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病人

丁咚 文

在互联网时代，每个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和记录者，也是历史规律的发现者、揭示者。而且，对每个具有责任感的人来说，记录历史的每一瞬间，成为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新华社2月9日深夜发布新闻称，外交部发言人办公室9日应询答问时表示，重庆市副市长王立军于2月6日进入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滞留1天后离开。有关部门正在对此进行调查。

这是在中国互联网上就此事件进行铺天盖地地传播和评论，并由美国官方证实、然后由凤凰卫视播发后，来自官方的正式回应。

此前，重庆市政府新闻办在微博上表示，“据悉，王立军副市长因长期超负荷工作，精神高度紧张，身体严重不适，经同意，现正在接受休假式的治疗。”

再往前，重庆市当局调整了王的分管工作，从政法工作的执掌者，转而从事和他的经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文教卫工作。

如果我们还具有细心的品质，就会发现，王滞留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长达一天，在这一天里，可以想见不仅中美双方备受煎熬，而且王本人也是在脑海里进行了激烈斗争的，中、美、王三方必定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天。

在他滞留当天，即将访问美国的习近平副主席与美国副总统拜登通话。不过我们从公开报道中看到的，一如既往的是四平八稳的中国式新闻语言。当我们从事后发生的一些事再回想它的时候，就会发出“原来如此”的慨叹。

随后，我们又在官方媒体获得了封疆大吏薄熙来在此期间的公开活动的消息。据称，薄熙来于8日、9日事情敏感的时刻，正率“重庆党政代表团”“考察云南”，并在滇池喂海鸥。我们无法得知，他抵达昆明的具体时间，也无法了解他的真实使命。然而仅从事情本身来看，重庆地方发生了如此重大而敏感的事件，最高首脑却在外地闲庭信步。——只要我们熟读历史，就会知道“障眼法”在历史上经常被使用，而且发挥了独到的作用，比如撇清其参与了某些正在发生的事件的可能性......

无论是重庆地方当局，还是最高层官方媒体，其所传达的信息，都是经过字斟句酌，反复考量的，因此，言简意深，耐人寻味。也可见御用笔杆子们也不是白白豢养的，关键时刻才见真功夫：一件不折不扣的政治丑闻，竟还能描述得如此摇曳多姿，称得上是语言大师了。

对文字的过分讲究和对效果的执着追求，遮蔽了其本身的意涵和事情的本质。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在在显示了中国作为一个病人的种种症候。

而从种种迹象观察，它不啻为某种早期癌症。

换句话说，它是一种极为危险的、充满不可预测性的病症，只有采取积极的、综合的、有力的治疗手段，并坚定治疗的意志，才有可能挽狂澜于既倒。反之，只会愈来愈沉重、愈来愈接近死亡。

然而，我们看不到病人自我感知到了自己的病症，意识到了它的发生机制，从而下定决心进行治疗，并准备好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原因即在于包括美方在内，大家都在玩文字游戏和外交辞令，而目的无非是：遮掩真相，蒙蔽民众。一件骇人听闻的政治丑闻，希望就在这些考究的词语下轻轻地滑过去......

由此可见，当局意识到，它是一大丑闻。自从伟大的副统帅先生试图逃亡那个已经陨灭的国家之后，就再无如此重大的高级官员涉外事件发生。从中可以感觉到，在某个集团内部暗潮何等地汹涌，以至于当事者要通过对外国寻求帮助的方式来解决。

这不过是封闭的、内循环的大系统对外展露的一丝缝隙而已，或者说只是冰山一角，而在海面之下，更是一座完整的冰山。

在此之后，还想下意识地进行遮掩——家里出了丑事，总要向外人遮挡一下嘛。而这么做，当局无疑已经自外于民众。——因此，我们才会看到前后自相矛盾的信息出现，重庆地方当局宣布王“休假式治疗”，随后就有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办公室罕见对外披露，王进入美总领馆确有其事，而且“滞留”长达一天。

而之所以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是因为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互联网上关于此一话题的讨论沸沸扬扬，新消息不断涌现，包括来自国外的新闻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再企图隐瞒，无异于扬汤止沸。

正如时论所指出的，当局这么做，也太轻视国人的智商了。

回过头来看看，上述所为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密室政治。而密室政治，是在信息极不发达、政治极为落后的蒙昧时代才会产生的。美国历史上的“水门事件”可谓“密室政治”的代表作，但在美国它只是偶发行为（借用一下外交部高官的辞令），而且此后在媒体和公众的积极介入下，最终真相大白于天下，时任总统尼克松被迫辞职。

从水门事件分析，打破密室政治、维护公众的信息知情权和政治参与权的法宝，在于三个方面：一是政治开明，建立了民主的国家机制，任何非常事件都可经由合法的程序和轨道来得到彻底解决；二是媒体开放，具有独立的新闻调查和报道的权力，水门事件最终被揭开迷雾，媒体劳苦功高；三是公民自由，每个公民享有与生俱来的自由，自由讨论问题，自由参与政治，自由表达意见。

这三者，在我们这个国度，都是极为匮乏的。也正因如此，无数的秘密才大行其道，而公众被蒙在鼓里，除非利益集团自我良心发现——而这除了有利于其继续维护既得利益，否则绝不可能，只有欣赏文字游戏和外交辞令的雅趣，而无真正参与其中的快感。中国人活得很低级，也很被动，渐渐就习以为常了，麻木了，乃至于自我感觉良好，沉浸在利益集团编织的言语氛围中，而真相永远都是稀缺品种。

一个长期活在秘密之中的民族，会让别人怎么看待？很多中国研究者都指出中国人国民性中的某些症状，如果从这个源头进行探究，或许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