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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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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君陶——我第一个接触到的老共产党人
按:再隔几天的12月14日就是赵郁仙妈妈的忌日,在她所领导的保育院直接受到两年恩泽的我,在几十年坎坷颠沛中常常回忆到她的音容笑貌,在自己的教学生涯中,更是一直谨守奉行贯彻她的“一反对体罚,二教育应以身作则”的教育原则而不辍;在生活工作中也秉持所教导熏陶的“正直勇敢”禀性而不改,更每每坚持被培养的民主信念民主习惯和民主性格在工作和生活中以此严以律己,虽因此遍体鳞伤几扑几死而犹不知悔改;即使如妈妈所说“劫中皂白不分,一般不识无知者,谁不愿’过去死的活的都属于反动’!?...我办保育院是由南方局领导”。(文革清队内查外调本意证明我是十恶不赦的反革命,结果竟然调出我在解放前是地下工作者,几次换人重新调查耐心作证人的思想工作要另写证明,后经县委研究肯定并指示要在大会宣布此外调结论被拒后,县委副书记亲自督办方在大会上宣布,虽然打我黑帮的人大失所望嗒然若失,却对我迫害照旧。连连吐血死去,经医院抢救稍甦后复押回苦头,后经县委办公室派人来才放我回家治病)。文革中自然我亦被打成最大黑帮在刑审逼供中吐血死去水龙头下喷醒再审。感谢妈妈的教育,始终不愿累及无辜拒绝指认“参加反革命暴乱的师生”,维护了自己的人格尊严。在保育院我的最大受益是毕生被人害却终生不害人,敬以此告慰赵郁仙妈妈。
下面记叙在保育院亲历赵妈妈的“一反对体罚,二教育应以身作则”具体情况,以为怀念。
1939年的春末夏初,日军已经逼近襄阳,日机连日疯狂轰炸扫射城内和郊区,城内一片瓦砾,郊区路断人稀;李宗仁的战区司令部业已后撤老河口,行将放弃襄阳。于是电告重庆战时儿童保育总会负责人宋美龄,吁请立即派员来襄收容战区儿童。当时我是乞儿,由樊城沿河街一位慈祥老奶奶送去的。
在日机一路尾追轰炸扫射中我们的车队开进了宜昌,又在日机的轰炸扫射中我们连夜上了民生号轮船经三峡过万县到了重庆,复在夜色迷蒙中经过金剑山直二院到了四川江北土主场的场坝庙里直属第三保育院,赵郁仙妈妈亲切地接收了我们。庙后是一座面西的戏台,戏台前是一个有足球场大的坝子,也是一个露水集贸市场,以后在不赶场的上下午和赶场的下午,就成了我们的体育课操场。睡的是稻草,无床铺无桌凳无寝室无教室无课本无文具。可是一日三餐吃的好,六个人一席围蹲在地上,早饭有稀饭馒头柞菜一大盆炖鸡蛋,午饭是干饭面条四个菜中有回锅肉。对于我,简直就是进了天堂了。赵妈妈比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还观音菩萨呵!
在赵妈妈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奔波后,我们就迁入土主场西北面的周家祠堂。进了高大的石门,穿过戏台底下的过道,爬上约12级的石台阶,面前便展开大块石板铺成的院子,全院三百多儿童早升旗晚点名就都在这里;院子南面是石门后的戏台,戏台的东西两侧是一楼一底的廂房,连同戏台都改成了我们的寝室和教室;院子东西两面也是上下两层的廂房,上面是专供乡绅们看戏的宽敞回廊,后来也都改成了教室寝室和幼儿園;院子北面是宽敞宏伟的大殿,长条神案上供奉着周氏的列祖列宗,殿堂里站立着几座英武的塑像,是先生们集体办公的处所。这里有新衣新被架子床长条课桌长条板凳课本文房四宝毛巾牙刷手纸肥皂草鞋,生活用品应有尽有。真是从无到有,为我们这群难童在烽火连天中创造出了天堂,赵妈妈荜路蓝褛草创倍艰是可以想见的。赵郁仙妈妈辛苦了!
