的要求,约定由宋美龄次日上午代见。这和《周恩来年谱(1898—1949)》中记载23日周恩来曾和宋美龄谈话有所不同。23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属子文准见周某
清晨未起,趁监视者不能窥视时,余乃窃为妻私语曰:此事症结□□□□□[在于共产党]。该党代表周恩来前托张要求见余,余坚拒。而现今子文已来此,不如属子文与之相见,察其态度如何,再□□□□□。后子文即约彼相见,与张、杨同座会议□□□□□□□子文与之所谈者之大略。子文对其所谈结果,颇觉满意。以彼□□□□,但彼只要求余与之一见,虽不谈话亦可。余固知其有此要求,幸事前明告子文,如其有此要求时,可答以蒋先生近日精神不佳,似不便见,蒋夫人可以代见也。约定明日十时来见余妻也。
是日,妻谓余曰:“吾夫不如总理之得人。昔总理蒙难时,尚有学生如吾夫者为之赴难。今吾夫遭难,无有学生前来侍护者。”余曰:“夫妻共生死,岂不比师生共患难尤难得乎!”
24日,谈判继续,宋美龄也参加了。由于各方的诚意和努力,谈判进行得较为顺利,结果达成了如下协议:孔祥熙、宋子文组行政院,肃清亲日派;中央军撤离西北;蒋介石允诺回京后释放爱国领袖;苏维埃政府、红军名称仍旧,两宋担保蒋介石停止“剿共”,由张学良负责接济,抗战发动,红军再改番号,共产党公开;开放政权,召集各党各派救国会议;分批释放政治犯;抗战发动,中共公开;联俄,与英、美、法联络;蒋介石回京后通电自责,辞行政院长。同日,张学良称,蒋介石具体答复,表示同意:下令东路军退出潼关以外,中央军决定离开西北;委任孔祥熙、宋子文为行政院正副院长,要孔、宋与张学良商组政府名单,决定何应钦出洋,朱绍良及中央人员离开陕甘;回南京后释放爱国七领袖;联红容共,现在红军、苏区不变,经过张学良暗中接济,待抗战起,再联合行动,改番号;立即召开国民党会;联俄联英美。周恩来与博古将此情况电告中共中央书记处,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也有类似记载。当晚10时许,周恩来在宋美龄的陪同下见蒋介石。24日蒋介石日记对该日谈判和同周恩来会见都有简略记载,但其中说因他反对“中央军未撤退潼关以东,仍留余在西安”这一中共提出的条件,而引起谈判风波,这和上述谈判达成的协议和对张学良的答复有明显冲突。蒋介石该日日记云:
雪耻本夜周某来见
上午,共党对余忽提出七项条件,并声明中央军未撤退潼关以东,仍留余在西安,此与昨夜子文所谈者完在[全]相反,余乃知其中另有其故。盖料此为张指使共党做黑面,而彼自可做红面,卖情讨好,以为将来谅解之地也。
余乃嘱子文即将其条件退还,并言此条件不能示蒋先生也。子文照此进行,并声言如此只有决裂,以后不再谈判。
未几,张果出而调解,并声称:“共党之无信义,只弄手段,如其作怪,我(张)必对周反面云。”此张自言对周痛斥之言也。未知其后经过如何。
共党并不再言条件,只要见蒋夫人时顺见蒋先生一面已足。余乃允之,但余必须张同其来见也。
夜间十时许,妻带周来见。此时余实已睡觉。余与之握手。一别多年,未免生情。彼尚□□余□□□□□□□□□□□□□□□□。余仅曰:“你如有事,可与汉卿详谈,余已属其与你接洽也。”彼知余意,乃即道别而出。
事后闻是夜杨虎城甚反对余回京,几乎与汉卿决裂,不知其果何如耶。
张学良为表示自己的坦诚无私和发动事变的光明正大目的,同时有意取得蒋介石的谅解,决心送蒋返抵南京。对此,在东北军和西北军高级将领中是有分歧的,大多数人都不同意无保证放蒋,更反对张学良送蒋。杨虎城为此在24日夜和张学良发生了激烈争吵。25日上午,宋子文要蒋介石、宋美龄当日即走,张学良同意并愿亲自伴送。周恩来、杨虎城认为蒋介石在走之前应该有一政治文件表示,并不同意蒋介石当日走和张学良随去。最终各方未能就此达成一致意见。但张学良未告知周恩来,即亲送蒋介石和两宋飞往洛阳。25日蒋介石日记记载:周恩来在这天上午与他第二次会面,希望他亲自表态“以后不剿共”。周恩来答应他提出的以后中共拥护其领导,红军接受其指挥。他则明确同意对红军不但不进剿,而且与其他部队一视同仁。这一记载和周恩来所概括的蒋介石对中共的承诺基本一致。是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本日四时由西安飞回洛阳,五时半安全到达。感谢上帝保佑
晨刻子文来言,张决心送委座回京,惟格于杨虎城反对,不能公开□□□[送出城],故先送夫人与端纳出城,上飞机先行。昌言夫人回京调解,委座仍留陕缓行,然后委座化装□□出城,先到其部队,然后再设法起飞云。余妻即往访张曰:“如委座不离此,则余(妻)亦必不离此。余(妻)决与委座同生死,共起居也。”张闻此言,心有所感,乃允设法同飞。
十时许,周又来见余妻,其事先为子文言曰:共党对蒋先生并无要求,但希望蒋先生对余面说一语“以后不剿共”是矣。余乃属妻找周来见余。余妻与子文求余强允之,否则甚难也。
妻与子文在邻室先见。余及见周,余谓周曰:“尔当知余平生之性情如何。”周答曰:“余自然知蒋先生之革命人格,故并不有所勉强。”余又曰:“尔既知余为人如此,则尔今日要求余说‘以后不剿共’一语,则此时余决不能说也。须知余平生所求者,为国家统一与全国军队之指挥,□□□□余革命之障碍而已。若尔等以后不再破坏统一,且听命中央,完全受余统一指挥,则余不但不进剿,且与其他部队一视同仁。”周答曰:“红军必受蒋先生之指挥,而且拥护中央之统一,决不破坏。”言至此,余乃曰:“此时不便多言,余事望与汉卿详谈可也。”周乃作别而去。(关于周恩来与蒋介石会面时的谈话,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传》是这样记载的:“周恩来一进蒋的卧室,望见蒋躺在床上。蒋见周进来,做出勉强在床上坐起来的样子,请周坐下。周恩来先对蒋说:‘蒋先生,我们有十年没有见面了,你显得比从前苍老些。’蒋点点头,叹口气,然后说:‘恩来,你是我的部下,你应该听我的话。’周恩来回答:‘只要蒋先生能够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不但我个人可以听蒋先生的话,就连我们红军也可以听蒋先生的指挥。’周恩来问蒋介石为什么不肯停止内战。宋美龄说,以后不剿共了,这次多亏周先生千里迢迢来斡旋,实在感激得很。接着,据周恩来二十五日给中共中央的电报说,蒋作了三点表示:‘子、停止剿共,联红抗日,统一中国,受他指挥。丑、由宋、宋、张全权代表他与我(指周恩来——编者注)解决一切(所谈如前)。寅、他回南京后,我可直接去谈判。’谈完这三点后,蒋表示出很疲劳的样子,指着宋氏兄妹说:‘你们可以同恩来多谈一谈。’周恩来说:‘蒋先生休息吧,我们今后有机会再谈。’蒋说:‘好,好。’周恩来就辞出。”——笔者注)
子文属其再说虎城,使其赞成余今日回京。周乃允之。
约至下午二时半,子文来言,请先准备,约即可行。未几,张亦来言,虎城□□□对飞机已准备,可即出城上机。余乃属张召虎城来。约半小时,虎城果来。余命张、杨二人在余床前对坐而切训之,训话约半小时。训毕,问张、杨之意如何,有否□□□□□□而退。
余乃整衣而行,登飞机□□□,余再三辞张,不欲其同行入京,彼□动,强求同行。余无法阻止,乃准其同飞。到洛已五时廿分矣。
晚,宿洛阳分校,接见各高级将领后休息。
26日上午12时20分,蒋介石回到南京。当晚,即向国民党中央报告西安事变经过大略。蒋介石是日日记云:
雪耻
本日上午九时三刻,由洛阳起飞,十二时廿分,与妻同到南京。
晚,召集中央各要人报告陕变经过大略。
蒋介石一回到南京,就变了脸,派宋子文示意张学良写了请罪书,又在给国民党中央及国民政府的呈文内称:西北剿匪副司令张学良代理总司令职务,在其管辖区内,发生如此剧变,国法军纪自难逭免,准备军法审判张学良,以治其罪。27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
本日医病,下午会客。
胞兄介卿正午逝世。余在病中,家犹不愿使余闻知。呜呼,兄弟三人,今只残余一人矣!蒙难之中,使病兄惊悸,致其速亡。但余出险之讯,彼已闻知,当可慰其灵矣。
是日腿部痛苦未减,精神亦不甚佳,仅会客数人。问岳军(指张群,字岳军——笔者注)外交情形。
晚见汉卿。彼犹强余以实行改组政府,而毫无悔祸之心。余乃以善言慰之,并实告以军法会审后,请求特赦,并予以戴罪图功之意。彼乃昂昂然而去。
28日,国民党中央举行谈话会,讨论对张学良的处置意见,何应钦、陈果夫、陈立夫等一批军政要员以及与张有宿怨的人,主张不能让他回西北,且要求将其处以死刑,遭到宋子文、宋美龄兄妹的抵制。蒋介石认为宋子文这是只知私人感情,而不顾及国家。是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本日会客,征求各方意见
本日会见各部长,征求对汉卿如何处理之意。
中央谈话会,多主张不能令汉卿再会[回]西北。惟子文则不肯失信于其友人,必欲任其回去,并深信张以后必能服从到底也。子文只知私人感情,而不顾国家□□□□□□及也。余仍以好言慰之。妻为此事□□□□。
蒋介石对于在西安答应的各项协议,曾企图否认,他命令缓撤在西北的中央军,同时为恢复自己的尊严和权威,决心不准张学良回西北,并找出各种不放他回的借口。29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本日约张来谈
本日病痛未减。
为处置汉卿问题,想求公私两全之法未得也。乃决心不准其再回西北而保全其生命□□□□益之、天翼(朱培德,字益之;熊式辉,字天翼——笔者注)分别进行,并缓撤西北□□□□以备叛军抗命也。若复放其回任,不惟后患无穷,而政府之地位立即动摇。以彼回西北,不仅为其所为欲为,且可藉口前所要求者如有一件不行,彼即可叛变也。彼所要求者为中央在西北部队一律撤退。此为其惟一要求。如果放弃西北,任其赤化,则不惟国防失一根据,而且中华民族发祥之地且陷于永劫不复矣。况西北动摇,则统一之局全隳,经济计划无从实行,十年建设成绩毁于一旦矣。
蒋介石曾先后两次提出引咎辞职,国民党中央常委会两次挽留。另一方面,国民政府任命李烈钧为审判长,朱培德、鹿钟麟为审判官,组成军事委员会高等军法会对张学良进行审判。同时对陕甘的善后和人事问题也作了安排。30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以静制动,持志养气
预定:一、先发表判决文与呈请特赦文;二、特赦令暂缓发表;三、令速占宝鸡;四、朱逸民为皖主席;五、王德浦、罗贡华或吴次威为民厅;六、杨虎城免职或留任,孙蔚如为陕主席;七、王树常为甘肃绥靖主任,顾墨三为西安行营主任;八、逸民为□□□□;九、发告西北将士书。
注意:一、对□□□□俄态度;二、对共方针;三、对力行社方针;四、□新组织之干部。
上午,会客。往访□□。对中央再呈辞职,准假二月。
下午,妻赴沪疗病,以在京刺激太深,此次操急,实非常人所能担负也。
对张处置办法决定方针也。
31日,军事委员会高等军法会开庭审理张学良,判决张学良有期徒刑十年,褫夺公权五年。同日下午,蒋介石向国民政府呈文请求特赦张学良。国民政府通过特赦,仍交军事委员会严加管束。从此张学良失去自由。宋子文原是张学良人身安全的担保者,他激烈反对扣压处置张学良,是日他亲自陪同前往受审。蒋介石也觉为难了宋子文,致函慰之。是日蒋介石日记云:
雪耻壹是皆□,修身为本
预定:一、多□总预备队;二、多用钢甲车;三、问天才能否回陕;四、放鲍志一;五、皖主席由□□□□;六、杨、于革职留任;七、委□□□□副主任;八、与杨交涉驻兵东北□□□
注意:一、心燥性急病中应自忍耐;二、对侍卫应□之。
上午,军法审判张学良,闻其卫队陆续到宋寓,已十有一人,如不审判,卸其武装,则彼逃也。余致书子文慰之,使其为难,于心不安也。
□□□□□□□对军事迟疑不决,且不愿负责,可谓无人格之至,不仅[禁]愤怒。
(责任编辑 汪文庆)
藏书者:绝情谷 2009年01月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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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九《专著》《苏俄在中国》
第一编《中俄和平共存的开始与发展及其结果》第三章《中俄和平共存的发展》
“第十节 西安事变
中日战争既已无法避免,国民政府乃一面?手对苏交涉,一面亦?手中共问题的解决。我对于中共问题所持的方针,是中共武装必先解除,而后对他的党的问题才可作为政治问题,以政治方法来解决。民国二十三年底,五次围剿初告成功,中央即指派陈立夫担当这一政治任务。
民国二十年,中共特务工作领导人顾顺章向我政府自首,因而共匪在京沪的所有机关和组织,先后被我们完全扑灭。他们的所谓「中央委员会」亦整个瓦解,而不得不移至赣南匪区,重新组织。到了二十四年的秋季,陈立夫向我报告,周恩来在香港与我驻香港负责人曾养甫,经由友人介绍见面,希望我〔第69页〕政府指派代表与他们进行商谈,而且他只要求从速停战,一致抗日,并无其他条件。周恩来又于九月一日致函陈果夫及立夫,申明中共要求停战抗日的立场。
二十五年五月五日,中共发出「停战议和」通电。随即由周恩来代表中共,潘汉年代表共产国际,到上海与张冲会商。当时我得到这个报告,对于潘汉年代表共产国际一节甚为怀疑。但据立夫考验后,知道潘持有他与共产国际通电的密码,及其来往电报无误。我认为此事真伪虚实,对本案不甚重要,故亦未再追问。潘汉年乃即到南京与陈立夫谈判。政府对中共所提的条件为下列四点:
一、遵奉三民主义;
二、服从蒋委员长指挥;
三、取消「红军」,改编为国军;
四、取消苏维埃,改为地方政府。
经过了长时间的谈判,最后他们终于接受这四项原则。一切条件大抵都达到协议,只待我回京作最后之核示。
在这同一时期,共党在各省亦开始发动其「和平」宣传攻势,而以陕西为其第一目标,并对张学良与杨虎城积极勾结。而且张学良所部的东北军中,发现其「抗日不剿共」的宣传品,并有张杨皆与共党已发生直接关系的情报,所以他们在西安竭力掩护共党份子及其外卫组织的活动,于是「第三党」与「救国会」公开作反动宣传,亦毫无顾忌。这一事态的发展,如不设法防止,势将演成叛乱。我乃亲往西〔第70页〕安坐镇,并准备在年终召集一般将领开会,宣布中央对剿共与抗日的方针,说明共党和平攻势,及其所谓「停止剿共,一致抗日」口号的作用所在,使之不为共党煽惑。就在这个时候,即十二月十二日,我在西安忽被张学良和杨虎城以暴力劫持。我当时就断定这是张杨二逆受共匪欺诈,甘心被其利用,不惜予国家以致命的一击。所以张学良前来见我时,我就简单明了的训斥他说:「无论其为个人利害,或国家安危,只有立即彻悟痛悔,送我回京,勿再自投魔鬼共匪的陷阱,及今悔悟,尚未为晚。」他在这样情势之下,就不敢提出其所预定的八项条件,只说内容复杂,没有如我所说的那样简单,反要求我先行息怒,容他尽言。我就斥止他,不许其提任何政治有关的事。直至第三日,他才含糊其词,半劝半求的说出他们所共同议决的八项条件,并说只要我应允签一个字,他就立即亲自送我回京。(注)我乃对他说,无论你说得任何动听的请求,在你西安劫持威胁之下,绝无商讨余地。但是我也知道,即使张等有悔悟之意,而其主谋之共匪,必认为千载一时的良机,也就是他匪党的一个生死关头,非迫我接受他的条件,即必制我的死命。我在此时,只有下定舍生取义的决心,对叛徒始终拒绝与他们商谈任何政治条件。国民政府亦不理张杨的荒谬要求,立即下令讨伐。
二十二日,蒋夫人突然来到西安,我见面第一句话告诉他说:「十日来叛徒每日用各种手段,只要求我在其条件上签字,就可送我回京。你来共患难,是为公而非为私,一切须以国家为重。如有叛徒以任何条件,托为转劝,必严厉拒绝。我们宁死,亦不可答应。」蒋夫人此行下了决心,他回答我道,他重视我的人格,甚于我的生命,他决不劝我有违背素志的行为,他只愿与我同生死。过了三天,到了圣〔第71页〕诞节二十五日下午我们终于无条件的脱险回京。
但是这件震动世界的事变之真相,到了事后才得完全明了。此事最出人意料之外的一点,就是其主动者,实是张学良的本身,而首先提出此一劫持主张者,则为杨虎城。且其事前,并未与共党就此事有任何商量。不过当时张学良与共党直接的接触,已有半年之久,故共党与张之关系,亦自到了相当的程度,而且首倡此议的杨虎城,其与共党勾结更深。即如今日在日内瓦代表匪伪与美国詹生大使举行谈话的王炳南,就是当时杨虎城的私人秘书,于此亦可了解共党对此案的策动及其关系为如何了。又因为他们在西安勾搭,恐易被我中央发觉,故张与共党的秘密接洽,乃在陕北的延安举行(当时延安守军还是张的所部)。
我记得当时有一位报馆主笔,亦是我们辛亥前的革命老同志张季鸾,来华清池见我,谈及陕北共党勾结东北军的不稳消息,他认为这恐是共产党使用反间的一种手段,须加注意。我就对他说:「你是陕北人,关于你家乡问题,自必格外关切,请问你们在延安的记者,最近有什么重要消息么?」他说,谣言很多,但是他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其他就吞吐其辞,欲说复止,他只说这些谣言,不要说他,自然会止息的。我乃自动的问他说:「你所谓谣言,是否亦听到了张汉卿与共产党在延安面商拥护中央,一致抗日的消息么?」他忽现惊骇之色,但是他很直率的答道:「是的」。接?他又说,他不相信这个消息会是真的。他且对我分析的说:如其他们果真是拥护中央,一致抗日的话,那张汉卿必会坦率的报告中央,决不会越过了中央,与共党私自勾结。所以他认为这个谣言,至少亦是共党的反间阴谋作用。然〔第72页〕而最近谣言太多,亦不能不小心防范。我听到他这番话,更觉此事严重了。他乃又继续的谈下去说:目前倒是另有一种情势,不能不特别注意的。就是西安社会上瀰漫着「停止剿共,一致抗日」的空气。他此次来西安视察已有十日,感觉这个问题严重,比其他一切问题更为紧要。他就问我对于这个「停止剿共,一致抗日」的意见如何?我对他说:「一致抗日,是中央一贯的政策,而且亦是去年江西剿共完成以后,既定的方针。但是大家应知共党的用意,其目的并不在『一致抗日』,而是以『停止剿共』为其唯一目的,而其所谓『一致抗日』,不过是其过渡的手段而已。所以今日吾人不能不加以研究的,就是如何乃可使共党真能一致抗目的问题。你们报馆主笔,应该将这个意思彻底阐明给一般社会了解。」他说可否将你的意思,先告诉他在西安的一般朋友呢?我答道:「当然是可以的,而且我亦就要在本月中旬召集高级将领开会,来讨论这个问题。」后来西安事变发生时候,大公报在西安上空所散发劝告张杨与东北军的传单,其大意就是当时我在华清池与张季鸾谈话的要领。这是在西安事变约一星期以前的事。现在回忆,更增感慨。
至于其在事变以前,对张杨进行策反工作的,除了极少数的共产分子之外,其他如公开作反动宣传的,并不是共党,而是其共党的外卫组织,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所谓「第三党」与「救国会」以及所谓「学生联合会」等中立份子。可是这些中立份子,确实不是共产党员,而共产党亦不要他们加入其组织,取得党籍,只要他们采取中立态度,或以第三党名义发言就够了。正因为他们不是共产党,所以都能够明目张胆的在西安散播谣诼,煽惑军民,并对张学良及其部下,竭力施展其包围挑拨的伎俩,发动其〔第73页〕攻心战术,时时予张以不断的刺激,最后张学良卒以其「剿共」与「抗日」的矛盾心理弱点,竟被他们攻心战术所突破。但张学良并不承认他被共党所煽动,而其初意,是他抗日复仇的心切,乃想利用共党力量来一致抗日。从张学良自述其事变以前的经过,分析他被共匪诱惑生效的原因,并不是共党有什么真正伎俩,而其根本还是在我们内部有了矛盾,自己心理发生动摇,所以他共党才得乘机而入,针对我们的矛盾与弱点,来尽量扩大为其利用而已。他又自述其从二十余岁起,担当方面军任务以后,参加内战,已是不少,乃用他自身过去的经历,来判断其利用共党抗日的看法。例如于学忠原系与他对敌作战的,但由他收编以后,乃成为他忠实的部下;宋哲元亦是同他对战很久的敌人,后来和谈后,就成为他的良友;而且他自己对我中央国民革命军亦曾对抗作战的敌人,但一旦为了国家的统一,归向中央,他本人就是很忠诚的服从中央,完成了统一。因之,他认为与共匪停战以后,亦必如过去各种内战情形一样,他总觉得共党亦是中国人,今日在某一问题上,虽已成为敌人,但明日在某一目标下,亦尽可为良友。他且说这种错误心理,不只其一人如此,恐怕过去好些将领,犯了这个错误的人,亦不在少数。他又接下去说,当时对共党实无深刻的研究,只认他们所说「停战抗日」是出于一片爱国的诚意,那里知道对共党根本上认识已错,自然亦就拟于不伦,所以其他一切推断,亦就大错而特错了。
最后据张学良又自述其在事变期间的心境,最初发生事变之后二日内,与我数次谈话所得的结果,及见我的态度与决心,无法转移,自知其预定的计画,已无实现希望,其内部亦发生问题,并不如其在事前所想像那样容易;而当时特别增加他刺激的,就是他接到南京下令讨伐的电报,更觉情势险恶,已〔第74页〕成为不可收拾之局。乃于第三日才决心派机接共党代表来西安,商讨合作,参加他们所谓东北军、西北军(杨虎城)与共产军三位一体的军事委员会。至此西安事变乃就完全变了质,而其中共本身的统一战线工作,与其外卫组织的中立主义活动,互相策应,乃构成其所谓「一面联合,一面斗争」的作战方式,来达到其对张杨所预期的目的。
(注)张杨通电所提的八项条件,就是(一)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二)停止一切内战;(三)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救国会领袖;(四)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五)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自由;(六)开放民众爱国运动;(七)确实遵 行孙总理遗嘱;(八)立即召开救国会议。这八项条件显然就是当时共匪及其同路人的政治口号。其实质的意义就是要求国民政府停止剿共军事,放任共党及其外卫团体的活动,采取联俄容共政策,召开所谓党派会议,改组国民政府为联合政府。”
1936年12月31日,张学良被判“徒刑十年,褫夺公权五年”。
1937年1月4日,蒋中正请求“特赦”张学良,发《呈请国民政府特赦张学良文》。
《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三十七《别录》25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呈请国民政府特赦张学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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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卷三十七 别录
隶属章节:别录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版面原件:第143页
〔第143页〕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一月四日于溪口——
窃以西安之变,西北剿匪副总司令张学良,惑于人言,轻干国纪,躬蹈妄行,事后感懔德威,顿萌悔悟,亲诣国门,上书待罪。业蒙 钧府饬交军事委员会依照陆海空军刑法,酌情审断,处以十年有期徒刑,大法所绳,情罪俱当,从轻减处,已见宽宏。中正负疚在假,本不敢有所陈渎。惟念论事当究其所极,执法不害于施行。国家设刑典所以儆凶顽,立赦条所以待悛悔。此次该员中于荧惑,大触刑章,变讯播传,举国骇愤,若其遂过怙恶,竟复逆施冥行,在国家固不难制裁,然元气必更以耗竭。尚幸迷途迅复,悔祸及时,观其亲向中正涕泣自白,良知激发,尚以国家为重。因一念转移之故,捩全局祸福之机,酌理原情,似宜上邀宽赦。当今国事多艰,扶危定倾,需材孔亟。该员年力富强,久经行阵,经此大错,宜生澈悟,倘复加之衔勒,犹冀能有补裨,似又未可遽令废弃,不为开迁善向上之路。昔我总理惩乱嫉恶,执法必严,而宥过施仁,涵容益大。中央矜恤有辜,当更使天下感动。为此不避罪嫌,贡其愚谬。敬恳 钧府俯念该员勇于改悔,并恪遵国法,自投请罪各情形,依据约法,更沛仁施。将该员应得之罪刑予以特赦,并责令戴罪图功,努力自赎,藉瞻后效,而示逾格之宽仁,是否可行?理合备文呈请,仰祈鉴核施行。”
1937年1月7日,蒋中正发《致张学良关于陕甘军事善后办法函》。
《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三十七《别录》25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致张学良关于陕甘军事善后办法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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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卷三十七 别录
隶属章节:别录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版面原件:第144页
〔第144页〕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一月七日于溪口——
中在乡医嘱静养,山居极简,略愈当约兄来此同游。关于陕甘军事善后办法,中意(一)东北军应集中甘肃,其统率人选,可由兄推荐一人,前往率领,免使分散,以备为国效命。(二)(杨)虎城可酌留若干部队在西安,使其能行使绥靖职务,可嘱其与墨三(顾祝同)切商办法,应照已发电令办理。请由兄手翰告虎城及各将领,勉以切实服从中央命令,不可再错到底,如是不但部队与地方得以保全,亦即所以救国自救也。尤须使虎城知全国公论,此次中央只令虎城撤职留任,而对部队又妥为处置,备极宽大,若再不遵中央处置,则即为抗命,国家对于抗命者之制裁,决不能比附于内战,而且中央此次处置,全在于政治,而不用军事,亦已表示于国人,故彼等必须立即决心接受,不可有丝毫犹豫,方为自救救国之道。知兄近日关怀时局,必极望早得妥善之解决,以利国家,务望即以此意剀切函告虎城及各将领,使之安心遵从命令,兄如有所见,并请酌为补充。”
1937年1月14日,蒋中正致电杨虎城,说明此时张学良无回陕之理。
《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三十七《别录》25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复杨虎城函说明此时张学良无回陕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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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卷三十七 别录
隶属章节:别录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版面原件:第145页
〔第145页〕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一月十四日于溪口——
米主任来奉,详诵来书,藉悉一是,汉卿兄问题,中已于志刚同志带奉函中详述之,此时为国为友为公为私计,皆无回陕之理,明达如兄者当能了然,望勿再以此为言,须知中与彼同一境地,中虽在乡休假待罪,要知陕甘事变未了,与汉兄为国家计,皆不能置身事外,否则国不成国,人亦非人,复何革命抗日之可言。兹为陕甘袍泽与革命前途计,汉兄特提二案,对兄等之意见,决不抹煞,望兄以国事为重,应知革命创业之艰难,历史养成之不易,耿耿此心,惟冀览察,余托米主任转达。”
1937年1月19日,蒋中正忠告杨虎城迅使西北规复。
《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三十七《别录》25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忠告杨虎城迅使西北规复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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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卷三十七 别录
隶属章节:别录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版面原件:第146页,第147页,第148页,第149页
〔第146页〕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一月十九日于溪口——
