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那些事儿 渐行渐远的老通州澡堂子文化
刘维嘉
过去,通县城里有清泉浴池、大众浴池、东大街浴池等澡堂子。有些工厂、医院、机关也有洗澡的地方。记得上中学时,我在位于东关大桥西南角儿的北京市橡胶十厂学工,常去厂里的浴池洗澡。1989年我被调入县民政局工作,局办公楼东侧有男女洗澡间,冬天用小锅炉烧水,夏天用太阳能热水器的水。
说起老通州的澡堂子,这行当历史往前至少可追溯到元代。
小竹牌是澡堂子门票
从前,我家住在回民胡同,常去清泉浴池(通州博物馆西侧)洗澡。
清泉浴池坐北朝南,进入大门,迎面是卖洗澡牌儿的窗口,里面还卖各种各样的洗漱用具、茶叶、香烟等,来洗澡的人如果不想用澡堂的肥皂,可花几毛钱买一袋儿洗头膏。喜欢喝茶的花一毛钱买一小袋北京茶叶厂的茉莉花茶。
卖洗澡牌儿的窗口两侧各有十几级对称的台阶,左侧是女部,右侧是男部。台阶最上边的入口都有门,上面分别用红漆写着“女部”和“男部”醒目大字。推开男部的门,迎面是一个小理发室,接待男女顾客。理发室左侧是男部浴池,有门窗相隔,上面装着磨砂玻璃。不少人洗澡前,都喜欢先理发,特别是喜欢剃光头的人。也有男女顾客洗澡后来这里美发的。
进入浴池前,人们要先买洗澡牌儿,那是块两寸多长半寸宽的竹牌儿,上面用毛笔写着“淋浴”或“盆塘”等黑字和编号,还涂了一层光亮的清漆。
男部的服务项目包括盆塘、池塘、搓澡、拔罐、修脚等。休息厅的服务员瞅见顾客进门后便大声招呼:“来啦您几位,里边儿请——”,他们接过顾客的竹牌儿看看,又大声说:“搓澡两位,修脚一位——”,然后按号把顾客带到铺位前。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企事业单位根据工作性质每人每月发二至四张油印的洗澡票,作为职工福利,这些洗澡票是由服务行业管理部门统一印制的,面值两毛六,能在全县任何公共浴池通用。来洗澡堂子洗澡的人,有洗澡票的用洗澡票,费用超出洗澡票数额的另交钱。没洗澡票的就只能自掏腰包了。
泡澡溜嗓子倍儿爽
清泉浴池男部的右侧是休息大厅,左侧是池塘和盆塘。
休息大厅南北走向,一排排带隔板的床头柜和床铺相连,分布在房屋中央和四周,就像火车座椅那样,两个人一小隔断,各有一个铺位,木质隔断有一尺多高。床铺下边均匀地钉着木条,上边可以放鞋。靠近脚的地方是容积很大的柜子,顾客把脱下的衣服和要换洗的衣服都放进去,盖上盖儿锁好,把拴在皮筋上的钥匙套在手腕子再进入洗澡间。
顾客进洗澡间时脚上要穿店里的“趿拉板儿”,这是那会儿流行的木底儿拖鞋,后来又有了塑料拖鞋。也有的顾客自带拖鞋或塑料凉鞋。
洗澡间一般分烫、热、适中三个水池,小一点儿的水很烫,稍大一点儿的水比较热,大池子水温度适中。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在很热的池子泡澡,而更多的人是在大池子泡澡,泡的时候只露出脑袋瓜儿,头顶上笼罩着水蒸气,大滴水珠不断从房顶滴落下来。他们有的闭目养神,有的聊天儿,也有的从池子里出来喘喘气,坐在池子边上神哨。常遇到犯了戏瘾的,情不自禁地溜溜嗓子,来上一段有板有眼的京戏清唱。洗澡间真像一个戏园子,唱戏的,听戏的,什么人都有。这里的人都赤条条的,除了年龄、高矮胖瘦和模样不同,其他没什么两样儿,出了洗澡间穿上衣裳就变了一个人,谁来谁去根本没人注意。
洗澡之所以叫“泡澡”,是因为老通州人不是简单洗洗,而是要在池子里“泡”,泡澡的人等出透了汗,从池子出来先用丝瓜瓤子搓身上的泥垢,用搓脚石搓脚上的皴泥,再向服务员要毛巾,用灯塔牌肥皂涂抹在毛巾上,擦洗全身,然后淋浴。洗过澡的人就像整个换了个人儿,满面红光。
洗澡堂子的旺季在冬天,最忙的时候是春节前夕。人人要洗澡、穿新衣,为的是除晦气,迎新春,通州有“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的说辞。到了那会儿,人们去洗澡堂子洗澡常常要排队。
要洗“头过水”就开门到