。当年我是十一岁,比我大的不少,开始上课时,他们都分在四五六年级,我是从一年级读起,比我小的不多,十来个是两三岁,还有几个在摇篮里。
分到直三院的孩子有不少是挑选后剩下的。如我们这批就是经过直二院一级一级挑选后剩下来的全是没有读过书的,便都被过滤下来送到直三院。从别处送来的难童,有患癫痫病的,每次发作就会突然倒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有失去胳膊的,有秃头的,有两三岁的,有尚在襁褓的......这种挑选有它的合理性,比如歌乐山保育院要供外国人和社会贤达参观以便募捐,当然要选一些顺眼的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男女儿童,在有些保育生回忆里也有这方面的记叙,有的保育生可能不了解这种情况或有其他想法否认这个事实。但是,我们是最清楚的。几乎是所有挑选后剩下的都集中到直三院。这里是挑选后的最后一站,赵郁仙妈妈是来者不拒一概收留尽心尽力地抚养、治疗。以此足见赵妈妈的宽厚仁慈。
赵妈妈当时不到40岁吧?记忆里的赵妈妈总是十分忙碌的,身体瘦弱,脸庞瘦削苍白,看到我们时,嘴角总是洋溢着慈爱的微笑。每次课间只能看到李鹏陪着妹妹李琼在院子西北角玩,只见到一次李鹏惹李琼哭得很伤心了,赵妈妈才急匆匆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揽在怀里抚慰了一会。
在保育院里,我是顽劣中最顽劣的尖子,我的绰号有“小野牛”“小野人”“小土匪”(原名朱培德,与国民党上将江西省主席朱培德同名,这位上将在土地革命中与朱德进行过拉锯战,共产党称他是大土匪头子,与这同名,又顽劣好打架,自然就是小土匪了。有先生倡议给我改名,赵妈妈担心家长找不到没有同意。文革时竟然有外调人员跑到乡村老家核实我是大土匪朱培德,因年龄悬殊太大才扫兴而返)。我从不骂人,被骂了也不还骂,是扑上去就打,无论是同龄的还是比我大的,每打必胜。被打的一方总是哭着去告状。先生只批评我,就不服气顶嘴。
有一次在顽劣中却受到赵妈妈的庇护。课前预备铃响了,和几个同学还在热心地爬在院子里弹玻璃球,上课铃声响了才慌忙收起玻璃球爬起来跑进教室,刚跨进门槛,就见站在讲台上的男先生用竹板子在向我招手,我顺从地走到讲台前恭恭敬敬站在先生面前,后面的十来个畏畏缩缩依次排在我的左边。
“手伸出来!”
我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拍!”清脆而嘹亮。
火辣辣的手掌不由自主地使劲在裤腿上搓揉着,先生毫不吝啬地下狠手可劲打呀。竹板子又插进我的右腋下往上挑,伴随着威严无比的命令:
“快快,抬起来!”
只好又伸出手摊开手掌,看看高举的板子正在落下,我突然跨前一步成弓箭步,左手从右下向左上撩开板子,右手攥紧拳头放在胯上准备冲出,怒目园睁大声叫道“你还要打呀!”
男先生一愣,他和他重新又举在空中的板子都凝住了。
“把板子给我放下来!”一个平静却更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每在预备铃响后照例在教室间巡查的赵妈妈站到我们面前扫了我们一眼:
“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回头对男先生命令:“你随我来!”
这一节课我们一直在自习,男先生没有再回来继续上课,以后也没有再看到他。
赵妈妈曾三令五申严禁体罚和变相体罚儿童。
还有一次顽劣,至今回忆起来还是十分愧疚的。
我又和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儿打架了,他先打了我,我随后一个冲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他就捂着流血的鼻子告到班主任那里。只有我一个受到了严厉的批评,认为不公平,拒不承认错误。
班主任是一位二十左右岁的姑娘责任心重,反复教导我要承认错误才是好孩子。最后班主任把我拉进她住的小楼里将我揽在怀里温和地说:
“认错了,就到教室里上课去”不管班主任怎么诱导,我就是扭着脖子不啃声。楼下预备铃响了,上课铃响了,班主任气恼地说:
“不承认错误,就给我站在这儿好好想一想!”拿起教本就急忙下楼去了。我也准备走。门拉不开也推不开,挨着桌子有一扇纸糊的小窗格窗子,推开窗子,楼下是一条小路,夏天晚饭后,我们就呼啸着从这条小路上跑到北面丘陵间碧绿的小溪里洗澡洗衣服,到上游碧潭里在左右有大同学保护下学狗刨式。小路的东面是老乡新翻的菜园地,墙脚下杂草丛中堆积着尖嘴利棱的碎石块。小楼的墙体是一级一级地向外突出。我翻出窗子,双脚趾蹬住下面的墙棱,双手扣住上面的墙棱,全身如壁虎紧贴在墙壁上。下到与底层衔接的地方时却探索不到墙棱了。原来底层的墙壁是笔直的没有墙棱了。试着再爬回去,不行了,稍一还手人就要掉下去,那是要被碎石扎成重伤的,扭头看了看新翻的菜地,就四肢猛用力推开墙壁向后跳,四肢朝天倒在地上,前半身倒在松软的土地里,半截屁股落在小路上,有点疼,无大碍,就一瘸一拐地走进前角门。紧挨角门住的是老乡,西面便是我上课的教室。不敢进去,就帮老乡迎着门推拐子磨。下课铃声未停,就见班主任已经急急忙忙冲出了教室,又一步跨两级石阶消失在院子上,没过一分钟,就见赵妈妈带着十几位先生慌慌张张又顺着石阶跑下来快步走向我所在的前角门,是准备从这里出去寻找我。班主任最先发现我。我奇怪她脸上还有泪痕。赵妈妈命令我在教室前的长条小院子里来回走了两趟,我忍住微微地疼若无其事地大步走着。先生们脸上都浮现出微微的笑,不再那样紧张了。
“先生们都回办公室去,”回头对正准备开溜的我:“你跟我来!”跟进了办公室,“到我屋里站着去!”紧挨办公室东面就是赵妈妈住的房间。房间里两个大立柜并排着隔出一个过道,里面是一张大床,是赵妈妈和李琼李鹏休息的地方。不敢往里走,在过道面壁站着。预备铃响了,上课铃响了。赵妈妈站在门口:
“上课去!”
两步跨出门槛,超过先生,蹿下石阶,几乎和同学们同时坐到位子上。暗暗庆幸自己只站了几分钟就没事了。
不知是因为跳级离开了原班级还是回忆不起来,此后就没有再看到我的这位班主任。
直三院是成立共产党支部最早的一个保育院,赵妈妈是支部书记。经常有些陌生的青年文化人来到这里,他们或教我们唱国民党禁唱的歌,或朗诵苏联教育流浪儿的故事《表》,或讲高山间追求“红灯”的神话,或作时事讲座,皖南事变后驳斥国民党的传单也让低年级的我们看到了。虽然工作的主要对象是高年级学生,但是形成的氛围、思想意识倾向,自然会从高年级传染熏陶影响到我们低年级。追求光明的社会,憎恶国民党的贪官污吏,就成了全院难童的共同感情,这也就必然决定了难童们今后的信仰和生活道路。直三院不少的大同学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参加了共产党的地下工作,如史东山就牺牲在重庆街头特务的枪口下。
最重要的是我们从具体生活中感受到妈妈爱的同时养成了民主生活的习惯。直三院的生活从吃的饭菜到学习活动制度班干部的评选等,都认真地贯彻着由学生自己作主的民主原则。大小会议,争论激烈,人人敢言。并不只是停留在宣传上。
民主习惯与“勇敢正直!”也成了我的人生信条与生活习惯。
赵妈妈不仅为院内难童造福,也为周围的群众造福,为乡民做了许许多多好事,如举办夜校,预防疫病,施医施药,改变乡民的陈规陋俗,普及卫生知识等等。做了诸多力所能及分外的善事。赵妈妈虽然在旧社会却迸发出了新社会某些辉煌人物迸发不出的耀眼光芒,一言一行都体现了老共产党人所独有救世济民的风范。
男女分校时,决定直三院是女生院,别个院的女生集中到直三院,直三院的男生分到其他保育院去,我和年幼的同学就近分到直二院。在直二院生活学习虽然也不错,我却无比地怀念直三院和赵妈妈,每每站在山头久久远眺北方的直三院流下眼泪。我在保育院总共只生活了四年,在直三院有两年,时间最长。赵妈妈给了我一个金色的童年!我敬仰这样的老共产党人!在我从小学到大专的教学和班主任工作中,我都是出自本能地遵循着赵妈妈通过民主生活给我们形成的民主习惯去做人做事,虽然因此遭受到许多打击与挫折,虽然因此使生活工作十分坎坷,但对赵妈妈给予的教育精神与力量,却是更加膜拜,因为使我成为一个在任何环境下都一直保持着人的尊严而自豪的人!我刻骨铭心的感谢老共产党人赵妈妈!
2014.12.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