迭接来电,方幸陕甘局势渐有转机,兄等既愿接受明令通电就职,复称取消十二月十二日以后一切临时组织,私意以为兄等已认识国家危机,急谋结束变态,以求精诚团结矣。今观鲍米李三君携来之办法,乃知兄等依然固执己见,不察国家之需要与事实,有出于寻常意想之外者,由兄等所提之要求,测兄等近来之心理,一方面以表示就职,掩盖国人之耳目,一方面则欲更进一步的割裂军政,破坏统一,以造成西北为特殊区域,表面虽宣称就职,较之未表示就职以前,其为患于国家者将更大,而自身之表里不诚,将何以逃国人严正之责备,综合兄等要求之意,一则为西北之军事善后与人事分配,须一以兄等之意为可否,二则限制中央军队之驻地,使不得越潼华以西,三则部队之人事行政与训练,均须一任各部之自由。质言之,即不许中央过问西北之一切,亦无异使陕甘不为国家军令政令所及之陕甘,直欲使西北沦亡为东北之续,而一方面则以要求汉卿回陕主持为解决一切之关键,兄等此举,如或尚有爱护国家拥护统一以御侮救亡之诚意,如兄等通电所云云,则三尺童子有以知其南辕北辙也。不辞@缕,再为兄等质直言之:其一、兄等应知中央无论如何决不能放弃西北,中央数年以来,确认西北尤其陕西为北方国防之根据,关于开发西北与建设西北之事业,无不本于国防之见地,按照计画,尽力进行,不特〔第147页〕国家资本,对于开发西北经济交通水利铁道等建设,不遗余力,尤奖励全国企业界大量投资,综计三年以来,合政府人民之资力,总数当在一万万元以上。而陇海线之向西延展,及其连络各线之增筑,尤为国防上既定计画,无论如何困难,断不中止进行,财政困绌如此,而不惜竭全力以图之者,诚欲使后方交通与国防要地,得有相当之规模,以为御侮复兴之根据也。兄等前电屡以中央军向西进迫为言,而今则更欲限制中央军之驻地与兵额,此无论在国家纪纲与统一意义上,兄等不得为此要求,且以中央军队入陕为意在威胁屈服,更属误会曲解之至。诚以去岁西安事变,既已引起内外之忧疑,如中央军队不进驻陕省,国内外经济界即不能确信其投资之安全,信用一有动摇,一切建设将无法继续。更就国防军事而言,亦何能坐令此根据重地与后方交通无确实之保障,此均为事理所必然,不待隐讳,亦无可否认,中央如放弃西北,即无异放弃国防,亦即无异于自弃其职责,故无论任何困难牺牲,势不能不确实掌握此重要之国防根据,兄等既以积极对外为标榜,以领导救亡望中央,而今所要求乃欲摈中央军力于陕西以外,使其放弃国防基础,且不得过问西北,诚不料兄等之昧于事实,一至于此!事变发生以来,国内舆论之痛心疾首于兄等者,皆以干犯纪纲,劫持统帅,为兄等咎,若就国家生存大计而言,则劫持统帅之咎犹小,而破坏国防之罪实大,如不迅谋补救,举国同胞皆将不能为兄等恕,千秋万世,无所逃于历史之谴责,此兄等所万不可不察者也。其二、关于汉卿回陕问题,兄等以友谊袍泽关系,一再请求汉卿回陕,在私人感情上,容或不能不有此表示,但如为国家整个打算,稍明爱人以德之义,则应知汉卿在陕甘变局未定之前,即令国府许可而遽回西北,其自身在责任观念上,亦无以对陕人与国人,无以对军〔第148页〕中之袍泽,不独汉卿如此,郎中正以数年来力主建设西北为国防重要根据之人,而托付无方,处理未善,以肇此空前之事变,使国家蒙受损失,反躬自省,实亦无以对国家,无以对国人,更无面目以再论国事。故陕甘之统一一日未复,即中与汉卿之罪责不得一日而卸除,汉卿深知此意,故并无回陕之请求而惟望问题之速了,日前彼托瑞峰携回之函,即可知其耿耿西望于兄等者为何如?兄等诚以国家为重,即应体汉卿之心为心,克除成见,迅下决断,确实接受中央之处置,使陕甘之事大定,中得稍减神明之咎戾,届时自当续请政府,俾汉卿仍有以自效于国家,前函已详晰言之,愿兄等勿再作此不可能之要求,以增汉卿与中之罪戾也。其三、兄等当知集中国力,应无害于国家之统一,而不能假此以遂其把持割裂之私图,此次西安事变,中央不惜枉法以求全,固为国难当前,凡属国家力量,均应踰格爱惜,然国家之统一,则不能任其有丝毫之毁伤,今日一般国民,均知非统一不足以御侮,而意志之统一,与军事政治之统一,尤为对外必要之条件,为求得意志之统一,即不能有危害国本之主张,与离间煽惑之宣传,为保持军事与政治之统一,即不容自划区域而形成割据独立之形态,过去二旬间,陕省之宣传与行动,其为分散国力,抑集中国力,固不必多所追述,今日兄等之要求,则何异将陕甘一切,悉令特殊化,何异于要求中央放弃其国防建设与后方根据地,试问如此情形,能达抗敌救国之目的乎?西北为我中华民族发祥之地,全国人民方将不惜全力以之为基础,断不能任其有赤化恶化之情势,沦为危害国本之根据地,兄等诚明此意,应勿使其造成复杂特殊之情形,否则兄等以爱国救国为名,而竟不惜危害国家,妨及民族生存,甘与全国为敌,试问将何以自存?自事变迄今,中央爱惜国力,多方委曲之苦心,昭然予〔第149页〕天下以共见,兄等同是炎黄冑裔,果有自谋之志与谋国之忠,即应简单坦白,放弃错误,昭示诚悃,表里一致,接受命令,确实服从国家之处置,而迅使西北规复统一之常态,则中央祗求国防之基础不受影响,统一之政令得以保持,必使兄等及所有部队,均得其所,亦必无负于兄等救国之初志,不然则是兄等必欲以国事为儿戏,不惜自误以误国,此即非中正之所忍言,亦不愿再向兄等有所辞费矣。中正负疚之身,休假山居,本无任何之职责,兄等若必孤行到底,此后不独西北问题非中所欲置喙,即汉卿今后之行止如何,亦非中之所愿过问,追念多年患难与共之情,及国家不堪再误之危况,辄不禁质陈所见,而致其最后之忠告,何去何择,惟兄及东北诸将领共察焉。”
1937年2月18日,蒋中正在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作《报告西安事变始末》,并发《呈请辞本兼各职文》。
《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三十七《别录》25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报告西安事变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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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卷三十七 别录
隶属章节:别录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版面原件:第150页,第151页
〔第150页〕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二月十八日于南京向五届三中全会提出——
谨报告者,中正于去年十二月以西北剿匪军事,按照预定计画半月至一月间即可完成。特由洛入陕,亲加督促。不图张学良等突然构乱,致有十二月十二日之事变,在临潼西安同时发难,托兵谏之名,行劫质之实,在陕中央军政长官同被留置,凌乱纪纲,震惊中外。中正推诚过笃,虑患不周,仅携少数警卫,皆因抗拒以殉。彼时遘变仓皇,与外间音问隔绝,唯以舍生殉义之决心,求无愧于革命之天职。且深信我中央必能秉 总理遗垂之精神,对于戡弭变乱,巩固国本,定有至当之措置。其后卒因中枢决策攸宜,全国军民同心一德,昭宣正义,使倡乱者慴服悔祸,事变得以弭止,中正旋于十二月二十六日回京,张学良则束身自投,愿领受应得之罪罚。对于事变经过,理宜详陈始末。惟自十二月十二日以后,中正虽蒙中央优容,未加谴责,而有亏职守至此,实早以待罪之身自居,未敢更以公职之地位,有所报告。祗就当时躬历情形,按日追记,辑为小册,藉答同志之垂询,谨以检呈,乞赐鉴察。查当时陕变诸人,曾经发出通电,陈述其所谓国事之主张,颇引起外间注意。中正在事变发生之日,对张学良始终严词斥责,彼遂不得尽所欲言。及事变发生之第三日,始知其有所谓八项主张者,即(一)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负责救国。(二)停止一切内战。(三)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四)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五)〔第151页〕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自由。(六)开放民众爱国运动。(七)确实遵行 孙总理遗嘱。(八)立即召开救国会议。张学良以此为彼等共同主张,坚请中正允其实行。中正始终命其立即悔罪,送中正回京,此外不欲听其有何陈述,除指出其行动背谬及此等主张之无意义外,并诰谕以党国自有一定之组织与系统,即有意见,亦应向中央依法陈请,张以回京后向中央提出为请,中正即向之说明纵可提出中央,但余必声明不赞成尔等之主张,此段谈话经过,亦具详于小册,惟此节关系较大,不得不特为提叙,俾到会各同志注意。兹值全会开议,对于西北善后,当必有确当之指示,对于国事亦必有详审之检讨,一切取舍可否,自当取决众议。爰特将张学良向中正陈述八项主张之经过,据实叙述藉供察酌。除中正手辑小册之西安半月记,一并检送请予鉴核分发到会各同志外,特此报告。”
《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三十七《别录》25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呈请辞本兼各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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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卷三十七 别录
隶属章节:别录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版面原件:第152页
〔第152页〕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二月十八日于南京——
谨呈者,窃自去岁西安事变后,中正上痛纪纲之毁坠,下深疚戾于神明,加以积悴丛怨,难胜负荷,曾经一再呈恳中央,免去本兼各职,未蒙允准,转予慰勉,酌给假期,俾资调治,中正感于中央之优渥,复以全会举行有日,权领休假之命,未敢稍有陈渎。兹者山居思过,忽越五旬,虽中央威德所临,卒消变乱,然人心久经震撼,元气显见伤夷,追维乱阶之原,益懔罪愆之重,设使中正率导不失其力,抚驭克尽其术,何至以教训多年之部属,敢为此危害党国之妄行,中正承受党国付托,谬膺军政重寄,责任所在,无可旁诿,故虽于首事者请特赦其应得之罪,而实不敢自逭其莫大之愆,退省以后,始终在疚,每一置念,无时去怀,深维仔肩一日未卸,即方寸一日不得而安,在党国无以彰黜陟之严,在个人益深陨越之惧。兹当全会举行之日,用复披沥衷诚,务祈俯准辞去所有中央常务委员会副主席、中央政治委员会副主席、行政院院长、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本兼各职,庶伸党国之法纪,俾遂引咎之初衷,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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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龄《西安事变回忆录》
《西安事变回忆录》,宋美龄著,著录台湾《革命文献》第94辑
外国作者有视西安事变为一滑稽之喜剧者,余则视此为决定我国命运最后一次革命正义之斗争也。盖去年十二月十 二日以后,半个月内,西安事变之经过,其情状之复杂,决非中国既往一般称兵作乱之叛变所可比拟;而其关于国际与外交者,尤有特殊之形势,倘处置失当,即酿成民国以来空前之战祸。至其对于内者,则包涵个人与全国各种复杂问题,且有最猛烈之爆炸性蓄积于其间。今欲事后回溯,表现其准确明了之事实,固非易事;苟勉为之,首应排除个人之情感,以客观的态度,分析各方面同时活跃之经过,方能窥得其真相之全豹。
余初闻余夫蒋委员长为西安叛兵劫持之讯,不啻晴天霹雳,震骇莫名。时适在沪寓开会讨论改组“全国航空建设会”事,财政部长孔祥熙得息,携此恶耗来余寓谓:“西安发生兵变,委员长消息不明。”余虽饱经忧患,闻孔氏言亦感惶急。时西安有线、无线电报交通皆已断绝,越数小时,仍不能得正确消息。然谰语浮言,已传播于全球,骇人者有之,不经者有之;群众求知之心切,颇有信以为真者,世界报纸,竟根据之而作大字之标题矣。
南京虽为首都,其在黑暗中摸索之状况,不减上海。余偕孔部长及端纳(余已约彼伴余飞赴西安)匆促入都。时政府中人深受事变刺激,情态异常紧张。中央常务委员会及中央政治委员会已于星期六深夜开会,决定办法,立付执行;并将叛变首领张学良明令免去军事委员会委员及西北剿匪副司令职,交军事委员会严办。命令措词,异常严峻。京中已于是日晨接到西安发来之通电,署名者除张学良、杨虎城及其重要部将外,复有在西安之中央官吏多人。电中列举非难中央之事状,皆足令人发指者,并称彼等曾“涕泣诤谏,屡遭重斥,”故不得不“对介公为最后之诤谏,保其安全,促其反剩”最后提出自命为“救国主张”之八项要求,希望南京当局“俯顺舆情,开诚采纳,为国家将来开一线之生机。”至所列八项要求,则为:改组南京政府;停止内战(实际注重于剿共军事;)立即释放在上海被捕之救国联合会分子七人;释放一切政治犯;保障言论、出版、集会自由;开放民众爱国运动;实行总理遗嘱;立即召集全国救国会议。
此我等于十二月十三日(星期日)晨抵京时,京中紧张迫切之状况也。此时当余之前者,不仅为余夫一人生死之关系,实关系全民族最重大之问题,其变化实易受热情与狂想之激荡,而余本人复系有严重个人之利害。第一念袭我心头,余为妇人,世人必以为妇人当此境遇,必不能再作理智之探讨;故余必力抑个人感情,就全局加以考量。继余复念,此事若处理得宜,必能得合乎常情之解决,余必坚持我主张,将一切措施纳诸合理轨范之中。
中央诸要人,于真相未全明了之前,遽于数小时内决定张学良之处罚,余殊觉其措置太骤;而军事方面复于此时,以立即动员军队讨伐西安,毫无考量余地,认为其不容诿卸之责任,余更不能不臆断其为非健全之行动。军事上或有取此步骤之必要,委员长或亦悬盼此步骤之实现,然,余个人实未敢苟同。因此立下决心,愿竭我全力,以求不流血的和平与迅速之解决。是非得失,将付诸异日之公论。
是晨八时前,余即电张学良,告以端纳拟即日飞西安。端纳亦同时去电,盼其即复。余等到处搜索消息,而消息始终沉寂;周遭接触者唯紧张之流露,形形色色之猜测;辗转传布,如飞沙,如雷震,诸凡捕风捉影之传说,眩人欲迷。时西安电线早已中断,不特西安之真相无从探索,而亦无人能一究其事实发展与结果何如也。
余迭向京中诸要人剀切陈述:于未得确实消息之前,务镇定其态度,信任民众精神上之后援,勿采急遽之步骤。余主张:既未能确证西安将领别有企图曷若姑信其言之由衷,一 方面迅速搜寻其动机之真相。余曾作臆断曰“或者彼等确有不平之情绪,而自谓具有相当之理由。一部分国人若对中央怀抱不平,中央应虚怀若谷,探索其不平之究竟,而尽力纠正之同为国人,苟有其他途径可寻,又何必求军事解决也。”
西安来电所提八项要求,余初未加以重视,当时一般人亦多作如是观。盖张学良部以西北地瘠民贫,驻军其间,早感不满,故测其所提政治条件,实只备为移调丰腴省分谈判时之借口而已。主张讨伐者或即因此而益坚其主张欤?
是日晨,得张学良来电二通:一致孔部长,一致余者,皆经中途阻碍,延搁已久。读其致余之电,涉及委员长,语多不逊。余初愤甚,继念:安知此电果为张所亲笔签发者,安知张非与其部下有隔阂者;即此电确为张所亲发,又安知张非在激昂情绪下措辞失检耶?时端纳西安之行,待张学良复电尚未至,为节省时间计,端纳决于午后先飞洛阳,余恐或有需译员处,派黄仁霖偕行。余复请端纳携一函致委员长,函中述余深信吾夫一切措施,皆以民族利益为本,余日夕为彼祈祷上帝,愿彼宽怀。余复以长函致张学良,告以彼等此举将使国家前途受严重之打击,余深信其卤莽灭裂之举动,初无断送国脉陷害领袖之恶意,应及时自拔,勿贻噬脐之悔。
端纳于夜间由洛阳来长途电话,称于日落时抵洛,彼处离西安虽只余一小时半之飞行,然消息之沉寂,不减于南京。
且言是日已有飞机三十余架在西安上空飞行示威,目的欲告谕叛军洛阳飞机场仍在中央之手,以张学良预令其驻洛直接指挥之炮队占领机场之命令,其部下实未遵行也。端纳复称:彼不问张学良有否复电,决于明晨飞赴西安。余于是夜卒得张学良致端纳电,欢迎其入陕,于是端纳所乘飞机中途被击之顾虑始得释然矣。
时军政部长已受命,在委员长未回京前,执行指挥调遣全国军队之职权,空军亦归其统辖。然余仍继续进行“全国航空建设会”改组事宜,盖不独事务本身之重要,未容诿卸;且努力从公,亦暂时可使身心得所寄托。闻左右偶语,竟窃窃私议委员长已不讳,且谓即幸存,亦无生还望诸人于面对时,未尝不表示同情与慰藉;然一转背间,即充满悲观之空气,而全国斥责西安叛将之怒焰,则已蓬勃不可抑止矣。然余个人于事变发动之初,即决心与劫持我丈夫之西安将领作正义之周旋,任何牺牲,任何代价,皆所不顾;至咒诅谩骂,则非所愿为。盖余深信唯诚挚与真理乃能建树永久之基矗此为余生平之信念。遇西安事变而益坚。
当时局势虽黑暗危殆,然余深感必有可以解决之途径,故愿中央诸公共信之,因此反复申述,请各自检京与忍耐,勿使和平绝望;更请于推进讨伐军事之前,先尽力求委员长之出险。盖战事开始之后,委员长即不为其亲自统率之陆空军轰炸所误中而丧生,亦将为怨恨暴戾之叛军所残害。不料此时余已陷入甲胄森严与战斗意识弥漫之重围中矣。
或有责委员长不应轻赴西安作此不必要之行,可免躬蹈危机者。余即告之曰:“委员长若欲不愧为委员长,无论在何时何地皆应作冒险牺牲之准备。彼所朝夕萦心者为国家大计,更安有余晷顾虑其个人之安全?策划其安全者,实非委员长分内之事,而为其部下及其左右义不容辞之责任。彼为其干部者,实应随时随地敬谨注意,策其万全。如委员长自抱其本身安全之顾虑,又安足为全国领袖哉?”复有人言:“为维持国民政府威信计,应立即进兵讨伐。”余又告之曰:“今日国难至此,若无委员长,即不能有任何统一之政府。今舍委员长外,更有孰能领导全国者乎?”当时群情激昂,主张纷杂:或言委员长殆已不讳矣;或言国家存亡应重于个人之生命;更有人不明余所主张之理由,词色之间似谓“彼一妇人耳,仅知营救丈夫而已。”余乃详告诸人曰:“余虽为妇人,然余发言,绝非为营救丈夫之私意。倘委员长之死,果足为国家造福;则余必首先劝其牺牲。唯目前处置西安叛变,若遽张挞伐之师,径施轰炸,不独使举国所拥戴领袖之生命,陷于危殆,即陕西数千万无辜良民,亦重罹兵燹之灾,且将使为国防而建设之国力,浪作牺牲。故为国家计,不得不吁请诸公妥觅和平解决之途径。愿诸公深信我决非朝夕萦怀于丈夫安全之妇人。今日此举,实抑制情绪,抓紧现实,乃以公民之资格,要求以最少之牺牲,为国家与民众解决此严重问题之症结。倘余夫或余个人之牺牲可以为国家造丝毫福利者,余必不假思索,力主牺牲。唯今日若遽用武力,确将危及委员长之生命;而国难严重如今日,在余心目中,在全国民众之想念中,委员长之安全,实与国家之生命有不可分离之连系,此余之所以主张必用和平方法以保证其安全也。诸公今日,一 面尽可作阵地之配备唯须力诫勿开枪,勿轰炸以启衅;而一 面当乘此时机,努力营救委员长出险。倘和平已至万分绝望之时,再开始战争,亦未为晚。凡余对此大局之观察,以及余所贡献解决之方策,事后必能证实其不谬。深信诸公虽与我观感两歧,而态度之诚挚则同;余今自信所取态度之不误,必将竭全力以求我主张之实现。谩骂不足以慑服叛徒,更不足以解决现局,幸诸公深思之。”
余言既,复明告彼等即亲自飞往西安。群议哗然,以为不可,反对之声纷至。盖当时谣传,血与火充塞西安,该处已成赤色恐怖世界,而悲观者更以为委员长即未死,亦难幸免。故向余进言时,不曰余此去决无收获,即劝余勿作不必要之牺牲;不曰余去被囚,徒令叛变者多一要挟我夫之凭借,即曰最少我投身作质,徒扩大事件之纠纷。悲戚、失望绕我四周,欲思索真理固难,欲坚持我信仰更难。余虽未受悲观者之影响,然亦不禁黯淡凄怆。尝自反问曰:岂我等求出生民于水火之努力,已至最后绝望时期耶?岂我等复兴民族,建立国家之计划,果将从此毁灭耶。深思终不得解,然余终坚持我信仰不舍。于是迷梦渐去,始恍然唯“信仰可以移山;”欲纠正一切错误,唯有坚持我对上帝及全人类之信仰耳。
年来委员长出巡各省,余必相随,此次独因病未果深觉怅然。盖余每自信,倘余在西安,局势当不致恶化至此。然此种思索不足自慰,徒增烦扰而群集我室者,宾朋如云,或进同情之辞,或索时局真相,更有作消息之报告者,扰攘终朝,益增我之烦恼。
余日无晷刻之闲,各机关首领纷纷向余询问对于应付现局之意见,尤以黄埔军校同学代表要求指示为更切。军校学生皆为余夫亲自教育之生徒,坚请训话,余不能却,因向其集会作公开之演讲。余告诸生:于未明事实真相前,切勿遽加断定,遇事镇定,勿尚感情;民众对西安叛变之负责者,怨恨愤怒已不可遏,诸生幸勿再以行动或语言刺激之。并告诸生:已嘱端纳赴西安探真相,迄今尚无一人出入西安;故吾人所知西安消息,除孔部长与余所得二电及西安将领之通电外,无片纸只字可为凭借继复诫之曰:“委员长抚爱诸生如子弟,目前遇此事变,正为诸生敬谨遵行师训之时。委员长统一 全国军队之功绩,固为国人所乐道,然其手创之新生活运动,更对国家精神建设有积极之贡献。诸生既为彼忠实之信徒,不唯须努力继续推行此运动,且应恪遵其信条为终生之圭臬。余深信西安叛变者,目睹其妄动所引起之全国反响,必能憬然悔悟,痛恨前非。凡诚意悔悟者,应开其自新之路,则谈判之途径,自当勿令壅塞。叛逆如有悔罪之诚,我黄埔诸生当宽大为怀,迎其来归,不究既往。”继余复言曰:“凡余所言,绝非为叛逆求开脱,盖其妄动无开脱之可言;余所努力者,欲令叛逆反省其妄动之影响国家者为如何可怖,求其及时悔悟,自赎其罪谴而已。”
当余精神肉体忧劳交迫之时,孔部长及余两姊孔夫人、孙夫人与其他戚友,掬诚慰藉,爱护之情,至足铭感。然西安真相仍笼罩于消息沉寂之中,悲剧之阴影,紧依彼等心头,则其慰藉之辞,亦黯淡甚矣。最可感者,孔部长兼代理行政院长之职,既代委员长为一国行政之首领,所处地位备感困难;然彼于谨奉职守之余,仍能充分同情余所坚持之主张。
十二月十四日(星期一)晚,始发现第一次希望之曙光,确证余主张之未误;盖端纳自西安来电,报告委员长平安,居处甚适,彼正随侍在侧。该电复称张学良亟盼孔部长赴西安,尤盼余偕行,后又得张学良直接对余电,邀余赴西安,并保证无危害委员长之意。
时论忽有致疑端纳来电者,余闻之骇然;盖南京一部分人士,咸认叛部计划异常险恶,以为委员长即不死,亦必身陷危境,对于与此歧异之消息,反不愿轻予置信。彼等之言曰:“端纳来电,实迎合西安心理,欲诱孔部长入陕,多一重要作质者,以加厚其谈判之力量而已。至张学良致余电,用意亦同,亦欲诱余入陕而加以拘禁耳。”凡此种种推测,皆不足以动摇余之初衷,反令余信念益坚,知避免战争之奋斗,更有努力推进之必要。因此余竭全力求赴西安,孔部长与余之诸姊弟皆愿伴余同往,尤足感人。然主张讨伐者仍竭力阻我成行,余始终未为所动,当激烈辩论、情绪亢张之时,竟无暇计及发言之态度矣。
是时西安电报交通虽已中断,不料余于星期二 (十二月十五日)下午突得端纳由洛阳打来长途电话,诚令余惊喜欲狂。盖端纳于是晨冒恶劣气候之危险,飞抵洛阳,直接告我以西安之真相。彼以简短之言辞,叙述全局:谓委员长并未受苛刻待遇;端纳到达后,委员长已允迁入较舒适之房屋;斯时委员长始初次与张学良谈话,惟怒气仍未息;张表示决随委员长入京,盖彼自承举动虽错误,然动机确系纯洁;张盼余入西安,亦盼孔部长同行,彼与其部下,对余推崇备至云云;然最后又言委员长坚嘱余切勿赴西安。余请端纳明日来京,端纳称彼已允委员长及张当日返西安,惟气候恶劣,不利飞行,决于明晨返西安,京行势难办到。余因告以军事长官已决定立即进攻西安,彼返西安,或有危险,并嘱其以此真相设法转告委员长。端纳复言,彼虽不能来京,张学良亲信之爱而传与彼同机出陕,将于明晨飞京,可当面详述经过情形;彼并嘱携一函致我,补充未荆是晚,余又以长途电话告端纳:孔部长因医生坚嘱,不令飞陕;况孔为代理行政院长,势难离职。因嘱端纳征求对方意见,可否以宋子文或顾祝同代之。且告以各方阻我成行,然余已决心飞陕,余复告以外间传言,彼有袒护张学良之倾向,询其曾否发送新闻电。端纳答称,彼曾发二电:一为新闻之概述,一为答纽约泰晤士报记者阿朋之询问。
是日,适有人以端纳致阿朋电示余。电中略述委员长健康如恒,张学良已承认劫持领袖之错误,唯自称其动机纯为爱国。来人即持此为端纳捏造消息,袒护张学良之确证。此种推论实难理解,或者军人为情绪激发,应作如此想像。余因即电端纳,嘱其此后勿再拍发任何新闻电报。端纳昔随委员长赴边远各处,各报记者每去电探问真相,端纳并一一致答;今突守沉默,各报记者骇怪之余,当不免武断西安局势之恶化,以为端纳亦已被扣,不知彼处发生如何不幸之变局。
此时实施检查之影响,更使消息沉寂,而谣诼亦因以丛生。盖此时之西安,就新闻观点言,已成死城矣。
星期三晨,余乘端纳未启行前,复与通话一次。余嘱端纳告张学良彼若不愿手造惨酷之国难,应立即护送委员长返京;并请以目前余所处之境遇告委员长,详述余努力阻止战争之经过。余复嘱端纳抵西安后,应速乘机返京。彼答曰:“否,我愿留西安。”余最后曰:“余若不能阻止战争,则尔在西安或有生命之危险。”彼答曰:“或有其他办法,我今不能多言。”时孔部长在余旁,即接电话机继续向端纳说话,嘱其转告张学良:彼即不计令誉,当知彼之生死存亡,亦将以能否确保委员长之安全为断;彼欲拯救自己,拯救国家,当以飞机护送委员长赴太原,恢复其自由。倘能照办,一切皆可不究。
此后余即运用我忍耐之全力以待爱而德所乘由洛来京飞机之到达。该机在蚌埠被迫降落,又向南飞一小时,故爱而德于午夜始来见我。据彼诉述:委员长失足倾跌,今尚负伤;事件发生,实属意外;当日天明时,西安城中张学良部队已为杨虎城缴械,杨氏统制全城,即张学良部下出入城门,亦必先向杨氏领取通行证;张学良部队在城中者,只有卫队四 百人,在城外者亦只六千人,是即驻守飞机场之防空队也。其被缴之枪械,至是日下午始得发还。当日并有杨部兵士一队赴飞机场,初意欲将停留该处之中央飞机,捣碎油箱,击毁机身,后经爱而德劝阻,仅倾倒其箱中储油而去;高射炮皆经封口,严禁使用;飞机场职员皆经遣往他处,只留若干哨兵看守。黄仁霖已于昨日晤委员长,唯因委员长嘱其携亲笔致夫人之函,故被扣不得来京。但委员长草毕此函时,曾当众高声朗诵,故爱而德犹能忆其概略。据称:“委员长函中表示宁死不受挟持,且以身后事向夫人叮咛嘱付,足证其已抱牺牲之决心。”
端纳在洛阳电话中之最后一语,所谓“或有其他办法”者,犹震荡余之耳鼓而不能去怀,因询爱而德以张学良自备之鲍音飞机今在何处,爱而德称该机尚在西安。余又问曰:“倘攻击开始,张学良有否挟委员长乘此机离陕他去之意乎?”彼曰:“颇有可能。”余因作推测曰:“此殆准备中之计划欤?”又询:“张学良之正驾驶员巴尔安在?”答:“在汉口。”余愕然曰:“然则鲍音机将由何人驾驶耶?”曰:“将由其副驾驶员李奥那任之。”余托其邀巴尔由汉来京见我。爱而德诚挚言曰:“我等皆愿为夫人效忠,当立电巴尔,想彼必乐受驱策也。”因嘱其速招巴尔来。
凡上事实,皆为余等以前绝未闻知之真相。今则危机毕露,明示其他部队哗变之时,张学良实无保护委员长之能力。
因此余阻止进攻之决心益坚。在委员长固公忠为国,不计个人生命之安危,亟盼挞伐之实现,余则未愿作如是想委员长致余函之内容,余亦未告军事长官;盖深知此函立意之宣露,更将影响彼等之心理,益艰余之处境。余知轰炸西安必置委员长于死地。为中国计,此时万不能无委员长以为领导;委员长生还之价值,实较其殉国尤为重大;此为余始终坚持之信念,故愿决死为和平奋斗,以期其成。因此余决意立赴西安。此时虽张学良在城内无甚部队,其在城外之兵数亦甚寥落,明知事态异常险恶,然余亦不愿多加考虑矣。
已而避免武力以求和平解决之希望,又微露其一线光芒;盖是晚接端纳来电,称已抵西安,向委员长及张学良转达我电话中之意见,今西安将领已欢迎子文与顾祝同之入陕矣。于是余以和平方式营救委员长出险之主张,始得第一步事实之佐证。然此后数日,焦虑奔忙,困惫更甚。因潼关以西之军事,业已发动,虽幸飞机为雪所阻,不能超越华山而向西安轰炸,然洛阳与群山间沿路各处,被轰炸者已不胜数,又安能保证群机之无冒雪西飞径向西安投炸者也!后得端纳来电,称委员长已遣蒋鼎文主任飞京,携其亲笔致军政部长函。不料政府中人闻讯,声称彼等不独不愿与西安作谈判,且亦不愿在委员长离陕前,接受任何命令,盖此书即出委员长手,又安能确证其为出于委员长之本意者诸公竟测其领袖将屈服于劫持之下,宁不可异?余因直告之,并欢曰:“诸公与彼共事多年,竟未能了解其真性格至此耶!”二日后,蒋鼎文果来,彼等闻其面述委员长令,始服从无间言。蒋鼎文并恳切劝告,勿任南京、西安间之裂痕日见加深,谩骂之无线电广播及恶意之报纸论文,皆以中止为佳。同时其他方面阻止冲突之努力,亦在进行中。孙科、王宠惠等诸先生访余,拟商请阎锡山主任出面调停,营救委员长出陕,因决定由党政领袖联名电阎此电亦经拟妥发出。
巴尔由汉来,余即与研究张学良是否有挟委员长同乘飞机出陕他往之可能。余昔日飞行曾深入西北边省,故详知彼间地形崎岖人烟寥落,难觅飞机着陆场地之情况;余更预料凡有中央军驻守之机场,必为张学良所不敢去者,则其目的地点当在共产军阵线之后,或者即在新疆,余问巴尔“倘鲍音飞机满载其携带油量,足敷飞往新疆之用否?”巴尔答曰:“可。”又问:“张学良曾提及乘飞机往新疆否?”巴尔答曰:“曾言之。”余因与之再研究地图,倘张迫于环境,须乘机出陕他去时,张挟委员长至何处最为可能。余并告以张学良若真挟吾夫他飞,余必跟踪往探;故余愿深知何机所携油量,足达鲍音机满载后中途不再添油而可往返之地点。巴尔答曰:“德格拉斯机如只有夫人一人乘坐,舱中储油,足应长途之用。”余因嘱其留待后命,倘余不能阻止进攻西安,乃有飞行之必要也。
委员长被禁后一星期,十二月十九日(星期六,)余电告端纳,子文决入陕;后因阻力横生,余又去电取消前讯:一 小时后,再电告其最后成行。盖子文力排群议,最后请以私人资格前往。我等主张:政府虽不能与叛变者直接谈判以自贬威信,亦应准许我等作劝导叛变者之工作。故子文行后,政府令各报登载,充分说明子文此行,纯为私人资格之意义。
及十二月二十日晨,停止进攻之期限已届,余力争展限三日,决偕子文同机入陕,神经兴奋,几不能持。行前最后一瞬间,政府中高级长官群集余所,坚请暂留。亦有谓余若留京,尚可于委员长未离西安以前,劝止中央军之进攻者;余乃自动与彼等约,倘子文去后,三日内不能返京,则不得再阻余飞西安,同时接张学良来电告余,倘不能阻止进攻,切勿往陕。盖彼亦无力护余矣。
次日晨,得子文二电:一告委员长平安,一告端纳即日飞京。然是日端纳未抵京唯由洛阳来电话,据称坐机在黄河岸被迫降落,将于二十一日(星期一)来京。余复接子文电,亦称将于是日到京。星期一下午,端纳、子文先后到达,各述闻见。余坚持明晨必偕彼等同机返陕。端纳云:“张确有计划,拟于进攻开始后挟委员长乘机离陕他行。”余闻言,自觉能想像张之心理如见其面,因此益自信,倘能与张当面商谈,必能以余信心感其迷瞢。当时余对西安事变已具一种感想:譬之造屋,端纳既奠其基,子文已树柱壁,至上梁盖顶完成之工作,实为余无可旁贷之责任矣。
时蒋鼎文亦已出陕来京,余念委员长或需军官如彼者为代表,请彼与戴笠偕行。且对西安表示中央之信义,决不一 去不回,稍示怯懦之意。然鼎文夫人方喜其夫得离危城,故力请偕行,坚持不让其夫独冒此险。翌晨,余在机场恳切劝之曰:“余非强蒋主任为余所不愿为者,余一妇人,所冒危险实较汝夫更大。汝夫为军人,其生命本已贡献于国家,汝为一高级军官之夫人,应鼓励而安慰之,此方是汝之本分。”鼎文夫人乃默许余言,慨然允诺,不复悲戚。孔夫人在侧,亦以温言慰之,携之侧立。余等即登机行矣。人或有称余此行为勇敢者,然余自念,所作所为并无异人处,二万万中国妇人处余地位,皆必取同样步骤。鼎文夫人经余说明后,竟不坚持同行,而肯为国家利益牺牲其丈夫之安全,即其一例。余登机前,已熟闻各方危机之警告,即余本身,亦详悉西安城中军队之性质。但余启行时,神志清明,镇定坚决,绝无怯意。然冒险而入叛军统制之区域,能了解此危机之巨大者,当时固无人较余更深切也。
一星期来,今日独异常晴朗。然机抵洛阳上空,俯视机场,轰炸机罗列待发,心坎突增阴影。余下机与该地中央驻军及空军将领面谈后,即登机,坚嘱洛阳空军司令,未得委员长命令,切勿派机飞近西安。及机启飞,余渐感悬悬,不识前途如何。时飞机正在盖雪群山中遵铁路线前进;过华山,远望如晶莹之冰山,闪烁作光;最后见平原,知近西安矣。端纳于白色山丛中遥指一方形城邑告余曰:“彼处即为临潼,委员长被劫处也。”此时余万念猬集,枨触若狂。俄顷,余等似已盘旋于西安及飞机场之上空。余于飞机着陆前,出手枪授端纳,坚请彼如遇军队哗噪无法控制时,即以此杀我,万勿迟疑。余复筹划,面对劫持我丈夫者,应取若何态度;盖余深知成败契机,全在于此瞬息之间。最后决定余对彼等之态度,即使彼等行动暴戾,而余必须强为自制,勉持常态,只有动以言辞,以达余来西安营救委员长之唯一目的。
飞机盘旋机场上空,乃未见机场中有迎候之车辆,只有三两守兵木立于其间。继思我等启行时所发之电报或未送达西安,因此折飞西安城上环绕数匝,引起城中注意。俄顷间,乃见车辆续续向机场来矣。
机方止,张学良首登机来迎,其状甚憔悴,局促有愧色。
余仍以常态与之寒暄。离机时,乃以不经意之语气,请其勿令部下搜查我行装,盖惧紊乱不易整理耳。彼即悚然曰:“夫人何言,余安敢出此!”时杨虎城亦踵至,余坦然与握手,似偶然过访之常客。杨状甚窘,但见余镇定,又显觉释然。
车行街道间,初未见意想中之紧张。及抵张宅,彼即问余是否欲立见委员长。余请先得杯茗,盖欲示意,余信彼为君子,愿以安全寄彼掌握间。此时余忆在京时,曾有人戒余。
倘赴西安,不独不能晤委员长,且将被囚作质,丧尽尊严。余固知张之为人,不至如此,今更得证明矣。时委员长尚未知余至,余不愿其延候焦急,故戒勿通报。委员长被禁处离张宅只一箭之遥,禁卫森严,且多携机关枪者,盘旋于四周。
余入吾夫室时,彼惊呼曰:“余妻真来耶?君入虎穴矣!”
