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跨国认亲

　　美惠子吞吞吐吐的神情令大家不解。

　　小野宏树会长实在是有些急不可耐了：“美惠子女士，请问这照片上的人您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请您照直了告诉我们，好吗？”

　　美惠子看了看小野先生，又看了看村山俊男和王歆格，最后，在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这张照片上的主人——藤原武志。

　　“什么？你说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舅舅！”村山俊男和王歆格都瞪起了吃惊的眼睛。

　　“是呀！虽然那时我还小，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舅舅当年在观音山的模样我还依稀记得。况且这张照片好像......好像......好像舅舅家还有一张，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曾经在舅舅家里见过。”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这可真像你们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叫做......叫做......哎，你们中国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野会长把目光投向了王歆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歆格高兴的回答着小野会长。

　　“对对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野会长也高兴的笑着。

　　紧接着，王歆格又幡然醒悟的对村山俊男说道：“咦，别说，现在联想起来看这滕鲁生长得和舅舅还真像！”

　　“谁说不是呢！舅舅不就是姓藤吗？”村山俊男补充说。

　　“那还等什么？不如咱现在就去对舅舅说！”王歆格激动的催促着村山俊男。

　　还是美惠子相对年长一些，经的事情也多一些，做事相比村山俊男和王歆格要踏实稳重一些。听到王歆格与村山俊男的亟不可待，美惠子赶忙阻拦：“嗳，咱先别急。毕竟舅舅的年岁已高，经不起过度的激动。再说还有舅妈呢！舅妈对这件事情一时能接受得了吗？”

　　“是呀！美惠子说的不无道理。这是一个突发的意外事情，两个老人家是否能接受得了这还都是未知数，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应该从长计议。”小野会长支持美惠子的意见。

　　最后经过大家协商，决定先从舅舅的孩子们那里入手，先让他们有了思想准备，然后再通过他们循序渐进的做舅舅和舅妈的工作。

　　两天以后，村山俊男与王歆格在日本的全部参观访问活动结束了。与此同时，他们也启动了做舅舅、舅妈认亲工作的程序。

　　背着舅舅、舅妈，美惠子先将大哥、二哥、三姐和四弟叫到了一起，而后由村山俊男和王歆格将滕鲁生寻父的事情和盘托出。不出所料，他们几个先是惊诧，继而是犹豫。但当他们听了王歆格进一步的关于滕鲁生母子悲惨生活的情况介绍以后，他们兄妹几个的良心受到了触动，进而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兄妹几个表示一定要做好父母的工作，想办法将那边孤独无助的兄弟接到日本来一起生活。

　　下一步便是由大哥出面，以“日中友好协会”在日本广泛撒发从中国转来的照片，帮助在中国的离散亲属寻找日本亲友的名义，将照片呈递到父亲手中，以便让父亲先有一个心理准备，然后再慢慢地循序渐进，最终实现水到渠成。

　　这藤原银次很有技巧，他并未先将照片交给父亲，而是优先交到了母亲藤原旗由美手中。

　　藤原旗由美拿着照片仔仔细细的打量，结果是越看越眼熟，便禁不住的脱口而出：“哎，他爸，这张照片不就是你年轻时的那张照片吗？怎么会到了别人的手里？”

　　藤原武志疑惑：“我的照片？拿来我看看！”藤原武志接过了照片，“哎，还真是我的。”又转向藤原银次，“这是从中国转来的？”

　　“嗯！说是一个中国人在找这照片上的人。”藤原银次回答。

　　“找我？”藤原武志更加的困惑了，“那这个中国人说他叫什么、是哪里的人了吗？”

　　“具体情况不清楚，只听‘日中友协’的人介绍说这个中国人是观音山地区清原县人，他要找照片上的这个姓藤的日本人。”

　　听到是清原县人，藤原武志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清原县人......那......这个人我不认识！”

