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春节，一个朋友带着他的亲戚含悦来咨询。含悦说她九岁的儿子已上小学三年级，学习成绩很好。春节前期末考试时，一个同学要抄她儿子的试卷，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当场要把她儿子和抄她儿子试卷的同学考试作零分计算。她儿子试图向老师申辩，结果老师不容他说话，弄得她儿子号啕大哭，回到家里好几天不吃饭。现在好不容易劝好了，马上开学在即，她儿子却表示不愿意上学了，并在日记里写下了“这些老师只喜欢钱，不喜欢孩子，学校是一个不讲理、也不许说理的地方”。她觉得这件事给儿子造成的伤害太大了，想咨询一下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安慰她儿子那颗受伤的心。

我问含悦：你儿子是否真的把试卷给同学看了。

含悦说：是给他同学看了，那个同学学习成绩不好，可他家里有钱，他爷爷还是县里的一个什么官，座位从来就没离开过前五排的中间，班里没有同学敢得罪他。

我说：那你儿子还是有错的，那个同学要抄他的试卷，他可以不让抄，他要是欺负他，你儿子可以报告老师。

我朋友的儿子也在那个学校里读书，他说：你有所不知，他们这个班主任只认钱，没有什么是非观。每个学期开学，谁的家长不送钱或送钱少了，就得调到后排去坐。按规定，每个学期都要调座位儿的，并且要按高矮次序、前后左右轮换着坐，也有些学校的老师偏爱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总把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往前调。可这个班主任，总是根据家长送钱的多少来调座儿。

我问：你们也给班主任送过钱？

含悦说：谁敢不送呀？我从这个班主任接手我儿子的这个班就送，每个学期六百元。后来我儿子的眼睛有些偏视，就找老师要求给儿子调一下座位儿，老师每次都答应得很好，可就是不调。后来其他学生的家长告诉我，这调座位也是要给老师单独送钱的。我一气，就不再送了。我儿子的座位到现在也没调过，每次都是坐最边儿上，可儿子还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全班一百三十多人，从没下过前十名。

我开玩笑说：我早就说过，我们特色教育制度就是这样培养接班人的，他们让孩子从小就明白，我们的社会就是一个不讲理、也不许说理的地方。谁有权给别人调座位儿，谁就是爹。所以，谁都想做一个有权给别人调座位的人。可以这么说，在咱们这个国家，凡是有权给别人调“座位”的人，几乎都是贪官。

朋友说：我们来请教的是，这个学期是否还要给老师送礼，不送又怎么办？

我说：这礼坚决不能再送，要么向学校领导投诉，要么转学。

朋友说：投诉是没门儿，这个班主任的爹是宣传部的副部长，学校也不可能为这样一件小事去处理他。转学就更不可能了，因为教委是按学生户籍上的居住地划片入学的。比如人民路以东的上五小，人民路以西的上四小，哪怕你家就在四小对门儿，可你在人民路以东也得到距离一公里多的五小去上学。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想出这个馊主意，一点儿也不人性化。

我说：网上不早就说过，他们高唱反腐了，说明已经腐败透顶了；他们要法律至上了，说明法律尊严已经扫地了；他们要以德治国了，说明他们已缺德太久了；他们讲人性化了，说明他们早就没人性了。

含悦再次征询我的意见：我该怎么办呢？我不是舍不得几百块钱，而是觉得太气人，可不送这钱，孩子就得不到老师的笑脸，一看到孩子在日记里描写老师恶狠狠的眼睛，我的心就不寒而颤，这会给孩子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呀！并且老师敌视孩子，孩子就会讨厌老师，这样孩子怎么可能再听老师讲课呢？我们当年上学的经验是，只有喜欢哪一个老师，才会认真听哪一个老师讲课。

我想了半天，也没有好的主意，只是说：反正是不能再送钱了，这不仅会亵渎老师这个神圣的称号，并且对其他家长不送钱的孩子也不公正。

朋友说我：你这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这个社会上还有什么神圣称号没被糟蹋过，现在官方树立的英雄模范有一个是好东西吗？那些个在台上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的家伙，下了台哪一个不是男盗女娼？他们还会在乎一个破老师的称号？

出于对中国教育的关心，我问含悦：现在学校里的班干部是不是同学们投票选举？

含悦说：不是，都是老师指定的。我儿子在一年级时也是班干部，学习成绩是全班第一。自从来了这个班主任，谁家送的钱多，谁的孩子当班干部，我儿子也就不当班干部了。

我说：这才符合我们的特色政治制度，他们是想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适应他们的特色制度，让权力世袭，决不能让孩子们知道民主是什么玩艺儿。

朋友说：他们班里还有个羞耻座。班里谁的成绩最差，或不听老师的话，就会坐在那个羞耻座上，直到学习成绩好了，或对老师百依百顺了，才能回到原来的座位儿上。

我说：这就对了，我们就是一个培养奴才的国家，老师就是班里的执政党，谁敢不听执政党的话，就把你打入另册。

含悦说：有一个孩子已经在羞耻座上坐了一个学期了，也不知道他们家长为什么不管。

朋友说：他家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从那孩子的穿戴上看，家里肯定没什么钱，没有钱也肯定没有权，这样他们能把孩子送到学校就不容易了，哪儿还有什么闲钱去送给老师呀？

我说：这样对孩子伤害太大了，他们这哪里是培养接班人，他们是在训练罪犯。

含悦最后问我：司马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摇摇头说：我真的没办法，送钱不合适、太不合适，可不送钱，你的儿子可能会因此而毁掉。

含悦怯怯地说：看来，为了儿子，我还得送钱……

朋友气得一拍桌子骂道：这是哪个狗日的弄出来的“特色”教育制度，真TMD坑爹……

朋友和含悦与我告别很久了，但我的耳畔还回荡着他们对这个“特色”教育制度的诅咒。我自觉无奈，只好把这个故事写出来，以便让我们的儿子或孙子有可能在执掌这个国家教育大权时，能把这个万恶的教育制度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