言既,愀然摇首,泪滑潸下。余强抑感情,持常态言曰:“我来视君耳。”盖余知此时当努力减低情绪之紧张。时吾夫以背脊受伤,方卧床,面甚憔悴,因先加看护,缓言其他,使得少些舒适。此时目睹吾夫,负伤床第,回忆遇劫当时,黑夜攀登山巅,手足为荆棘与山石刺破,遍体鳞伤之状况,余实情不自禁,对于事变负责者不能不深加痛恨矣。
吾夫言曰:“余虽屡嘱君千万勿来西安,然余深感无法相阻也。今晨余展圣经,适阅及:‘耶和华今将有新作为,将令女子护卫男子’句,今君果来此。”我夫历述被劫之经过,并称在劫持中,决不作任何承诺,因要求我勿以签订某种文件相劝。余告之曰:“余本视国家福利重于吾夫之安全,幸勿虑我有强劝吾夫屈服之举。”吾夫屡言,苟利国家,愿以身殉。
余告以自彼被困之后,全国民众,忧疑惶急,向所未见;即平日反对其政策者,亦抱同感,祈祷其出险者,遍布全球;稚龄学童,号哭如丧考妣;兵士闻其不讳之误传,竟有自杀者。
因劝之曰:“此后君不应轻言殉国矣。君之责任乃在完成革命以救国,君更应宝贵君之生命,愿君自慰,上帝常伴我等。余此来,分君苦厄:上帝愿余死,死无悔;若愿余生,亦当保此生命,与吾夫共为国家努力也。”余复告以感觉劫持彼者已萌悔祸之意,倘处理得宜,或可立即解决。我等目前应自制,应忍耐。吾夫述十二日晨经过情形时,感情冲动不能自持,余即温慰之。出圣诗就其榻伴诵读者有顷,始见其渐入睡乡。
余今又来西安矣。西安本为我中华民族产生地之摇篮,今岂将变成其棺木欤!倘委员长不获生还,中国之分裂与灭亡立见,此后不幸之变化未易测也。若幸而脱险,则国家之团结益固,可怖之祸乱或将蜕变而为国家之大庆。余之心头似嘤鸣“祸中得福”之颂辞,余深信之然到此关头,需具信心与智慧,偶一错失,立入死亡之陷阱。我等处境实遭大难,四 周军队皆整装待发,叛军之后,复有共军,此又为委员长多年剿讨之寇雠也。凡此各方,皆屏息以待,立可爆发。而中国境外,复有各国静观此间之结果。所谓东北军者,人数众多,军械精良,其作战之计划,即以后方之共军为其唯一之后盾;万一战事发动之日,即共党重生其活力之时,则其影响将如电流之疾走,酿成空前之内战,召致不可预期之浩劫。
而虎视眈眈之帝国主义者,正悬盼中国内战之暴发,俾得借口以大规模之侵略,完成其统制中国之迷梦,则此种现象之造成,自将引起彼方无限制之干涉。凡上述之危状,皆为日来缠绕我心坎之魇影,自闻军事长官坚决主战之论调后,未能一日忘怀者也。
余见委员长后,再召张来见;彼或因余未加斥责,显有快慰状。余立以镇静诚挚之态度与之面谈,告以彼等自谓此举得全国民众之拥护,实属错觉;今大错已成,若何补救,实为当前唯一问题。并语之曰:“汝若向余问以后之方针,余可以诚意告汝,尔等欲恃武力以强迫委员长作任何事,皆无成功之希望。”张曰:“夫人如在此,决不致发生此种不幸之事。”
此语殊出余意外,骇然久之。张续曰:“我等劫持委员长,自知不当;唯我自信,我等所欲为者,确为造福国家之计划。然委员长坚拒不愿与我等语,自被禁后,怒气不可遏,闭口不愿发一言。深愿夫人婉劝委员长暂息怒气;并望转告我等实一无要求,不要钱,不要地盘,即签署任何文件亦非我等所希望。”余表示深信其言之由衷,不然,则彼等行径又何异于旧时军阀。唯目前欲示世人以无他,应放弃胁迫态度,立即恢复委员长之自由。因复语张曰:“尔性太急切,且易冲动。
尔当知世上有许多事,皆非躁急之举动可以成功者,唯步骤一致渐进之行动,乃可得真正之进步;换言之,即全国人民程度进至适当之水平线后,仍将感效果之迟缓。然余之经验告余,躁急者百分之力量,只能得一分之收获;而徒求快意一时之举动,决不能致中国于富强,惟坚忍卓绝之苦干,始能得理想中之成功。”张闻言颇感动,诚挚言曰:“夫人,余已觉悟此举之不当,决不愿托辞掩饰。唯自信动机确系纯洁。
倘此次夫人能一如往昔偕委员长同来者,余敢断言,决不致发生此不幸之事变。今余屡欲向委员长有所申述,彼辄禁我启齿,厉声呵斥,奈何!”余曰:“汝仍未能了解委员长也。彼所斥责者,每为其寄有厚望之人;倘对汝鄙为弃材,财决不再费如许精神对汝斥责矣。汝每称事委员长如事父,彼信汝此言之诚,故不假颜色。”张应曰:“夫人应信我敬戴夫人之诚,即余部将亦一致敬戴夫人。委员长被禁后,彼等搜索其文件,得夫人致委员长函二通,拜诵之余,益感夫人之伟大。盖此二函中,夫人为民众求福利之至诚毕露,故深信夫人此来必可调整现局,使委员长早日离陕,余及余部将实同具此种信念我等希望委员长安全离陕之热情初不后人,盖我等不独不愿阻碍其政治上之工作,且一致推崇彼为我等唯一之领袖。
今但求向委员长面陈款曲,一切皆无问题,深信夫人必能助我了此危局。”余骇问所称二函究竟何指。张曰:“一为请筹援绥经费与补充空军事宜;在另一函中,夫人缕述救国感想,实足动人。夫人告委员长,有‘深感我二人共同救国之事业,未能尽责之处甚多,此后当加倍努力一方面不负人民付托之重任,一方面不背我二人结婚时为民服务之誓言’之语。我等读此二函,实感动万状。”余即乘机向彼劝导:“汝当更忆及函中之又一语,即谓我等救国之努力,乃随时默祷圣灵之启导,始能免于错误。汝若诚意欲有所建树,亦应随时祈求圣灵之向导也。”盖彼此次举动,不独扰乱秩序,自坠人格,且身为军人,竟甘超越轨范、毁灭纲纪如此之甚。更可痛者,数年来辛苦经营之统一幸告完成,正足增进中国之信誉,造成万世之福利,今竟为彼等毁其垂成于一旦。余复令追忆彼欧游初返时余向彼告诫之言。余当时之言曰:“活动能力之强盛,若不能纳之轨范,危险实大。”曾嘱彼处事要随时谨慎。
至彼称无伤害委员长之意,余又告之曰:“十二日事变发生之晨,枪声四起,委员长未衣棉衣,备受严寒之侵袭,且流弹飞舞于四周,若未获上天之默佑,彼不饮弹而亡,亦将罹肺炎而死矣。然而已过者今勿再提,目前应讨论者,如何可使此事件迅速结束;盖委员长留此间愈久,国家之损失亦愈大。汝意以为如何方可收拾此危局?”余复述前言,促其速自悔悟,力图善后。张屡颔其首,并言彼个人亟愿立即恢复委员长之自由,唯此事关系者甚众,不得不征求彼等之同意。余因促之曰:“然则速将余意转告彼等。倘彼等欲与余面晤者,可遣之来见;凡委员长所不愿见者,余皆愿代见之。余留此候汝复音。”我等谈话至此告一段落,时夜已深矣。
余坐候至十一时,张尚未至,以电话询其行踪,据答称,彼尚在开会。因留语,散会后嘱其来我所。及清晨二时,仍不至;复以电话询,越数分钟,始至,目光疲倦,为状惫甚。
彼言散会过迟,料我已入睡,不愿扰我,故未来。余急问:“彼等何言?”张曰:“杨及其部将不愿释委员长回京。彼等言,子丈与夫人与我交谊甚厚,我固可自保生命,彼等将奈何?彼等责我使其牵入漩涡,并称所提之条件无一承诺,遽释委员长,岂非益陷绝境?明日将再开会。”余见其疲惫不支,知多谈无益,因曰:“已将三时矣,明日可继续再谈,汝当去休息。”
此后数日,令人焦悚之问题益多。盖疑惧之军官,因急欲保证其本身之安全,随时有囚禁我等之可能。因此人抱不安,空气益呈沉默之紧张,剧变之发生,固意中事即屋外监视之卫兵,似亦受此种心理之影响,盖当子文与余往来各室,与诸人会晤时,彼等咸现探询究竟之目光。余与子文唯一可以暂弛神经之法,为散步于积雪之前院中。院中各处皆有荷轻机关枪之守兵,日夜巡逻,以防外人之擅入;而院墙之外,更有大队之守兵,以防委员长之出走。仰首上瞩,天宇清朗,白日行空,此昭昭之青天白日,殆为此间唯一具有光明之物象。余二人绕院行,周而复始,守兵皆作怪异状,不辨我等有无用意;及闻我等发笑声,骇怪益甚,殊不知我等故意纵笑,以减去紧张空气之压迫也。
是日,子文正往来各将领间,作多方面之接洽。各方说辞纷至叠来,所谓“最后要求、”“最后论据”竟层出不穷,说服其一,第二第三乃至十余种之“最后”与“不可能”者接踵而来。然就西安军人之心理观察之,盖皆惧遭国法谴责之闪避行为耳。我等此来实已造成彼等内部之分裂端纳入陕,张学良即招群疑;自子文及余与彼谈话后张坚主立释委员长,西安将领竟目彼为“我方之一分子”矣,于是欲将彼与我等一网打尽之危机益迫。此所以各将领每次开会议决之办法,散会之后,突起疑团,于下次开会之时又全盘推翻,坐致一无成就。怀疑顾虑,笼罩一切,似已无止境可寻。余告委员长曰:“此中央军日迫西安之故也。”然此时之委员长,对于事件之开展,已不感关切,彼厌见周旋,厌闻辩难,尤厌倦于周遭疑虑之空气,出陕与否已不在彼顾虑之中。曾语余曰:“事态既继续如此,余决不作脱险之妄想,望吾妻亦不枉作匪夷所思矣。”然余深知在此重要关头,惟忍耐与自制为成功之要素;我等当使叛变诸将领深信我言之诚挚,彼等若能悔祸,我可劝委员长呈请中央不究其既往,决不兴师讨伐,以造成内战之危机。
我等此次到陕,尚未闻赤祸之威胁,有如外间所传之甚。
曾有人向我等申述,共党无劫持委员长之意,且主张立即恢复其自由。然我辈不能健忘彼等过去残酷之行动,今虽一时沉默,仍未减其威胁之危险性。更有人告我等,彼等早已放弃其昔日之政策与行动,然我亦不愿信此无稽之谈也。我等不唯自警,且警戒西安人士,告其勿中彼等之诡计也。
余全日出入室中,每有新转变,辄报告委员长。某次,余正与委员长谈话时,余之侍媪忽牵余入邻室,耳语余曰:“夫人,出言务请谨慎,窗外守兵正在门隙窃听,幸余及时阻止之。”余问如何阻止之,彼曰:“余瞪视之并告之曰:‘尔必听有趣新闻,余愿伴汝同听之。’因是坚留不肯远离,彼始悻悻去。”
时张学良正竭力解劝疑惧中之各将领并介绍一参加西安组织中之有力分子来见,谓此人在西安组织中甚明大体,而为委员长所不愿见者。余与此人长谈二小时,且任其纵谈一 切。彼详述整个中国革命问题,追溯彼等怀抱之烦闷,以及彼等并未参加西安事变,与如何酿成劫持委员长之经过。余注意静听,察其言辞中,反复申述一语并不厌赘,其言曰:“国事如今日,舍委员长外,实无第二人可为全国领袖者。”述其对于国防上所抱之杞忧,亦喟然曰:“我等并非不信委员长救国之真诚,惟恨其不能迅速耳。”余俟其言竟,然后温语慰之曰:“青年人血气方刚,每病躁急。中国为一古国,面积之大,人口之众,领袖者欲求成功,理当作合理之进步,安可求快意于一时。更有进者,领袖之实行其理想,决不能超越群众之前而置群众于不顾,尤当置意于经济问题之重要。”彼言经济实为国防最重要之部分。余复言:“汝等若真信委员长为全国之领袖,即当遵从其所主张之政策;不然,则混乱扰攘,国家与民族更受巨大之损失。若欲达同一目的,固可遵由不同之路线;然既择定一途,即当坚持不舍。不负责任与不重程序漫无计划之行动,必无达到目的之一日。我人对领袖既信任其有达此目的之诚意与能力,则唯一之道,即矢我等忠诚,步其后尘而迈进。”彼又言,此次兵变实出意外。余又告之曰:“如此小规模之政变,彼等尚无力阻止其流血与暴行,又安能自信其有主持国家大政之能力耶?”彼又言,彼等崇敬委员长十年如一日,未改初衷;奈委员长始终不愿听彼等陈述之意见何,谈话结果,彼允劝告杨虎城早日恢复委员长之自由,并约次日再见。
次日,余又见彼,嘱其转告各方,反对政府实为不智,并历数最近十年来称兵作乱者皆无幸免之史实。倘彼等果有为国为民服务之诚意,必在政府领导下共同努力,方是正道。今日此等举动,徒增加人民之痛苦与彼等个人之罪戾,应及早悔悟。我等皆为黄帝裔胄,断不应自相残杀,凡内政问题,皆应在政治上求解决,不应擅用武力,此为委员长一贯之主张。
即对共产党亦抱此宽大之怀,故常派飞机向共产党散发传单,劝告彼等,如能悔过自新,作安分之良民,决不究其既往,一 念从善,即可为中国造福。共产党所到之处,我人民不唯不能得到任何益处,而且只受其害,即共产党本身实亦无丝毫利益可言,盖彼等自身既奔波而成为流寇,乃复浪费国家实力,阻碍国防与建设之发展,究竟所为何事。国难如今日,民族运动者如为真正之爱国者,应即放弃其不能实行之政策,各尽其在中央领导之下诚意协作之任务。
圣诞夜转瞬至矣,是日一日间之前后形势,希望固迭生,而失望亦踵至。余告张学良,圣诞日为停战限期之最后一日,如今日不能释委员长回京,则中央军必开始进攻。我等固死,汝亦不能独免。此外,正如孔部长在南京所言,若于此日恢复委员长自由,不啻“赠国家以无价之圣诞礼物”也。张闻言,状甚踌躇,唯允当勉力达我期望;但彼既无多数部队驻于城中,城门又皆为杨部所把守,此为难耳。彼又曰:“如杨部反抗,我等固可与之抗战;然夫人为一女子,则处境极危。
或者夫人与端纳先飞洛阳,余再设法潜偕委员长出城,此计如得售,则大佳。余可向彼等托词,请夫人再赴南京交涉罢战言和;一方面暗中将委员长化装载以汽车,混出城门,径赴东北军所驻营内,再派车送赴洛阳与夫人会合。”彼并以此计告子文,谓最后办法,只可如此。子文亦以为一切计划失败后,不妨留此作最后之尝试。然余坚持反对,不独委员长背伤不能受汽车长途之颠簸,且如此鬼祟行藏,亦决非委员长所愿为。余曰:“委员长决不肯化装,倘彼不能公开乘飞机离陕,余必同留此殉难,决不愿离此一步也。倘彼因中央军开始攻击而殉国,余决不愿独生也。”余知张及子文咸憾余不屈不挠固执之态度,不能稍为彼等移易委员长之决心;然余已具决心,不能妥协。张将出,余又语之曰:“汝当劝告彼等,应立即释放委员长,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皆向汝等作此要求。
全球各处之中国人皆纷纷通电要求恢复委员长之自由,斥汝等为卖国贼,汝等知之否?”张曰:“余知之,彼等亦有电致余,然彼等实未知余无加害委员长之意也。”
子文与张之努力,益增沉默中紧张之程度,正不知圣诞日将发生如何之景象;然就现状观之,乐观成分实甚少。余频频警告彼等,停战之限期已届,余深知南京掌军权者之感情与心理,过此限期后,大规模之进攻即行开始,无人能挽此浩劫,尔等亦不能幸免此巨祸之临身。西安将领所惴惴者,实只其本人之安全。余因告之曰:“尔等如真能悔祸,个人安全决无问题;若不知悛改,任何人决不能保证尔等之将来,委员长平素之大度容人,为尔等所深知,今日即当信任其度量。”
时张已躁急不能自持,向彼等声称,倘彼等不即“改变旧态,”彼将自取适当断然之行动。所可喜者,双方辩论虽甚激昂,始终绝未提及金钱与权位问题。历来叛变军人所斤斤不能去怀之主题,此次竟未有一人置怀,由此足见彼等此举有异于历来之叛变。民意与公论已促成自私心理之消灭,实为中国政治进步最大之征象,足令人认此实为最后一次叛变之史实。就事实言之,中国将领所主张之种种要求,委员长亦早有加以详讨者;彼等读其日记及私人文件,已稔知之。委员长之性情,每有计划,非俟其成熟,不愿告人,遇他人向其陈述意见时,或有不容异议之见,而以对其部下为尤甚。盖彼以为服从,命令为军人唯一之天职。委员长为主张厉行纪律之人,见其部下将领有违反军人基本信条之举动,自将深嫉痛恨。彼所期望于部下者,为军人唯有严守命令,战死沙场,不能擅加探讨然深蕴于委员长心底之唯一信心,则永远为求人民之幸福,以完成真正足以代表民意之三民主义,为其努力之标的,不惜竭全力以赴之。当其推进剿共军事之时,仍注重于招抚投诚,开其自新之路。共党或被感动而来归,或被俘而劝服,即分送各处反省院,衣之、食之、教育之,使了解行政上种种革新,实皆为大众求生活之改善。此即新生活运动之所以能奠定广大之基础,而赣省农村运动之所以有今日显著之成效者也。委员长深知欲根绝共产主义之传布,当就其症结而取消其愚惑民众之口实;故努力整饬吏治,使旧在共党区域中之人民在各方面皆能改善其生活之状态,以反证共党宣传之虚伪与残暴。赣省为共党盘据中心之省分,经共党统治之后,凋敝荒凉,数百万人民房舍为墟,室家荡荆委员长驱逐共党出境之后即开始恢复地方之繁荣重奠人民生活之基础;先于各处成立组织,指导民众自力更生之方法复经赣省教会之合作,成立“江西省基督教农村服务联合会,”继复发起新生活运动,使人民得精神生活之信条,教以家庭卫生、自力工作与合作服务,以及其他新国民应有之常识。此项运动今已遍布全国矣。
圣诞之前夜,失望之成分仍较希望为多,直至深夜,谈判尚无结果,于是圣诞日至矣。每至圣诞日,委员长辄与余约;是日先致圣诞贺辞者,即得享受全日计划决定之福利。今日彼得胜利矣,盖曙光初露,委员长即于被褥深处,呼“圣诞快乐。”余对此寒冷清晨,颇感不怿,然仍抑此情绪,欣然应曰:“祝君圣诞快乐。”时余不睹圣诞树,心殊怏怏;然深知在此颠危中,何来圣诞树?圣树老人即过西安,亦将望望然去之矣。此念闪过我心头尚未消失时,忽见室门顿启,以委员长卧室之外,监视者始终看守,无论昼夜,不能锁门也。二 仆人相随而入,每人手中各携一沉重之长物,酷似巨大之圣诞袜。审视,果为袜唯,为“高尔夫球”置棍之长袜。先见一袜,系一手提打字机,并系片祝余夫妻圣诞快乐;另见一 袜,系一厚暖之旅行毯,是为致委员长者,盖余夫旧有旅行毯已在兵变时遗失矣。噫!圣诞老人竟来西安耶?而此老人竟与余等共居一屋中!彼昔为我先父之友,现常为我家之宾,亲朋皆呼为“Gran,”或呼为“端。”委员长仰首笑曰:“真老人至矣”此为余首次在西安闻委员长之笑声。
圣诞阳光挟希望与快乐而俱来,然在上午,疑云仍未去。
叛变者仍要求于释放委员长前必得其亲笔签字之令,而委员长坚持不愿落一字,且亦不愿发一言。余为助长勇气计,开始整理行装,希望于日落之前飞达南京。如以此作标准,则必于十一时半启行;及至十时,结果杳然。俄十二时半过矣,张来言:“飞机已准备,然一切仍未决定。”至一时半,我等希望已粉碎,然仍不愿放弃。有人言曰:“我等可先飞洛阳过夜。”余急应曰:“然,余等万勿失望,若诚挚祷告,必能达我愿望。”时诸人皆奔走往来,状甚混乱。子文入新城访杨虎城,其他各人亦分头疏通,求解此结。然午后二时又至矣,仆人告曰:“午饭已备。”但并无人来报消息,希望似绝,然我等仍进餐;既饭,希望似又复生。即有人建议曰:“即四时启行,我等亦可于日落前抵洛阳。”因此我等决定下午四时为最后关头矣。三时响未既,见张越庭院来,身后随一工役,荷一提箱,守兵皆露惊异状。时子文等方在各处向诸将领反复说明,即委员长在此决不能有亲笔命令,但返京之后余信其决不咎既往,以释其疑。然迄无消息传来,电话仍继续不断,交涉迄未完结。正焦虑间,子文忽入门,携来喜讯,城防司令杨虎城已同意我等成行矣。张曰:“日云暮矣,曷勿明晨径飞南京?”余呼曰:“尚欲等候耶?离此愈快愈佳!岂将等候彼等之改变态度耶?犹欲等候彼等之恐惧与妄念,而发生变故耶?当知今日为圣诞日。不!决不能作片刻留!应速行,毋再滞疑。”张忽又言:“杨虽允我等行,然其部下多未知者,苟风声传播,或有不稳;故我等虽行,仍应小心,请勿带侍媪。”
余呼曰:“岂将留彼任变兵处置耶?我等离此后,真不知彼等若何结果。”张曰:“彼定可安全。”余曰:“否,彼等忠于我,余决不忍令彼冒此险。当余离京时,余曾告以此行危险万状,彼若恐惧,可不随行,然彼答余,愿随我至任何处所。”最后解决,余以此媪交黄仁霖,始双方皆无间言。
余告委员长可以行矣,彼言:“且暂缓行,余等行前,须与张学良及杨虎城作临别训话以慰谕之。”因即召杨虎城;此时杨不在家,约候半小时后始至。张告委员长,彼已决心随委员长赴京;委员长反对甚力,称无伴行之必要,彼应留其军队所在地,并以长官资格命其留此。张对余解释:谓彼实有赴京之义务,盖彼已向各将领表示,愿担负此次事变全部分之责任;同时彼更欲证明此次事变,无危害委员长之恶意及争夺个人权位之野心。余等深知此次事变确与历来不同,事变之如此结束,在中国政治之发展史中,可谓空前所未有;张之请求亦有其特殊之意义,足使此后拟以武力攫夺权利者,知所戒惧而不敢轻易尝试。故余与子文赞成其意,允其同行。余更愿在此特别声言,负责叛变之军事长官,竟急求入京,躬受国法之裁判,实为民国以来之创举。此中央政府之所以赦宥张学良,而为若干外人所骇为不解之真实理由也。
当杨虎城率卫队若干人来时,空气益形紧张。彼偕张径入委员长室,立正行敬礼。委员长邀其就坐,彼等皆屹然不敢动;余即进言,委员长尚病不能起坐,故不得不卧谈,如彼等就坐,较易听受,乃始勉就椅坐。委员长与彼等语,余即在座速记(文详附录。)彼等闻委员长诚挚之言,余从旁察觉彼等容态,实显现一种非常感动与情不自禁惭愧之色。
谈话约半小时始毕,时已四时余矣。急整装行,委员长与余偕张学良共乘一车,张径就车之前排坐;子文、瑞纳与杨虎城另乘一车。车抵飞机场,径开至张坐机之门旁。机已开热备用,一声怒吼,离地腾空上升,余夫与余乃向西安作愉快之告别。是夕安抵洛阳,祝颂圣诞佳节。此日之纪念,不唯恢复委员长与余之自由,而中国全民众解放之基,实亦肇于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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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
《百 年 潮》>>> 2004年第7期
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
作者:张俊义 字体: 【大 中 小】
日记用英文写成。日记中有些人名与术语是以中文标出的,为体现原貌,译者照录,特以斜体字标出。为帮助读者理解,译者在一些地方添加了一些字,添加部分特以()标出。
12月20日
上午10时抵西安。汉卿称,委员长17日已同意如下四项条件:
一、改组国府、采纳抗日分子。
二、废除塘沽何梅察北协定。
三、发动抗日运动。
四、释放被捕七人。
但今晨委员长改变主意,谓其不会在胁迫下接受任何条件。
我见到端纳,他说汉卿所为绝对错误,然彼动机系出爱国,所倡政策亦为正确,他说委员长做事过于顽固。杨将军告诉我,汉卿所言可完全代表他的意见。
我单独拜见委员长。他甚为感动,失声大泣。我对其安慰,告诉他,彼并未蒙羞,相反,整个世界均在关心他,同情他。此前他一再叫端纳让我前来,然此时他却担心我不会获准离开西安,并被逼加入其新政府。我说,倘我被逼加入,将成千古罪人。他说,他不会在胁迫下接受任何条件,军事解决为唯一之途。我指出形势之危险性,谓军事上之成功并不能确保其性命之保全,即便西安被占,他们尚可退至接壤共区,惟国家将陷于分裂,内战四起。他的性命悠关整个国家之命运,并非其个人一己之事。他必须认识到,他的案件,不似一名将军遭一群有组织队伍捕获那么简单,只要捕捉者被迫作出退让,就可饶其性命。我请他允准,以我不才,谋划一解决之道。他多次要求端纳留下,尽管蒋夫人一直在召其返京通报消息。他说,汉卿已读其日记,应明白其(抗日)意图与政策。
下午,汉卿拜见委员长。他说,自我见过委员长后,其态度渐次通情达理。委员长告诉他,倘汉卿愿将部队调往绥远,他将同意。
我拜见委员长,他称已答应汉卿:1.允其军队开往绥远。2.召开大会讨论四项条件。3.改组陕西省政府,由杨虎城提名人选。他要求我与张、杨二人讨论此等事项。张、杨说,第1与第3点无关重要,四项条件为问题之关键,委员长称将该项提交中央执监大会讨论,系回避问题之实质,因只要他同意,大会定能通过。
晚上,我继续探寻解决办法。我们(指与张、杨——译者)谈到请阎锡山出面调停,还有请居正以非正式官方代表身份前来谈判。我得出之印象,委员长性命正处非常危险之状态。他们已走向极端,若其遭受失败之打击,他们甚有可能挟持他退往其山上要塞,甚或,他们可能变成一伙暴徒,并在暴徒心态下杀死他。汉卿直言不讳告诉我,其委员会(西安事变当天,张学良、杨虎城成立了“抗日联军临时西北军事委员会”,以之作为行动的决策机构,张、杨任正、副主任,此处当指此委员会。——译者)已经决定,若一旦爆发大规模战事,为安全起见,他们将把委员长交给中共。这决非凭空之威胁。
12月21日
在见张、杨之时,他们说,他们讨论了昨晚所提之办法,得出结论是,不欢迎居正前来,因为在南京方面他谁也不能代表。
分析整个时局,我得出如下结论:
一、此次运动不仅系由张、杨二人所发动,而且亦得到全体官兵上下一致之支持。张、杨至为团结,南京方面许多人计划并希望彼二人分裂,此不仅不可能,且充满严重危险。
二、张、杨与中共两方军队联合一起,将成一令人生畏之集团,以现有之兵力,加之有利之地形,在目标一致之条件下,他们完全可以固守战场数月。
三、中共已毫无保留地将其命运与张、杨维系在一起。
在离开南京之前,我一直在军事解决与政治解决间摇摆,然经我实地细量,我坚信,拯救中国唯一之途只能藉政治解决。我不知何种政治解决切实可行,但我决定先行如下几点:
一、应让蒋夫人来西安照顾委员长,并改变其听天由命之态度。
二、由戴雨农代表黄埔系前来西安,亲身观察此地之局势。
三、派一将军来西安,以处理可能产生之军事问题。
我把我的决定通知张、杨,获其同意,且张(学良)给蒋夫人与戴(笠)写了信,但他同时表示,倘西安发生战事,蒋夫人之安全不能得到保障。
随后,我于11时再次面见委员长。他交我几封分致国民、蒋夫人及其二子之遗嘱,并要我将这几封遗嘱给汉卿看。(张扣下遗嘱,谓假如发生战事,他以人格保证将把这些遗嘱发送,但现在他不会允其发送。)委员长要我不让蒋夫人前来西安,且让我亦不要返回。我告诉他,无论如何,后天我定返回。
午12时,我离开西安,下午抵南京。
在南京,我毫无保留与蒋夫人、孔夫人及戴雨农面谈,他们均赞成我与蒋夫人及戴同返西安。戴建议,我应与一些政府要员交谈,努力寻求和平解决。我拜会了叶楚伧、顾墨三、蒋铭三、孔庸之和熊式辉,将西安所提之四项条件告知他们。我的观察为,他们以为重组政府为最要,否则,其他条件根本无法实现。我说,我们可以期待西安理性讨论这些条件,但是,我亦向其表示我之担心:我等目标原为救委员长,故绝不能采取军事解决。以我之见,即便落败,他们亦不会饶过委员长之性命。反之,政府军事上的成功只会愈加危及委员长之安全。他们让我直截了当回答,委员长是否希望军事解决。此问题我因先前曾与蒋、孔二夫人讨论过,故便摸棱两可地答曰,若能寻得和平解决之道,委员长不希望看到再发生内战。熊(式辉)说,他担心委员长在西安会违心被迫接受彼等条件。我言,以彼如此了解委员长之为人,竟谓委员长会被逼违心签字,我甚感惊讶,此系对其人格之污辱。
何(应钦)问,汉卿为何提出让戴雨农去,让蒋铭三去是否亦出同样目的,他们是不是欲逼其透露我方军事计划?我答,目前时间紧迫,质疑彼等动机毫无意义。
叶(楚伧)评论道,站在政治委员会立场言,只要委员长在遭胁迫,他就不能同意任何条件,中央应给我一些能够接受之条件,以供参考。我言,彼曾多次在报纸申明,我此行纯以私人身份,是故无必要为我设定任何条件,我不欲我等之手脚遭缚。我之全部要求系:四天之内,飞机不能轰炸,陆军不得进攻。但假若四天期限已过,尚未寻出解决方案,此时委员长亦离开西安,他们可放手让飞机大炮轰炸攻打西安,及其他任何彼等欲攻打之地方。当日晚,政府要员开会,讨论了我的建议。
与此同时,我听说,有人建议以黄绍竑接替朱培德担当军委会办公厅主任。我还听张公权之姐的某朋友言,张公权称,西安事变系我一手策划。如此,度过余之44岁生日。
12月22日
晨间,有人将停战条件送我,停战期缩为三天,根本未提停止地面进攻,仅言将停止飞机轰炸,令人不满。我知道,此地之气氛系对我能够回来充满不信任。
整个上午,政府要员皆在讨论我们赴西安之事,最终,他们同意,应准许我们去,给出之停战条件亦较前满意[附件A]。我向蒋鼎文询问有关军情,他称,在12月26日前无论如何不会开战,因为他知军队之调遣与实际投入战斗至少须至12月26日始得完成。
抵西安后,我告诉他们先让蒋夫人去照顾委员长。我与张、杨进行了讨论,戴与蒋鼎文将军亦在场。张、杨同意,次日上午,他们将召开一会议,并提交具体建议。
俟后,我于晚间拜见委员长,且探其对周恩来求见之看法,然其却言,我应与蒋夫人同去见周。委员长说,我必须要求周同意:(1)取消中华苏维埃政府。(2)取消红军名义。(3)放弃阶级斗争。(4)愿意服从委员长作为总司令的指挥。要告诉周,他一刻亦没忘记改组国民党之必要。他保证将于三个月内召集国民大会,对此,如有必要,他可让蒋夫人签具一份保证。但是,在此之前,他须先召开国民党大会,以还政于民。重组国民党后,倘若共产党服从他如同他们之服从总理,他将同意:(1)国共联合。(2)抗日容共联俄。(3)他将给汉卿发布手令,收编红军,收编人数将视其拥有武器之精良度决定。
12月23日
张、杨交予我们的建议为:由委员长出面,即刻在西安召集一由朝野各界官员名流出席之大会,这些人应包括陈果夫、李(宗仁)、白(崇禧)、李济琛、冯玉祥、孙夫人、韩(复榘)、宋(哲元)、刘湘、宋子文、张学良等。俟大会作出决议,委员长可离开西安。另有一种选择,就是大会在太原府召开,但在此期间委员长要留在西安。会议的议题为落实17日曾与委员长讨论过的四项条件。
我对如此条件甚感失望,因为我了解南京方面的态度,他们不会接受。但是,我想我们自己可经讨论提出反建议。我与戴(笠)及蒋铭三谈及此事,我们同意提出如下反建议报委员长批准:
一、不召开名流与政府官员参加之大会。
二、改组政府,排除亲日派。
三、释放在上海被捕七人。
四、强力保护国家利益之政府一旦组成,中日战争将很快爆发,只要战争爆发,将自动废除塘沽何梅察北协定。
委员长让我与汉卿一道去见周恩来,但主要是听他讲,随后让我跟蒋夫人商量。周称,在陕、甘地区,国军屯兵50万围剿中共,仅遣往绥远的两个师未参战,而中共此时已在其致国民党的宣言中同意放弃(赤色)宣传,原则上同意取消苏维埃政府及在中央政府的领导下作战。若委员长同意抗日,中共可不要求参加改组后的政府。中共将为共同的事业而战,然红军的人数不应仅限定在3000至5000人之间。陈立夫已经代表委员长同意,红军可拥有3万人。中共欲保留其军事系统,此亦应不困难,因不管怎样,在委员长自己的系统外,已有如此多其他军事系统。中共同意于国民大会召开时参加大会,以一个民主之中央政府来取代中华苏维埃政府。同时,他们亦将承诺放弃(赤色)宣传与停止向目前苏维埃政府控制以外的地区渗透。他们知道委员长有抗日之心,然其目前的做法不利开展有效之抗日。他们欲支持者非委员长个人,而系出于民族之大义。他们认为委员长虽赞同联俄,但却拒绝容共。他还多次提到委员长周围之亲日派。他说,上述这些条件合情合理,与数月前向国民党方面所提条件完全一样,他们并未因西安事变而增加一丝筹码。他愿意会见委员长,欲使其明白,委员长所建议的办法很难向人民解释。他称,就在中共与张、杨诸人一起竭尽全力,以图结束西安事件时,他知道,南京有些要员正摆酒设宴,拉帮结派,准备夺权,企盼委员长永不返回。我要周给我提供一份其解决办法之备忘录,该备忘录他次日上午给了我[附件B]。
下午,张、杨、周恩来与我会面,讨论新内阁人选。彼等一再劝说由我组阁,但是,我告诉他们,出于政治及个人原因,我绝对不会领导现在之内阁,且亦不会参加。他们坚持让我执掌财政部,因为那样他们就会对获取其日常之开销有信心。他们对外交部长人选不能为亲日分子亦甚关切,我与他们讨论了几名人选,我建议由徐新六来担任。徐系一热情民族主义者,同时本人又未有如此多色彩,因而不会让日本人解释为,他的任命即意味战争之来临。关于军政部长,他们建议,此人不应有名无实,而应是委员长真正可倚赖者。因为亲日,交通部他们不想要张公权担任,而海军部他们亦不愿由陈绍宽担任。关于此次讨论之备忘录请见[附件C]。
我与蒋夫人一起见委员长,他答复如下几点:
一、他将不再担任行政院院长,拟命孔博士担任。新内阁绝不会再有亲日派。
二、返回南京后,他将释放在上海被捕之七人。
三、1.设立西北行营主任,由张负责。
2.同意将中央军调离陕、甘。
3.中共军队应当易帜,改编为正规军某师之番号。
4.中日一旦爆发战争,所有军队一视同仁。
四、1.派蒋鼎文将军去命令中央军停止进军。
2.将与汉卿讨论双方共同撤军,在离开西安后,他将发布手令。
我将上述答复交予张、杨及周,他们似甚为满意,次日上午,他们将召开军事委员会会议。当日深夜,周拜访了蒋夫人,同时他亦与委员长简单寒暄了几句。
12月24日
在西安军事委员会会议上,上述条件引起轩然大波。多数人坚称,在委员长离开西安前,若非全部、至少亦应履行部分条款。我解释道,在目前南京已知局势下,委员长返抵南京前,将不能有任何作为。他们如欲支持委员长作为国民领袖,以捍卫国家,则他们必须对他施以绝对信任,不能损害其威信。我甚为了解,无论如何,在其返回之前,他宁愿去死,亦不会采取其中任何一项措施。席间更有谓举行二次革命者,反对张(学良),指其过于犹豫不决,为我轻易劝服。张经与我讨论,召集其中态度最激者予以训话,谓尽管他们必须承认方法错误,然其动机善良。难道他们不想由委员长领导去打日本吗?若否,则他们早在11日就应将他开枪打死。若是,则他们就应付出风险,仅以口头承诺,放委员长走。而且,他们发动兵变之时,他已明言,他们在冒掉脑袋的危险,任何人任愿退出,难道他们尚有其他办法,以疏解时局?谈话回来后,他自认已说服了他们。