　　藤原武志很隐晦的说完了这句话便起身进了里屋。

　　“咦，他爸，你不是在清原那里驻扎过吗？没准儿是你的老熟人呢！”藤原旗由美提醒着丈夫藤原武志。

　　实际上说到这里藤原武志已经感觉出是怎么一回事了，只不过是藤原武志理解错了，他误以为是滕鲁生的妈妈找他来了，因此为了家里生活的平静，藤原武志不想再生事端了。

　　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进展以及藤原武志的情绪反应以后，美惠子和村山俊男以及王歆格的心里大体有了底。第二天，他们特意拉上小野会长作招牌，再次一起来到了藤原武志家。

　　“藤原君，根据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了解和比对，那个中国清原县的人要找的日本人与您的体貌特征非常的吻合。麻烦您老再仔细的回忆一下，当年您在中国是否真的认识这样一个人？请您能协助我们！”小野会长非常庄重而耐心的劝说藤原武志。

　　“没有！我不认识一个什么中国女人，你们可能是误会了！”藤原武志急忙推辞。

　　“女人？我们没说是女人呀！那是一个男人！”小野会长惊诧。

　　“男人？”藤原武志惊异的目光转向了小野宏树，脸上也现出了踏实的颜色，“哦，你们说的是一个男人呀！男人嘛......说实在的，当时在那里认识的人不少，只不过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确有些记不清了。”

　　“这样吧藤原君，我让王歆格女士给您讲一个故事，也许从这个故事里您能够想起一些事情来，好吗？”

　　藤原武志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随后，便把目光转向了王歆格。

　　王歆格向前坐到了藤原武志的对面，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便开始了她的故事......

　　“舅舅，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们家的隔壁便搬来了一户新邻居，这户邻居就母子二人，妈妈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很漂亮的女人，并且还会读书认字，是个有文化的人，儿子是个小男孩儿，年长我五岁，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儿。那时我还小不懂事，但我却经常会听到邻居的妈妈在叽里咕噜的教给她的小男孩儿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后来我好奇，就问小男孩儿你妈妈教给你说的是什么，小男孩儿看看四下无人，便趴到我耳边悄悄告诉我说是日本话，并且嘱咐我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就要被抓起来。......

　　“他们母子的生活很艰难。那年月，孤儿寡母是很吃不开的，再加上妈妈漂亮，许多人都想吃点‘天鹅肉’，可一旦吃不着，就会变本加厉的为难‘天鹅’。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妈妈便改嫁给一个当地的干部，这干部还不错，将已经长大了的小男孩儿安排到当地的一所小学当老师。谁知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开始了‘文化大革命’，那干部继父被‘批倒批臭’后抑郁而死，小男孩儿老师也被当成‘狗崽子’赶出了学校，妈妈因为改嫁，再加上那些没有吃到‘天鹅肉’人的报复，脖子上被挂着‘破鞋’批斗游街......”

　　王歆格在语气低沉的讲着，在场的人也都全神贯注的听着……但见那藤原武志的脸上开始是好奇，然后是凝重，再后来是悲伤，到最后则变成了泪流满面......

　　其实，此时此刻的房间里岂止是藤原武志一个人在流泪，包括村山俊男的舅妈藤原旗由美，以及几个哥哥和姐姐也都在不停地流着眼泪。

　　王歆格几乎是在藤原武志的痛哭流涕中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与此同时，王歆格又从包里掏出了另外一张照片：“舅舅，这张照片就是滕鲁生哥哥的照片，长得和您几乎是一模一样。按照中国人的习俗，为了能让滕鲁生哥哥继祖归宗，他的母亲在生下滕大哥以后，便给他取了一个与您的姓氏第一个字的同音字——滕，作为滕鲁生哥哥的姓氏。现在我把这张照片交给您。”

　　藤原武志接过了照片，端详着照片上的人，手越发的颤抖，泪也越流越多：“孩子......我的孩子......我对不住你呀......”

　　藤原武志将照片贴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仰头向上，倚在椅子上痛哭了起来。见此情景，所有的人都起身上前劝阻和抚慰藤原武志......

