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兄,男,未婚,宝应人,八三年进厂,十几年前在职工医院住院部坠楼身亡。黄兄患有某种肝炎,也有可能只是病毒携带者,每年都要住院治疗。黄兄坠楼后院方的解释是,失足摔下去的,说他每天都要在窗台上坐上一坐,抽烟,吹口哨,或者发呆,对医生和护士的规劝置之不理。坊间传言,黄兄的遗书被首先进入其宿舍的车间书记获得,密不外示。
我现在怀疑,黄兄除肝炎外,是不是还患有抑郁症。黄兄幼年失恃,不能接受父亲再娶,到仪征后便很少再回老家,即使回去,也只奔姐姐家。等到被查出肝炎、感受到社会的排斥,人越发孤僻。他那时候经常在老胥浦桥头与人下棋,领导说,你既然能与人下棋就能来上班。但等他到了厂里,同事们又远远地躲着他,没人搭理他,搞得大家都不舒服。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估计现在还能知道黄兄的人不多。我也是偶尔经某人某事的触发提醒才能想起他,但我只要一想起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的容貌,两撇小胡子,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眼眶内陷。我跟他曾经是一个工段的,单身时又在一个楼层。录像机红火的那几年他到我家来看过几次录像,有一回他拎来一只大烧鸡,那烧鸡大的,剁好后装了一脸盆,两人吃不完,让他拎回去他不肯,让我留着我又不敢,怕给老婆留下蛛丝马迹。
有人说,人死了你才念人家的好,有意思吗?但是,人都死了你还不念人家的好,不是更没意思吗?黄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