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宁

　　2019月10月25日，《环球时报》在头版发表《“死亡货车”遇难者是中国人》的报道，并在15版发表社评《39名中国人惨死，英国该负责任》。《环球时报》显然把“‘死亡货车’遇难者是中国人”“39名中国人惨死”当成真实的新闻，并据以指责“英国该负责任”。然而，报道及社评显然失实。

　　虽然《环球时报》及其总编辑胡锡进后来通过有关新媒体不断修正相关说法，但已经发行的见报的白纸黑字，无法掩盖或删除。

　　《环球时报》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失实呢？笔者分析其原因及教训如下：   

　　《环球时报》报道注明作者是“本报驻英国、德国特派特约记者　强薇　孙微　青木 ●本报记者　赵觉珵　周洋　白云怡 ●任重”。但从正文看，基本的新闻来源都是转述英国媒体和英国警方的。《环球时报》记者的直接新闻来源只有三处：一是《环球时报》记者24日下午从伦敦赶到事发现场埃塞克斯郡格雷斯镇的Waterglade工业园区，发现现场已经被封锁起来。记者询问现场值班警察，警察表示所有最新信息都需要参照警局在网上的发布，目前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记者在现场看到一些来来往往的警察和工作人员。二是中国驻英国大使馆24日晚给《环球时报》发来声明说：“我们以沉重的心情看到英国媒体关于埃塞克斯郡发现39人死亡的报道，正与英国警方联系，核实确认相关情况。”三是中国驻比利时大使馆发言人在发给《环球时报》的声明中说：“中国驻比利时使馆高度关注有关在英国发现39具中国公民尸体货车案件的报道，已要求比利时警方等相关部门展开全面调查。使馆将密切跟踪案件调查进展情况。”

　　《环球时报》记者在事发现场仅仅询问现场值班警察，看到一些来来往往的警察和工作人员，并未采访到涉及死者的身份的内容。中国驻英国大使馆的声明比较谨慎，只说“发现39人死亡”，并未涉及死者的身份。中国驻比利时大使馆发言人的声明虽然有“39具中国公民尸体”的用语，但是指“有关报道”称的，并非中国驻比利时大使馆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所以，《环球时报》记者的三处直接新闻来源都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环球时报》记者实际上是根据间接的新闻来源（即英国媒体和英国警方的说法）把“‘死亡货车’遇难者是中国人”“39名中国人惨死”当成真实的新闻的。

　　从专业角度看，《环球时报》记者至少应该直接采访判定是中国人的英国警方现场查勘者，了解判定是中国人的依据。比如，依据是英国警察对死者人种特征的印象，还是在死者身上发现中国护照、中文手机等文字图像证据。遗憾的是，《环球时报》记者没有能力或者认为没有必要作这种专业采访。

　　记者没有直接采访，没有直接的新闻来源就认定新闻事实，是不符合新闻专业原则的，也是很容易失实的。

　　警察机关作为政府的组成部分，固然具有相当高的权威性，但仍不能保证警方的认定就是真实准确的。2001年2月22日，福建的《海峡都市报》头版头条大幅图文刊登了一篇题为《持枪抢劫 毙了活该》的报道，其所谓新闻来源是当地警方的“通讯员”，《海峡都市报》记者并没有作任何采访。结果，后来证实该报道纯属警方编造的谣言。真相是警匪勾结，伪造“持枪抢劫”的情节，是警方杀害无辜的居民卞礼忠。可见，媒体不采访，直接根据警方的片面的消息来源是存在失实风险的。

　　显然，出现如此严重失实的报道的基本原因是《环球时报》记者轻信英国媒体的报道，轻信英国警方的初步判定，而没有负责任地直接采访。

　　从编辑角度看，也有教训。作为编辑，应当看出记者认定“‘死亡货车’遇难者是中国人”的采访依据不足。出于专业考虑，编辑可以把“中国人”的提法改为“疑为中国人”，把标题改为《“死亡货车”遇难者疑为中国人》《英媒指“死亡货车”遇难者是中国人》《英警方指“死亡货车”遇难者是中国人》之类。社评的标题也可以改为《39人惨死，英国该负责任》之类。

　　媒体对待突发新闻，要有“等子弹飞”的耐心，不要匆忙下结论。这也是一个教训。

　　当然，为什么采编都不专业，恐怕还与《环球时报》的主观立场偏颇有关。《环球时报》的高层，包括社评的作者，有一种偏见，即涉及中国人在欧美国家出事的新闻时，总是首先责难欧美国家，而疏于正视中国自己存在的相关问题与责任。评论固然总是“正能量”，却常常缺乏客观和理性。如此主观立场偏颇，自然妨碍采编人员按照新闻专业规范来判定新闻事实和撰写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