下午,蒋鼎文拜见委员长,在拿到其停战手令后,乘飞机骤然离去。我们均盼望委员长明日圣诞节能动身返回南京。戴(笠)的不辞而别令敌手甚为不悦。
晚上,张告诉我,他与杨发生激烈争吵。(杨指责称)你发动了政变,在未获任何保证下,而今你竟允委员长离去,他定会让你我人头落地。张说他个人对政变负完全责任,如果他们接受他的领导,一切均会好转,若否,则尽可开枪将他打死。对其行动方针,难道还有其他选择?难道他们不想结束此等局面?杨大为不满地离去。杨在西安城周有驻军九个团,他可用兵强扣委员长,故形势极为危险。张在城周仅有一团,遂命其部队做秘密准备,以防突袭。我们讨论了将委员长带至机场骤然离开之可能性,但认为此举过于危险,因张(学良)之一举一动完全可能已处杨的监视之中。后决定,倘局面未有改善,我应动员蒋夫人于次日晨以力促延长停战期为由,先行返回南京。待入夜,我与张将携委员长乘车先至张的营地,然后由陆路前往洛阳。
12月25日(此处原文为12月21日,似打字错误)
我见了张,他说(他与杨的)谈判正在进行。我与蒋夫人见了周(恩来),他再次要求见委员长。我力促此事,因为中共手中掌握着开启时局之钥匙。若其与我方达成一致,则我们就可劝服那些激烈及畏葸之徒。周见了委员长,解释说,一年来,中共一直在力图避免内战,以保存国家实力。他们并未从西安事变中索取任何资本,所提建议措施与数月前之主张并无二样。现在他们想要他作出如下保证:(1)停止剿共。(2)容共抗日。(3)允许中共派代表到南京向他解释其主张。
委员长答,红军北上抗日一直为其心中愿望,若如周之所言,他们愿停止一切赤化宣传,听从他的指挥,他将视其军队如己出。在剿共之所有岁月里,他一直记怀中共之领袖,他们许多人皆曾为其部下。既然他能对桂系施以仁怀,那他对中共亦一定能慷慨对待。他已委托张(学良)来改编红军,若红军对其效忠,他们将享受如胡宗南军队一样之待遇。在他充分休息后,周本人可亲赴南京,继续讨论。
我们辞别委员长。周说,委员长很劳累,不能与之讲话过多,但有几件事必须落实:
1.胡宗南军队应调离陕、甘。我说,此点业已达成共识。他要求我做出保证,我做了保证。
2.委员长返回后应发表通电。我说,你起草电文,若我相信所拟各点能够接受,我将与委员长会商。
3.他提出人民应有言论自由之权力,我答应他将予安排。
4.我让他在上海任命一名联络员,他说他将落实。
5.他要求我逐步释放政治犯,我答应尽力而为。
我督促周,必须让委员长即速离开,再行耽搁只能令局势进一步复杂,战端一开,难以平息。作为委员长之老部下,他应知委员长为信守诺言之人。韩(复榘)、宋(哲元)联电(12月23日,宋、韩联名致电,号召国民党中央召集在职人员在野名流,共商国事。此时西安事变已近解决。——译者)可能令局势出现意外反弹,国家陷于内战,亦为中共与第三国际所不欲看到。再行停留将影响委员长之威信,委员长已明确表示,若今天不能动身,他就不欲再走。他(指周恩来)答应尽其所能。正是他最终说服了杨。我与孙蔚如及其他将领谈了话,我说,尽管他们的做法应当谴责,但蒋将军大人海涵,看得出其善良动机,他不会食言,请相信我会不断提醒他的。
委员长召张、杨训话,告诉彼等,尽管他们的做法系叛变行为,但他原谅他们。他所允诺之一切均会履行。我与杨将军进行长谈,再次向其予以保证。他问,我是否能阻止复兴社在陕、甘的行动,称这已引发许多摩擦。我们(指与蒋一道)一起动身前往机场,乘波音飞机离开,4时30分抵洛阳。
西安事变日志
(这篇日志系作者的后代赠予宋氏后人的,被宋氏后人收入宋子文档案中。原文没有署名,据文献记载,西安事变时,宋子文的随从秘书为陈凤扆与陈康齐,从文中内容看,本文的作者当属陈康齐。)
12月13日
上午在从香港起程至上海前,我们接到一封上海来电,告诉我们西安发生了兵变,委员长生死未卜。
12月14日
上午,宋博士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他告诉记者,愿意尽其所能,寻求委员长的获释,如有必要,他甚至愿意亲自前往西安。这一声明让我们有点担忧,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可能也得随行。
12月17日
我们飞到南京。政府高官们多次开会,讨论宋博士前往西安的建议。有人赞成,有人反对。经过长时间讨论,最后他们决定,派宋博士去,并给前线发布命令,停战三天。
南京市面上流传着许多谣言,据说,西安全城到处插满了红旗,张少帅已失去对军队的控制,等等。这些谣言令我们很不安。宋博士的许多朋友都前来劝他取消行程。陈凤扆向我建议,请求宋博士不要带我们两人前往西安。他认为,如果旅途危险,白白牺牲两条性命没有意义,但我不愿跟宋博士讲。
12月19日
下午2点30分,我们乘容克号飞机飞往洛阳。乘员有:宋博士、郭增恺、陈凤扆、陈康齐、张洪、沈德上校及两名卫兵。沈上校和卫兵乘另一架福特号飞机与我们会合。
下午5点,我们到达洛阳。我们在军校内过夜。天非常寒冷,宋博士接了几个南京来的电话,南京方面力劝,如果认为此行过于凶险,他就不要前往。
12月20日
天气异常地冷,飞机的引擎直到上午8点30分才启动。我们的飞机沿着铁路沿线飞,皑皑白雪,覆盖了田野,遮掩了山峰,举目望去,但见苍茫一片。不时,我们还能看见一些铁路货车。
上午10点30分,我们到达西安上空。宋博士命令飞行员往高处飞,并绕城飞行,试图在飞机降落前观察一下城里的形势。着陆时,我们发现机场莫名地寂静,机场上停着约30架战机。一辆轿车驶来,里面坐着几名卫兵,他们邀宋博士上车,随即开走了。他们答应回头再来接我们。不多会儿,几辆轿车驶进机场,将我们及行李送至西京招待所。
12月21日
宋博士与少帅和杨虎城开了多次会议。天一直在下雪,我们被困在西京招待所。大约在上午11点左右,沈上校乘福特号飞机赶到了。当我们正用午餐时,电话响了,要我们即刻动身前往机场。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囊,赶到机场。下午12点30分,我们起程返回南京,下午5点抵达。能回来我们都很高兴,但郭增恺告诉我们,我们可能还要去一趟西安,这颇让我们有些沮丧。
12月22日
早上得到消息,我们要再去西安。上午10点,有人通知我们去机场待命。蒋夫人将与我们同行,飞机上要装很多东西,所以我们不得不把我们的行李装到福特号飞机上。上午11点,宋博士与蒋夫人一起来了,他们立即上了飞机。有很多人,还有卫兵或军官们都自告奋勇,要求随大家一道去,宋博士告诉蒋夫人,飞机装不下这么多的乘客,所以命这些人就不要随行了。
蒋夫人、宋博士和端纳坐前舱,陈凤扆、陈康齐、蒋鼎文、郭增恺、戴雨农及一名女佣坐后舱。
下午2点,我们到达洛阳。宋博士、蒋夫人和几名前来迎接的军官离开机场,到某处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了。有人给我们送来一些三明治和茶。下午3点,一行人回来了,我们继续旅行。他们在飞机上吃午饭,供应的有咖啡、三明治,还有水果,但没有我们的份儿。午饭后,蒋夫人借了一个写字板,潦草地写了几句,然后递给端纳,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又写了些。夫人看起来很高兴,好像此行是一个快乐的旅程。
大约下午5点,我们的飞机在西安着陆。没人来迎接我们。负责机场的官员给城里打了电话,大约10分钟后,少帅和杨虎城来了。少帅立刻登上飞机,面带羞愧地向蒋夫人问候。夫人非常大度,她与少帅和杨将军握手。他们驱车去了少帅府,我们则被带到西京招待所。我们发现,原来所有的下人都被换掉了,新的下人在我看来都像是士兵。宾馆的门口、楼梯间及其他各处都有卫兵把守。天黑前,沈上校乘福特号飞机抵达。
12月23日
上午大约10点,我们接到少帅府打来的电话口信,让陈凤扆和我立刻赶到那里。街上一切正常,快到少帅府时,道路被铁丝网和沙袋封住,只留有一辆轿车通过的空当。卫兵盘问我们的司机,当我们向其解释了我们此行的使命时,他们给我们放行。临近少帅府时,我们看到了更多的铁丝网和沙袋。在一些战略要点地带,都布置了中型的机关枪。进入少帅府后,我们被带到会客室。宋博士进来,带给我们一封电报,让我们编码。完成编码后,我们被送回宾馆。
负责西京招待所的官员将飞机驾驶员和沈上校安排住在宾馆的西厢,离我们颇有一段距离。我想他们是有意这样安排的,为的是将我们分开。每当我们与沈上校一道下楼去吃午饭时,他们总是拦着我们。卫兵们盘问沈上校,令我们很不舒服。他们的不友善态度让我们有些担心,我们觉得,有些卫兵正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为表示我们没有什么秘密隐藏,我们经常故意开着门交谈。
沈上校要我们去他房间吃涮羊肉,那味道令我作呕。盘子也非常脏,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晚饭后,蒋百里要我去他房里,他给我讲了政变期间发生的一些真实故事。他是政变中被扣留者其中的一员,他不知道自己人身现在是否自由。我盼望着他能缩短谈话,因为我不想关起门来与他谈话这么久,从而引起卫兵的怀疑。他讲完故事,我立即请辞,回房睡觉。
12月24日
早上,我们又被召到少帅府,为几封电报编码。同时我们接到命令,下午6点返回宾馆。到了约定时间,我们还在少帅府。晚饭时分,我们不得不腾出会客室,被带到地下室的一间房内。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炉子。所有窗户都被涂白了,里面人看不到外边,外面人更看不到里面。我有点怀疑,这就是曾羁押过委员长的那间房。
晚上8点30分,有人送来晚饭。我从未想过,我们的圣诞前夜竟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的。晚饭后,他们又让我们重新回到会客室。夜11点,我们和宋博士一道回到西京招待所。
宋博士似乎很疲倦,丝毫得不到休息。他让郭增恺去见杨将军。一直到凌晨2点,他们才上床睡觉。
12月25日
早上,宋博士把我叫去,告诉我随时待命。他告诉我,他会给我打电话,接到电话后,我和凤扆、张洪要立刻赶到少帅府,别带任何行李。我告诉了凤扆,他马上猜说,我们很快就要启程了。我开始打点行装,但突然我记起,宋博士告诉我们别带任何行李,很显然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要离开的事,于是,我马上又松开行囊。要把我一件很好的皮毛大衣丢在这里,我肯定很难过。
大约11点左右,电话来了,我们赶到少帅府。我们发现一切都很正常。我们呆在会客室里,耐心地等着。随后是午饭,什么动静也没有。随后是太阳开始落山,还是没有任何我们要走的迹象。
下午5点左右,我们突然接到通知,我们马上就要前往机场。我们上了汽车,等候进一步的指示。我们看到宋博士去了少帅府隔壁的房子,那是关押委员长的地方。约5分钟后,我们看到一辆轿车出了大门口,有人告诉我们,委员长和宋博士就在那辆车里。我们让我们的车跟着,不久我们到达机场。
蒋夫人和宋博士扶着委员长上了飞机。令我们惊讶的是,少帅也上了飞机,他坐在了飞行员边上。
委员长、蒋夫人、宋博士和少帅乘少帅的波音飞机先离开。我们的飞机引擎有些故障,要延误半个小时。我们趁机急急忙忙地赶回西京招待所,取回我们的行李,返回机场时正好是飞机起飞的时间。
我们抵达洛阳时天已经黑了,借着月光,我们的飞机安全着陆。我们在洛阳过的夜。
12月26日
一大早,委员长上了第一架飞机,凤扆和我也上了这架飞机。根据决定,宋博士和少帅乘第二架飞机走,两小时后再离开洛阳。由于知道届时南京将会有许多人迎接委员长,为使少帅避免尴尬,所以最好不要同时抵达。
我们到南京时,有上千人在机场列队迎候委员长。
少帅是中午到的,他住在宋博士家。
12月27日
少帅被要求到某个法庭出庭,宋博士陪着他,但是少帅再也没有回来。
中午左右,一些宪兵来到宋博士家,解除了少帅随行卫兵的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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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 年 潮》>>> 2004年第7期
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秘辛
作者:张俊义 字体: 【大 中 小】
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档案馆向以收藏革命与战争的历史档案见长,各类藏品极为丰富,在国际学术界享有盛誉。该档案馆现收藏各类档案近4千万件,按档案所涉及的地域划分,以美国为最多,其次为前苏联及东欧的档案,这其中尤以十月革命前后沙皇俄国的秘密档案最为有名。档案馆的东亚特藏部分藏有大量二战期间美国来华人员的个人档案,这其中最为有名的有史迪威、魏德迈、陈纳德、尼姆·威尔斯(即斯诺夫人)等的个人档案。同时,东亚特藏也藏有相当数量民国时期中国知名人士的个人档案,如宋子文、张嘉璈、张歆海、胡世泽、黄郛、陈述之等的个人档案,其中,尤以宋子文的档案最为有名。
宋子文在民国时期曾身居要职,历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外交部长、行政院院长和广东省主席等多项要职,在民国时期的财政、外交等领域,宋氏均曾发挥过重要作用,是许多重要的政治、经济及外交等重大历史事件的参与者。1949年国民党败退中国大陆后,宋子文退出政坛,来到美国定居。晚年的宋子文在美深居简出,为人低调,除从事一些私人商业经营活动和拜会亲友外,再无其他重要活动。1971年宋子文逝世于美国旧金山。宋氏死后不久,其后人将其生前全部的个人档案与文献捐献给了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并对外开放。
宋氏后人捐献的宋子文个人档案共3万余件,58函,其中2万余件共39函的档案自上世纪70年代起即对社会公众开放,其余1万余件共19函的档案,宋氏后人为尊重当时尚在世的蒋夫人宋美龄的隐私,决定在蒋夫人过世后再予开放。去年10月宋美龄逝世后不久,宋氏后人便授权胡佛研究所于2004年4月26日起开放所有宋子文的档案,以供后人研究。并且,宋氏后人,其外孙冯英祥更于今年3月12日从纽约来到胡佛,亲手将随身带来的另外两千件补充档案交给档案馆,一并予以开放。
宋子文档案的全部开放对于社会科学的研究者来说不啻为一个福音。由于宋氏生前在国民政府时期地位显赫,对国民政府的内政与外交均产生过重大影响,因此,这批档案的重要价值自不待言,而解读并深入研究宋氏档案,对于进一步深化民国史与宋氏生平的研究,也无疑意义重大。笔者受香港蒋氏工业慈善基金的资助,目前正以胡佛研究所访问学者身份在此进行为期一年的访问研究,刚好有幸在宋氏档案全面开放之际,第一时间目睹了这批新开放的档案,因此在从事香港史研究工作之余,也抽空研读了其中一些档案。受条件限制,目前国内学者来美进行查阅档案还不甚方便,笔者得此先机,很想将其重要部分予以介绍,以利国内学人的研究。但由于宋子文档案涉及内容广泛,因此只得择其重要者加以介绍。本文将重点介绍新公布的宋子文西安事变的日记。
在中国现代史上,1936年爆发的西安事变无疑是具有一个划时代意义的事件。从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发动兵变扣蒋,到12月26日蒋介石回到南京西安事变获得解决,短短两周时间,中国现代史上还从未有一个事件引起过世界如此大的关注。当时以及事后都留下了大量的记载,有关西安事变的资料以汗牛充栋来形容亦不为过分,而海内外学术界对西安事变的研究也非常重视,出现了许多有质量的学术专著。虽然以海峡两岸为代表的学术界对西安事变的意义及评价各不相同,但其在中国现代历史发展中的重要性地位却是公认的。西安事变的几个重要当事人均留下了对事件的记载与回忆,其中,蒋介石发表有《西安半月记》,蒋夫人宋美龄著有《西安事变回忆录》,张学良写有《西安事变忏悔录》,并且张还留有哥伦比亚大学对其进行长达数年录得的口述生平历史回忆和日记,其中有大量西安事变的内容。张学良的口述历史记录和他的日记已于2002年由哥伦比亚大学正式对社会开放。而此前惟独缺乏西安事变的另一个重要的当事人宋子文的著述。在西安事变期间,为解救蒋介石,宋子文曾两次前往西安,先是以私人身份去西安面蒋,了解西安的情况,后又再陪宋美龄到西安,充当蒋介石与张、杨间的调停人,后又代表蒋与中共代表周恩来举行谈判,为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立下汗马功劳。对于宋子文在西安事变中的作用,宋美龄在她写的《西安事变回忆录》里曾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当时余对西安事变已具一种感想,譬之造屋,端纳既奠其基,子文已树柱壁,至上梁盖顶完成之工作,实为余无可旁贷之责任矣。”以宋美龄的身份,她当然不能也不愿说出中共在解决西安事变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但对其兄宋子文所发挥的作用还是相当首肯的。后世许多研究西安事变的著述也都对宋子文的表现进行了相当篇幅的描述,并作出了应有的评价。那么,宋子文本人对西安事变的看法如何,以及他本人在解决西安事件所从事的种种活动,究竟有没有留下文字的记载?此问题一直为众多研究西安事变的史家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而新近开放的宋子文档案则为我们解开了这一疑团,那就是宋本人的确留下了对该事件的记载,亦即本文介绍的这篇宋子文的西安事变日记。
由于西安事变的特殊重要性,宋氏后人对于宋子文留下的西安事变日记一直秘不示人,直到今年3月才由其外孙连同其他一些与蒋宋两家直接相关的重要文件,送到胡佛研究所予以开放。现在保存在胡佛档案馆的宋子文的西安事变日记系由英文写成,为英文打字稿,原稿篇幅不长,英文稿15页,字数译成中文约6千字左右。时间从1936年12月20日宋子文抵达西安记起,到12月25日蒋介石获释离开西安结束。日记中涉及的一些重要人名和术语特地以中文标出。粗读这篇日记,笔者得出的印象是:一、从内容看,日记记录比较简约,只记大要,不记枝节,但对到西安后与蒋介石的谈话、与张学良、杨虎城的交涉、特别是其后与中共代表周恩来的谈判记录较详,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二、与蒋介石、宋美龄生前出版有关西安事变的日记、回忆录意在政治目的不同,宋子文的日记意在留下记录,生前秘不示人,死后方由其后人公布,因此,该日记具有很大的真实性。关于这一点,比对其他有关的重要史料,亦足可以得到佐证。三、通观全篇,该日记与一般意义上我们每日记录的日记似有不同,初步推定该篇日记可能为事后不久补记整理而成。
为使国内学者尽快了解这篇日记的全貌,笔者特将其译出发表,以方便有兴趣的学者研究之用。在新公布的宋子文的档案中,连同本日记,还有一篇首次公布的据考为宋子文随从秘书陈康齐记录的日志,这篇日志提供了宋子文两赴西安的重要背景,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故此一并译出。
笔者在研读与翻译这篇日记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些粗浅的心得,下面谨就该日记的史料价值做一简单陈述与考订,敬希对此学有专长之士从容教正。
蒋介石态度的变化与西安事变的成功解决
张、杨发动兵变,志在结束内战,逼蒋抗日。而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虽有宋子文、宋美龄兄妹多方努力,并躬劝张、杨的化解之功,亦有中共深明大义统揽全局,并发挥对张、杨的巨大影响促其放蒋之效,同时也有张、杨发动兵变动机至纯,为解危机不惜忍辱求全之德,但是蒋介石本人态度的变化,最终接受停止内战容共抗日的主张,才使西安事变成功解决。这一点许多当事人的记录与回忆及研究著作都有大量的篇幅述及。据载,蒋介石刚被捉之时,态度羞愤绝望,不吃不喝,更别说与张、杨谈判。12月14日,蒋介石的私人顾问端纳到西安探蒋。蒋读了端纳带来的宋美龄的亲笔信,并了解了南京方面的危险时局,同时也经过端纳的疏通,蒋介石真正了解了张、杨兵变的真实动机,此后,蒋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对于这段历史,蒋介石在他的《西安半月记》中矢口不谈。但是作为此事的亲历者的端纳则通过当时采访他的《纽约时报》记者哈里特·阿班德之口,为我们留下了较为真实的记载。宋美龄在《西安事变回忆录》中记载,“端纳先生说:从星期六早晨蒋被扣押,直到星期一下午,蒋介石始终顽固地紧闭嘴唇,一言不发。尽管张学良多次拜见,请求与之讨论国事,委员长一概置之不理,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直到端纳来到委员长被扣押之处看望他以后,张学良再次提出与委员长商谈的请求,委员长才开口说话,讨论这一僵局”。
另据端纳透露:尽管委员长一再宣称,在目前这种身系囹圄的状态下,企图找到任何解决问题的具体途径都是枉然的,然而,蒋介石和张学良已在原则上就许多有争议的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但端纳否认他知道是在哪些具体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
宋子文在他的《西安事变日记》中一开始就为我们印证了这一历史,并给我们首次明确透露了蒋介石在端纳来访后与张学良间所达成的条件。据宋子文的记载,在12月20日抵达西安后,张学良告诉他,蒋介石曾于17日接受了张所提出的四项条件:
1、改组国府、采纳抗日分子。
2、废除塘沽何梅察北协定。
3、发动抗日运动。
4、释放被捕七人。
张学良发动兵变后,曾通电全国,提出解决西安事变的八项主张,但其后在与蒋的谈判中,为体现诚意,特作出让步,由八项条件减为四项,这四项条件在端纳到达西安后,蒋曾一度接受。虽然根据宋子文的日记记载,蒋在20日见到宋子文时又拒绝接受这样的条件,但蒋在端纳到达西安后,态度已开始软化,并与张开始谈判,却是事实。
宋子文日记也给我们记录了他12月20日在西安面蒋后,蒋的态度前后变化。起初,蒋态度强硬,称,“他不会在胁迫下接受任何条件,军事解决为唯一之途”。但经宋“指出形势之危险性,谓军事上之成功并不能确保其性命之保全,即便西安被占,他们尚可退至接壤共区,惟国家将陷于分裂,内战四起”之后,蒋的头脑开始冷静,态度又开始趋缓,向张学良提出,他可以接受:“(1)允其军队开往绥远。(2)召开大会讨论四项条件。(3)改组陕西省政府,由杨虎城提名人选。”但蒋的这一表态,张、杨并不满意,他们认为,四项条件为解决问题的关键,只要蒋本人点头同意,南京方面定能接受。
分析蒋介石当时的心理,可以看出,他的处境可谓是进退维谷。在了解了南京方面军事强硬派的种种行为后,蒋已经考虑对张、杨作出让步,可如果冒然签下城下之盟,他的性命虽可以保全,但回南京后其政治生命可能不保。另一方面,如果继续对张、杨采取强硬政策,内战则一触即发。张、杨所坚持的四项条件,核心要求就是一个,即停止剿共,联合抗战。既然17日蒋已经答应过张学良,可以同意四项条件,那就说明在蒋的心目中,这四项条件是可以接受的,之所以在宋子文到西安后蒋的态度又出现反复,那是因为蒋仍对接受这些条件的后果心存顾虑。问题的关键在于,采取何种方式接受这些条件、由谁来全权与张、杨及中共代表谈判,以及中共方面的解决西安事变的具体主张如何。关于这点,随着宋美龄的到来和中共方面为体现诚意,在一些关键问题的让步,才促使蒋下定决心,最终改变态度,接受张、杨的条件和共产党的主张,从而导致西安事变的最终和平解决。
宋子文日记中对宋美龄到西安后的活动着墨较少,但透过一些当时其他的记载,我们还是可以看出宋美龄在其中所发挥的无可替代的作用。首先,蒋夫人的到来从感情上征服了张学良,从而确保了蒋介石的安全。其二,由宋美龄来劝说蒋介石作出适当让步,并由其充当蒋的代表,和宋子文一道,与张、杨和周恩来进行谈判,既避免了蒋直接出面的尴尬,又能取得对方充分的信任。从宋子文日记看,在宋美龄到达的当天晚上,蒋即已同意由宋子文偕蒋夫人一道,与中共代表周恩来进行谈判。蒋开出的条件是:(1)取消中华苏维埃政府。(2)取消红军名义。(3)放弃阶级斗争。(4)愿意服从委员长作为总司令的指挥。如果中共同意,他将同意:(1)国共联合。(2)抗日容共联俄。(3)他将给汉卿发布手令,收编红军。
根据宋子文日记的记载,在随后的谈判中,周恩来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出于民族的大义,基本接受了蒋的条件,而蒋随后的表态,也基本满足了张、杨和中共开出的条件,终使西安事变以和平收场。
宋子文的作用
宋子文日记对他两赴西安救蒋的活动记载较详,值得注意的有几点:
首先是到西安后,宋子文对当时整个局势的判断。
据日记记载,到西安后,宋子文发现,虽然蒋的生命暂时安全,但其心目中的整个西安局势依然极为凶险。“我得出之印象,委员长性命正处非常危险之状态。他们已走向极端,若其遭受失败之打击,他们甚有可能挟持他退往其山上要塞,甚或,他们可能变成一伙暴徒,并在暴徒心态下杀死他。汉卿直言不讳告诉我,其委员会已经决定,若一旦爆发大规模战事,为安全起见,他们将把委员长交给中共。这决非凭空之威胁。”此外,宋子文对整个局势也做出了如下判断:
一、此次运动不仅系由张、杨二人所发动,而且亦得到全体官兵上下一致之支持。张、杨至为团结,南京方面许多人计划并希望彼二人分裂,此不仅不可能,且充满严重危险。
二、张、杨与中共两方军队联合一起,将成一令人生畏之集团,以现有之兵力,加之有利之地形,在目标一致之条件下,他们完全可固守战场数月。
三、中共已毫无保留地将其命运与张、杨维系在一起。
回到南京后,宋子文为了说服南京的军事强硬派们以和平手段解决西安事变,故意夸大蒋介石的生命安全保证,而其心目中对整个形势的真实看法,则只能在其日记中看到。
第二、戴笠与蒋鼎文西安之行缘由。
12月22日,在宋子文的陪同下,宋美龄从南京飞到西安救蒋,同行者有端纳、郭增恺、戴笠及蒋鼎文等人。关于戴笠与蒋鼎文去西安的缘由,目前著述的一致说法是:戴笠是应张学良写信之邀,是张为了向黄埔系的少壮派军人们表示无个人私见,让其代表来听听蒋对他的主张表示的意见。而蒋鼎文的再赴西安,则是应蒋夫人之请,是为体现中央不把西安视为险地的宽广胸襟,为此,蒋夫人还费了好大一番口舌。然而,实际情况是,这一切均出自宋子文的主意。
宋子文在其日记里明确记载了此事的缘由:
在离开南京之前,我一直在军事解决与政治解决间摇摆,然经我实地细量,我坚信,拯救中国唯一之途只能藉政治解决。我不知何种政治解决切实可行,但我决定先行如下几点:
1.应让蒋夫人来西安照顾委员长,并改变其听天由命之态度。
2.由戴雨农代表黄埔系前来西安,亲身观察此地之局势。
3.派一将军来西安,以处理可能产生之军事问题。
我把我的决定通知张、杨,获其同意,且张(学良)给蒋夫人与戴(笠)写了信。
宋美龄看来是完全接受了宋子文的建议,于是才有了戴笠与蒋鼎文的西安随行。
第三、与周恩来的谈判。
众所周知,在促成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共代表周恩来曾与代表蒋介石的宋氏兄妹多次谈判,最后就释蒋条件达成一致,并且在说服张、杨释蒋上更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关于与周恩来的谈判,蒋介石在他的《西安半月记》中只字未提。而宋美龄在她的《西安事变回忆录》中,以“西安组织中之有力分子”为名,未提名字地介绍了与周恩来的两次交谈,但其中内容颇多歪曲成份,未能反映历史的真相。难能可贵的是,宋子文的日记中,对与周恩来的几次谈判记载较详,且内容真实。
12月23日,宋子文曾与周恩来进行过一次深入的谈判,在当日的记载中,宋比较详细地记载了周恩来所提出的中共主张,且记载了与周恩来就未来新内阁的人选进行的探讨。1980年,中央文献研究室在其编辑出版的《周恩来选集》中首次公布了周恩来在西安事变期间发给中共中央的三封电报,其中第一封电报即描述了23日与宋子文会谈的内容,两相比较,足以印证宋子文日记所记内容的真实性。而且,宋子文日记还补充了电报中所没有的周恩来谈话的内容,弥足珍贵。
同时,宋子文在当日的日记中也记载了谈判结束后,蒋介石在得知中共主张后,所答应的几项条件:
一、他将不再担任行政院院长,拟命孔博士担任。新内阁绝不会再有亲日派。
二、返回南京后,他将释放在上海被捕之七人。
三、 1.设立西北行营主任,由张负责。
2.同意将中央军调离陕、甘。
3.中共军队应当易帜,改编为正规军某师之番号。
4.中日一旦爆发战争,所有军队一视同仁。
四、1.派蒋鼎文将军去命令中央军停止进军。
2.将与汉卿讨论双方共同撤军,在离开西安后,他将发布手令。
这几项条件,最后为中共及张、杨所接受,成为解决西安事件的最终条件。关于这点,在周恩来12月25日发给中央的第二份电报中,也得到了证实。
周恩来面蒋及其他
根据宋子文日记记载,周恩来曾两次面蒋,一次是12月23日深夜,周恩来专程拜会蒋夫人宋美龄时,曾与蒋谋面,但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另外一次是12月25日,对此次会面,宋子文记录较详:
我与蒋夫人见了周(恩来),他再次要求见委员长。我力促此事,因为中共手中掌握着开启时局之钥匙。若其与我方达成一致,则我们就可劝服那些激烈及畏葸之徒。周见了委员长,解释说,一年来,中共一直在力图避免内战,以保存国家实力。他们并未从西安事变中索取任何资本,所提建议措施与数月前之主张并无二样。现在他们想要他作出如下保证:(1)停止剿共。(2)容共抗日。(3)允许中共派代表到南京向他解释其主张。
委员长答曰,红军北上抗日一直为其心中愿望,若如周之所言,他们愿停止一切赤化宣传,听从他的指挥,他将视其军队如己出。在剿共之所有岁月里,他一直记怀中共之领袖,他们许多人皆曾为其部下。既然他能对桂系施以仁怀,那他对中共亦一定能慷慨对待。他已委托张(学良)来改编红军,若红军对其效忠,他们将享受如胡宗南军队一样之待遇。在他充分休息后,周本人可亲赴南京,继续讨论。
关于这次面蒋的经过,周恩来在25日发给中央的电报中曾有提及:
蒋已病,我见蒋,他表示:
子、停止剿共,联红抗日,统一中国,受他指挥。
丑、由宋、宋、张全权代表他与我解决一切(所谈如前)。
寅、他回南京后,我可直接去谈判。
周恩来电报中,并未特别说明见蒋的时间,但该电报为25日所发。关于周恩来与蒋介石的会面,博古在西安事变结束后不久于汉口接受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时也曾有过描述:
我是12日24日到达西安的,并带来了保安方面的指示。我把指示交给了周。当天夜里10点钟以后,周恩来第一次去拜见蒋介石。此前蒋一直拒绝见周,是蒋夫人的信和端纳、张学良的劝告起了作用。会谈中,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不能再打内战了”。这也是中共方面的主要要求,他应该作出这样的承诺。在这之后,他只是讲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说“在内战的所有日子里,我经常想起你。即便是在作战时,我仍能记得起你曾为我做过出色的工作,希望我们能再次携手合作。
