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宁

　　环球网7月16日刊发的环时锐评《对中国人实施恐袭者，虽远必诛》中称：“中巴总理在今天的通话中同时将星期三发生的中国工程人员班车爆炸事件称为‘恐怖袭击’，这一至少造成12人死亡，其中包括9名中国公民遇难的血腥事件至此有了权威定性。昨天巴一名部长已经表示在事件现场发现了爆炸物痕迹。这是在巴基斯坦近年来造成中国人伤亡最严重的恐怖袭击。”胡锡进微博转发了该环时锐评。同日，《环球时报》记者白云怡、赵觉珵、刘欣发表报道《中巴总理通话明确班车爆炸案为恐怖袭击，最有可能的凶手是谁？》（思宁注：环球时报微信公众号发表的该报道“已被发布者删除”，环球网微信公众号未发该报道或发后删除。）

　　读者只看环球网系上述报道和评论，可能会以为巴方已经“权威定性”地认定７月14日中国工程人员大巴爆炸是恐怖袭击了。但思宁要从新闻专业角度提出质疑。

　　环球网系上述报道和评论的主要依据是新华社北京7月16日电《李克强同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通电话 要求巴方切实加强对在巴中方人员和机构的安全保护》。新华社电确有“伊姆兰·汗首先代表巴基斯坦政府和人民就日前在巴发生恐怖主义袭击事件，造成中方人员重大伤亡向中国政府表示诚挚慰问，向遇难人员家属深切哀悼，并通报了巴方阶段性调查进展和善后工作情况”和“伊姆兰·汗表示，巴方正在夜以继日、全力以赴救治伤员，将不遗余力彻查事件真相，尽快将真凶绳之以法”的表述。但从新华社电的人称表述形式看，并无伊姆兰·汗的原话引文，而是第三人称角度的新华社记者的概述。新华社电甚至没有新华社记者署名。

　　可以判断，新华社电只是中国官方介绍中巴总理通电话的通稿，新华社记者并未直接采访伊姆兰·汗。“就日前在巴发生恐怖主义袭击事件”“尽快将真凶绳之以法”这样的文字具有新华体的报道风格和中国官方的语言风格，不能视为就是伊姆兰·汗说的。不能依据新华社电就认为伊姆兰·汗“权威定性”恐怖袭击了。

　　伊姆兰·汗与李克强通电话时到底说了什么呢？

　　查巴基斯坦总理办公室官方推特，并无涉及伊姆兰·汗与李克强通电话的推文。

　　再查巴基斯坦联合通讯社7月16日电《巴基斯坦向中国保证对大苏巴士事件进行适当调查》，正文全文是：“塔什干（乌兹别克斯坦）7月16日电（APP）：总理伊姆兰·汗周五向中国总理李克强保证，他的政府将不遗余力地全面调查中国公民在公交车事故中丧生的事件。总理在电话交谈中表示，在巴基斯坦的中国公民、工人、项目和机构的安全是‘政府的最高优先事项’。通话中，伊姆兰·汗总理对达苏惨案造成中国国民宝贵生命的损失表示由衷的哀悼。总理说，巴基斯坦人民对失去亲人的家庭感到悲伤和痛苦。他强调，巴基斯坦政府正在为受伤的中国公民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他重申，巴中两国有着铁一般的友谊，历经岁月沧桑。他补充说，不允许敌对势力破坏巴基斯坦和中国之间的兄弟关系。”

　　巴基斯坦广播公司7月16日发表《不允许敌对势力破坏巴基斯坦和中国的兄弟关系》的报道。正文全文是：“伊姆兰·汗总理曾表示，巴中两国有着铁一般的友谊，历经岁月沧桑。在与中国总理李克强的电话交谈中，他表示不允许任何敌对势力破坏巴中兄弟般的关系。伊姆兰汗对达苏惨案造成中国公民宝贵生命损失表示衷心慰问。总理说，巴基斯坦人民和失去亲人的家人一样悲痛。他强调，巴基斯坦政府正在为受伤的中国公民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总理保证将不遗余力地全面调查这一事件。他说，保障在巴中国公民、工人、项目和机构的安全是政府的重中之重。”

