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娶老婆”的地方

当然，也有不用人力灌溉、旱涝保收的例外，那就是“自然条件特别好的地方”。在我儿时的记忆中， “自然条件特别好的地方”是县南百泉河两岸的水乡，小城人称之为南乡或下洼地。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县城西南百泉河的两岸是北国的江南，一派江南风光。从百泉河沿岸村庄的名称就可以感受到一点江南的风味：马桥、梅溪、楼根、八盘磨、水竹村、圪栏桥、朱桥、柳店、胡桥、裴闸等等。

祖母的娘家――我的老姥姥家就是那一带的。小时候跟着祖母去舅爷家串亲戚，经南关，走云门路，出四路口，经冯庄，顺百泉河南去，过胡桥、裴闸，在介庄村口的亭子下歇脚，然后转过请下佛街口，就到了舅爷家的南小营了。一出四路口，向西南望去，全是稻田。几间粉墙草舍的小村庄，在绿树掩映下，被岸柳连接着，分布在大片的稻田中。那十几里路的风光真有点“十里莺啼绿映红，山村水郭酒旗风”和“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的味道。

县南这一带是一年四季稻麦两收、旱涝保收的鱼米之乡，庄户人家大都比较殷实富庶。听父亲讲，日本人进中国前世道还比较太平的时候，从县城到南云门这十几里大路上，昼夜行人不断。人们背着褡裢，或步行，或坐牛车，或推车挑担，或牵驴骑马，或到县城办事交易，或去乡下走亲访友。进城的人们在茶肆酒楼休闲消费一番之后，还要听说书、看夜戏、吃夜宵，然后乘着酒兴，唱着二黄、淮梆，踏着星辉月光回家，一幅太平盛景。这又让人体会到了辛弃疾词《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所描写的景象和感受：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午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日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除了没有辛弃疾词中所素描出的小山之外，其它描画皆如这一带的实景。所以后来我读到这一阕词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背诵就记住了，几十年了仍能够脱口而出。

无怪乎这一带的人要骄傲了，说话口气满得很：“俺们就盼着发山水，一发山水，俺们那儿的狗都娶老婆。”这话虽然难听，反映的却是这样的事实：北山里发洪水，冲刷下来的牛粪羊屎蛋淤积在这一带的水田里，每淹一次，就等于施了一层厚厚的肥料，几年都不用上粪。当北边的山民因为洪灾卖儿卖女的时候，他们这儿却在庆丰收、娶媳妇、添丁增口。

老天爷的造物，竟是这样的偏心和不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