25日早上,周再次和蒋会面。蒋再次重申了头天晚上他被叫醒会见周时作出的承诺,表示他再不想打内战了。周原本可以早些与蒋会谈,但他必须等我携中共方面的条件到达后才能这么做。
目前学界一般采纳的是博古的回忆,认为周恩来与蒋介石的那次著名的会面,发生于12月24日夜。而宋子文的日记并没有记录24日夜的那次会面,从博古回忆的内容看,24日周、蒋曾会面具有很大的可信性。那么,宋子文的日记为何没有记录?大概有几种可能,其一,这次见面是周恩来在拿到博古带来的中共中央的指示后,直接于深夜见蒋,宋并没有参加,所以无从记起。其二、由于两次谈话内容大同小异,所以宋就一并描述了。其三、是宋子文记错了日期,将24日深夜的那次周、蒋会面记成了23日。不过,似乎第一种的可能性为大。从谈话内容看,博古本人并没有参加会面,笔者认为,作为当事人,宋的日记记录更为准确些,因此,如果以谈话内容的进行描述,周、蒋那次著名的会面应为12月25日上午。
如果博古的回忆可信,而宋子文的记录也属实的话,那么在西安事变中,周、蒋的会面次数就是三次,即12月23日夜、24日夜与25日晨。而在日本外务省保存的有关西安事变的材料中,有一份被认为是博古的报告,根据这份报告的记载,在西安事变中,周恩来与蒋共会面三次,周恩来同意八点主张,蒋介石原则上同意联共抗日。这可以算得上目前所能发现的周、蒋三次会面说的又一个证据,究竟情形如何,尚需进一步考证。
关于西安事变和平解决,中共与蒋是否就所达成的条件签有书面保证,目前学术界普遍观点是蒋介石或宋氏兄妹并未签署任何文件。傅虹霖在其著作《张学良与西安事变》中质疑此说,并引用一些旁证材料来证明,在周恩来的安排下,蒋夫人和宋子文曾在一份释蒋文件上签了字。但是,这种说法大可商榷。根据宋子文日记,很清楚,在释蒋上双方确实有一些具体条件,亦即12月23日宋子文与周恩来及张、杨谈判后,蒋所答应的那几项条件,但双方并没有签署任何文件。在宋子文的日记中,记录了在其12月24日参加的西北临时军事委员会会议上,张、杨属下一些将领因担心所达成条件未有文字保证而表示的不满,同时,也记录了杨虎城因未获文字保证与张学良所发生的冲突,这些足以证明释蒋条件是蒋以人格作担保,口头承诺来履行的。另一个有力的证据就是12月25日周恩来发给中共中央的电报,在该电中,周恩来曾有过这样明确的表述:
杨及我们对条件同意。我们只认为在走前还须有一政治文件表示,并不同意蒋今天走、张去。但通知未到张已亲送蒋、宋、宋飞往洛阳。
宋子文日记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些遗憾之处。在宋子文日记中,原来曾附有三份非常具有史料价值的附件,即:附件A,宋子文第二次陪同宋美龄赴西安前南京方面交给他的一份停战条件;附件B,周恩来12月24日上午交给宋子文的中共方面所提出的解决西安事变办法的备忘录;附件C,宋子文12月23日下午与周恩来、张学良、杨虎城讨论新内阁人选情况的备忘录。但在公布的档案中,我们并没有看到这三份非常重要的文件,殊为遗憾。
后世史家在探询历史发展脉络时,对某些细节也相当关注,而揭开某些历史谜团往往亦具相当重要意义与趣味,在这方面,宋子文日记同样也给我们留下些许遗憾。例如:宋子文两赴西安都曾偕郭增恺随行,郭增恺曾在杨虎城幕下做事,宋带郭的目的是想借其与杨虎城的关系,来做说客,疏通与杨虎城的关系。在宋子文随从秘书所记的日志中对此也曾有过只言记录,而郭在西安也确实发挥了其应有的作用,但在宋子文的日记中,我们却没有看到任何这方面的记录。又如:宋美龄在西安的一些活动,宋氏兄妹在救蒋过程中如何商量谋略等细节,日记中也都阙如。又如:宋子文是如何利用与张学良的旧谊去做张的工作,以及后来如何对张学良释蒋后的人身安全作出保证等等,我们在日记中也未能看到。也许,即便是在自己的私人日记之中,宋子文也有某些顾虑与苦衷,从而在为后人解疑之时又存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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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 年 潮》>>> 2004年第8期
西安事变后的宋子文与张学良
作者:张俊义 字体: 【大 中 小】
在宋子文的西安事变日记中,并没记录有关释蒋后如何保证张学良、杨虎城人身安全的内容,在这方面,大量有关事变当事人的回忆,都指宋美龄、宋子文兄妹当时确就以后张学良、杨虎城的人身安全作出了口头的保证。对此,张学良后来接受日本NHK记者访问时称,并没有这样的保证,因为他本人人身安全这样的大事,仅凭简单的口头承诺是担保不了的。无论事实如何,西安事变后,蒋介石背信弃义,扣押张学良,并使其长期失去人身自由,却一直是宋氏兄妹内心感到欠疚的事。据郭增恺的回忆,在他多次与宋子文会面时,宋子文曾一再地表示:“这是我今生唯一的负债,终归须要偿还的!”而宋美岭在1947年也曾对刚刚探望过张学良的张治中将军说:“我们对不起张汉卿!”据说,张学良很能理解宋氏兄妹的诚意与无奈,在长期的幽居岁月里,一直与宋氏兄妹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和良好的友谊。而宋氏兄妹则出于过去的友谊与内心的愧疚,对张学良及其亲属的生活进行了多方的照顾。这一点,不但见诸众多当事人的回忆,更印证于各种文献。据介绍,在已公布的保存在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毅荻书斋”的张学良日记中,就记载了大量有关宋美龄向张赠送礼物及照顾其生活等方面的细节,而在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最新公布的宋子文档案中,我们也能找到一些与张学良有关的部分文献。
关怀张学良全家之续闻
西安事变后,宋子文与张学良的交往主要通过军统局头子戴笠来进行的。保存在宋子文档案中的大量往来文电中,其中绝大部分为正式公文,但也有相当部分属私人性质的文电,除宋氏家族间的往来,宋子文引为心腹知己的人并不很多,这其中有资源委员会的钱昌照、中国银行的贝祖诒,再有就是军统局的戴笠。而在与戴笠为数不少的来往文电中,关于张学良内容的文电则占了相当的分量,可见在宋子文的心目中,张学良的问题始终占有一个重要的地位。在这部分与张学良有关的文电中,有些是宋子文经戴笠转给张学良的,有些则是直接发给戴笠的指示及戴的回复,内容主要是照顾张学良的生活及通报与照料其亲属的有关信息。90年代初,杨天石先生在访问胡佛研究所时,在当时已经公布的宋子文档案中,曾遴选出一批宋子文与戴笠有关张学良内容的往来文电,著文《关怀张学良全家》予以公布,并收录在其大作《海外访史录》中。在新近全部开放的宋子文档案中,笔者又发现了一些新的文电,下面谨加介绍,聊作补充。
在张学良被蒋介石囚禁的最初岁月,虽历经辗转流离及失去自由之苦,但由于身边有发妻于凤至的陪伴,倒也相安无事。1940年初,于凤至被诊断出患了乳腺癌,张学良的生活发生重大变故。在张学良的反复要求下,蒋介石最后同意于凤至赴美就医。于凤至来到美国后,得到了当时正在美国以蒋介石私人代表身份寻求军援的宋子文的照顾。这期间,除了在安排就医上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外,宋子文还经常通过戴笠将于夫人的诊治情况随时通知张学良。10月10日,宋子文致电张学良:
子安弟译交雨农兄转汉卿兄鉴:伊雅格陪尊夫人来华盛顿,马丁、雷孟仍在英。已屡次嘱其来美或赴爱尔兰,宝林在德,已嘱来美或赴瑞典,宝贝安好。
伊雅格为张学良的英籍管家,在于凤至赴美治病期间一直陪侍在其身边。马丁、雷蒙、宝林分指于凤至所生的三个子女张闾珣、张闾玕、张闾瑛,当时正在欧洲留学,欧战爆发后,在宋子文以及张学良的其他好友的安排下,最后转往美国就读。宝贝指张学良与赵一荻所生之子张闾琳。于凤至离开张学良后,赵一荻从香港来到张学良身边,将年仅9岁的张闾琳送美托付给一对美国夫妇收养。
11月13日,宋子文再致电张学良,通报于夫人的信息:
戴雨农兄转汉卿兄鉴:尊夫人患胸癌,弟等屡次坚劝及早开刀治疗,惟渠意须待令郎月底由英来美后再行割治,特闻。
为支付于凤至赴美治病及生活费用,张学良动用了其早年存在美国银行的存款,并开出支票,托宋子文兑付。8月8日,宋子文致电戴笠,将此事办理情况转告张学良:
汉兄托事,发生轇轕,经弟证明,或可办通。
大概由于时间久远,张学良开出支票的笔迹与银行留底不太相符,电中所说“发生轇轕”,就是指此事。
8月13日,宋子文续电戴笠:
汉事已办妥,如不需急用,为长久计,拟交旧金山广东银行保管如何。
旧金山广东银行为宋氏家族掌控的私人股份银行,宋子文的弟弟宋子安曾长期担任该行的董事长。宋子文将张学良在美存款转至自家银行,对张学良的照料,可以称得上是考虑至周了。
张学良的这笔钱是由宋子文个人担保取出的,但有些手续仍需要张学良补办,于是,8月21日,宋子文又自纽约致电戴笠:
保证汉兄支票时,弟允于两个月内将汉兄亲笔函交银行,以证明支票即其本人所签,汉兄英文久已疏忽,与原来笔迹不甚符合,请其用中文函证明,该函请妥封交淞孙寄弟为盼。
不但在美国直接帮忙照料张学良的眷属,在国内,只要能帮上忙的,宋子文也很愿出手相助,就连赵四小姐兑换钱币这样的小事,宋子文也要过问。在宋子文档案里,有一封7月5日宋子文通过戴笠转给中国银行渝行经理徐广迟的电报:
广迟兄,赵四小姐有港币五千,托刘乙光向贵阳中国银行掉换法币,请饬照办。
1941年夏,张学良患盲肠炎,由于未及时医治,转为腹膜炎。宋子文得知消息,非常关注,不但多次致电张学良进行慰问,并要求戴笠严密关注,且要求他“逐日电示病情”,因此这一时期宋子文与戴笠间就张学良的病情电文往来频繁,对此,杨天石先生在其文章中已经披露了一些电文,下面再补充几封:
1941年7月12日,戴笠致电宋子文:
宋部长:昨晚抵贵阳,汉卿因盲肠炎溃烂,变腹膜炎,昨在中央医院割治,经过良好,精神亦佳。笠叩。
1941年8月2日,戴笠再致宋子文:
删(十五)、马(廿一)电均奉悉。汉卿先生病渐愈,日内可出院。晚因坐车缺乏,前电请公代购黑色拉萨尔轿车或别克轿车一辆,请选呢制车垫,再配零件及备胎两副,并乞于最近运仰陈质平收,计价若干,乞代付,当即划奉。
张学良的病经过两次手术才痊愈,二次手术期间,宋子文曾多次电询手术情况,而戴笠也不敢怠慢,随时向宋子文通报进展,8月19日,戴笠又一次回复宋的电询:
宋部长赐鉴:咸电奉悉,已将学铭兄来电转汉卿先生矣。汉卿先生之病,经二次动用手术后,现浓已肃清,月内可出院,乞释念。晚笠叩。
致张学良的一封亲笔信
在宋子文档案中,笔者还发现了一封宋子文写给张学良的亲笔信函的底稿,现照录如下:
汉卿兄:如握!违别多时,望云增念。闻自从到台后,起居佳胜,深慰驰怀。兹值柳忱兄来台,特托带奉三畲堂财产清理委员会致兄函一件,及附件四份,敬祈参阅。弟于二月底辞准院务,暂住沪滨。两年以来,愧乏贡献,而心力交瘁,亟须摄养,得遂初愿,颇慰私衷。知兄爱我,特以奉闻,屡从在美友人处询悉,许太夫人及尊夫人以次均甚安好,尚希纾念为祷。手此。敬颂曼福!弟宋子文亲签。
原信没有日期,从内容推断,这封信应写于1947年3月莫德惠赴台北探视张学良前夕。信中所提“柳忱兄”即为莫德惠,字柳忱,原东北元老,张作霖时期曾担任奉天省财政厅厅长,兼代理省长,抗战时期曾任国民参政会主席。莫德惠深受张氏父子器重,张学良更奉之为长辈。莫氏也是自张学良遭囚禁后,原东北旧属唯一获得蒋介石同意,能够多次有机会探视张学良的人。1947年3月,经蒋介石的批准,莫德惠远赴台湾,第三次探望此时已被转移到台湾新竹井上温泉的张学良。关于此次探视经过的许多细节,已见诸众多有关研究著述,但其中宋子文托莫氏捎信问候一事则鲜为人知。
在莫德惠赴台前后,正值宋子文政治生涯的低潮期,由于在开放外汇与抛售黄金上举措失当,导致当时国内物价飞涨、经济衰退,身为行政院院长的宋子文倍受各方指责,被迫于1947年2月底辞去院务,黯然下台。在这封致张学良的亲笔信中,宋子文向张学良通报了近期个人的遭遇。除顺致问候与通达讯息外,宋子文还给张学良带来一份见面礼,即三畲堂财产清理委员会的一封致张学良的信函和附属的财产清单。三畲堂为张作霖的堂号。奉系军阀时代,张氏家族曾在东北兴办实业,开办了众多以油房、典当、粮栈为主的经营性企业和商号,并置办了大量的房产。张氏家族在东北的这些实业,多以“三畲”为号。九一八事变后,这部分家业全部落入敌手。抗战胜利后,张学良向蒋介石提出清理其家族在东北的财产,获蒋同意,在当时任行政院长的宋子文的大力协助下,特成立由彭贤、鲁穆庭等原东北旧部组成的“三畲堂财产清理委员会”,负责清理接收原张氏家族在东北的资产。但这些清理出的资产,对于深陷离岛囹圄、难复自由的张学良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信中所提许太夫人系张作霖的四姨太,亦即张学良的四姨娘许澍阳,当时正在美国与女儿张怀瞳一家生活,新中国成立后,思乡心切的许太夫人返回祖国,与已成为中共高级将领的次子张学思团聚。信中所提尊夫人即张学良的原配于凤至,自1940年离开张学良赴美治病后,于凤至留在了美国,与张学良从此天各一方,终生之年再也无缘相见。
此外,宋子文还亲自安排支付了莫德惠赴台的川资,关于这点,可从笔者在宋档中发现的宋子文托莫德惠稍带的另一封信可资证明,原信如下:
静波我兄勋鉴:莫柳忱先生来台,请兄饬台湾银行替行拨借台币二十万元,交柳忱先生收用,此款由弟在沪归还台湾银行,尚希赐洽办理为荷,端此,敬颂勋绥!弟宋子文亲签。
由此可以看出,在对待张学良上,宋子文的用情之深。
接待东北军旧部
自张学良遭蒋囚禁,原东北军旧部一直在为张学良的获释四处奔走相救,而宋子文对蒋介石撕毁诺言长期拘押张学良的不满,及对张学良不幸境遇的同情与关怀,既在当时也已广为人知。据文献记载,自西安事变后,原东北军部属曾数次求见宋子文,或托其向张学良转达问候,或托其向上达释放张学良的请求。对此,宋子文每每均乐于接见。在宋子文档案中,也保留了几封原张学良旧部托其代转或致其本人的信电。
抗战结束后,社会各界曾掀起过一个要求恢复张学良自由的高潮,原东北军旧属卢广绩给当时担任行政院长的宋子文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函,强烈呼吁恢复张学良的自由,兹将全文点校照录如下:
文公院长赐鉴:公代表国家,参加世界和平会议,复代表国家,签订中苏友好卅年条约,为国宣勤,席不暇暖。其为国家争光荣,并造福于我中华民族后代子孙者,其不朽之勋绩,实非如绩之拙劣所能颂扬于万一。闻不久将载誉言旋,谨肃笺向我公致敬。
绩为张汉卿先生之旧僚,廿一年长城抗战,曾见公于北平,廿二、三年同朱子桥将军及杜重远先生先后见公于沪寓,廿五年复见于西安,惜均以事匆忙,未获单独聆教,公或忘记矣。
为张汉卿先生的事,在廿六年曾有一些东北朋友,晋谒我公,绩虽未参加,但深知我公之关切汉卿先生,或比吾辈僚友尤甚,惟时机未到,如有所陈请,不但无益,反足以引起不良后果。此点凡在同汉卿先生有关之僚友,无不共谅。盖以我公相随领袖蒋公最久,当深识其治事遇人之作风,并亦深信领袖对汉卿先生这样管制,实为出于真诚爱护,并无恶意,冀其学养兼到,再为国家效命。以故八载以还,不敢妄有所渎陈。
兹者敌寇投降,国家再造,为百年以来所未有,盼今后国家一切施设,均能除旧布新,渐循民主国家之正规。即对领袖之辅导与拥护,亦以能“博大宽宏”,不采过去狭隘作风,俾更成就其伟大。汉卿先生过去一切,及其同蒋公之关系,俱在我公洞鉴中。绩数年前在西北曾为胡宗南写过一次信,就绩所仅知之一些,择抄一节,随函奉呈,藉作参考,在此恕不多赘。惟在绩个人,觉得在今日而还谈“汉卿先生恢复自由”这样小事,似乎或者有人以为不识大体,或太感情。惟在绩所理解,如不能在此时,将此小的事情,立刻解决,则东北数千万父老,同汉卿先生之一些关内外旧属,必为之惶惑不置。借端造乱宿意挑拨者,必以此为口实,甚者浅识之小人,愚昧之百姓,或惑疑到领袖蒋公之不伟大者。绩总觉得在今日局势之下,对于张汉卿先生之出处问题,不应再往下拖延。时乎不再,“今其时头”。并绩觉得今日如令其出来,则对于领袖所倡导之“统一团结”、“军队国家化”、“军队缩编”等等,相信均能有些臂助。只对于国家及领袖有益,而绝无损。盖汉卿先生已失掉其过去在军事及政治之地位,现在不过是国家一个“公民”而已,又何必把他估计过高,而有所疑虑。以今日国际局势,与将来中国绝对走向民主政治,而落伍之军人,亦不会再作“拥兵割据”之迷梦。以汉卿过去爱国家爱领袖之精神,及对今日国内外局势之洞明,必不会亦不许再作其他“自掘坟墓”之妄举。惟若对此小事,永悬而不决,则“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则在今日举国方向建国之路迈进,殊不智慧,亦殊不值得也。
言论之表现,未见有丝毫对领袖有不敬之意,真未想到有那样意外事变发生。从事变之责任讲,不惟汉卿先生不可恕,即弟等为其部下者,亦同有罪。然犹有可原者,动机确属无他。结果尚未闹成大乱,并躬送领袖待罪都门。这种“改过不吝”,“不远而复”,求诸史乘,很少先例。宜乎蒋夫人谓有“民国以来,疆吏抗命,而能束身为罪者,汉卿先生实为第一人”。
当记得在事变期间,汉卿先生公开发表送领袖返京也,当时因畏惧祸及,多不同意。汉卿先生当时以极激昂沉痛之态度,说了以下几句话:“诸位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蒋先生留此,为的是要助他停止剿共,亦即停止内乱。假如不早送蒋先生返京,中国是不是更有大的内乱?假如因我而造成国家内乱,那我实在是国家天下万世不赦的罪人,我决不干,我一定自杀。”此一些话说过,大家均无言。同时复就国内当时情势分析,均是各有各的打算。蒋夫人不曾函劝蒋先生,盼息怒,同汉卿倾诚相谈。须知南京方面,戏法之中还有戏法,正在演变也。“诸位要知道坚苦卓绝,朝夕为党国服务,将来一定能率领我们抗日者,实非蒋先生莫属。”议始决。而汉卿先生躬自送往,则固无任何人知者。
综上所述,则十年以来,领袖之爱护汉卿,同汉卿之效忠领袖,始终不渝,虽有此一段不幸事变,但因此更显示领袖之伟大,与汉卿先生之真纯,而反对汉卿先生者,便遗其大而拾其细,以为媒孽之资。果真爱领袖者,当不如是,甚且有谓宁使国家灭亡,亦不使封建余孽存在,这种负气态度,恐非谋国老成者,所应出诸口。在弟愚见,封建势力必崩溃,不打自倒(详容日再谈),似不用赌国以殉。而汉卿先生之为人,似尤不能以一般封建领袖来看,想亦为兄所同意,至其将来出处,一听领袖之命,假如有助于领袖,有利于抗战,在弟来看,尤宜早不宜迟。弟等是深信领袖的,尤更深信我兄。将来汉卿先生前途如何,能否允其再有报效领袖机会,固在我领袖本身,而在弟尤更期待我兄同蒋夫人、子文先生、雨农先生诸位也。未尽之意,容后再说。
卢广绩这封写给胡宗南的信没有日期,卢在信中表述了从1928年东北易帜来近十年间张学良的事迹,由此看这封信大概写于1937或1938年左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封信可以称得上记录张学良在西安事变中的言行比较早的一篇当事者的回忆了。观察张学良在西安事变的言行,可以看出,即便是发动兵变,扣留了蒋介石,在张学良的心目中,其对蒋的愚忠,却一直没有改变,这也可能就是导致张学良最终深陷囹圄的原因之一吧。
不管是宋子文等的殷殷关怀,亦还是卢广绩等人的奔走呼号,都未能改变张学良半个多世纪遭囚禁的命运,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悲剧,不但是张学良个人命运本身,亦是我们近代中国的一个悲剧性事件。
退出政治舞台后的宋子文,虽然还能与同处美国的张夫人于凤至继续保持交往,但自顾不暇的他,已经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照顾张学良,去还他的这个“今生的唯一负债”了。而卢广绩则继续惦念着他的张少帅,直到1990年,在张学良90寿辰之际,卢广绩再次执笔,托台湾的《中国时报》,为张学良捎去家乡的祝福与思念,同年10月,卢广绩收到了张学良的回信,这封信也成为自大陆解放以来所收到的有张学良亲笔签名的第一封来信。1993年,卢广绩百年仙逝,张学良特地嘱献花圈,挽联书云:“痛失乡泽”。虽然卢广绩终生未能与他敬爱与思念的张少帅重逢,但张学良的这番对乡梓的沉念之情,也算得上是对卢广绩在天之灵的一大慰泽了。
藏书者:绝情谷 2009年01月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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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周恩来电文
《周恩来选集》上卷《关于西安事变的三个电报(一九三六年十二月)》
“关于西安事变的三个电报(一九三六年十二月)
【题解】
在日本帝国主义要把中国变为它的殖民地的严重形势下,以张学良将军为首的国民党东北军和以杨虎城将军为首的国民党第十七路军,受红军和人民抗日运动的影响,要求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被蒋介石拒绝。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张、杨联合行动,在西安逮捕了蒋介石。以汪精卫、何应钦为首的亲日派,准备乘机发动大规模内战,除掉蒋介石并取而代之。当时,中共中央坚持了反对新的内战、和平解决西安事变、逼蒋抗日的方针,并派周恩来、博古(秦邦宪)、叶剑英同志为代表去西安。经过周恩来等同志艰苦的工作,西安事变终于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成了时局转换的枢纽,在新形势下的国内合作形成了,不久,全国的抗日战争发动了。这三份电报是在谈判过程中发给中共中央的,其中后两份是和博古同志联合署名的。
【正文】
一与宋子文谈判情况(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甲)宋子文、宋美龄、蒋鼎文〔90〕昨到西安。蒋暗示宋改组政府,三个月后开救国会议,改组国民党,同意联俄联共。
(乙)今日我及张〔91〕、杨〔92〕与宋谈判。
第一部分,我提出中共及红军六项主张:
子、停战,撤兵至潼关外。
丑、改组南京政府,排逐亲日派,加入抗日分子。
寅、释放政治犯,保障民主权利。
卯、停止剿共,联合红军抗日,共产党公开活动(红军保存独立组织领导。在召开民主国会前,苏区仍旧,名称可冠抗日或救国)。
辰、召开各党各派各界各军救国会议。
巳、与同情抗日国家合作。
以上六项要蒋接受并保证实行。中共、红军赞助他统一中国,一致对日。宋个人同意,承认转达蒋。
第二部分,宋提办法及讨论情况:
子、宋提议先组织过渡政府,三个月后再改造成抗日政府。目前先将何应钦、张群、张嘉璈、蒋鼎文、吴鼎昌、陈绍宽〔93〕赶走。推荐孔祥熙为院长,宋子文为副院长兼长财政,徐新六或颜惠庆长外交,赵戴文或邵力子(张、杨推荐)长内政,严重〔12〕或胡宗南长军政,陈季良或沈鸿烈长海军,孙科或曾养甫长铁路,朱家骅或俞飞鹏长交通,卢作孚长实业,张伯苓或王世杰长教育。我们推宋庆龄、杜重远、沈钧儒、章乃器〔94〕等入行政院。宋力言此为过渡政府,三个月后抗日面幕揭开后,再彻底改组。我们原则同意,要宋负责;杜、沈、章等可为次长。
丑、宋提议由蒋下令撤兵,蒋即回京,到后再释爱国七领袖〔95〕。我们坚持中央军先撤走,爱国领袖先释放。
寅、我们提议在这过渡政府时期,西北联军先成立,以东北军、十七路军、红军成立联合委员会,受张领导,进行抗日准备,实行训练补充,由南京负责接济。宋答此事可转蒋。
卯、在蒋同意上述办法下,我们与蒋直接讨论各项问题(即前述六项)。宋答可先见宋美龄(子文、学良言她力主和平与抗日)。
(丙)如你们同意这些原则,我即以全权与蒋谈判,但要告我,你们决心在何种条件实现下许蒋回京。请即复。
二与宋子文、宋美龄谈判结果(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甲)与宋子文、宋美龄谈判结果。
子、孔、宋组行政院,宋负绝对责任保证组织满人意政府,肃清亲日派。
丑、撤兵及调胡宗南等中央军离西北,两宋负绝对责任。蒋鼎文已携蒋手令停战撤兵(现前线已退)。
寅、蒋允许归后释放爱国领袖,我们可先发表,宋负责释放。
卯、目前苏维埃、红军仍旧。两宋担保蒋确停止剿共,并可经张手接济(宋担保我与张商定多少即给多少)。三个月后抗战发动,红军再改番号,统一指挥,联合行动。
辰、宋表示不开国民代表大会,先开国民党会,开放政权,然后再召集各党各派救国会议。蒋表示三个月后改组国民党。
巳、宋答应一切政治犯分批释放,与孙夫人商办法。
午、抗战发动,共产党公开。
未、外交政策:联俄,与英、美、法联络。
申、蒋回后发表通电自责,辞行政院长。
酉、宋表示要我们为他抗日反亲日派后盾,并派专人驻沪与他秘密接洽。
(乙)蒋已病,我见蒋,他表示:
子、停止剿共,联红抗日,统一中国,受他指挥。
丑、由宋、宋、张全权代表他与我解决一切(所谈如前)。
寅、他回南京后,我可直接去谈判。
(丙)宋坚请我们信任他,他愿负全责去进行上述各项,要蒋、宋今日即走。张亦同意并愿亲身送蒋走。杨及我们对条件同意。我们只认为在走前还须有一政治文件表示,并不同意蒋今天走、张去。但通知未到张已亲送蒋、宋、宋飞往洛阳。
(丁)估计此事,蒋在此表示确有转机,委托子文确具诚意,子文确有抗日决心与改院布置。故蒋走张去虽有缺憾,但大体是转好的。
(戊)现在军事布置仍旧,并加紧戒备。
(蒋临行时对张、杨说:今天以前发生内战,你们负责;今天以后发生内战,我负责。今后我绝不剿共。我有错,我承认;你们有错,你们亦须承认。)
三关于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的局势和我们的方针(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我们以下的意见供你们参考:
一、西安事变之和平解决,意味着中国的政治生活走入一个新的阶段的开端。就是:
子、进攻红军战斗走向停止;
丑、对外退让政策将告终结;
寅、国内统一战线初步局面的形成;
卯、陕甘两省变成抗日根据地之现实的可能性。
二、西安事变及其和平解决,指示着阶级力量之分化及重新结合,特别是资产阶级营垒之决定性的分化过程,其意义就在推动和加速了资产阶级营垒中左派之集中,打击了中间道路之思想。然而分化过程没有终结,大致的情况仍然存在着三个营垒:抗日、降日、中间。新的变动就在:
子、抗日力量的增强与合法化(至少部分地);
丑、亲日派遭受一致命打击;
寅、中间派开始接近于左派(虽然依旧不免动摇地缓慢地,即保存中间之基础)。
方针:打击亲日派,巩固以西北为中心之左派,影响与吸收中派。
三、孔、宋政府是一个过渡的政府。这个政府在目前基本问题——对日问题上将采取较强硬的态度,在民主问题上或许可有一小步之前进,但显然在许多方面仍然会继续着旧的路线。我们对孔、宋政府,应当以过渡政府看待,即是:推动与赞助其抗日倾向,争取逐步的即使不大的民主改革,同时丝毫不放松对他的批评。如一切过渡政府一样,有着必然的摇摆与不同可能的前途,我们应与他每一个摇摆斗争,而争取他过渡到抗日政府。
四、在这个情况下召集抗日救国会议的运动,在发动、觉醒、组织群众及推动时局的进展上,均具有重大之意义。应该把要求南京召集和平会议和人民的促进运动联结起来。但会议召集的时期及胜利的保证,依靠于促进运动之开展,这是局势开展之一个重要的环节,加强抗日统一战线的群众性的关键。
五、局势开展之另一个中心环节是巩固西北,将西北变成抗日根据地和统一战线的模范地区的可能性变为现实性。这需要:
子、规定和实现三方面共同合作的纲领和西北的军事计划;
丑、张、杨两部之巩固与改造,红军的休整与在新的基础上之正规化,以及三方面的休戚相关的互相尊重的合作和互助;
寅、群众运动之开展和发动,在这个基础上地方政权之民主化与改造;
卯、宁、青、甘西之解决回民问题。
六、坚持全国团结一致抗日的组织者与发动者的立场:一方面,在抗日与打击亲日分子的基础上,和南京左派合作,吸取中间派到我们方面来;另一方面,结合南京之外的各派,以西北为中心,以抗日为目的和条件,为推动南京向左之力量。
七、转变党的全部工作,使之适合于新的环境,成为全国政治生活中的主导者。
子、恢复在大城市,首先在工人阶级中的党的工作。
丑、改变各地零散的游击队为农民自卫武装,并成为农民运动之策源地。
寅、迁移中央至便于领导全国政治生活之地区。
卯、教育与重新教育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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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正说西安事变
台湾版本《中国历史》第二十七章《艰苦建国的十年》第二节《俄日侵略与安内攘外》:
“攘外必先安内
自民国十六年七月武汉分共后,中共即在俄共指使下,实行暴动。所到之处,庐舍为墟。中东路事件时,中共提出「拥护苏联」、「武装保卫苏联」等口号,中共人员周恩来,叶剑英等由俄潜入东北,联络胡匪,助俄对中国作战。
「九一八」事变后,中共扩大叛乱。二十年十一月,在江西瑞金成立伪「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僭设「中央政府」。「一二八」事变,国军自江西赴援上海,遭致共军的袭击。
中国在俄、日交相的侵略下,复有中共的暴动。要抵御外侮,必须先除内患。故在上海停战后, 蒋委员长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以剿共来完成抗日的准备。二十一年,肃清豫、鄂、皖等省边区的共军;二十三年十月,江西共军西窜,国军追击,深入黔、滇、川各省。次年,残共窜往陕北,势力大衰。
国军深入西南各省,加强了中央对西南的统治与开发。后来对日抗战,有了巩固的大后方。
蒋委员最后关头演说
民国二十四年,剿共胜利,中央威及西南各省,建设事业亦突飞猛晋。日本外相广田提出三原则,迫我承认, 蒋委员决定对日强硬,准备一战,集重兵于平汉、津浦、京沪路沿线。是年十一月,邀集各地军政要员至南京参加中国国民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 蒋委员长在大会中发表外交方针,表示:「和平未到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亦不轻言牺牲。」意即中国愿对日本和平,惟不退让;和或战,任日本自择。是为着名的「最后关头」演说。日亦知难而退。证明 蒋委员长的安内攘外政策已收效果。
西安事变举国愤慨
残共窜至陕北,覆减在即。 蒋委员长调集大军,作最后之剿灭。其中有张学良之东北军及杨虎城之西北军,亦参加剿共作战。中共承共产国际【一】的指示,实行统战,向东北军宣传「停止内战,共同抗日」。官兵意志动摇,张学良亦受其惑,决与杨虎城联合,停止剿共。 蒋委员长为稳定军心,不使剿共功亏一篑,亲临西安。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竟遭张、杨劫持,是为西安事变。
事变之日,张、杨领衔发出通电,要求改组政府,停止剿共。此一越轨行动,震惊中外,举国愤慨,一致谴责张、杨叛逆行为。南京中央紧急应变,讨抚并用,一面维护国家纲纪,一面予叛逆以自新之路。张亦深悟中央抗日确有准备,乃亲送 蒋委员长回京,愿受国法制裁。