　　藤原武志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平静：“我要去看望我的孩子！”

　　“还是把孩子接来吧！这样我们一家人还能相互之间有个照顾。”藤原旗由美大度的催促着藤原武志。

　　“也好，我这就去着手办理那个在中国的弟弟来日本的移民手续。——哦，还有村山俊男弟弟和王歆格弟媳的移民手续我也一并办理。”藤原银次站起来表态说。

　　“我和大哥一起去办这事。”美惠子也跟着表了态。

　　“好了，那这事儿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我很高兴。借此机会儿祝福你们一家团圆。”小野宏树先生高兴的站了起来。

　　“谢谢您，谢谢小野会长，谢谢您对我们家的帮助。”

　　藤原武志夫妇感动得握着小野宏树的手。

　　............

　　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美惠子搀扶着舅舅藤原武志，在王歆格和村山俊男的陪同下，再一次踏上了中国这片令他们伤心而又牵挂、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

　　事隔四十多年，一切都变得那么的陌生，观音山根本就没有了四十年前的面貌，观音山区也不再是穷困潦倒的不毛之地，观音山处处都彰显着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现代气息。

　　由于事先知道青木美惠子是日本著名的企业家，且这次来中国还带着考察投资环境的任务来的，再加上藤原武志和青木美惠子以及村山俊男都是当年在中国深受老百姓欢迎的日本友人，所以当中国“中日友好协会”接到日本“日中友好协会”发过来的青木美惠子一行要来中国寻亲访问的消息时，东城市政府很重视，当即派出了中日友好协会的有关人员前去机场迎接，并直接将他们接到了政府迎接贵宾的大酒店。与此同时，王玉清一家和滕鲁生也都接到了美惠子他们已来到中国的通知，并被要求做好迎接贵宾到来的准备。

　　经过了下飞机后的三个小时的休息和休整，当天下午两点钟，美惠子他们便被接到了东城市政府所属的“桃源宾馆”的会客厅，在这里，他们与东城市委副书记、市长齐怀仁进行了会见。齐怀仁首先对他们的这次中国之行表示欢迎，同时还对美惠子的慧眼识金——准备到中国来投资的决定大加赞赏，并将中国改革开放的政策和环境，以及中国政府对外商来华投资实行的优惠政策进行了介绍，鼓励他们要多来中国走一走、看一看，相信在中国他们会得到优厚回报的。最后，齐市长还代表东城市委市政府预祝藤原武志一行此次的来华寻亲访问取得圆满成功。

　　本来按照行程安排，藤原武志与青木美惠子、村山俊男、王歆格他们晚上是要参加当地政府特意为他们举办的招待酒会的，但被他们谢绝了，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回家与认亲是头等大事，他们早就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滑稽的是，那时的招商引资活动是一项特别炙手可热的活动，为了能招来商、引来资，各级政府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许多地方政府都出台了各种招商引资的奖励，有的奖项非常的高，甚至是按比例提成，所以，一旦发现有外商或者外资，都会趋之若鹜的“哄抢”。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在藤原武志一行四人刚出东城市区不远，就遇到了两只迎接他们的队伍：一支是王歆格的家乡——平山县政府；另一支是王歆格与村山俊男遇险和获救的地方——清原县政府。而且两支队伍都接到了命令：一定要将王歆格他们接到本县来。

　　面对着两只欢迎队伍的迎接，藤原武志他们犯了难。而最犯难的当属王歆格，她可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如此的欢迎和迎接，不免会使中国的颜面尽失，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她当然会觉得难堪。王歆格心里很明白，如此的争抢会让身边的这几个既是自己的家人，又是异国他乡的日本人瞧不起的。王歆格必须尽快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王歆格将两支迎接队伍的领导叫到了一边，与他们进行了友好沟通。王歆格首先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平山县和清原县都是自己的故乡，不存在疏和远，自己一定会说服美惠子两个地方都去考察的。而今天自己一家的主要任务是认亲和会亲，等此事圆满完成并进入考察投资阶段以后，自己一定会带领这些日本家人去两个都是自己故乡的地方进行考察的。

