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四月二十一号，夏春林上夜班。 

夜里一点多钟，一只猫在南边的窗户外叫春，一声比一声亮，一声比一声惨。这只猫连叫了四、五分钟后，突然大吼一声，与另一只猫展开激烈厮杀。两只猫上窜下跳，你来我往，咻咻不已。可惜的是，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十几秒的工夫就分出了胜负，一只猫落荒而逃，另一只猫穷追猛打。两只猫在松脆的落叶上狂奔，留下一路飒飒的碎响。 

夏春林十分遗憾，不过瘾，他不希望一场战斗就这样戛然而止。这也太仓促了，仓促得来不及品味。除了猫，还有谁能给工厂的夜色涂上一点生活的色彩呢？ 

这时候电话响了。李安打来的，他在值长室的监控中发现夏春林半天没动了。考核细则规定，职工二十分钟不动，作疑似睡岗处理。

但没有人会怀疑王峰。王峰上夜班很少睡觉，实在找不到话题了就抹清凉油，或者抽烟，一个夜班要去抽烟点三四次，每次十几分钟，而后一身烟味跑进来。他有一段时间喜欢跟夏春林聊融资融券，最近又对炒石油产生了兴趣。看到夏春林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就让夏春林闭上眼睛眯上一小会，但不能趴着，自己则看书，顺带帮夏春林看时间。有一次，一个值夜班的领导打电话到岗位，要求王峰把摊在桌子上的书举起来，对着摄像头。王峰贴心地先将封面对准摄像头，封面上有“电工基础”四个大字；接着又翻开其中的一页对准摄像头，这是一张电器控制图。

王峰这天夜里话少，既没看书，也没出去抽烟。夏春林撩他，他也没什么反应，嗯哪啊地，面无表情。夏春林想，这也正常，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么大喜大悲的过程，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经历的，这就跟坐过山车似的，刚下来总要定定神，喘喘气，要过一会儿腿脚才能不软。

凌晨三点半，夏春林拨通丁师傅的手机，响了四、五下后突然想起，丁师傅调班了，这时候正在家里睡觉，于是赶紧挂断，心中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这家伙眦睚必报，没几天肯定半夜骚扰我。

四点，王峰出去巡检。 

四点十分，夏春林在太阳穴上涂抹清凉油。 

四点半，夏春林倦意上涌，清凉油失效，人靠在椅背上入睡。 

四点五十，夏春林被闹钟叫醒，先挥了挥胳膊，再睁眼。天色朦朦亮。夏春林感慨，天亮得真早。 

五点，王峰应该回到岗位却没回来。

五点十分，夏春林到更衣室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花五分钟品完，而后回值班室，在摄像头下踱步。

五点半，天已大亮，夏春林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大自然刚刚生产出来的最新鲜的空气，清凉，还带着花香。夏春林打王峰手机，手机关机。夏春林困惑，这家伙是躲在什么地方睡觉吗？这不是他的风格。 

六点，王峰仍然没回来，夏春林不安，要不要汇报主操？ 

六点二十，夏春林终于拨通吴宗庆的手机，吴宗庆同意他沿巡检路线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