蒋委员长数日来准备抗日,祕密进行,不为国人所谅。今因西安事变而举国精神趋于一致,使日本有所警觉,乃加速其侵略行动,致对日抗战提前爆发。”
(台湾)李敖《蒋介石评传》上册(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六章《被迫抗战》第二节《被张学良逼上梁山》:
“蒋介石口口声声“共匪”,给人的印象是,中共乃土匪草寇之类。但是经过四次围剿失利,已知问题严重,甚至担心国民党政权的存亡。请看蒋作宾一九三二年二月十五日日记所透露的内情:
内部军队均为“匪”牵制,不能调动,饷糈、弹械缺乏,交通均被日人制止。以如此情形,欲与人战,真所谓自取灭亡也。况各处“匪共”蜂起,每欲蹑其后,恐不亡于敌人,而即亡于“匪共”也。呜呼!殆亦数也。(《蒋作宾日记》,页四一○)
了解此一内情,始知蒋介石为何一再说:“日本是癣疥之疾,共匪才是心腹之患。”所以当他听到第五次围剿得手,高兴异常。十月二十二日在洛阳驰电中央执行委员会报捷,有云:“赤匪日蹙、匪势已穷……渠魁授首在即。”(《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第三卷,页七五九)复于同月三十一日电令“剿匪”各将领,“此匪不灭,不惟民无噍类,而且国亦难于幸存,故民族之存亡与革命之成败,及吾人之是否能为国为民真正努力,均将于此觇之,即个人历史之荣辱而论,亦全系于此,望切告各将士努力截追!”(同书,页七六一)然而时机仍然失之,截追失败,红军在毛泽东领导下抵达陕北,别建革命根据地。
红军的新根据地远在陕北,在心理上远不如江西苏区之具威胁,更何况红军在长征途中损失颇为惨重。但是绝不似张其昀在《党史概要》中所说:“赤匪至此……仅剩二三千人,窜达陕北……预计将于两星期至一月内可竟全功。”(页九六六)连董显光写的《蒋总统传》都说:“共匪武力虽因当年流窜的损失而削弱,然在陕北与甘肃境内仍是一个危险性的游击分子。他们在延安的根据地实际上是不易攻破的,而且他们还可从其山间的巢穴常向山西及陕西的不设防地区从事掠夺。”(页二四五至二四六)由此可见:在张其昀笔下所谓“预计将于两星期至一月内可竟全功”的“剿共”说法,在董显光笔下,并不成立。同时,董显光还透露这么一段:
‘事实上,在西安事变一年以前之民国二十四年,蒋总统已派其一位最亲信之同僚前往维也纳,作为他的私人代表,与俄国代表商议有无合力对抗日本侵略之可能。此举虽无结果,然亦足反映蒋总统在此时期的心情。他认识日本为我国最大的危险,甚至不惮考虑与所谓共党合作,以对付日本。’(页二四五)
这段话初看起来,觉得奇怪,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蒋介石知道一时剿灭不了的陕北中共,背后还有苏俄。名为试探联共抗日的可能性,实际上是怕与日本和苏联两面树敌,一时对于盘踞延安的中共暂停用兵,以及派亲信与俄国代表商议,便事出有因了。
陈立夫于一九七七年六月三十日在《近代中国》季刊中,发表《参加抗战准备工作之回忆》一文。从这篇回忆中透露:原来董显光所谓的“蒋总统已派其一位最亲信之同僚前往维也纳”,所谓同僚,不是别人,就是陈立夫。他在回忆中明言,“照此情形,中日战争必不能免,则我方应如何与中共接洽,使之共同抗日,并使苏联不利用中日战争以助中共扩展。”所谓希望“苏联不利用中日战争以助中共扩展”,才是真正的意图,但是为了怕影响剿共士气和怕得罪日本人,所以十分隐秘。陈立夫曾暗中去找周恩来,因而周恩来在一九三五年九月一日写了一封信给陈氏昆仲,全文如下:
‘果夫立夫两先生:
分手十年,国难日亟,报载两先生有联俄之举,虽属道路传闻,然已可窥见两先生最近趋向。黄君从金陵来,知养甫先生策划者,正为贤者所主持,呼高应远,想见京中今日之空气,已非昔比。敝党数年呼吁,得两先生为之振导,使两党重趋合作,国难转机定在此一举。
近者寇入益深,伪军侵绥,已成事实,日本航空总站且更设于定远营,西北危亡,迫在旦夕,乃国共两军犹存敌对,此不仅为吾民族之仇者所快,抑且互消国力,自速其亡。敝方自一方面军到西北后,已数做停战要求,今二四两方面军亦已北入陕甘,其目的全在会合抗日,盖保西北即所以保中国,敝方现特致送贵党中央公函,表示敝方一般方针及建立两党合作之希望与诚意,以冀救亡御侮,得辟新径,两先生居贵党中枢,与蒋先生又亲切无间,尚望更进一言,立停军事行动,实行联俄联共,一致抗日,则民族壁垒一新,日寇虽狡、汉奸虽毒,终必为统一战线所击破,此可敢断言者。敝方为贯彻此主张,早已准备随时与贵方负责代表做具体谈判。现养甫先生函邀面叙,极所欢迎,但甚望两先生能直接与会。如果夫先生公冗不克分身,务望立夫先生不辞劳悴,以便双方迅做负责之商谈,想两先生乐观事成,必不以鄙言为河汉。
临颍神驰,伫待回教。尊此并颂’
时祉(初刊于《近代中国季刊》,另见陈立夫《成败之鉴》,页一九三至一九四)
信中有“黄君从金陵来,知养甫先生所策划者,正为贤者所主持”的话,“黄君”是指黄华表、“养甫”是指曾养甫、“贤者”是指陈氏兄弟,“所策划”“所主持”是指什么呢?指的不是别的,就是蒋介石公开“剿匪”声中的秘密“通匪”作业。这一秘密作业,是由蒋介石这边主动的。正因为主动的是蒋介石这边,所以周恩来信中有“黄君从金陵来”的话,陈立夫文章中有“吾人苟欲与之接头,十分困难”的话,可见主动在蒋介石这边,是无法掩饰的。这边主动找共产党,那边周恩来有了反应,就写了这封信。陈立夫写他在收信后:
该函经呈阅后,奉命继续联系,由余等出名口头答复,允予转呈,惟不必立即告以蒋公已允予考虑。此一线索,始终联系未断,以待进机之来临。
陈立夫把周恩来的信发表后,沈云龙、李云汉等说周恩来的信中“九月一日”,不是一九三五年九月一日,而是一九三六年九月一日。(沈云龙文见于他的《抗战前后国、共商谈的历史教训》等,李云汉文见于他的《西安事变的前因与经过》,均发表在《传记文学》)但是蒋介石根据其个人的档案,条列大纲,由陶希圣执笔的《苏俄在中国》,也明列周恩来“九月一日”的信,在“二十四年秋季”一段之后,正合陈立夫在信尾也加注“民国二十四年九月收到”字样,信是一九三五年写的,应无可疑。
周恩来在一九四一年十一月重庆《大公报》上发表《悼张淮南先生》,明说“淮南先生伴我一登莫干、两至匡庐”的话,朱开来《周恩来文的考订》(《传记文学》第三十五卷第四期)中明说:
周文内所谓“一登莫干”,系在二十五年夏,由张先生陪周由南京赴莫干山晋见蒋委员长。所谓“两至匡庐”,系在二十六年七七事变以后,由张先生陪周赴庐山晋谒蒋公。
张冲(淮南)的助手杜桐荪在致萧铮信(《传记文学》第三十六卷第五期)中明说:
‘记得在民国二十五年一个盛暑热天,张淮南(冲)兄命弟陪送周恩来、潘汉年自南京出发,取道京杭国道,上莫干山晋见蒋委员长,张本人不偕周、潘同行而由弟陪送,无非因事未至公开,避免外间猜测而已。当日弟与周、潘抵达莫干山时,张已先期到达山庄等候,弟任务毕即下山,夜宿西湖蝶来饭店,翌日张与周、潘亦至蝶来饭店,共进午餐后即各自分道,周、潘去上海,弟与淮南兄返南京。此次周、潘上莫干山晋见蒋委员长即周之悼张淮南兄文中所提“一登莫干两至匡庐”之事,其事既发生在二十五年六七月间,因此周致陈果夫、陈立夫两先生九月一日函之年份,当为民国二十四年无疑。
应当指出,周恩来不可能于一九三六年的夏天见到蒋介石,“一登莫干,两至匡庐”都在一九三七年。西安事变前,国共秘密谈判的对手主要是陈立夫与潘汉年。周恩来是想出马的,但是由于谈判情况不佳,所以毛泽东于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发给潘汉年的密电有谓:“目前此事无从谈起,恩来事忙,暂难出去。”(署名东、天亥电,见《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十五册)尽管如此,诚如张冲助手杜桐荪所说:“在二十五年(一九三六)九月一日之前,国共双方已有多次接触协商,故在逻辑上周没有迟到二十五年九月一日始致函二陈先生从头重新接洽和谈的道理。”(《谁教史达林说话?》,《传记文学》第四十二卷第五期,页五十五)标明是一九三六年二月二十七日的“博古关于南京来人谈话结果致张闻天、毛泽东电”,今犹存北京中央档案馆。同年八月十四日,毛泽东还有函致宋子文,提及秘密使者董健吾,谓:“托致鄙意,不知已达左右否?”(见《毛泽东书信选集》,页四十五至四十六)哪里还需要等到一九三六年的九月一日,由周恩来写信给陈氏昆仲,请他们“进言”,岂非犹如“置马于车前”(put horse before the cart)之谬吗?再看周函的内容。一九三五年六月三日,天津日军演习巷战,足称“近者寇入益深”;八月下旬日军武官高桥、羽山到达绥远,迫使绥远各级党部停止工作,办理结束,由伪蒙接收,正合“伪军侵绥,已成事实”。同时毛泽东率红军第一方面军自巴西抵河西,活跃于西北,并早已呼吁抗日。徐向前之第四方面军亦已抵达陕南,刘志丹早据陕北。阎锡山于七月二十二日纪念周上报告,说是陕北二十三县几完全赤化,蒋介石也早于六月十四日发表《告川康陕甘宁青民众协助剿匪书》。完全与周函“敝方自一方面军到西北后,已数做停战要求,今二、四两方面军亦已北人陕甘”所陈述的相吻合。
正由于周恩来于一九三五年九月一日致函两陈,陈立夫遂于一九三五年圣诞节前一天,奉蒋介石之命与懂俄语的张冲同行,二人均持化名护照,由上海经马赛到柏林。然而因秘密曝光,乃不敢径往莫斯科。(参阅陈立夫《成败之鉴》,页一九六至一九九)蒋介石遂改变计划,一方面,令陈立夫回南京与苏俄驻华大使交涉;另一方面,密令自俄回国述职的邓文仪重返莫斯科,转达和谈条件。苏联怕刺激日本和德国,不愿与华有任何同盟关系,但可考虑签订中苏互不侵犯条约。蒋特别要求苏联不得趁日本侵华时,“直接或间接侵华”。他并不担心苏联会“直接”侵华,要点是“间接”,意指援助中共。陈立夫自承:“其实我们要和苏俄订互不侵犯条约,旨在使苏俄不要趁中日战争而帮助中共。”(《成败之鉴》,页一九九)这段秘辛告诉我们,蒋介石之所以积极与苏联搭线,就是怕两边作战,并借与苏联缔约以孤中共之势。所谓“联共抗日”只是表面文章。
周恩来对蒋介石联共抗日计划,自表欢迎,并重述中共抗日立场,当然不知蒋之谋略,更不知其中深藏联俄制(中)共的暗盘。于是陈立夫把潘汉年请到南京,直接谈判。陈立夫说,经多次磋商后,
宣言及条件的文字都已大体谈妥,周恩来(应系潘汉年之误)乃欲回延安复命,余乃令张冲陪其去西安,顺便往见张学良,由周口中说出我们双方对共同抗日,大致已有协议,以免张再唱抗日高调,以保实力。潘则留京续洽,不料事隔数日,西安事变忽起,当时张冲与周恩来都在西安,外人罕知其原因何在也。其共赴国难宣言,于七七事变后,于同年九月二十二日与中苏互不侵犯条约同日公布。(《参加抗战准备工作之回忆》)
这段话,既把人名搞错,误将潘汉年写作周恩来,又把日子搞错,《中苏互不侵犯协定》是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九日公布的,中共《共赴国难宣言》是九月二十二日公布的,并非“同日公布”。此外,陈立夫更掩藏了重要真相,以至于变得莫名其妙:“共同抗日”既已“大体谈妥”,并已告知张学良,为什么还会发生因蒋不抗日导致西安兵谏的事呢?
原因在于根本没有谈妥。当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日,潘汉年与陈立夫在上海沧州饭店,讨论《国共两党救国协定草案》,预定此次会议后,双方停战,然后由周恩来南下签订正式协议,解决各项具体问题,但是开会时,陈立夫忽然转趋强硬,转达蒋介石的话说:
蒋委员长的意思是:既然共产党开诚合作,首先对立的政权与军队必须取消。其次,红军只可保留三千人,编三个团,师长以上的高级将领一律解职出洋,经过考察半年后按才录用。共产党作为一个在野政党参加政府。 (引自辛子陵《毛泽东全传》第二册,页二三一)
陈立夫在《成败之鉴》中也提及“商谈内容有四点,大要前已言之如下:一、服膺三民主义;二、服从军事委员会蒋委员长之指挥;三、取消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四、取消苏维埃组织”。(页二O二)潘汉年曾反问陈立夫:“当初邓文仪在俄活动,曾养甫派人去苏区,所谈均非收编而是讨论合作,蒋先生为什么目前有此设想?大概是误认为红军已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或者受困于日本防共之提议。”(《潘汉年就与南京政府谈判合作抗日给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博古的报告》,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二日)
这已不是合作,而是站在剿共立场的收编作业,中共当然不可能接受,谁又肯不战而降呢?潘陈谈判遂无结果,蒋介石想收编而不是合作,可见之于他后来所写的《苏俄在中国》:
中日战争既已无法避免,国民政府乃一面着手对苏交涉,一面亦着手中共问题的解决。我对于中共问题所持的方针,是中共武装必先解除,尔后对他的党的问题才可作为政治问题,以政治方法来解决。民国二十三年底,五次围剿初告成功,中央即指派陈立夫担当这一政治任务。(页七十二)
明言“中共武装必先解除”,这怎么可能呢?中共的基本立场是“在实行抗日与保存苏区、红军等基本条件下,成立双方之统一战线”。(见杨天石《民国掌故》,页一九一)国民党原在情势所逼下,答应此一统一战线,然而何以蒋介石的态度突趋强硬呢?因为陈立夫与苏联大使商谈互不侵犯条约时,获得苏方首肯:“他们(指中共)如果不听话,你们(国民党)把他们消灭算了。”(转引自辛子陵《毛泽东全传》第二册,页二三二)这正是陈立夫在回忆中所说的:“这时候苏联只希望能促成中日战争,他们就是牺牲了中共,亦在所不惜,国家至上,势所必然。”(《参加抗战准备工作之回忆》)陈立夫怎么知道苏联肯“牺牲中共”?除了得自苏方的允诺,哪有别的?苏联肯牺牲中共也不稀奇,斯大林本来就不喜欢毛泽东,而且在毛打败蒋介石之前,根本不相信毛有成功之可能。迟至一九四八年,斯大林才承认对中共估计错误,在二战后犹直告中共同志夺权无望,而应与蒋介石“妥协”(modus vivendi)。(见Dedijer,Tito Speaks,P.322)
蒋介石知道可以荡灭残余共军,而不会影响中苏关系,才从停攻延安到猛力进攻延安。毛泽东于十一月十二日复潘汉年电文中,即有“近日蒋先生猛力进攻”之语。(电文见《文献与研究》一九八五年第三四期合刊本)这样高姿态强迫张学良剿共,以致引发西安事变。蒋介石事后于《苏俄在中国》一书中说,西安事变前中共已接受取消红军及苏维埃等,停止内战,是不确实的。果真如此,当张学良在洛阳、西安恳求蒋介石结束内战,一致抗日时,为什么不说一声?难道对自己的副司令会与事实正好相反的隐瞒?果真如此,又何必逼张剿共?事实很明白,蒋介石带着满朝文武到西安来,气势汹汹,就是要大举剿灭不肯接受收编的红军的。正因如此,才会有张、杨兵谏。蒋介石“通匪”是真戏假做,而张学良竟把老蒋的假戏真做起来,打破了他的计划,难怪此恨终身绵绵不绝,死也不肯饶恕张学良。
无可怀疑的,西安事变才真正改变了蒋介石的“先安内再攘外”的既定政策。蒋介石抗日,乃是被张学良逼上梁山的。
西安事变前,张学良和东北军在陕西,处境极为苦闷,因为他们不能在东北打日本人,反倒在西北打中国人。有一项记录说,事变前张学良的机要秘书苗剑秋劝他说:“我觉得陕北共党不过是癣疥之疾,日本军阀对我们的侵略才是百年大患呢!副司令应该建议蒋先生放下枪杆,同陕北合作对外。”张学良听了,说:“我的职务是剿匪副司令,你要我去和匪合作,这种想法太浑蛋了!”苗剑秋说:“你才浑蛋呢!放着国难家仇不报,一天到晚的替人家做走狗打内战,你凭什么资格骂我浑蛋?”张学良是有度量的人,他说:“你说得对,我们两个都是浑蛋!”(参阅右军《西安事变的前因后果》)因此,西安事变的原因,简单说,就是张学良和东北军不愿再做浑蛋。他们希望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人去打日本人。
张学良本来的打算是先由他跟中共谈拢,再由他向蒋介石进言,最后大家一致对外。在跟中共谈拢这一点上,他已经成功,中共对他信誓旦旦,甚至“愿受指挥、愿受监视,任何时候可以随意谴责”,都无不可。在与中共谈拢的过程中,张学良甚至大哭,周恩来也陪他哭(参阅石川忠雄《中国共产党史研究》),这样子敲定,当然使张学良感动。于是“各以勿食言为约”后,就等张学良“当向蒋公竭力进言”了。不料他在“向蒋公竭力进言”一点上,始终不成功,他以“巨额私款接济中共,中共自行撤出瓦窑堡等等,都表示了中共在套他的交情,等待他兑现中国人一致对外的大希望。
在这种等待中,张学良的心理压力愈来愈重,深感不达到“竭力进言”是不行了,最后,他在其他因素的相激相荡下,终于走上了“兵谏”的路子,即使个人遭到任何损失,也甘愿为国牺牲了。
蒋介石既已决定打完内战再说,他飞往西安,就是要逼迫张学良、杨虎城服从他的政策,坚不听张、杨苦劝一致抗日,更严厉督责,并加以威胁。最可注意的是,蒋介石在十二月九日,即西安事变发生前三日,写了一封密函给陕西省主席邵力子,全函如下:
力子主席勋鉴:可密嘱驻陕大公报记者发表以下之消息:蒋鼎文、卫立煌先后皆到西安。闻委员长已派蒋鼎文为西北剿匪前敌总司令,卫立煌为晋、陕、绥、宁四省边区总指挥,陈诚亦来陕谒蒋,闻将以军政部长名义指挥绥东中央军各部队云。但此消息不必交中央社及其他记者,西安各报亦不必发表为要。中正十二月九日。(《西安事变资料》第一册,页十至一十二)
蒋介石的目的,显然是想经过《大公报》透露他“剿匪”的决心与布置。这种布置当然也同时给张、杨以警告与威胁,可说是蒋氏要达到其目的而采取的非常手段。另一方面,张学良于一再试图改变蒋介石不抗日政策失败后,为了达到抗日的目的,也采取了非常的手段,不得已于十二月十二日发动兵谏,劫持蒋介石两个礼拜。这就是西安事变,又称双十二事件。
张学良发动兵谏,主要是他少帅一个人的决定,中共事前固然不知情,远在莫斯科的斯大林更不知情,是以当南京政府怀疑苏联策动西安事变,莫斯科十分愤怒,并向中国驻苏大使蒋廷黻提出抗议。(见《蒋廷黻回忆录》,页一九八至一九九)俄国人既与蒋介石已有尚未公布的中苏互不侵犯条约,为什么以及凭什么命令素无渊源的张学良抓人?
事变后一日,中共在张闻天的窑洞里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十二月十五日,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十五人发表《关于西安事变致国民党国民政府电》,说是“西安事变,惊传蒋氏被幽,事出意外,然此实蒋氏对外退让、对内用兵、对民压迫三大错误政策之结果”。又说:“公等果欲自别于蒋氏,停止正在发动之内战,罢免蒋氏,交付国人裁判,联合各党、各派、各军、各界,组织统一战线政府。”此时中共显然仍是“讨蒋抗日”的立场,然而蒋既不在他们手中,是否“交付国人裁判”,并非他们所能控制。不过,周恩来于十二月十七日晚上应张学良之请抵达西安后,得以商定和平解决五项条件如下:
一、立停内战,中央军全部开出潼关。
二、下令全国援绥抗战。
三、宋子文负责成立南京过渡政府,肃清一切亲日派。
四、成立抗日联军。
五、释放政治犯,实现民主,武装群众,开救国会议,先在西安开筹备会。
从此一协议可知,中共立场已渐由“讨蒋抗日”,倾向张学良“拥蒋抗日”的主张。中共在十九日又召开扩大会议,接受了“保蒋安全,消弭内战”的意见。盛传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是共产国际来电施压所致,是不确实的。共产国际确有“指示”,但至十二月二十日才到达保安(见毛泽东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日二十时致周恩来电),有关和平解决的方针早已定下来了。张学良兵谏之目的始终是“拥蒋抗日”,一旦蒋答应抗日,哪有不和平解决之理?说共产国际“指示”中共,中共影响张学良,未免小看少帅的决心与独断。其实,张学良甚有主意。当西安事变顺利解决后,张学良亲自送蒋介石回南京,就因为张学良的兵谏目的已达,蒋介石答应停止内战。但蒋氏回到南京后,口口声声说没有答应任何事,如他在一九三七年二月十八日五届三中全会时,报告西安事变经过有云:“中正始终命其立即悔罪,送中正回京,此外不欲听其有何陈说。”他以领袖人格保证的诺言,虽口说无凭,然而西安事变之后,蒋介石放弃先安内的政策是最好的证明。证明张、杨的兵谏的确促使他把对内的枪杆子对外,也就是说不再打内战而一致对外,也就是说对日本的侵略,不再忍辱负重、不再退让。此一“不再”之后,除非日本军阀停止侵略,抗战的爆发乃是时间的问题。果然,卢沟桥事件一发生,中国一抵抗,全面战争就不可避免了。所以,西安事变与抗战爆发的因果关系,十分明显。若问抗战是怎样抗起来的,一个最简单的答复就是西安事变,因为此事彻底改变了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
西安事变达成停止内战、全国一致抗日,也即是此一事变的历史意义。目的达到,当然是一种成功。对蒋介石及国民党而言,也是成功的,因事变之后,蒋介石个人的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也是后所未有)。他的声望大增,当然是由于全国人民相信他将领导抗战。对共产党而言,也是成功的,由于停止内战使红军获致喘息、重整以及发展的机会。唯一失败的是事变两主角。张学良被软禁,杨虎城全家被谋害。而且,最想抗日的东北军,不准抗日,惨遭解散!张、杨因促成抗战而遭大殃,确是一个历史性的大讽刺。
但是此一大讽刺并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蒋介石处心积虑造成的。西安事变之后,蒋委员长决心领导全国抗日,声望如日中天,他岂能予人一种被迫抗日的印象?所以,他一再否认西安事变有任何积极的作用与意义,一口咬定是一犯上作乱的叛逆事件。他之所以安全脱险,是由于他自己的精神感召!因而不惜伪造所谓《蒋委员长对张杨训词》、不惜军事审判张学良、不惜囚张杀杨、不惜宣扬张、杨乃是目无法纪的军阀余孽。这一切都在制造惩罚叛逆的印象,而极力“淡化”对抗日所起的积极作用。
蒋介石掩遮西安事变真相的主要工程是《西安半月记》。他说是当时的日记,因此不少历史学者就把它当实录来引证。吴天威的英文专著《西安事变: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枢纽点》 (The Sian lncident:A Pivotal Point in Modern Chinese History),虽知《西安半月记》实出陈布雷之手(见页二二八),仍然据为“有名的日记”来引用,甚至据之证明张阅蒋之日记与文件后,态度改变,流泪后悔。(页八十六至八十七)李云汉撰写的《西安事变始末之研究》,引用不少档案资料,于《事变经过》一章中,一再长篇征引《西安半月记》所述,视为最信实的史料,并据之以重建“西安事变”半个月的史实。(参阅页四十九至七十五)
然而《西安半月记》全文起承转合,一气呵成,井然有序,不像是原始的日记。其浅近文言,更神似陈布雷的手笔。果然,陈布雷于一九四八年岁暮自杀后,上海二十世纪出版社影印其手写稿出版(其夫人王允默女士提供,书前并有王女士序文)。此影印手稿又于一九六七年,由台北《传记文学》社,以铅字排印出版,书名《陈布雷回忆录》。观其内容,称之为《陈布雷自编年谱》似较恰当。谱中民国二十五年,丙子(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有这样一段记载:
‘中午往机场迎迓蒋公,随至官邸,蒋公授余草稿一纸命与夫人详谈,即为整理记录,于五时前赶成之,即对张、杨之训词也。’(传记文学版,页一一八)
是知所谓在西安的对张、杨训词,乃是返抵南京后,陈布雷根据蒋氏夫妇授意而编写成“词”的,其目的欲告世人事变之结束,由于张、杨勇于悔过。
不仅此也,又于民国二十六年丁丑(一九三七)二月二日条记道:
‘蒋公赴杭州,余(陈布雷)与郑医师等同行,在杭州度阴历年,辟室新新旅馆,撰《西安半月记》,时适阴历元旦,寓中寂无他人,望弟来助余缮写,既成乃赴沪,盖蒋公归西爱咸斯路之沪寓请医检视身体也。’(页一二○)
是知《西安半月记》也并非蒋氏十二月十一日到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日记,而是陈布雷遵照蒋氏的意思,在旅馆中“闭门造车”的产品,而且,“工程”不小,还需“望弟来助余缮写”(“望弟”系陈布雷妹夫翁祖望,为陈之机要秘书,女儿为中共地下党员,后嫁蒋姓,即现任中共人大委员长之乔石,乔石本姓蒋)。陈氏生前没想到要发表的手稿,居然无意间透露了真相。奇怪的是,此段宝贵的史料,虽早于一九四八年问世,却不被许多研究“西安事变”的专家所注意与引用。
《西安半月记》既由陈氏事后编造,严谨的史家自然不能再视为蒋氏日记来引用。不过,陈氏既秉蒋氏意志而编造,仍然具有史料价值,其价值在于足可反映蒋氏的“后知之明” (anachronism),乃是蒋氏事后对“西安事变”的主观论断与定位。
陈布雷编写的蒋氏日记从十二月十一日起,正好是事变的前夕,所记种种疑点,诸如:“早起在院中散步,见骊山有二人,向余对立者约十分钟,心颇异之。”“汉卿今日形色匆遽,精神恍惚,余甚以为异。”此乃写文章的伏笔,以及“后见之明”!通篇用意,无处不在维护以及装饰领袖的尊严。其实,“西安事变”之后,“拥蒋抗日”的趋势已不可逆转,为了举国一致对外,维护领袖的尊严自有必要,张学良不计后果,坚持陪蒋返京,有若负荆请罪,亦就是要给足蒋氏面子。然而《西安半月记》更有进一步的发挥,尽量凸显委员长正气凛然的形象,若谓:“余身可死、头可断、肢体可残戮,而中华民族之人格与正气不能不保持。”“尔有武器,我有正气;我虽然无武器,须知正气与喉舌即为余之武器,余必捍卫民族之人格,而求无愧为总理之信徒,无负于革命之先烈。”以及直言张学良等因读其文件日记,受其伟大人格感召而释放他,甚至借宋美龄之口,将其西安蒙难,与孙中山广州蒙难相比拟。类此显然不仅仅要维护一时之颜面,直欲借此“日记”,以塑造千秋的历史美名。
但是,如果要追求历史真相,则必须揭除神圣的面纱,以见真面目。我们不妨以《西安半月记》所记,与其他当时人的记录对质一下,比而观之。《西安半月记》对被捕时一刻的描述是:
‘时叛部搜索益急,闻岩穴上叛兵相语曰:“此间有一服便衣者,或即为委员长也。”另一叛兵曰:“姑先击以一枪再说。”又一叛兵喝止之曰:“不要胡闹!”余乃抗声答曰:“余即蒋委员长,尔等不得无礼!如尔等以余为俘虏,则可将余立即枪杀,但不得稍加侮辱。”叛兵称不敢,向天空发枪者三,高呼:“蒋委员长在此矣!”旋孙铭九营长前来,向余长跪而泣,连言:“请委员长下山。”余乃知围攻行辕者,为张之卫队第二营也。孙随护下山,至华清池行辕前,余欲入内稍憩,见门内物件纷乱,尸体枕藉。孙坚请余登车入西安,谓:“委员长所居之室,已凌杂不可居,营长奉上官命,请委员长入城。”余命孙:“找尔之副司令来!”孙曰:“副司令在西安相候。吾人非敢对上官叛变,实对国事有所请求,将面陈于委员长,望委员长接纳吾人之所请。”余怒斥曰:“叛逆狂谬至此,无多言,欲毙余,则速毙余可也!”孙与第一○五师第二旅旅长唐君尧又向余敬礼,请登车入城。余欲见汉卿询其究竟,遂登车行。’(《西安事变史料》,一九八三年出版,上册,页四)
文中的孙铭九营长亦有回忆,临潼扣蒋应是他一生最难忘的一刻,同样一事,请看他是怎样写的:
‘此时天色即将全明,可以看清地形地物了。我同士兵一起急往山上搜索,恨不得将蒋介石一把抓住才好。忽然跑在我前面的陈思孝(卫队营一个班长)喊着:“报告营长,委员长在这里呢!在这里呢!”我应声赶紧跑上前去,只见蒋介石刚从洞里出来,弯着腰扶着石头站在洞口边,卫队营的卫士们四面包围着拥挤在左右。发现蒋的陈思孝和卫士们报告说,我们先看见这块大石头旁边像有人在走动,一会儿又没有了。我们沿这个方向搜索至大石头旁,见洞里蜷伏着一个人,便喊道:“是不是委员长?赶快出来,不出来就开枪了!”里面连忙回答:“我是委员长,你们不要开枪,不要开抢!”随后站了出来。我走到蒋介石的面前,只见他全身冻得发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避开,说:“你打死我吧……”我说:“不打死你,叫你抗日!”此时,蒋的脸色苍白,赤着双脚,上穿一件古铜色绸袍,下穿一条白色睡裤,浑身都是尘土。“你们是哪里来的?”蒋问。“是东北军!是张副司令命令我们来保护委员长的,请委员长进城,领导我们抗日,打回东北去”我回答。“啊!你是孙营长,你就是孙铭九?”“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嗯,我知道,有人报告我的。”蒋可能看出我不伤害他,便说:“你是个好青年……你把我打死好了,你打死我吧!”“副司令要委员长领导我们抗日,没有叫我打死委员长。”我解释并催促蒋说,“委员长快下山进城吧!副司令在那里等着你呢!”蒋一歪坐在地上,发怒地说:“叫你们副司令来!我腰痛不能走!”蒋的腰痛是真的,是他从五间厅往外逃跑翻越后墙时摔的。我见蒋不走,便劝他:“此地不安全,请委员长还是赶快下山去吧。你腰痛,我们背你下山。”蒋还是不动,并要马骑。我示意左右卫士把蒋从地上扶架起来,拥推着下山了。来到华清池,蒋又不愿意进西安城。我和几个卫士便连推带拉把他弄上了汽车。我也上了车。’(《西安事变亲历记》,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一九八六年出版,页二二一至二二二)
两文对照,用词遣句虽异,所述事情实同。孙铭九的回忆朴实无华,口口声声委员长,并无故意贬诬之处,读来生动真实。反观陈布雷编写的蒋氏回忆,则刻意修饰,一心想在极为窘困的情况下,描述领袖之临危不惧与义正辞严,以凸显蒋氏的尊严,不免言过其实,过度渲染。如谓孙铭九一见到蒋,“向余长跪而泣!”蒋、孙初次面对,孙绝无向蒋“长跪而泣”的感情,今见孙氏回忆所述,盖知跪泣一景,乃系虚设,而非实有。
我们把蒋介石的说法与孙铭九所记对质,可得八点:
一、蒋介石说听到他的侄儿蒋孝镇“与叛军厉声争执”,这是替蒋孝镇脸上贴金,事实上,孙铭九说蒋孝镇“这个家伙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讲话“半吞半吐”,又何来“厉声争执”?在蒋孝镇表示不知道蒋介石行踪后,孙铭九即拿枪对着他说:“你不说真话,我马上毙了你!”于是蒋孝镇“赶紧回头向山上看了一眼”。孙铭九就按着“目指的方向,指挥队伍往上搜查”。
二、蒋介石说他被发现时“抗声答曰:‘余即蒋委员长,尔等不得无礼!’”孙铭九回忆却是:“我们沿这个方向搜索至大石头旁,见洞里蜷伏着一个人,便喊道:‘是不是委员长?赶快出来,不出来就开枪了!’里面连忙回答:‘我是委员长,你们不要开枪,不要开枪!’随后钻了出来。”
三、蒋介石说孙铭九一见他就向他“长跪而泣”;孙铭九回忆却是:“我走到蒋介石的面前,只见他全身冻得发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避开,说:‘你打死我吧……’我说:‘不打死你,叫你抗日!’此时,蒋的脸色苍白,赤着双脚,上穿一件古铜色绸袍,下穿一条白色睡裤,浑身都是尘土。‘你们是哪里来的?’蒋问。‘是东北军!是张副司令命令我们来保护委员长的,请委员长进城,领导我们抗日,打回东北去!’我回答。‘啊,你是孙营长,你就是孙铭九?’‘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嗯,我知道,有人报告我的。’蒋可能看出我不伤害他,便说:‘你是个好青年……你把我打死好了,你打死我吧。’‘副司令要委员长领导我们抗日,没有叫我打死委员长。’我解释并催促蒋说,‘委员长快下山进城吧!副司令在那里等着你呢!’”