　　最终在王歆格的耐心解释和劝说下，两支迎接的队伍都纷纷离去向各自的领导复命去了。

　　当王歆格与村山俊男引领着藤原武志与青木美惠子到达家门口时，王家里里外外都塞满了人并且都在那里静候着。瞧见王歆格他们快走近门口的时候，在门口的一些年轻后生们便燃起了鞭炮，以欢迎这一行特殊人物的到来。

　　因为藤原武志的年龄相比自己要年长，再加上又是远道而来，所以王玉清夫妇早早的便站到了自家门口等候。当王歆格将爸爸妈妈介绍给藤原武志认识时，藤原武志赶紧的近前用日本的鞠躬礼来问候王玉清夫妇：“您好！很高兴认识你们。谢谢你们家对村山俊男的救助和帮助。”

　　王玉清夫妇从未接触过外国人，对于藤原武志的鞠躬他们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本能的赶紧点头回敬：“您好！您好！”

　　当介绍到美惠子时，也是遇到了同样的尴尬。好在藤原武志、美惠子都是朴实和善的好人，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在他们眼里，能见到王歆格的家人就已经是很高兴的事情了。

　　经过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王玉清夫妇便将藤原武志和美惠子让进了家中。进门以后，家里准备的接风酒席已经备好。王玉清将藤原武志扶到了上座，其他人则按序坐好。

　　在酒席还未正式开始之前，王歆格便首先将自家的家庭成员一一向藤原武志和美惠子作了介绍，然后便是王玉清端起酒杯作开场白：“今天是我们家的大喜日子，我们家的歆格与她的丈夫俊男回家来了！不仅如此，他们两个还带来了我们家的两个重要的客人：一个是我的亲家、歆格的舅公藤原武志先生；另一个是日本的大企业家、歆格的大姑姐青木美惠子女士。我们对此感到荣幸和自豪！

　　“我知道藤原先生这次来中国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们非常理解藤原先生的心情，所以在这里我们就不再多耽搁藤原先生的时间了，就让我们共同举杯先把这杯亲家见面酒喝完，然后就进行下面的事情。来！我们一家人先干了这第一次的团圆之酒！干！”

　　在王玉清的号召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喝完了自己面前的杯中酒。喝完了这第一杯酒之后，王玉清便觉得到了该办藤原武志先生的大事的时候了，所以王玉清就指使王歆影说：“去，歆影，快去把你鲁生大哥请过来，今天这个场面不能没有他，快让他过来！”

　　“我刚才已经去叫过了，可是......可是大嫂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不好意思过来见公公和大姑姐，怕给鲁生大哥丢人，所以......鲁生大哥正在家劝大嫂呢！”王歆影解释说。

　　“嘿！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还怕什么怕？得，还是我过去催催吧！”纪美英边说边站了起来要走。

　　“还是我过去吧！是我对不住孩子！我应该过去的！”藤原武志站了起来。

　　“我也一起过去！”美惠子也站起了身并走近舅舅的身边扶住了舅舅。

　　“干脆我们都过去看看大哥大嫂吧！”王歆格也顺势看了一眼村山俊男并站了起来。

　　......

　　听到门外有嘈杂的声音，滕鲁生赶忙探头向门口处张望，看到一个不认识的老者在王歆格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士搀扶下走进了自家的院内。此时的滕鲁生似乎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老者是谁了，但还是不敢肯定，且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站在那里呆呆的搓着手。

　　“孩子，我的孩子，哪位是我的孩子，我看你来了......”

　　还未走进屋里，深感内疚的藤原武志便流着老泪、激动的喊了起来。

　　滕鲁生站在室内，听到老者激动而又急促的喊声，一时大脑中竟是一片空白，呆傻的站在那里，只是用机械的眼神看着这个老者向自己走来。藤原武志也是一直盯着眼前这个长相非常类似照片上的中年人，并情不自禁的走近前来：“孩子，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吗？你就是滕鲁生吗？我就是你要找的姓藤的父亲，我就是藤原武志呀......”