老澡堂子里的水不像现在的洗浴中心采用流动性的循环水,服务员要不定时清理漂浮在水面的皴泥。每天晚上下班后,服务员先要把池塘的水放干净,然后穿着趿拉板儿用棕刷子清刷池塘底部和四壁,用清水冲洗干净。同时还要清洗浴池其他墙壁和镶有白色瓷砖的搓澡台子。为了杀菌,还要在池塘和洗澡间其他地方撒上适量的漂白粉。第二天开门前要把三个池塘加满温度不等的热水,洗澡水常有淡淡的漂白粉味道。
新换的浴池水清澈见底,所以叫“头过水”。谁要是想洗“头过水”,就要早来在洗澡堂子门前等候开门。
烧锅炉的来得更早,不仅要烧浴池用的水,还要烧顾客喝的开水。
顾客进门时先要把自带的茶叶交给服务员,如果没带茶叶又想喝茶,服务员会问你喝“高末”还是喝“茉莉花”,你确定了要喝的茶,洗澡后回到休息厅,服务员已经把茶沏好了。
那时,在清泉浴池门两侧挂着多幅对联,其中有“金鸡未唱汤先热,旭日初临客早来”、“石池春暖人宜浴,水阁冬温客更多”、“身有贵恙休来洗,年过酒醉莫入池”等,还有装在玻璃镜框里挂在墙上的顾客须知,不难看出从事洗澡堂子这个行当人们的辛苦和周到的服务,到了这里真有种到家的感觉。
喝茶聊天睡小觉
人们从洗澡间出来,无论年龄大小,服务员都会递给您一块浴巾和擦脸用的热毛巾。热毛巾也可以自取,掀开冒着热气儿的缸盖儿,用一尺多长的竹夹子夹住一条热毛巾抖楞抖楞,不太烫手了才能用。刚出浴池的人,浑身上下不断流淌着热汗,先把热毛巾放到鼻子下,深吸几口热气,再用热毛巾擦汗,立刻会感到神清气爽,那叫一个舒坦。
顾客洗过澡,回到铺位,服务员马上端来沏好的一壶茶和茶碗儿,放在两张铺中间的小桌上,躺在铺位上喝茶聊天儿也是享受。
还有的主儿带着半导体,一边听评书、一边喝茶。好喝两口儿的,也有带着二锅头的,就着动物小饼干慢慢享受。有的还要睡一会儿,睡醒了,愿意再泡泡澡,再重复着相同的程序。
在澡堂子洗澡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有些人洗过澡,在休息大厅待上一两个钟头儿就走了,只有那些老人碰到了聊得来的老哥们儿,才又陪着进入洗澡间继续洗。他们出了洗澡间,继续喝茶聊天儿,茶喝透了聊够了才回家。
等到晚上下班前,服务员会大声说:“各位明天再来,静堂喽!”
来洗澡的人离开后,马上进来住宿的人,住一宿三毛钱,都是来县城出差办事的,他们如果要洗澡,就要早点儿来,单交洗澡钱。
修脚工走进大会堂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据记载,“三百六十行”是指各行各业的行当,也是社会的工种。我国社会的分工大概在春秋战国时代已经基本完成。关于行业,自唐代开始就有相关记录。历史学家齐如山先生在他的《北平三百六十行》一书中对旧北京的工商业作了一一描述,共列出二十四类,七百四十一行。其中就有“修脚匠”的记载。
过去,浴池行业修脚的,是洗澡堂子不能缺少的行当。
记得清泉浴池有个年轻的修脚工杨顺,我去洗澡的时候见过他。1979年9月21日,我们作为全国新长征突击手的代表在县委大院集合,乘坐公交车前往团市委,然后步行去人民大会堂接见大厅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那次活动,我结识了杨顺。后来,杨顺于1981年担任了政协北京市通县第五届委员会委员,1982年被选为共青团北京市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到北京国谊宾馆参加代表大会。
那些年,我们常在一起参会,让我对他和他从事的修脚行当有了一些了解。
修脚服务有修脚趾甲、脚垫、老茧、脚茧、膙子、鸡眼、嵌甲等。明代《外科启玄》卷七中已有修脚人的记载。修脚技术巧妙,活茬细致,主要服务对象是从事经常站立行业的人们,比如交警、售货员、车工、钳工等群体。
1986年,我家从回民胡同搬走了,再没去过清泉浴池,后来清泉浴池被拆除盖了大楼。我和杨顺也已经三十多年没见了,不知他的近况如何?留给我的除了对清泉浴池的留恋,还有对杨顺以及他的同事们深深的感念和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