四、蒋介石说:“找尔之副司令来!”孙铭九回忆:“蒋一歪坐在地上,发怒地说:‘叫你们副司令来!我腰痛不能走!’蒋的腰痛是真的,是他从五间厅往外逃跑翻越后墙时摔的。”
五、蒋介石说“遂登车行”;孙铭九回忆却是:“我见蒋不走,便劝他:‘此地不安全,请委员长还是赶快下山去吧。你腰痛,我们背你下山。’蒋还是不动,并要马骑。我示意左右卫士把蒋从地上扶架起来,拥推着下山了。来到华清池,蒋又不愿意进西安城。我和几个卫士便连推带拉把他弄上了小汽车。我也上了车。”
六、蒋介石说上车后“孙铭九与唐君尧旅长既扶余登车,夹坐余之左右;另一副官坐车前,即张汉卿亲信之侍从谭海”;孙铭九回忆却是“在车里,我坐在蒋的左边,唐君尧坐在蒋的右边;前面是副官长谭海和司机。蒋皱着眉头刚说出‘太挤了’一句话,随即又把话咽了回去。车子向西安奔驰着,蒋不断地用手抚摸胸前,紧闭双眼,口中嘘嘘地呼着长气。我问道:‘今天以前的事过去了,今天以后怎么办?’蒋说:‘你们副司令有办法了’‘我们副司令拥护委员长抗日。’我说。‘我也没有不抗日呀。’蒋小声说,‘打共产党是国策,没有错,是我决定的。’蒋显然是动气了。我据理反驳。他说:‘你……我是国家领袖、我是国家的最高统帅,国策是由我决定的,国策没有错!你不懂!’蒋此时神态改变,怒形于色,并说:‘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遂闭上眼睛。到灞桥附近,路上军队甚多(后来知道这是张学良派来协助卫队营扣蒋的),汽车时停时走,蒋眼睛向外看,不一会儿沉寂打破了,他问我:‘这是哪里的军队?’我简单地说:‘东北军。’车到西安城门,门口有岗哨值勤。蒋又问:‘这是哪个军队?’我说:‘十七路军。’进城门后,车子一直开到新城大楼绥靖公署,我和蒋下车进入早巳预备好的住室。”
七、蒋介石说抵新城大楼后“孙铭九以护卫之责交付于宋而去”;孙铭九回忆却是:“我同蒋进屋后,把他引到一张靠椅上坐下,我站在蒋的右后侧,靠着一个小茶几。蒋仍手抚胸膛,一言不发。隔了一段时间,他才开口,几次让我坐下,并重复说:‘你是个好青年。’这时有人进来送茶,又有人送来张学良的大衣,以后又送来牛奶。蒋不喝也不穿。他问我:‘你们副司令怎么还不来?’我随口答应道:‘马上就来的。’蒋又叫道:‘叫你们副司令快来!’我没有答应。约半小时左右,张学良穿着蓝色丝绸棉袍推门进来,脸上显出得意的神情,对蒋微欠身子,劈头便说:‘委员长受惊了!你这回交给我做做看!’蒋说:‘我看你有什么好办法!’这时我后退了出来,刚出门,便听到张与蒋争吵起来,声音很高。上午十时,我走出了新城大楼……”
八、蒋介石说第二天孙铭九来见,请他移居,他说:“此处即我死处,余誓死绝不移出此室。”孙铭九回忆却是:“十二月十三日晚间十一时许,张学良把我找去,说:‘我想把委员长搬到咱们这里来住,刘师长去请,他不肯来。我看你与他对付得很好,你去一趟吧。想办法请他一定搬到这边来。’我即去新城大楼,为了免除蒋的恐惧,我特意将服装整理一下,把腰间手枪顺着皮带转到身后,才小心地推门进去。刚向蒋敬礼还未开口,他便惊慌地急问:‘你这么晚来做什么?’我立正答道:‘副司令请委员长搬家,命令我来接委员长。这里不舒适,副司令公馆旁边的新房很清静,请委员长起来同我一起走吧!’蒋即说:‘我不去,我不去!今天这样晚了,你来干什么?明天再说,你回去。今天太晚,我不去。’我上前一步说:‘请委员长起来走吧,晚间外边无人,方便些。’说了半天,他还是不去。我看不好再勉强行事,便后退一步说:‘今天黑夜委员长不愿意搬,我回去报告副司令一下。’蒋松了口气说:‘好,好!你快回去吧。’我出来用电话报告了张学良,张说:‘就等明天吧。’这时已是凌晨—点钟了。次日(十二月十四日)下午,张学良又叫我去看蒋,并问他是否需要什么东西,以便使他心情平静下来,便于进行谈判。这次见面,蒋似乎已明白我昨夜来此并无加害他之意。我一进门,蒋即说:‘你是一个好青年,好青年。’接着讲了一套文天祥、史可法忠诚爱国的故事和孙中山蒙难得救的经过等等。神色与昨天不同了。又说:‘我是国家的最高统帅、军事最高长官,军人应以服从为天职。你是军人,应以服从长官为重。’我看出蒋的用意是要我服从他,便说:‘我绝对服从我们的副司令。’他又转了话题说:‘你家中都有什么人,东北家乡还有父母吗?我也是贫农出身的。’想用这些话来取得我对他的同情。蒋最后还说:‘以后你常到我这里来听故事吧!’我回去把这些情况都向张学良做了汇报,张说:‘随他讲去吧。’”
根据以上的八点对照,发现在蒋介石的笔下,他自己是威武不屈的、临危不乱的、视死如归的、神气活现的、大义凛然的;但在孙铭九的笔下,他却是藏头缩尾的、狼狈不堪的、贪生怕死的、张皇失措的、喜怒无常的、坐在地上耍赖要马骑的。最妙的是他不止一次称赞孙铭九是“好青年”,据孙铭九告诉陈平景,从捉蒋那一幕,他充分看出蒋介石的性格,一面是上海泼皮的性格,一面是上海奸商的性格。蒋介石最后且以“孙中山蒙难得救”的故事想打动孙铭九,一切就都呼之欲出矣!
孙铭九押送蒋至新城大楼后,即辞出,前往张、杨处报告经过,乃由杨虎城部特务营宋文梅营长监视,形影不离,以察言观行。《西安半月记》记蒋、张于事变后首次见面:“约半小时后,张始来,对余执礼甚恭,余不为礼,张垂手旁立。”宋文梅则记张于九时三十分左右到达,“蒋见张来,神色突变,仍呆在座椅上,继续出声长吁。”所谓“不为礼”者,乃张二次对蒋说:“委员长!受惊了?”蒋不作答。至于“执礼甚恭”、“垂手旁立”,显然是文人踵华之词。最后蒋还是说了话,令人感到蹊跷的是,至此蒋已知东北军发动兵谏,而《西安半月记》竟谓:“余(蒋)问:今日之事,尔(张)事前知之乎?(张)答:不知!”蒋之问,已属多此一问,而张居然说“不知”更不可能。细阅当时在场的宋文梅之追忆,始知当日中午蒋要与陕西省主席邵力子见面,蒋与邵谈话时要宋离开,宋不肯,乃听到蒋问邵:“西安发生的事情,你事先知道吗?邵答不知道,蒋听后便不再说话。”(宋文梅《我所经历的西安事变》,载《西安事变亲历记》,页二五一至二五四)显然,陈布雷在写文章时,“邵”冠“张”戴了。益见若果系蒋氏当日日记,绝不可能有此误记,转手陈布雷又不及细察,因而有此不自觉之误。
蒋住新城大楼后,张要蒋移居自宅巷内的较舒适新宅,以便于随时见蒋,但蒋坚持不肯,邵力子去说,也不肯,最后澳洲人端纳来见后,才同意移居与端纳同住。邵力子对这件“移居的事”,感到“疑怪”,但没有答案。《西安半月记》说:“余知叛部之意甚险,决以正气与精神力量与之斗争。”接着发了一大段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议论,诸如:“长隶革命之籍,古来忠烈,刀锯鼎镬,甘之如饴”,以及“总理之大无畏精神”、“耶稣受恶魔四十九日之磨折试炼”等,以便“于叛部交付所谓人民公判时做最后之牺牲”。(页十一)仅仅要他移居,何以如此严重?蒋对孙铭九持枪来请,更谓“余(蒋)大怒”!其实孙怕蒋恐惧,特意把“腰间手枪顺着皮带转到身后”,但蒋仍感惊慌,坚持不允在黑夜中移居。孙看在眼里,认为“这种情形说明,蒋是误解了我们的用意,以为我们要在黑夜间把他拉出去枪毙,因而怕离开住地”。(《西安事变亲历记》,页二二四)监视蒋的宋文梅亦说:“孙(铭九)因奉命必须迁移,要我劝说,但蒋心存疑惧,坚决不肯。最后,我请孙入室共劝,蒋见孙腰间带着手枪,更加疑惧,向孙说:我是行政院长,应该住在这里,其他地方,我不去。”(同书,页二五五)孙、宋二人的观察,颇有助于理解何以蒋氏不肯移居的心理。然而何以端纳一来,疑惧顿消,就肯移居了呢?这与端纳是外国人大有关系。蒋氏不是挟外自重,而是挟外自安,在蒋氏心理上,有外国人在旁,总不至于被拉出去枪毙。端纳与蒋同住一屋,其道理亦就不言可喻了。
《西安半月记》一壁大力为蒋撑门面,以维护委员长的尊严,另一壁则尽量抹黑张学良。后者显然与前者相关,因张脸愈黑,则显得蒋脸愈白。最关紧要的是,全文全面封杀张、杨兵谏的原始动机,并加以歪曲,内容基本导向是,张、杨受人(影射共产党)迷惑,犯上作乱,然经领袖伟大人格之感召而悔改。然则“西安事变”之结束,乃因西安叛部之动摇而改变初衷,并非蒋氏答应改变“攘外先安内”的政策而遭释放,如谓:“与余妻研究此次事变之结局,觉西安诸人心理上确已动摇,不复如前之坚持;但余绝不存丝毫侥幸之心,盖唯以不变者驭天下之至变。”(页二十三)此与历史真相相距甚远。
张、杨兵谏的动机原甚单纯,就是要蒋停止内战,团结全国力量,坚决抗日,以争民族生存,简单地说,即出于爱国心。这种动机单纯得使不明内情的人,不敢信以为真,即贤者如胡适与傅斯年亦断然不信,认定张学良别有政治野心。然五十余年来,史料大出,显示动机就是如此单纯。按诸张学良事变前后的言论,也相当一致。杨天石已将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所藏孔祥熙“西安事变”期间未刊电报,连载于北京出版的《团结报》上(一九九一年一月二日至二月二十日)。其中颇多孔、张间电报,为孔氏回忆录所不录,颇可明张之心迹及其单纯的动机,以及和平解决之真相,足以揭露《西安半月记》的隐饰。
张学良于事变爆发之日(十二月十二日),致蒋妻宋美龄文电,即明言留蒋促其反省,绝无伤害之意,只因“此次绥东战起,举国振奋,介公以国家最高领袖,当有以慰全国殷殷之望,乃自到西北以来,对于抗日只字不提,而对青年救国运动,反横加摧残”。其抗日救亡的动机,已表露无遗。张又于事变后第四日(十二月十五日)复孔祥熙电,亦谓:“弟等此举,决纯为实现救国主张,绝无一毫对人私见”,再度表白其单纯之动机。张再于事变之第五日(十二月十六日)复电冯玉祥,更谓:“介公果能积极实行抗日,则良等束身归罪,亦所乐为,纯洁无私,可质天日。……良等苦闷,惟在抗日未能及早实施。”冯玉祥提及愿担保张之安全,张曰:“担保一层,尤无必要,盖良固不惮以七尺之躯,换得主张之实现也。”更进一步表明不惜以性命换取纯正之主张。张复于事变之第八日(十二月十九日),又重申:“文日之举,纯为积极实现抗日救国主张,如中央确能改变政策,积极领导抗日,行动实现后,用我则愿做先锋,罪我亦愿束身归罪。”最后张于事变之第九日(十二月二十日)致电外交部长张群,有曰:“文电既已褐橥八项主张,则八项之外,自无余事,口是心非,弟不为也。”凡此足见张于私函密电中,与平昔公开之主张,完全一致,并以此为交涉之严正立场,则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之动机,纯为抗日救国,已无可怀疑。
宋美龄于复张学良元电(十二月十三日)中,原亦针对张氏主张,谓“凡吾兄所建议,苟利国家,无不乐于采纳”,又谓:“我国为民主制,一切救国抗敌主张,当取公意,只要大多数认以为可,介兄个人,当亦从同”,侈言民主固非实在,然表明可从公意。再谓:“昨日之事,吾兄及所部将领,或激于一时之情感,别具苦衷,不妨与介兄开诚协商,彼此相爱,当可无话不说。”但是蒋宋美龄于《西安事变回忆录》(载《西安事变史料》上册,页二十六至五十一)中,为配合乃夫《西安半月记》不与叛部谈判之立场,竟谓:“余复以长函(按即元电另由端纳携往西安)致张学良,告以彼等此举将使国家前途受严重之打击,余深信其鲁莽灭裂之举动,初无断送国脉陷害领袖之恶意,应及时自拔,勿贻噬脐之悔。”(页二十九)回忆之文不仅语气与原电相差甚远,而且掩饰愿意商谈之痕迹,代之以促张释蒋悔改之词,其用心亦可知矣!
孔祥熙于致张学良寒电时,亦认知张之主张,谓“查抗日御侮,举国同心,中央同人初无二致”,不同者,“仅有时间之不同,绝非宗旨之异趣”,替蒋代“先安内再攘外”的政策辩解,蒋既亦抗日,则兵谏便无必要。张学良当然不服,于复孔申电中谓,一致抗日之主张“对委座已再四涕泣陈词,匪惟不蒙采纳,且屡被斥责,弟受委座知遇,绝无负气之理,但委座主张坚决莫移,已绝对不能否认,故不得已而出此”。可见,就张氏而言,只要蒋答应改变政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问题即可解决。但是孔祥熙于二十余年后写回忆录,竟怀疑“张杨所谓救国八项主张”,甚至说:“张杨通电,虽以抗日为理由,而八项之救国主张,则未有一项涉及抗日,至其所谓容纳各党各派、停止内战、开放爱国运动等等,皆已走入共产党之路线!”张、杨通电中无抗日两字,因当时中日仍有邦交,自无必要启衅,然八项主张无一不与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有关,正见张、杨并非老粗。至于孔谓“容纳各党各派”、“停止内战”、“开放爱国运动”,乃共党路线,然则国民党反对共产党,岂非采“一党专政”、“勇于内战”、“反对爱国”的路线?(孔氏回忆录载《西安事变史料》上册,页一一三至一六一)可谓孔氏失言。
《西安半月记》给人的印象是,张扣蒋后,被蒋训斥,不知所措;读蒋日记后,更加痛悔,力求弭过,乃送蒋回京。其实不然。张学良自始至终,甚有主意,他的目的是拥蒋抗日,然而必先逼蒋抗日,才能改变先安内再攘外的政策。孔祥熙所藏未刊电报中,有一封钱宗泽于十二月十五日发给张群的密电:
‘卫密。极机密。本日端纳顾问由西安回洛,据云:委员长住张学良之旁楼甚安。张要求接受主张,委员长初甚反抗,以后云,无论如何,须回南京方能办,但对方认无保障,有请求孔部长赴西安之意。总之,内幕情形,似有转机。谨密陈。职钱宗泽叩。删酉。’(载《团结报》一九九一年一月二十日《史海钩沉》栏)
此密电透露,事变发生之第四日,委员长已不再反抗,答应回南京办,则已允诺张等主张,此一“转机”,在《西安半月记》中看不到的。然为了“接受主张”有所保障,南京必须派人到西安谈判交涉,以获协议。但南京中央不欲与叛部谈判,更不欲接受叛部主张,乃采讨伐的高姿态,以便维护尊严,惟孔宋家族求释蒋心切,愿意谈判,然又不愿示弱。两派意见最后整合为双管齐下策略,即表面上声张讨伐,实际上寻求政治解决,亦即循谈判途径。孔氏急于解救蒋介石,于十二月十五日建议张“一面亲送介公至并(太原),弟(孔)即邀中央负责同人,前往会商”。其意先让蒋脱困,再做商议。但张于十二月十九日电孔,坚持“中央同人果爱国家、爱介公,自当推人来陕商洽。抗日实现以外,别无所求,更无金钱与地盘思想。区区志愿,蕴之已久,绝非一时冲动。中央对弟主张如无办法,势难送介公返京”,甚为坚决,一定要中央派人来谈,同日张又致蒋鼎文电,谓可派宋子文与顾祝同来。但中央为维持高姿态,即派宋子文亦有阻力,最后让宋以私人名义赴陕,以掩遮中央派官方代表到西安谈判之实,然后宋子文才于十九日飞陕。宋到西安自非探亲,当然是要谈判,我们虽不知谈判内容,但宋于二十一日即返南京,必有所商议,二十二日又偕宋美龄、蒋鼎文、戴笠、端纳等返陕,做最后之商定,是则宋氏兄妹代表南京中央助蒋与张谈判,达成协议,获致政治解决,已属无可怀疑的事实。
协议未立字据,已可确定。张学良接受君子协定,因此与杨虎城于释蒋一事有所争执。事实上,即使立下字据,亦可撕毁,而君子协定,并非完全口说无凭。张于致蒋鼎文皓电已透露:“此间要求,惟在抗日,委座已表示容纳。”并谓:“总之,抗日主张如不能实现,难送委座返京。”迟至十二月二十日于致张群电,犹坚持“非至抗日主张实现,殊难送委座南归”。可见张学良与宋氏兄妹于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商谈后,知主张可以实现,乃决定于二十五日释蒋,并决定亲送返京。如果连口头的君子协定都没有,张既无以交代,杨虎城等更不肯通融。《西安半月记》谓全无承诺,自不可信,且全文无一语提及要求抗日,仅于一处谓张等“于国事有所请”,故意隐讳所请之国事,乃孙铭九所谓:“副司令要委员长领导我们抗日!”显因已有口头之承诺,不能说“抗日”之不是,又不能说被叛部胁迫而抗日,因而讳之。
《西安半月记》全无周恩来的踪影,更是不实在之忌讳。宋美龄于其回忆中言及“一有力分子”,即周恩来,谈甚久,然只说周拥蒋而不言抗日,亦不说蒋允不打内战之承诺。但是周于晤见蒋、宋后,已将协议三度电告延安,近已收入《周恩来选集》(上卷,页七十至七十五),则口头承诺,实已留下文字痕迹。张学良事后绝不言蒋有承诺,直至一九九O年,日本NHK电视台记者问周、蒋会谈,张说不但在场,而且周乃由其引见,但接着说:“对不起,我不能往下讲,请体谅我的苦衷,这件事情不应该出自我口,我也不愿意伤害他人。”(转引自郭冠英《张学良侧写》,台北传记文学社,一九九二年出版,页三十八)说出来,会被伤害之人,舍蒋而谁?可能被伤害的原因,除了蒋有承诺外,还有什么?所以张虽不说,但已尽在不言中。
事实上,《西安半月记》虽说毫无承诺,蒋在行动上实已接纳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由剿共转向抗日。孔祥熙说,抗日救国乃蒋之既定政策,并不确实,可由蒋氏自己的话来驳斥。蒋于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六日,距西安事变仅一个多月,于王曲军官训练团训话犹谓:“如果远近不分、缓急不辨,不积极剿共而轻言抗日,便是是非不明,前后倒置,便不是革命。”(《西安事变史料》上册,页十一)然而事变之后,却停止剿共,逐步走向抗战之路。卢沟桥事变一发生,中日之战便不可避免。其实,“九一八事件”远较卢沟桥严重,然因不抵抗,卒未演成战争。西安事变之后,既由不抵抗转为抵抗,任何日本挑衅,一抵抗即可引发战争,因不能期望日帝退缩也。就此而言,西安事变确可称作抗战的渊源。
蒋介石虽不愿明说张学良逼他抗日,却忍不住抱怨张学良中断了他的剿共。《西安半月记》引言中有谓:“此次事变,为我国民革命过程中一大顿挫;八年剿匪之功,预计将于两星期(至多一月内)可竟全功者,竟坐此变,几全隳于一旦。”这一段话,且不论无意中自认西安事变导致其政策之改变,由剿共而抗战,所谓至多一个月内可竟全功,则绝不可信。固然,若不计代价,倾全国之力,扩大内战,或可竟全功,然势必耗尽国力,让日帝坐收渔人之利,此正是爱国者如张学良所不忍见,乃不惜以兵谏逼蒋改弦易辙,领导全国抗日救国。
然而,西安事变导致中共坐大论,却大有人唱和。孔祥熙于一九五O年的冷战时期写西安事变回忆录,劈头便说:“八年抗日战争与今兹共党之窃据大陆,亦实于是役种其因。”即于西安事变时代表张、杨赴太原与阎锡山商谈的李金洲,竟亦说:“大陆全部沦陷,政府偏安海隅,使七亿同胞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推源祸始,皆肇端于西安事变。”(李氏撰《西安事变亲历记》,页一)国民党官方史家更将张学良描绘成失去大陆的罪魁祸首,史传曲笔,莫此为甚,李敖曾撰《别赖张学良了》长文驳斥,铿锵有声,足资参考。(见李敖编著《张学良研究》,页一五五至二一六)须知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以求抗日,如因抗日失败而亡国,尚可怪罪汉卿,但抗日胜利,汉卿不仅无功可言,仍为阶下囚。当抗战胜利之时,国民党声势十倍于共产党,不旋踵于四年之内,丧失神州大陆,竟怪罪于囚中的张学良,宁有此理?
由“中共坐大论”再推本溯源,演成共党阴谋说,大肆发挥《西安半月记》所指张学良“受人迷惑,做联俄梦想”,认为张、杨原无主见,因受到中共的渗透、分化而制造事变,并以周恩来为西安事变之“谋主”。李云汉专著论述事变前因主要章节,分别为“共党怂恿张学良”、“信心动摇”、“三次秘密接触”、“赤氛笼罩西安”等(见李著《西安事变始末之研究》,页三至十二),可谓阴谋说学术化的大成。李氏固代表国民党的立场,但长久以来内地学者亦辄谓,张之逼蒋抗日方针系受到共产党的启示与影响。事实上,中共对东北军的影响不能说没有,而之所以有影响乃因日帝侵略的大气候,东北军并非因中共的宣传而抗日,但中共号召抗日,自有相契之处。
《西安半月记》中触目之曲笔,尚有:“尔(张)应回忆,四年以前,国人皆欲得尔而甘心,余(蒋)代尔受过者不知凡几,以余之宽容庇护,尔尚可安然远游海外。”此显指“九一八”事,明明张受蒋不抵抗政策之累,代蒋背黑锅,而竟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如此!抑陈布雷画蛇添足之笔欤?
《西安半月记》中已埋下嫁祸于杨虎城之伏线,如借张口曰:“余(张)此次之事,杨虎城实早欲发动,催促再三,但彼(张)踌躇未允;惟自十月来临潼亲受训斥,刺激太深,故遂同意发难,然实后悔莫及。”(页十七)竟认为张受杨之煽惑,失之更远,故张于台湾囚中作《反省录》,不惜力言:“平心而论,西安之变,杨虎城乃受良之牵累,彼不过陪衬而已。”(《西安事变史料》第一册,页一一二)显因蒋氏恨杨“坚决不主张送余回京”,挟嫌弯曲,实可做杨氏一家于抗战胜利后遭灭门之祸的伏线读。
蒋介石脱险归来,马上背信弃义,把张学良扣留下来。张是自愿而且十分坚持陪蒋回京的,为西安事变做了动人的收场。他于行前告诉孙铭九:“我抓了他,现在送他回去,是一抓一送。送他到了南京,他再送我回来,也是一抓一送。这样岂不成了千古美谈!”但是张学良看错了人,蒋介石才不来这一套呢,他要泄一时之愤,顾不到“千古美谈!”哩!