　　藤原武志激动的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上前抓住滕鲁生的胳膊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父亲？这就是我日盼夜想的父亲？此时的滕鲁生依然没有从幻觉中走出来，他呆傻的站在那里，竟然还以为是在做梦呢！直到藤原武志痛哭流涕的一直在摇自己的胳膊，一直到把自己摇醒......

　　“孩子，你怎么了？我是来找你的藤原武志，我是你的日本父亲呀！你生气了吗？你不想认我了吗？是我对不起你呀！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呀......”

　　藤原武志依旧在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摇着滕鲁生......

　　看着眼前这张老脸，看着眼前这双流着愧疚泪水的真挚的眼睛，滕鲁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滕鲁生的眼睛湿润了，并逐渐的感觉到眼前的这张老脸竟越来越模糊。......滕鲁生的胸腔此时竟生出了排山倒海的感觉，这种感觉竟然促使自己的双膝不由自主的屈了下来并跪到了地上，喉咙中也不由自主的推出了自己四十多年来只能听着别人喊，而自己却无法喊出的两个字：“爸爸......我等了四十多年的爸爸......您......终于来了......我终于把您......找到了......”

　　滕鲁生跪在藤原武志的面前嚎啕大哭，似乎要将隐藏在自己心中四十多年来的压抑一股脑的全都给喷发出来......

　　藤原武志由于腿脚不好，蹲不下身，试了几次都没能蹲下来，只好弯着腰拍着抱着自己双腿的滕鲁生的头和背部，老泪纵横的哭着、哭着......

　　看到四十年以后这一对分别于异国他乡的父子得以相认的感人场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灵都受到了重重的撞击，许多人也都跟着流下了同情并伤心的泪水。

　　考虑到藤原武志岁数大了，且这样长时间的弯腰站立身体会吃不消，王歆格赶忙搬来了一张椅子塞到了藤原武志的身后，以便让藤原武志坐下。可藤原武志由于是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自己遗留在中国的骨肉，因而内心激动，硬是站在那里没有坐下。

　　经过一阵激烈的情感宣泄以后，父子二人的情绪开始逐渐的趋于了平静。

　　见此情景，村山俊男适时上前将滕鲁生扶起，并顺手将滕鲁生膝盖上的尘土掸了掸。滕鲁生此时也已恢复了平静，赶忙上前搀扶着这个抛弃了自己四十多年的陌生而又亲近的日本父亲坐到了正堂桌子边的椅子上。然后，滕鲁生又转身进入了东卧室，将妈妈保存了四十多年的一支刻有“藤赠”字样的钢笔，从抽屉里取出递到了藤原武志的面前：“这是我妈妈临终前交给我的，并告诉我说这是我爸爸除了照片以外留下的唯一物件，让我保存好，说有朝一日如果能够寻到爸爸这也是个相认的证件。”

　　藤原武志接过了钢笔，捧在手中，惊喜的边看边落泪：“是我送给你妈妈的！是我送给你妈妈的！”并喜极而泣的抬头看着滕鲁生，“是我送的那支钢笔，是我送的！”然后又转为了悲伤，“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是我对不起你们呀！......”

　　滕鲁生也心疼的走上前，站在藤原武志的身边，边拍着藤原武志的背部，边用自己那粗糙的手为藤原武志擦着眼泪：“好了，都过去了，今天我们父子能够相认，这个比什么都好。”稍停，又悲伤的，“可惜，这一切妈妈都看不到了。......”

