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限制了大学的独立和自由？

丁咚 文

        中新网2月1日报道，据中国政府网消息，1月26日上午还不到9时，温家宝总理提前来到了国务院第一会议室，与来自科教文卫体各界的10位代表围坐在椭圆形的桌子旁，听取他们对《政府工作报告(征求意见稿)》的意见、建议。

        在听取了施一公教授的建言后，温家宝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一些大学功利化，什么都和钱挂钩？这是个要命的问题。”“一所好的大学，在于有自己独特的灵魂，这就是独立的思考、自由的表达。千人一面、千篇一律，不可能出世界一流大学。大学必须有办学自主权。”

        施一公教授的发言是脱稿发言，温家宝的反馈也是即席反馈。两人都没有打腹稿。因此话才能说得这么恳切，这么到位，实实在在地说出了当今中国大学的弊病。据我所知，这是迄今为止中国最高领导层就大学教育问题作出的最切中肯綮的表态。应该说，温家宝所说的问题，在中国大学中由来已久，且原因错综复杂，解决起来并非易事。

        但温家宝讲话的意义在于，作为中国中央政府的最高首脑，就大学教育问题作出如此明确、具体的表态，是一个重要信号，也是改革中国大学教育的重大契机。既然连中国政府“一把手”都看出了大学教育的实质问题，并且毫不含糊地说了出来，那么专门治教育的就没有理由看不出问题所在，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大学问题一直存在？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去打破现状，将大学带入光明之境？

        根本原因在于，围绕大学形成了一条巨大的利益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温家宝的话，只说出了表面现象，如果不从深层剖析原因，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办学自主权的核心，从教育体制来说，就是政府简政放权，从眉毛胡子一把抓（这一点从教育部和省级教育行政部门的内部机构设置可以看出），到只抓方向性、原则性工作，为学校提供条件保障，而对学校的人、财、物的管理权特别是办学理念、办学思路、学校的运营和教学实施充分放权，学校自主经营、自我管理、自由发展；从学校的办学体制来说，就是要切实落实“教育家办校”、“教授治校”等办学理念，弱化行政系统在学校中的地位和作用，弱化行政主导体制，强化“教授委员会”等组织在学校中的地位和作用，强化专家治校体制。

        这么一来，问题就凸显了：政府简政放权，就意味着教育行政部门的管理权限缩小，作为教育主管部门“自己革自己的命”，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因此改革必须从外部切入；改变学校的行政主导体制，强化教授治校、专家治校体制，就意味着以往大学里十分活跃的行政管理系统功能弱化、机构削减，要改变这个现状，就要让一大批大学“官员们”失去舞台，又岂是他们愿意的。

        教育部门管理大学，有权力，就有利益空间，就为权力寻租开辟了道路，被很多大学深为诟病的“大学本科办学水平评估”，虽然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普通本科院校的办学水平的提高，但也使之成为行政官员和御用专家的腐败温床，特别是对于那些著名高校而言，这种性质的评估，纯属劳命伤财、百无一用，对一般院校而言，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大学的行政主导体制将造成两个自然结果：一方面那些行政官员们“官本位”、“利益本位”意识强烈，凡是涉及到自身利益问题的，在做决策时必然倾向有利于自身；一方面也使教师无心治学，一味钻营，以求“一官半职”，进入行政主导体制，从中分得利益的一杯羹。

        教育行政部门的官员们若想进行利益寻租，当然不愿意和书呆子打交道，更愿意和那些“会来事”的大学官员们打交道，因为这些人谙熟官场之道和潜规则，按规矩办事，少不了他们的“好处”，因此即使知道专家治校、教授治校，有利于大学办学，也不想断了自己的利益链条。而相应的大学官员也不希望失去婆家，只要有权力寻租者，就有钻营和发展的可能，反之，如果上头一个个都高风亮节，那么竞争之下，他们又如何能敌过道行都很深的专家学者？

        什么叫“独立的思考、自由的表达”？说白了，就是目无领导，目无陈规，一切以真理为导向，一切以事实为依据，一切以培养人才为目标。领导是需要被尊重、被服从的一群政治小动物，如何能放下尊贵的架子？大学的清规戒律，维持了其内在平衡。都独立了，都自由了，想说就说，想做就做，那领导岂不是要下岗？他们借以维护自身权威的那些套套，岂不是要丧失正当性、合法性？无论怎么做，都将影响他们的地位和影响。所以，所谓的“独立”和“自由”，也不过是漂亮的花瓶而已。

        如果不从教育体制和学校办学体制上解决问题，那么大学的办学自主权将成为空话；如果大学的办学自主权成为空话，那么何来“独立的思考、自由的表达”；如果没有“独立的思考、自由的表达”，那么大学的真理何在，人才培养质量何在，世界一流大学何在，大学又如何有自己的灵魂？

        顺便说一句，以上说的是体制，若要办世界一流大学，培养世界一流人才，甚至培养大师级人物，那么在大学的管理机制上也应有所改进，正如上文举的例子说的“大学本科办学水平评估”暴露了大学管理机制的突出问题，即大学不分层，管理上“一刀切”，对于不同层次的大学，应该有不同的办学标准和要求，切不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立意世界一流的大学有自己的追求，一般重点院校有自己的追求，普通本科院校有自己的追求，社区高职院校也有自己的追求。各自准确把握自己的办学目标和定位，明确办学理念和思路，也应是大学教育管理改革的重要着力点。

         顺便还说一句，大学功利化，固然与当前大学管理体制、机制而导致的大学文化浮躁化、实用化有密切关系，但也有它的历史渊源，“教育产业化”的流弊至今未能消退，也可见决策者的重要性，不仅要着眼当前，更要放眼长远，否则急功近利的结果，只能是招致后辈贤能的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