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一个启蒙运动的重镇

             ------给杜老和吴思社长的信

                               杜  光

杜老、吴思兄，你们好。

    接到18日开会的通知后，我曾准备届时赴会，但因头晕加剧，于9日住进医院，无法参加会议，只好口述一份书面发言，请人记录整理后送上。

    《炎黄春秋》创刊20年来，为中国的民主启蒙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这是有目共睹的。下一个20年如何定位，如何运作，确实需要妥加考虑。

    我认为，在未来的20年里，《炎黄春秋》应该逐步建设成为一个启蒙运动的重镇。

    我们所处的时代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也是启蒙的时代。什么是启蒙呢?我很赞成资中筠老师的意见，启蒙就是让理性的光辉照亮蒙昧的心志。改革开放是理性的选择，是要用民主主义取代专制主义。粉碎“四人帮”后的几件重大社会事件，如农村包产到户、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平反冤假错案、大学恢复招生、知青回城等等，都是理性选择的结果。这些事件为改革开放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也为启蒙运动创造了有利的条件。遗憾的是，邓小平提出“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堵塞了进一步思想解放的路径，也阻碍了启蒙运动的健康发展。

    当代中国的启蒙运动有三个重要的资源。第一是历史悠久、积累深厚的传统文化。但由于国人刚从文化大革命中苏醒过来，对它的重要意义，从上到下都认识不足，只有像文化书院这样的民间组织，不懈地开展一些启蒙性的活动。第二是近代西方的先进思想，由于这个资源不损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所以发展比较顺利。像商务印书馆、三联书店和包遵信、何家栋、金观涛、陈子明等仁人志士，都在传播西方先进思想和普世观念方面，作出了很大的努力，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掀起了一个启蒙的小高潮。第三是从我国一百多年来的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无数历史事实的成败得失，各种思想潮流的是非盛衰，都可以为我们提供丰富的启蒙思想资源。可惜，这个最重要的启蒙思想资源，却因为“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及不许讨论历史问题的禁令而不能发挥作用。

    因此，20世纪80年代虽然有过一个启蒙思想的高潮，但这个启蒙高潮是有缺陷的、不平衡的。1989年的民主运动遭镇压后，大量参与启蒙运动的积极分子受到迫害，这个小小的高潮也就消退了。可是，启蒙运动并没有因此而停止。20世纪90 年代初期，《炎黄春秋》的创办，《历史的先声》、《历史的潮流》、《现代化的陷阱》、《山坳里的中国》、《中国农民调查报告》、《防左备忘录》等书籍的出版，表现了启蒙运动的呼声尚在。它们犹如黑暗荒漠里的几盏明灯，虽然照亮的范围有限，却是切切实实地带来光明，在社会上撒播着启蒙的种子。

    进入21世纪的头十年，情况已经大不相同。网络的出现和普及，使启蒙运动获得了新的生机。网络文化里固然不免有一些非理性的东西，还有大量游戏三昧、玩笑人生的低俗之作，但仍不乏散发着理性光辉的启蒙作品。这十年是人们思想迅速进步的十年，从老中青三代的不同发展情况来看，许多老年人以“两头真”自居自豪，撰写回忆录，出版调查报告，反思历史，揭露真相，评论时政，臧否人物，成为启蒙的中坚。中年一代是在20 世纪80 年代启蒙高潮时期成长起来的，许多人成为传播真理的启蒙者。那些从学、从商、从政、从军的人，虽然有些人为金钱和权力的欲望所征服而丧失了自我和理性，但多数还深埋着启蒙思想的种子，条件合适就会萌芽成长。青年一代的变化也很大，例如，我在9月11日写了一条微博，说9.11事件已经十年，不知当年欢呼、放鞭炮的人现在怎样了？有175人转发和评论了我的这条微博，其中有十几人对自己那时的幸灾乐祸表示悔恨，现在知道错了，有人甚至说要向美国人民道歉；也有3人分别说“美国佬死得好”，“美帝亡我之心不死”，“我不后悔”。有所觉悟者四倍于冥顽不灵者，这个事实说明，多数青年人的思想十年来有了根本的转变，他们将成为启蒙运动的最主要的社会力量。

    老中青三代在这十年中的变化，是新启蒙运动兴起的重要条件。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中国没有英、法等国的洛克、狄德罗那样的启蒙思想家，现实社会也丧失了能够产生那样的启蒙大师的条件。中国式的启蒙只能是相互启蒙，觉醒的群众把自己的感悟诉诸社会，相互启发，相得益彰。所以，有所觉醒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形成启蒙的高潮。

    但是，这并不否定启蒙运动需要带领者、领先者，人们的觉醒有先后，程度有深浅，觉醒较早、领悟较深的人，就可以在启蒙运动中发挥更大的作用。20年来，《炎黄春秋》在启蒙的最薄弱的环节，即重现历史真相、吸取历史教训等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又有一批出色的编辑和编委，完全有条件成为启蒙运动的一个重镇。当然，有条件的群体也还有一些，如南方报业集团、胡舒立带领的财新团队、迟福林的中国发展（海南）研究院、茅于轼的天则研究所等，他们十几年或几年来的活动，实际上都带有启蒙的性质，完全有条件发展成为启蒙运动的重镇。如果中国能出现这样几个启蒙运动中心，推动新世纪第二个十年及以后的启蒙运动，将会对社会发展产生巨大的作用。

    为了把《炎黄春秋》建设成为启蒙运动的重镇，我认为有以下几项工作可做：

    第一，扩大发表文章的范围，在保持揭示历史真相、探讨经验教训的原有风貌的同时，适当发表一些能吸引中青年的文章，包括西方理论思想评介、传统文化的创新、文学作品评论等，甚至一些诗词，如邵燕祥的许多诗词，就可以在《炎黄春秋》上发表。

    第二，充分发挥编委的作用。《炎黄春秋》的编委队伍人才济济，堪称一时之选，建议根据编委们的具体情况，对他们提出一定的要求，要求他们为刊物的发展作出贡献。

    第三，创造条件，建立炎黄出版社，不仅是为了出书，更重要的是聚集人才，按计划编著书籍或译介国外著作，都需要一批杰出的人才，吸引和组织他们投入启蒙运动，出书是一种很好的方式。为此，可以考虑组织各有专长的编委，建立不同专业的编研组、编译组，分别延揽人才，有计划地研究、出版启蒙著作。

    第四，成立炎黄书刊推广中心，作为书店到工商局登记，主要面向青年，在大学附近和农民工聚集地开办书店，使《炎黄春秋》和炎黄出版社的书籍能够扩大在青年群体中的影响，并创造条件，扩展到外地。

    第五，吸附一些资质较好的民间研究团体，同他们建立合作关系，帮助他们开展活动，出版著作，推广彼此的研究成果，共促启蒙运动。

    第六，与海内外网站建立资源共享的合作与联系，吸收有助于启蒙的资料，扩大炎黄书刊在海内外的作用和影响。

    第七，开展“炎黄之友”活动，欢迎海内外的朋友自愿报名，成为炎黄之友。组织他们在各地开展书刊的推广、评论等活动。他们可以享受炎黄书刊折扣、参加有关活动等优待。

    以上这些意见似乎有些不切实际，不一定妥当，做起来困难很多，但对于促进启蒙运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很值得我们去创造条件，逐步实现。希望杂志社领导和编辑部同仁及各位编委同心协力，共襄盛举，把杂志社发展成为新启蒙运动的重镇，为中国的社会发展，为民族的文明前途，作出更大的贡献。

                                                       杜  光

                                                          2011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