　　滕鲁生再一次的哽咽了起来。

　　片刻，滕鲁生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个人，滕鲁生赶忙探头向西卧室里喊：“淑萍，快出来，快出来见过爸爸！”

　　屋里没有回音。

　　滕鲁生再喊，还是没有回音。滕鲁生索性进入西屋，在里面嘀嘀咕咕了大半天后，才看到滕鲁生在前，林淑萍羞羞答答的跟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其实刚才在里屋，林淑萍对外面的整个认亲过程全都听到了，并且也为丈夫能够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而高兴，也为父子俩在经过了四十多年天各一方后的相认而感动的落泪。之所以没有出来与公公相见，还是源于对自己身体残疾的自卑，总觉得自己对不住丈夫，担心会让丈夫在尊贵的日本亲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刚才滕鲁生进里屋嘀咕那一阵子也是在劝说安慰林淑萍，再加上已经是事到临头了，实在无法再不出来了，所以就犹犹豫豫的跟着滕鲁生走了出来。

　　看到滕鲁生带着林淑萍从里屋出来，美惠子很善解人意的赶忙走上前来给林淑萍行日本鞠躬礼：“您好弟媳妇！”与此同时又拉住林淑萍的手，并用亲切的眼光看着她，“快来弟媳妇，快来见过您公公。都是一家人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美惠子看似很平常的言行，却能瞬间化解林淑萍心中的自卑，并卓有成效的拉近了与林淑萍之间的距离。在美惠子的感召下，林淑萍也不再那么的拘谨，并在美惠子的引导下，林淑萍来到藤原武志面前，深深地给藤原武志鞠了一躬：“您好爸爸！”

　　“好好！哎呀！这就是我的儿媳妇？挺好的嘛！我真是太高兴了，我真是太幸福了！谢谢你在我儿子困难的时候能够选择我的儿子，谢谢你！”

　　这林淑萍本来是很自卑的，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日本公爹和这个很有本事的日本大姑姐非但没有嫌弃自己，反倒是很诚心诚意的欢迎和安慰自己，这令林淑萍非常的感激，林淑萍甚至都有些哽咽了：“谢谢爸爸的......接纳！谢谢姐姐......姐姐的不弃！谢谢！”

　　“嗨！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站在一边的王歆格也被这种浓郁的家庭和谐气氛所感动，赶忙过来安慰嫂子林淑萍。

　　“就是就是，歆格说的对，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要再拘谨和客气了。”美惠子也不失时机的安慰这个身有残疾的弟媳。

　　“还有一件事情。”林淑萍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的公爹，“实际上，我们......我们......已经都做好了饭菜，就等着爸爸和姐姐来家里吃，不知道......不知道......爸爸......和姐姐还能不能在这里......一起......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林淑萍不好意思的吞吞吐吐。

　　“好啊！到家了，当然应该在家里吃饭了！”藤原武志求之不得的赶紧赞同。

　　“这有什么不能的？自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美惠子也赞同。

　　“干脆，咱们两家的团圆饭合为一家，咱们来个全家大团圆怎么样？”王玉清受到此情此景的感动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太好了！走，歆格，咱回去将那边桌子上的酒席搬过来，大家一起吃。”村山俊男高兴的拉着王歆格就跑回了王家。

　　见俊男和歆格回去了，王玉清又指着歆利和歆影：“你们俩也回去帮着你姐姐和姐夫一起搬！”

　　“唉！”歆利和歆影也高高兴兴的回家搬酒席去了。......

　　这是一次历经了近半个世纪磨难才得来的、不同寻常的跨国家庭聚会，这是一次因意外事故而奇迹般的挽救了两个家庭，不，应该是挽救了三个家庭的幸运的家庭聚会。在这至始至终都充满了浓浓的情和暖暖的爱的亲情聚会中，无不呈现着中日两国人民血肉相连的亲情和爱情。此时此刻，在这个由两个国家本不相干的人而最终合成为一个家庭的成员心里，他们所感受到的只有爱，因为他们本就是怀揣着大爱至善之人。这与远在日本国土上所不时传出的妄图复辟侵略成性的日本军国主义的嚎叫声相比，这里呈现给世人的才是至高至上的祥和与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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