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引自《旧约金书•创世纪》

一直折磨我的中耳炎，终于到了不得不做手术的地步。

网上询价，广州两万，上海三万，北京九万。

我想去上海，女儿却让我去北京。我说这只是个小手术，不会有什么风险。可女儿说一定要做到安全系数最大化。

“已经跟协和医院约好了，4月28日上午手术。”女儿不容置疑地告诉我。

我4月25日夜里赶到北京。4月26日在女儿家休息一天。4月27日下午1点赶到协和医院外科楼，下午1点30分在窗口建住院病历，缴费7万元。这让我对协和医院有了一个良好的认识，原来预估费用为9万，我也同意了，可到了实际缴费时又通知变更为7万元，这说明协和医院不会乱收费的。尽管这个收费比其他医院高，但这里的医疗水平和病房的条件以及服务质量都是一流的。

因为疫情，只许一名家属陪住，且住进来之后就不允许再出去。

我住的是协和医院国际部二病区。病房的费用是另外交的，房间像一个三星级的酒店，有病床和陪护床，独立卫生间，有电视机、冰箱、衣柜、会客厅、餐桌等，感觉很舒适。

刚收拾停当，就有护士来测体温、量血压，然后又去做了心电图、CT、胸透、听力测试等。

主治医生王斌也过来了，他告诉我明天上午第一台手术就给我做，时间大约一个半小时，微创，就是从我耳朵里取一块骨膜充当耳膜，补在我耳膜缺失的地方，以减少细菌感染的机会，从而达到治愈中耳炎的目的。

下午五点，病房医生小崔拿来一份风险告知书，让我签字。我认真看了一下，被告知我这次手术有22项可能发生的风险，其中包括手术失败而引发的各种可能。

说实话，如果让我在未办理住院手续之前阅读这份风险告知书的话，这手术我肯定不做了。但现在事已至此，我只好来赌一下自己的运气了。

晚上关灯睡觉时，我头脑还在评估着自己的手术风险：全麻、微创手术的死亡率极低，但也会有万一。回顾自己过去的一生，有过失败，有过辉煌。对中华民族及至整个人类而言，一直在尽自己的一蚁之力，做着各种有益的事情。对朋友，对亲情，问心无愧。我甚至想起柏拉图说过的一段话：当一个人自知自己临近死亡，他心中便会充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担忧，来世的传说和今世行为将受到奖惩的传说，以前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个笑话，但这个时候却由于想到这些传说可能是真实的而备受折磨.......疑虑和惊慌纷沓而至，使他开始思考自己曾经对别人做过什么坏事，当他发现自己罪大恶极时，就会像孩子一样从噩梦中惊醒，充满不祥的预感。但当他认为自己无罪时，心里便升起甜蜜的希望.......

我没有恐惧，但也没有“甜蜜的希望”，只是心中十分坦然，是死是活由天注定，反正是全麻，醒过来我自然还是我，一旦醒不过来，我已不存在，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4月28日早上6点，我准时起床等待手术，可过了约定的时间，并没有通知我去做手术。倒是来了一名男护士，又来抽了一次血，说昨天检查发现肌酸激酶CK过高，要再抽血检查一次。我百度了一下，发现肌酸激酶主要用于心肌梗死的诊断，当病毒性心肌炎时，肌酸激酶也会升高。

我知道医生是出于更安全的考虑才再次抽血化验的，但这也说明我血液中肌酸激酶过高，会使我手术的风险增加。此时，我一方面后悔自己不该来做这手术，另一方面也只能“听刀割耳朵”，任凭命运支配自己。

签过字，麻醉师开始工作。我闭上眼睛，想着莎士比亚的一段话：懦夫在未死亡以前就已死过好多次，勇士一生只死一次......死本来是一个人免不了的结局，它要来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

桑丘对骑着瘦马的唐吉柯德抱怨说：“那位白骨娘娘，她不分小羊羔、老绵羊，一起都吃下肚去，她的脚不单践踏贫民的茅屋，照样也践踏帝王的城堡。这位娘娘权力很大，却不娇气，也不挑剔，她什么都吃，吃什么都行，各种各样的人，不问老少贵贱，她一股脑儿地都塞进自己的粮袋里，她不停地收割，从不睡午觉，吃东西也不嚼，逮着什么就囫囵吞下，她好像害饿痨，永远也吃不饱。她那个骷髅架子，没有肚皮，却好像患有水臌病，把世人的生命当凉水似的喝来止渴......”

其实桑丘说的不对，那个叫做死神的白骨娘娘也有歇息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她却没有理我。上午11点，我醒过来了。

回到病房，我继续吊水，并被告知下午三点钟之前不能喝水。下午五点拔了吊针，不知手术室里的护士出于什么考虑，把留置针扎到胳膊弯儿处，害得在病房里护士又不得不把留置针拔出来，重新扎到我手背上。我希望把留置针扎左手上，以方便右手活动，但护士坚决要把留置针扎到我的右手上。

住在这里是不能外出购物的，也不允许亲友探望。但可以通过手机下载APP，从医院超市里采购一些有限的食品和日用品，但价格却很贵。有一次我八元钱买了三根香蕉，还有一根是烂的，另外付配送费六元。一日三餐也是由病人在选择范围极少的菜单上预定，总体上还不算太差。

4月30日上午又吊了一针，医生给了药，吃过午饭就结帐出院了。值得说明的是，我预交的7万元只用了5.9万元，医院又退还了1万多元，这“窑里还能倒出柴禾”，也是让我有些惊讶的。

之后在女儿家住了两天，5月3日我就返回了，毕竟公司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做。这里应着《圣经》上的话：你必汗流满面才能糊口，直到你归了土......

在此，我再次感谢协和医院王斌医生的精心治疗，更愿这篇文章能给王斌医生带来一次美好的回忆，也希望协和医院对本文中提及的不足之处，做出一些改进，让一流的协和医院永远保持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