回京没有几天,张学良就被蒋介石移付军事审判,但在法庭上,侃侃而谈,把蒋比做袁世凯。据傅斯年说,审判经过为“委员长所闻,甚气,谓不放这小子回去”。(见汪子飚《傅斯年密函里的西安事变》,《张学良研究》,页一四九至一五四;另参阅马王《西安事变逸话》,《香港时报》一九五一年九月五日)最后,张学良被判有期徒刑十年、褫夺公权五年。国民政府在一九三七年一月一日核准。但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同时要求请予特赦,理由是:“当今国事多艰,扶危定倾,需才孔亟,该员年富力强,久经行阵,经此大错,宜生彻悟,尚复加以衔勒,犹冀能有补裨,似又未可遽令废弃。……予以特赦,并责令戴罪图功,努力自赎……”一月四日,特赦获准:
张学良所处十年有期徒刑本刑,特予赦免,仍交军事委员会严加管束。此令,主席林森、司法院院长居正。
张学良虽被特赦,但是,蒋介石的宽大是很可怕的,因为“加以衔勒”、“严加管束”,最后淹没了“需才孔亟”、“戴罪图功”,张学良还是“遽令废弃”了。最不甘心的也许是硬不让他带兵去抗日。
近半个世纪来,蒋介石“拿着培养一个团部队的经费”,看住张学良,只是说着要起用他,但是他一直失掉自由,从浙江溪口关到安徽黄山,从安徽黄山关到江西萍乡,从江西萍乡关到湖南郴州、沅陵,从湖南郴州、沅陵关到贵州修文,从贵州修文关到台湾新竹、北投,在蒋政权迁到台湾来以前,谁也见不到他,连东北耆宿兼国民党同路人莫德惠,也不过在十二年中,一共只见到他三次。
蒋介石不讲信义,令宋子文、宋美龄这两个调解人颜面无光。宋美龄是妻子,无可奈何,只是说了一句“我们对不起汉卿”的良心话。宋子文是小舅子,他对“他(张学良)送蒋先生回到南京后,结果中央却拿他当‘犯人’看待这一点,似乎表露过十分的不满”(见高山流《张学良幽居生活实录》),而“宋子文觉无以对朋友,一怒而走上海,直至抗战未担任政府正式工作”(见李金洲《西安事变亲历记》),显然也不无内疚与抗议的双重意味。事变之后,国民党和共产党又和好了。在蒋介石的声望如日中天里,在国共第二次合作的声浪里,在“停止一切内战”的实行里,在“开放言论”、“集中人才”、“赦免政治犯”谈话里(蒋介石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四日谈话),在“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的释放里,在西安事变八条件无异大部分的同意里……中国在走向自由,张学良在失掉自由。——“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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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意义
1937年3月1日,美国女作家史沫特莱访问陕北苏区,在延安府会见毛泽东,就中日问题和西安事变进行了谈话。当时的《新中华报》全文连载了这个长篇讲话。毛泽东在谈话中回答史沫特莱关于“共产党为什么主张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的提问时说:“西安事变中,国内一部人极力挑拨内战,内战危险是很严重的。如果没有十二月二十五日张汉卿先生送蒋介石先生回南京之一举,……则和平解决就不可能。兵连祸结,不知要弄到何种地步,必将给日本一个最好的侵略机会,中国也许因此亡国,至少也要受到极大的损害。”(鱼汲胜:《千古功臣的千古奇冤——张学良陪送蒋介石回宁问题新探》,见《张学良生涯论集——海内外专家论文精选》,当代漠笛选编,光明日报出版社1991年11月第1版。)
毛泽东曾经指出了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历史意义——“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国民党内部主张抗日的两派爱国分子——东北军和十七路军,联合起来,勇敢地反对国民党当局的对日妥协和对内屠杀的反动政策,举行了有名的西安事变。同时,国民党内的其他爱国分子,也不满意国民党当局的当时政策。在这种形势下,国民党当局被迫地放弃了内战政策,承认了人民的要求。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成了时局转换的枢纽:在新形势下的国内的合作形成了,全国的抗日战争发动了。”[《论联合政府》(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四日),《毛泽东选集》第三卷
(抗日战争时期下),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直至西安事变⑹发生,在一九三六年年底,中国共产党的全权代表才同国民党的主要负责人取得了在当时政治上的一个重要的共同点,即是两党停止内战,并实现了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从此建立了两党重新合作的一个必要的前提。”[《国共合作成立后的迫切任务》(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毛泽东选集》第二卷(抗日战争时期上),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张学良对自己护送蒋介石回南京解释道:“我为什么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蒋介石扣在西安?主要是为争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假如我们拖延不决,不把他尽快送回南京,事情就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就会有违我们的初衷:我们为了反对内战而发动此次事变,更大的内战一起,就等于帮了日本人的忙;我们为逼蒋抗日而将他扣在西安,他答应了抗日,再把他扣着不放,反倒会使答应我们抗日的领袖因此而失去领导地位或有损他的声誉。那我张学良真是万世不赦的罪人。如果是这样,我一定自杀,以谢国人。”(张学良:《西安事变回忆录》,载《张学良文集》下卷,香港同泽出版社1996年版。另见卢广绩:《西安事变亲历记》,转载于《张学良在一九三六——西安事变内幕纪实》,当代远方选编,光明日报出版社1991年11月第1版。)
宋美龄这样评价张学良护送蒋介石回南京:“张(学良)对余解释:谓彼实有赴京之义务,盖彼已向各将领表示,愿担负此次事变全部分之责任;同时彼更欲证明此次事变,无危害委员长之恶意及争夺个人权位之野心。余等深知此次事变确与历来不同,事变之如此结束,在中国政治之发展史中,可谓空前所未有;张之请求亦有其特殊之意义,足使此后拟以武力攫夺权利者,知所戒惧而不敢轻易尝试。故余与子文赞成其意,允其同行。余更愿在此特别声言,负责叛变之军事长官,竟急求入京,躬受国法之裁判,实为民国以来之创举。此中央政府之所以赦宥张学良,而为若干外人所骇为不解之真实理由也。”(宋美龄:《西安事变回忆录》,台湾《革命文献》第94辑,转载于《张学良在一九三六——西安事变内幕纪实》,当代远方选编,光明日报出版社1991年11月第1版。)
1946年12月12日,周恩来发表了“双十二”的纪念讲演。
《周恩来选集》上卷《在延安各界举行的“双十二”〔232〕纪念会上的讲演(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在延安各界举行的“双十二”〔232〕纪念会上的讲演(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题解】
本文刊载于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十三日延安《解放日报》。
【正文】
诸位先生,诸位同志:“双十二”事变过了整整十年了,中国从内战转入抗战,现在又不幸地回到内战,这是值得大家研究的一段历史教训!不管现在又回到内战中,中国总经历了八年的抗日战争阶段:日本法西斯被打倒了,抗日的人民军队强大起来了,一万万四千万人口的地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得到了真正解放,在那里,人民实行民主,农民获得土地,而全中国人民在这种鼓舞之下,亦认识了一个强大的帝国主义是可以被打倒的。这就是“双十二”事变的历史收获。“双十二”事变本身的意义,是在它成为当时停止内战、发动抗战的一个历史上的转变关键。“九一八”事变以后,人民已日渐不满于国民党当局的对日不抵抗政策,尤其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武装北上抗日与号召全国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之后,全国人民要求停止内战、实行抗日的呼声更因之日益广泛,并影响到当时的“剿共”军队,首先影响到在内战前线的东北军与十七路军。经过“一二九”学生运动〔296〕、全国救亡运动、七君子之狱〔95〕,尤其是中国人民红军完成二万五千里长征转向东渡黄河抗日〔295〕,全国抗日高潮必然要走向抗战。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这已无可阻止。唯独蒋介石先生别具心肠,硬要在日寇进攻绥东〔385〕之际,拒绝东北军请缨抗日,强迫张学良〔91〕、杨虎城〔92〕两将军继续进行内战。但他这种倒行逆施,不仅未能达到目的,反而激起了西安事变,而他自己也因此一逼,才勉强抗日。历史应该公断,西安事变是蒋介石自己逼成的,蒋先生抗战是张、杨两将军顺应人民公意逼成的;张、杨两将军从此就获得人民的谅解与拥护,不是偶然的。现在抗战已经胜利一年多了,然而张、杨两将军却被蒋介石先生幽囚了十年。这段公案,人民会起来给以正当裁判,也只有人民才会真正坚持释放张、杨,那些担保张、杨无事的大人先生和太太们却早已忘恩负义,食言而肥。在纪念“双十二”十周年的今天,我们要求立即释放张、杨两将军,他们是有大功于抗战事业的。
蒋介石的抗战既是被逼的勉强的,所以在抗战的全部过程中,都存在着两条路线的斗争:一条是抗战、团结、民主的路线;一条是妥协、分裂、独裁的路线。前者为中共所坚持,得到人民的拥护;而后者则为蒋介石所坚持,得到敌伪与反动分子的喝采。中共及人民是主张积极抗战、坚持胜利的;而蒋介石在抗战初期则联合德意,企图妥协,在抗战后期则勾结敌伪,消极抗战。中共及人民是主张团结一切抗日力量,以便击败日寇的,而蒋介石则分裂抗日阵线,利用抗战不断地削弱乃至消灭非嫡系军队,首先是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对中共领导的抗日军队更不惜实行内战。中共及人民是主张实行民主,以便能动员人民的一切力量坚持抗战的,而蒋介石则厉行独裁,压迫人民,使抗战陷于无力。在这种情形下,要不是中共在敌后努力,人民在全国坚持,中国的抗战早已被蒋介石断送了。所以日寇一经投降,蒋介石便利用日俘,收编伪军,进行更大规模的反共反人民的内战。今年一月在全国人民渴望和平、民主声中,蒋介石又曾被逼地勉强地接受过停战协定〔360〕与政协决议〔345〕,但不久便被他所指使的南京二月“整军会议”与重庆三月“二中全会”或明或暗地推翻了。等到东北大打与关内大打,更证明他接受政协决议与停战协定决非心甘情愿。内战发展到最近,五个月侵占我解放区这样多的地方,现在又在开着一党包办的非法的分裂的“国大”,蒋介石的一切欺骗作用都被他自己揭穿无遗了。
就这一年多的情况看来,蒋介石与中国人民之间依然继续着西安事变以前及西安事变以后的两条路线的斗争。抗战胜利后,中共及人民是主张依照政协路线实现和平民主与独立,坚决拥护一月停战令,主张政协决议的依序实施,反对美帝国主义干涉中国内政,要求撤退驻华美军,停止援蒋内战。而蒋介石则不惜破坏政协路线,坚决走上内战、独裁与卖国的道路。他企图以武力消灭解放区,以“宪法”形式使他的独裁合法化,以亡国的“中美商约”〔386〕出卖民族利益,换取美帝国主义更多的援助来进行内战,但他这种企图,一定会如十年前进行内战时一样遭遇到悲惨的失败。现在的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是和平、民主与独立。美帝国主义独霸世界、奴役人民的企图,将引导自己到众叛亲离。蒋介石独霸中国、奴役人民的企图,亦将引导自己到众叛亲离。蒋介石想追随美帝国主义之后寻找出路,结果必走到悬崖绝壁。只有政协的路线才是康庄大道。人民的世纪已经降临。中国的民主新高潮不可避免地要到来。解放区人民自卫战争的坚持和胜利,反动统治区爱国民主运动的发展,各国人民的进步,将促进这一新高潮的到来。历史的发展会警告反动统治者:内战、独裁、卖国的道路是不是要走到底?
就在目前,蒋介石还高谈“政治解决”,然而,多数人已经知道这是骗局,或者叫做“和平攻势”。为辨别这一“政治解决”的真伪,我们只要求他立刻解散正在开会的一党包办的非法的分裂的“国大”,承认恢复一月停战令所规定的双方军队的位置,国共谈判便可重开。蒋介石如果肯这样做,那才有回到政协路线上的可能。不然,中国人民就会看得更清楚:对于蒋介石,“武力消灭解放区”才是他的目的,“政治解决”不过是他的欺骗口号而已。我们相信:经过西安事变以来的十年经验教训,中国人民是再不会上当的了。”
“本条数据为:人民日报1985.10.28第5版 作者:王秦 《东北军走上抗日战场》
因发动西安事变而闻名的东北军,是地方性的武装集团。1928年底东北“易帜”后,该军编为东北边防军,纳入南京政府军系统,拥有兵力约三十万。其统帅张学良为国民政府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又为全国陆海空军副司令。
1931年“九一八”事变,蒋介石命令“不抵抗”、“力避冲突”,张学良则幻想“依靠中央”和通过国际干涉来解决日军入侵问题。东北军拱手让出富饶的家乡,忍痛退入山海关内,在历史上写下耻辱的一页。目睹家乡庐墓横遭践踏,父母姐妹惨受凌辱,广大将士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打回老家去!”“收复失地!”一些未入关的官兵自动奋起抵抗,著名的江桥抗战、双城阻击战、哈尔滨保卫战等,打击了侵略军的嚣张气焰,并推动东北各地抗日义勇军迅速崛起。流亡入关的东北各界名流和爱国人士奔走呼吁,于1931年9月27日在北平成立“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大力开展支援义勇军工作。1933年初形势急转直下,日军长驱直入,山海关失守,热河守军溃败。3月,在全国人民愤怒谴责声中,蒋介石将失地罪责完全转嫁于张学良,逼张引咎辞职,下野出国。东北军按照张学良临行嘱托,集结在华北一带,筹谋还乡大计。
1934年1月张学良返国,3月就任鄂豫皖“剿总”副司令,部分东北军南下“剿共”。1935年秋中央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蒋介石在西安设立西北“剿总”,任命张学良为副司令,调东北军入陕甘。东北军此时兵力十六万左右,五分之四被驱入陕甘参加“剿共”。经过劳山、榆林桥、直罗镇三次战役,两个多月损失近三个师。蒋介石不但不给补充,反而削减番号,减发军饷。严酷的现实迫使张学良和将士们深思。官兵厌倦内战,要求停止内战、团结抗日的呼声日益高涨;张学良也感到再继续下去将使全军覆灭,永无回乡之望,开始探求新出路。12月,张学良赴南京开会,秘密转上海会见杜重远、李杜等爱国人士。杜、李直率地向张学良进言:停止内战,联合一切爱国力量抗日是东北军最好的出路。后来,李杜辗转介绍中共秘密党员刘鼎赴张学良处工作。
与此同时,1935年12月中共中央召开瓦窑堡会议,确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根据东北军的情况,中共中央把对该军的统一战线工作提到重要议事日程。1936年1月25日,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等联名发出《红军为愿意同东北军联合抗日致东北军全体将士书》。4月9日,周恩来与张学良在延安举行了联合抗日救国会谈。东北军确立联共抗日方向,为在西北地区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局面奠定了最重要的基石。6月,中共中央成立东北军工作委员会,书记周恩来,委员叶剑英、边章伍、朱理治(兼秘书长)等。20日周恩来亲自主持起草了中共中央《关于东北军工作的指导原则》,指出“争取东北军到抗日战线上来是我们的基本方针”。陕甘根据地广大军民在此方针指导下,积极开展了对东北军的争取工作。
延安会谈后,张学良全力以赴进行抗日准备,不仅与红军停战,还与杨虎城的十七路军(驻防陕甘)友好相处。6月,张学良命人创办《西京民报》,向官兵和民众宣传抗日。同月15日,张、杨联合在王曲镇开办“长安军官训练团”,向中高级军官灌输抗日思想。22日张在该团发表题为《中国出路唯有抗日》的讲话,指出“抗日是东北军最大使命”,以“把全(民)族所有力量拉到抗日阵线上去长期抗战”为己任,号召全军将士“宁肯斗争致死,决不束手待毙!”张学良的抗日决心与信心,对全军提高思想、统一认识起了很大作用。9月初,为向部队补充新鲜血液,张学良接受共产党建议,从平津等地招收了三百多名进步青年和学生(其中不少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和民先队员),开办学兵队。同月,东北军内秘密建立以张学良为领袖的抗日核心组织——抗日同志会。在此期间,张学良还陆续派代表分赴晋、绥、冀、两广、新疆等地,联络各地方实力派,酝酿联合抗日;同时利用各种机会向蒋介石劝谏,要求他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国策。
东北军入陕甘后,许多共产党员秘密进入该军,为帮助其走上抗日战线做了巨大努力。1936年6月末,在中共北方局领导下,东北军内的地下党员成立了东北军内工作委员会,书记刘澜波,委员宋黎、苗渤然。此后地下党在东北军的工作更加活跃,无论总部、各部队、军官训练团和学兵队,以及报社、通讯大队等,都有共产党员在里面宣传抗日救国道理,团结教育广大官兵。8月30日和10月初,朱理治、叶剑英相继至西安,与张学良磋商东北军、十七路军与红军三方联合抗日大计,进一步加强推动东北军抗日工作。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针指引下,东北军内和西北地区的地下党组织互相配合,不断掀起抗日救亡新高潮,《西京民报》、《东望》和《西北文化日报》等进步报刊成了抗日的喉舌,“西北各界抗日救国联合会”、“东北民众救亡会”等救国团体纷纷成立,并联合举行了“九一八”五周年纪念会、追悼鲁迅和援绥抗日募捐等活动。
抗日救国事业把东北军、十七路军和各阶层民众紧紧联结在一起,在爱国热情激励下,将士们决心为抗日而献身。11月27日张学良上书蒋介石,恳切地请缨援绥。蒋严词拒绝,同时下令加紧镇压救亡运动,又策划调集其嫡系部队约三十个师进入陕甘,图谋全歼红军并迫张、杨就范。12月4日蒋介石坐镇西安威逼张、杨“剿共”,否则即将两军赶出陕甘。蒋的倒行逆施,使张、杨忍无可忍,终于激起震惊世界的西安事变。事变的和平解决,对推动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并团结抗日,起了重大的历史作用。张学良、杨虎城及东北军、十七路军广大官兵为中国人民的抗日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此后张学良被蒋软禁,东北军被缩编并调往豫、皖、苏各地。张学良身陷囹圄,仍念念不忘抗日,曾多次致书东北军将领,勉励部下:“吾等必须将吾们的血及此一点武装(东北军),供(贡)献与东北父老之前,……以期在抗日战场上,显我身手。”
芦沟桥事变爆发后,东北军各部与全国军队一起迅速开往各抗日战场,其中四十九军、五十七军和六十七军在淞沪战役和南京保卫战中浴血奋战,牺牲惨重;五十一军参加保卫淮河及徐州大会战(包括台儿庄战役),后与五十七军一起挺进鲁南;五十三军转战冀、豫、鄂、湘,后入缅甸、越南对日作战。在激战中,吴克仁、朱鸿勋、吴桐岗、刘桂五、方叔洪、黄德兴、刘启文、扈先梅等将领及无数官兵,其中包括许多共产党员壮烈牺牲,为国捐躯。张学良被扣后,东北军在蒋介石消灭异己政策下,大量消耗损失并被分化瓦解。广大官兵纷纷觉悟,在共产党帮助下,陆续脱离南京政府控制,走上独立自主开展游击战争的道路。1937年10月,五十三军六九一团团长吕正操在冀中举起抗日大旗,经小樵改编,部队迅速发展,后编为八路军第三纵队并建立冀中军区。1942年8月,五十七军一百十一师师长常恩多和苏鲁战区秘书主任兼政务处长郭维城率该师举行“八三”起义。中共山东分局闻讯,立即派从该师撤出的秘密党员万毅(该师三三三旅旅长)和王振乾急返部队。新一百十一师推选万毅任师长(常恩多病逝),后编为八路军滨海支队。1945年8月,奉朱德总司令命令,吕正操、万毅、张学思等率部挺进东北,实现了张学良将军和东北人民湔雪国耻光复故土的宿愿。东北军走向抗日战场,经过了苦难而曲折的道路。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贡献。(王秦)*?”
1986-12-07,《人民日报》
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张学良公馆修葺一新正式开放 习仲勋等为开馆剪彩
第4版()
专栏:
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张学良公馆修葺一新正式开放
习仲勋等为开馆剪彩
本报西安12月6日电 记者王谨、傅旭报道:为再现西安事变的历史事实,修葺一新的张学良公馆今天正式对外开放,陕西省暨西安各界为此隆重集会。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习仲勋、全国政协副主席吕正操和中共陕西省委书记白纪年为张学良将军公馆开馆剪彩。
张学良公馆位于西安市金家巷五号,是西安事变旧址中最重要的旧址之一。从1935年冬至1936年12月25日,张学良将军一直住在这里。12月17日,中共中央代表周恩来及其随员到达西安后,也住在这里,同张学良和杨虎城将军共商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重大决策。这里,也是张、杨两将军及中共代表,同蒋介石及南京方面代表端纳、宋子文、宋美龄等举行谈判的地方。当时,由于多方努力,蒋介石被迫承诺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六条协议,西安事变得以和平解决。
张学良公馆的正式开放,是全国政协、中共中央统战部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活动的一部分。在这之前,杨虎城将军纪念馆——西安止园,经整修已正式开放。西安事变指挥部,即新城杨虎城公馆和蒋介石被扣居住过的高桂滋公馆,以及位于七贤庄西安事变前的红军秘密联络站和事变后的八路军办事处旧址各点,也已修缮完毕,即将与观众见面。系统地再现西安事变史实的“西安事变展览”,将于本月10日正式展出。原已开放的骊山“捉蒋亭”现改名为“兵谏亭”。
在张学良公馆的开馆剪彩仪式上,中共陕西省委副书记周雅光致词。
出席张学良公馆开馆仪式的还有(以姓氏笔划为序)万国权、于允长、平杰三、刘向三、宋黎、汪锋、杨拯民、杨达、易辉、高存信、高扬、郭维城、童小鹏、康博缨、谢雪萍,以及陕西省和西安市党政军、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负责人,西安事变的部分参加者及其亲属。
1986-12-10,《人民日报》
辽宁省暨沈阳市举行座谈会 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第4版()
专栏:
辽宁省暨沈阳市举行座谈会
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新华社沈阳12月9日电 辽宁省暨沈阳市昨天举行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座谈会。
中共辽宁省委副书记孙奇,中共沈阳市委副书记董万德以及省、市政协,各民主党派在辽宁省、沈阳市的地方组织和省、市各人民团体的负责人以及张学良将军的袍泽故旧一百余人出席了座谈会。
辽宁省政协主席徐少甫在座谈会上讲了话。原张学良三、四方面军团秘书处处长刘鸣九、原张学良东北军少将行政处长卢广绩、原东三省官银号会办荆有岩、原东北军骑兵少将旅长于维洲等也先后发言,他们以亲身经历回顾了张将军热爱祖国、热爱家乡的事迹。
1986-12-12,《人民日报》
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第4版()
专栏:
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汪锋
一、张、杨兵谏
骊山兵谏震神州,
团结驱倭报国仇。
古都国共谈合作,
中华各党弃前愁。
城南杜曲英魂笑,
台北教堂浩气讴。
道路崎岖五十载,
英名不减万年休。
二、促蒋抗日
祸起萧墙弥灾难,
只缘反共卷狼烟。
策军内战万民怨,
救国逼蒋百径宽。
兵举西安拯邦危,
电通全国解民悬。
促成合作功千载,
青史永垂不朽篇。
注:“杜曲英魂”:杨虎城将军之墓在杜曲原畔。“台北教堂”:报载张学良将军在台北市入教堂、常作礼拜以寄情思。“电通全国”:指西安事变中张、杨二将军发表的八项主张宣言,通报全国。
1986-12-13,《人民日报》
首都集会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习仲勋讲话高度评价西安事变历史意义,赞扬张学良杨虎城的丰功伟绩 吕正操、王炳南、侯镜如、叶笃义、方荣欣、贝特兰、安娜利泽先后讲话
第1版()
专栏:
首都集会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习仲勋讲话高度评价西安事变历史意义,赞扬张学良杨虎城的丰功伟绩
吕正操、王炳南、侯镜如、叶笃义、方荣欣、贝特兰、安娜利泽先后讲话
本报讯 记者傅旭报道:12月12日上午,首都各界人士一千多人在全国政协礼堂隆重集会,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习仲勋在讲话中高度评价了西安事变的伟大历史意义。他说,西安事变是完成中国从长期内战转向全民抗战这一历史转变的枢纽。西安事变在中国近代历史前进中起了重要作用,必须予以充分估计。(讲话全文见第四版)
全国政协副主席吕正操、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王炳南、民革中央副主席侯镜如、民盟中央副主席叶笃义、农工民主党中央副主席方荣欣、西安事变时正在西安采访的外国记者贝特兰先生、联邦德国德中友协名誉会长安娜利泽也先后在会上发言。
胡启立、宋任穷、刘澜涛、朱学范、阿沛·阿旺晋美、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黄华、楚图南、谷牧、康克清、钱昌照、周培源、包尔汉·沙希迪、缪云台、屈武、雷洁琼等出席大会。参加大会的还有五十年前西安事变的亲历者,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的亲属和事变其他主要参与者的亲属,以及部分海外朋友等。全国政协副主席杨静仁主持大会。
本报西安12日电 记者孟西安报道:今天,举世闻名的西安事变爆发地古城西安,各界人士六百多人隆重集会,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陕西省和西安市党、政、军及民主党派负责人和西安事变的参加者及其亲属等出席了大会。
大会由陕西省委副书记、西安市委书记董继昌主持。省委书记白纪年在会上讲话。
1986-12-13,《人民日报》
习仲勋在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纪念大会上说 国共合作有利于国家民族进步和两党发展 捐弃前嫌再度合作实现祖国统一
第4版()
专栏:
习仲勋在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纪念大会上说
国共合作有利于国家民族进步和两党发展
捐弃前嫌再度合作实现祖国统一同志们,朋友们:
今天,我们首都各界人士隆重集会,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1936年12月12日,国民党爱国将领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向国民党领袖、南京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进行“兵谏”,要求停止内战,联共抗日。在中国共产党和张、杨两将军以及国民党主和派几个方面共同努力下,蒋介石终于接受了这些正义要求,事变得以和平解决。时局由此发生了重大的转折,进而促成了以国共第二次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动了全民的抗日战争。西安事变虽然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但至今仍深刻地留在中国人民的记忆中。
西安事变是在中华民族危机极端严重的形势下发生的。1931年发生“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中国东北,继之又向华北大举扩张,平津告急,中华民族处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国民党政府对外一再妥协退让,多次同日本侵略者签订丧权辱国的协定,使一片片大好河山沦于敌手;对内与人民为敌,坚持进行反共反人民的内战,镇压人民的抗日爱国活动。这不能不激起全国人民的强烈不满和反抗。在上海、长城各口、察北、绥东等地区虽曾有国民党部分军队进行局部抗战,但都因国民党最高当局执行错误的内外政策而不能坚持下去。中国共产党多次发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呼吁,提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正确主张。全国各个阶级、阶层、党派和团体的爱国力量,纷纷行动起来,遍及城乡的抗日救亡群众运动风起云涌,充分表达了举国上下团结御侮的强烈愿望。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也发生剧烈分化。许多爱国的国民党官员、将领和有识之士也感奋而起,抗议最高当局所执行的错误政策,要求改弦更张。中华民族争取生存和解放的斗争已经成为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西安事变正是这个潮流的突出表现,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出于民族大义,多次要求蒋介石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政策,最后迫不得已而进行了“兵谏”。事变发生后,在全国各界要求和平解决的呼声下,张、杨两将军为实现全民族团结抗战,不惜委曲求全,作出重大的让步。中国共产党为促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作出停止武力推翻国民党政府、承认国民党的执政地位等重要保证。国民党主和派宋美龄、宋子文等,力排讨伐派的阻挠,促使和平协议得以达成。蒋介石最终也采取正视现实的态度,接受联共抗日的要求。所有这些,都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在强敌侵凌面前,“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爱国主义精神。
为了说明西安事变的历史意义,可以将这个事件同红军长征胜利和“一二·九”运动联系起来看一看。1935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中国共产党中央开始以西北为革命基地,发挥共产党和红军作为抗日先锋队的作用,并且积极推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同年12月9日爆发的北平学生运动,掀起全国各阶层人民抗日救亡斗争的新高潮,为推动全民抗战准备了强大的群众基础。在当时形势下,能否使掌握着全国政权的国民党最高领导转到团结抗日的政策上来,这对能否顺利地实现全民抗战是关键性的问题。西安事变以独特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三十年代中期这两年间相继出现的这三个历史事件,都是使中国从长期内战转向全民抗战的重要因素。西安事变是完成这一历史转变的枢纽。正是由于西安事变的发生及其和平解决,才最终结束十年内战,实现了国内和平,促成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也才有了抗日战争。尽管在抗日战争中,由于国民党没有放弃反共政策,发生了许多矛盾和曲折,但是抗日战争终于坚持八年直至胜利。由此可见,西安事变在中国近代历史前进中起了重要作用,必须予以充分估计。
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是有关各方照顾大局,共同努力,为民族利益而团结合作,互谅互让的结果。当年为了挽救民族危亡,国共两党能够改变十年的敌对状况,化干戈为玉帛,并肩作战。在今天,为了统一祖国,振兴中华,为什么不可以捐弃前嫌,再度携手合作呢?台湾有些人否定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历史意义,把它说成是国民党一切错误之源。这是完全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恰恰相反,国民党后来的失败,不是由于同共产党合作,而是背弃了这种合作。历史反复证明,国共两党合作,既有利于国家民族的进步,又有利于两党本身的发展。台湾的出路在于祖国统一,国共合作对于国民党的前途至关重要,这个趋向是很明显的。中国共产党已经多次提出解决这个问题的一系列方针政策,并作出了重大的努力和让步。我们真诚地希望台湾国民党当局能够以国家民族的利益为重,以自身的发展前途为重,作出积极的响应。我们也希望台湾的广大人民和各界有识之士,以及国外的侨胞,共同为促进祖国统一贡献力量。我们相信,祖国统一的千秋大业,通过中华各族儿女的积极努力,一定可以胜利实现。
在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的时候,我谨代表中共中央向张学良和杨虎城两位民族英雄表示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怀念。他们在国家多难之秋,出于一片爱国赤诚,为国家民族不计个人的毁誉安危,英勇举义。张学良将军被长期软禁以至于今,杨虎城将军一家四口惨遭杀害。这是令人十分痛心的。他们作出的巨大牺牲是光荣的高尚的。他们为中华民族解放事业建立的丰功伟绩将永垂青史。发扬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必能激励中华各族儿女为祖国的统一繁荣、民族的团结进步而努力奋斗。
1986-12-13,《人民日报》
吕正操等在纪念大会上讲话 发扬爱国主义促进祖国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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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吕正操等在纪念大会上讲话
发扬爱国主义促进祖国统一
本报讯 记者傅旭报道:在十二月十二日上午首都各界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的大会上,全国政协副主席吕正操,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王炳南,民革中央副主席侯镜如,民盟中央副主席叶笃义,农工民主党中央副主席方荣欣,事变当时在西安的外国记者贝特兰、联邦德国德中友协名誉会长安娜利泽,先后在纪念会上讲话。
当年张学良将军的部下吕正操,在讲话中回顾了在东北军和张学良身边工作时的情景后说,张、杨二将军发动西安事变,是当时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不以任何个人意志为转移。张将军为争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准备牺牲一切,义无反顾。他敢作敢为,大义凛然,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力挽狂澜,遏止内战,从而实现了中国近代历史的伟大转折这一事实,是任何人也抹煞不了的。张、杨两位将军无愧为深受全国人民爱戴的千古功臣。
王炳南是西安事变的参加者之一。他在会上说,西安事变过去整整五十周年了。时至今日,回首这段往事,仍不免为其曲折、复杂和激烈而感到惊心动魄,也就更加敬仰站在这一历史潮头的张学良、杨虎城将军等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我们要继承和发扬张学良、杨虎城将军的爱国主义精神,坚持民族团结,为促进祖国统一和第三次国共合作而共同努力。
王炳南说,杨虎城将军是第一个接受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在西安事变这场关系着民族存亡的剧烈变动中,他毫不顾及个人得失,始终以民族的利益作为自己行动的准绳,毅然接受了中国共产党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主张。在张学良将军被扣以后,杨虎城将军独撑西北局面,在与中国共产党一同把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方针贯彻始终的过程中,充分显示出一个政治家和军事家的卓越才干。
侯镜如说,回顾西安事变,总结历史经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国共两党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今天,全国人民正在致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包括台湾同胞、港澳同胞和国外侨胞在内的全国人民一致迫切希望早日结束国家分裂的局面,寄厚望于国共两党实行第三次合作,完成祖国统一、中华振兴的大业。
叶笃义说,在西安事变中,我国广大爱国知识分子在中国共产党正确政策的影响下,曾直接或间接参与、支持或推动了这一历史事件的胜利发展,其中包括中国民主同盟的前身中国民主政团同盟的组成部分——中国人民救国会的广大成员。今天,全中国的知识分子肩负着共同的历史使命。我希望海峡两岸的广大知识分子携起手来,以先驱者为榜样,团结一致,为实现统一祖国,振兴中华的伟大目标作出新贡献。
方荣欣说,中国共产党提出的“一国两制”的构想,导致了香港问题的解决,这一构想同样也适用于解决台湾问题。“一国两制”,既体现了中华民族统一团结的大义,又实事求是地照顾了各方面的具体情况,是完全符合包括台湾、港、澳人民在内的全国人民的利益和愿望的。希望台湾当局审时度势,当机立断,以实际行动平等地进行和平谈判,尽快实现第三次国共合作。
贝特兰先生说,西安事变最重要的是它意味着全中国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事业团结在统一战线的旗帜下。为了和平与独立,中国现在仍需要统一战线。
安娜利泽女士在发言中说,中国人民五十年前的共同目标是反对日本侵略,今天是建设四化、统一祖国。不同国家的人民可以一起合作来达到一个更高目标:世界和平,为人类创造更幸福美满的生活。
1986-12-13,《人民日报》
全国政协举行招待会 欢迎参加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纪念会海内外来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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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全国政协举行招待会
欢迎参加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纪念会海内外来宾
新华社北京12月12日电 政协全国委员会今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招待会,欢迎前来参加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纪念会的海内外来宾。
习仲勋、宋任穷、刘澜涛、朱学范、阿沛·阿旺晋美、楚图南、谷牧、杨静仁、康克清、钱昌照、吕正操、周培源、包尔汉、屈武、雷洁琼等出席了招待会。
国务委员谷牧在招待会上祝酒。他说,西安事变已过去半个世纪了,但是,它在中国近代历史上的重要意义,以及它在人们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依然未减。西安事变的直接结果是停止了国共两党间的十年内战,促成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从而奠定了全民族团结御侮直至取得抗日战争最后胜利的基础,它更深远的历史意义是西安事变所体现的民族团结的精神。它说明,中华民族要振兴强盛,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必须团结统一。我们要努力发扬和光大这一精神,促进海峡两岸的统一。
谷牧说,今天我们以无限敬仰之情,缅怀五十年前曾为民族团结作出重大贡献的两位先驱者——张学良将军和杨虎城将军。他们为民族所作的一切,永载史册,成为后人的楷模。(附图片)
12月12日,首都各界人士一千多人在北京政协礼堂隆重集会,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新华社记者 李学仁摄
1986-12-13,《人民日报》
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学术讨论会在西安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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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学术讨论会在西安举行
新华社西安12月12日电(通讯员康庄、记者华年轮)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学术讨论会今天下午在古城西安开始举行。来自全国二十二个省市的一百四十二名历史专家、教授参加了讨论会。
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次以西安事变为研究课题的学术讨论会,共收到论文一百三十五篇。讨论会将本着充分尊重科学,尊重历史的态度,发扬学术民主,论述西安事变的重要意义,并对张学良、杨虎城将军的历史功绩和其他历史人物作出恰当评价。会后将编辑出版论文集。
中共陕西省委书记白纪年、省政协主席谈维煦等出席了开幕式。
这次讨论会是西安事变研究会、陕西省社会科学院、中共陕西省委统战部等单位联合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