　　上述巴基斯坦权威官媒的报道中，并无伊姆兰·汗定性恐怖袭击的字眼，也没有“将真凶绳之以法”的字眼，只有“不允许敌对势力破坏”的笼统的提法。

　　环时锐评关于“巴一名部长已经表示在事件现场发现了爆炸物痕迹”的说法，来自巴基斯坦新闻和广播部长法瓦德·侯赛因7月15日的推文。推文全文是：“对达苏事件的初步调查现已确认有爆炸物痕迹，不能排除恐怖主义，总理亲自监督所有事态发展，在这方面政府与中国大使馆密切协调，我们致力于共同打击恐怖主义威胁。”法瓦德·侯赛因确实说了“现已确认有爆炸物痕迹”。但后面接着说“不能排除恐怖主义”，而不是“确认恐怖主义（袭击）”。

　　巴基斯坦外交部官网、巴基斯坦驻北京大使馆官方微博7月14日分别称“因机械故障导致气体泄漏引发爆炸后坠入山沟”“由于机械故障导致的巴士跌落峡谷”。巴基斯坦外长库雷希7月14日对中国外长王毅表示：“初步调查显示，这是一起事故，目前尚未发现有恐怖袭击的背景。”那么，7月15日以后，巴基斯坦官方的认定和巴基斯坦媒体的报道是否发生了变化呢？

　　7月17日再查巴基斯坦外交部官网可见，巴基斯坦外交部仍保留7月14日的“因机械故障导致气体泄漏引发爆炸后坠入山沟”的认定。但在关于巴中外长会见的新闻稿中，称“库雷希外长就一辆载有中国工人的大巴在爆炸后坠入山沟、造成中国工人和巴基斯坦国民宝贵生命的悲惨事件表示慰问。外交部长补充说，调查正在进行中。”新闻稿并无前三天库雷希外长表示“初步调查显示，这是一起事故，目前尚未发现有恐怖袭击的背景”的说法。这似乎说明巴基斯坦外交部通过最新修改新闻稿回避了事件的定性。另外，巴基斯坦外交部官网完全不提及新闻和广播部长法瓦德·侯赛因关于“初步调查现已确认有爆炸物痕迹，不能排除恐怖主义”的说法，也不提及总理伊姆兰·汗与李克强通电话的消息。

　　巴基斯坦《黎明报》7月16日发表报道《在达苏巴士上发现爆炸物痕迹》称：“政府周四表示，中国工人巴士爆炸是由意外泄漏造成的，从早先的立场后退，表示这可能是一起恐怖主义事件，因为在汽车的残骸上发现了爆炸物的痕迹。新闻和广播部长法瓦德·侯赛因在推特上说：‘对达苏事件的初步调查现已确认有爆炸物的痕迹，不能排除恐怖主义。’”

　　7月17日，《黎明报》社论说：“后来，中国大使馆的一份声明分享了更多细节；爆炸发生时，该团队正在乘坐中国班车公司的一辆公共汽车前往KP大苏水电项目的施工现场。达苏水电项目包括在科希斯坦的印度河上建设一座4,320兆瓦的水电站。据报道，主要的土木承包工程由一家大型中国工程公司进行。后来了解到，一辆载有炸药的汽车撞上了两辆载有中国工人的公共汽车中的一辆。虽然炸弹没有全力引爆，但第二辆公共汽车的司机试图转向，失去控制，车辆掉入了沟壑。中国大使馆警告在巴中国公民和企业‘保持警惕’，除非必要，避免外出。遗憾的是，政府一开始并没有发表明确的声明。清晰的沟通至关重要，尤其是对于像中国这样的重要盟友。”《黎明报》社论没有明确提及“一辆载有炸药的汽车撞上了两辆载有中国工人的公共汽车中的一辆。虽然炸弹没有全力引爆，但第二辆公共汽车的司机试图转向，失去控制，车辆掉入了沟壑”报道的消息来源，但对爆炸物给予了另一种解释，对大巴掉入沟壑也给予了新的解释。　　

　　综上所述，上述新华社电对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电话表示的报道缺乏可靠的原话依据，环球网系上述报道和评论所谓的伊姆兰·汗的“权威定性”并不存在（环球网系有的编辑可能对所谓“权威定性”的报道并不认可）。但巴基斯坦官方从总理到外交部、新闻和广播部，各说各话，莫衷一是；巴基斯坦媒体的报道则提供了不同的解释。因此，现在不宜仓促地进行所谓“权威定性”，而应该耐心等待对真相的深入的专业调查。

　　2021年7月17日

　　（作者为福建省新闻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