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革命故乡的沉思

丁 咚 文

从南昌往萍乡，原还是阴雨绵绵的，一夜过后，竟然放了晴，到萍乡已是碧空如洗。在这座富有革命声誉的城市，参观了可能是中共成立后首次大规模工人运动的遗址——安源。

无疑地，它是被当作其优秀的革命传统的象征向外界展示的，却在不经意中透露了历史的真相。

历经90年沧桑，它仍然作为煤矿生产的重要基地在江西经济建设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时空移易，并未改变那些矿工身份的本质，当年他们处在社会最底层，如今他们依然靠艰辛的劳动获得劳动报酬，维持生存。虽然理论上，他们是领导阶级，但无论是从国家权力机关，还是权力执行机关，或者权力监督机关来看，众所周知，他们作为领导阶级早已名不符实。

我倒不是认为，知识和水平都相对很欠缺的工人能够承担起领导国家的重任，然而，他们作为普通人的一分子，其想法、愿望和需求，永远应当是执政者优先考虑的问题，与此同时，为让他们的想法、愿望和需求能够及时输送，应为之提供必要的通道和机制。

在特意建立的安源路况工人运动纪念馆里，精心布置了早年的中共党人深入矿工中间，鼓动工人群众对抗暴政和剥削，以及建政后阴阳颠倒、重新自我神化的史实，有心者从中可以领悟到深刻的历史轮回之感。

在纪念馆里展览了大批的文物复原件，它们也在安源煤矿实地得到了证实。毛泽东、刘少奇这些革命的鼓动者到安源后，就经常在煤矿工地一线直接对工人进行谈心。他们成立了工人自己的组织“安源路况工人俱乐部”，特别是针对武装暴动成立了自己的革命组织系统；他们为了让工人们觉醒，开办夜校，编印书籍，不间断地展开宣传；他们组织了罢工，与资方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涉和谈判，乃至组织起义，发动革命，建立起独立的革命武装。

由此可见，在后来被描述得非常黑暗的时代，有几个无法忽视的事实：只要具备意愿和勇气，民众就可“结社”，并组织工人举行罢工；教育、出版基本自由，工人们可以参加夜校，阅读相关自由出版物，从中获得启蒙和力量；工人代表与当政者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接受其妥协，并在矛盾激化时采取武装暴动的方式进行反抗。

而他们获得工人信任和支持的法宝，是始终与一线工人在一起，保持了紧密的联系，并切实代表了其利益。

与此同时，纪念馆展览也真实再现了他们从民众的代言人蜕化为民众的主人的过程，在一幅图片中显示，1968年8月，地方当局组织民众开展“献忠劳动”的情景，这个“献忠”的对象就是当初和普通工人促膝谈心的毛；另一幅图片中，是专列运输《毛主席去安源》瓷像抵达安源的情形，上书横幅“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

这些图片都表明了革命成功后，领导革命的人自己“变味”了，高大的革命领袖塑像，把它从人化为了神，而对最高领袖的称谓和仪式，全然已成对古代君主的模式。

打碎了旧世界，同时也让旧世界很多美好的事物淹没入了历史的尘埃。今天，人们还可以像那个时代的人自由结社吗？还可以私自印制书籍传播文明吗？还可以光明正大地组织工人与资本家协商，维护正当权益吗？

晚近历史证明了，我们对特殊政治集团或者政治人物的膜拜仍在延续，以至无穷。

而人身或者政治权利，何其珍贵？！国民却只配安享停留于纸质文件的尊荣，无缘亲身经历它们。很多年前，革命者们所矢志不移粉碎的旧世界，在今天以更加变本加厉的形态呈现于世，而希望创建的新世界远远没有来临，就在一系列令人悲催的挫败之后，被改革掉了，迄今还在一个错误的循环中往复。

尚存下来的就是负面因素的不断累积和叠加，在大历史的周期内，毋庸讳言，它正在导向一个错误的方向，何去何从，要么主动自己往自己身上“割肉”，以维持体面的生存，要么就被动地推入历史，由其裁决。国民未来系于此，也必将成为历史的强有力的塑造者。

这是我对这个革命城市考察后得到的另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