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拉腚被起诉了。开庭审理这天，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把法庭围个风雨不透。
    人们要看看，到底‘仙儿’厉害，还是法厉害。
    此话怎讲？
    他是大“仙儿”。
    他的“仙儿”，挺特别。虚病实病，官运财运……都不看，专门看天气。一说一个准儿，丝毫不差。方圆几百里，老百姓都认他。
    那场大雪之前，他一下变疯疯癫癫，神神道道的。俺们还以为他得了神经病。
    每年一入秋，村里男男女女，仨一帮俩一伙，先上附近国营农场打工半月二十天，抓挠几个现钱儿，回过头来再收拾自己的庄稼，两不耽误。一到这时候，你看他小腚儿颠掀着，东一头，西一头，回回就他咋呼得欢，哪儿给钱多脑袋削个尖儿往哪儿钻。02年秋天，他不哼不哈，不闻不问，象根本就没这码事儿，领老婆起早爬半夜，抢先收割自己的庄稼。问他，他眼珠子一翻，口吐白沫，扑通晕死过去。不大会儿睁开眼蹦起来舞舞扎扎说，我山东及时雨孝义黑三郎呼保义宋江宋公明是也。玉皇大帝派我下凡普济众生。眼看要下大雪了，不抓紧收拾庄稼，大雪一捂，收不回来了。说完又死过去，醒来说睡了一觉，啥也不知道。
    这不疯了么！霜还没下，下球毛雪！近几年气候变暖，无霜期延长，符合实际呀！这回气象台预报准没错！俺们都劝他到神经病院看一看。
    结果咋样儿？打工是都挣个五七六百的，可是庄稼，却被一场突降的特大暴雪捂底下了。玉米只露个稍儿在外边，水稻大豆这些矮棵作物连影儿都没了。粮食叫大雪捂一冬，都粉了，当饲料猪都不吃。俺这里是北大荒，耕地多，农民损失惨重。
    唯独半拉腚没损失一粒粮。
    俺们这才知道，他是顶了“仙儿”显灵了。听他话不就好了！俺们死的心都有。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他的大名，蜚声县内外。
    打那以后,俺们吃过晚饭就往他家跑。外村外乡好多以前根本不认识的,也一个接一个打电话找他。目的都是问天气——这类事若再发生一回，真得上吊喝药了。
    迎来送往的，耽误了家里的农活。他干脆把地包出去，开上了“气象信息咨询服务中心”，搞有偿收费。
    他不用气象专业人才，也不配备任何观测仪器。主要设施，只是十几部“125”热线电话。预报准确率却百分百。农民们还编了句顺口溜：“‘125’，就是高，活活气死‘121’！”全县五六十万农户，都成了他的用户。别看他收费不高，每户每月才一块，三个月九十天，他挣多少，你算吧！发大扯了！
    不知咋搞的，这次却报错了，捅了大漏子。被望江村老百姓推上了被告席。
    可是，人世间的法，对“仙儿”有约束力吗？审理期间，一旦“仙儿”附体闹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人们眼珠子瞪溜圆。
    望江村百姓发言人大能耐陈述：上月初，被告预报，今年有特大旱灾，百年不遇。俺全体村民马上集资，请来挖掘机，推土机，苦干一个月，修了条二里长，十米宽，三米深的通江灌渠，引江水抗旱。哪知刚完工，倾盆大雨就下起没完。江水暴涨。洪峰顺主灌渠倒灌进来，淹没庄稼，冲倒房屋，成了一片汪洋，俺村……
    半拉腚哈欠连连，又咬牙又瞪眼又嘎巴嘴。左颧骨上那个胎带的小窝头样的大包，也跟着动。大脖筋挑起老高。妈呀，说曹操曹操到，大“仙儿”附体了！
    大“仙儿”供认不讳。却辩称：我吃这碗饭，全靠气象台。它要是报对了，我也出不了错！
    县气象台台长到庭。出示预报原始记录和影象资料。确凿证据显示，气象台预报与实际吻合：今年有洪涝灾害。
    审判长一敲锤子：有效！
    气象台台长左顾右盼，二十分得意。
    不料望江村老百姓冷言冷语，七嘴八舌，一口咬定他“证据”是假的！旁听的也跟着乱呛呛。气得他差点儿一个高儿蹦起来：老百姓，真隔尿儿，报错了，倒啥说的没有；报对了，他们冷逼冒热气，净攮熊话！
    大仙儿突然呼隆冒一句：的确这么报的，气象台！
    人们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靠，还大仙儿，脑袋叫驴踢了？
    错就错在这么报！大仙儿又冒一炮。
    丈二和尚踩高跷，更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气象台台长倒呵呵乐了：你说该怎么报？
    应该报，今年有特大旱灾！大仙儿理直气壮。
    人们越听越憋气，强烈要求法官下判决。
    半拉腚挤眉弄眼，哈哈爆笑起来：“实话告诉你们吧！02年那场特大暴雪，为啥我没受灾？气象台报的准！”“狗戴嚼子胡勒！”大能耐拍案而起：“它全报错了！‘秋旱无雨；冬季大约推迟一个月到来；降雪晚；降雪量小……’是不是这么报的？！”“不假！”半拉腚答的嘎蹦脆：“不过优点是相当有规律：正道听，一次也不准；倒背脸子听，没有一次不准。我发财，就是掌握了它！”说着给气象台台长鞠了一躬：“谢谢了奥！”
    气象台台长眼珠子一立瞪：“胡说！你颠倒黑白！”
    “对！秘密就在这儿！”半拉腚音量一下高八度：“颠倒听，就是‘秋涝多雨；冬季提前一个月到来；降雪早；降雪量大……’这不都对了么！对不对！”
    “所以，所谓‘今年有洪涝灾害’，说它错，绝对没毛病，因为不符合一贯规律！”
    审判长眼珠子翻了翻：“拿不出确凿证据，要负法律责任！”“这还不容易！”半拉腚哏儿都不打问原告和旁听群众：“你们实话实说，气象台以前报对一次没有？！”人们异口同声：“没有！！！……”气象台台长耍起穷横儿来：“收视记录，有吗？拿出来！”人们象吃了大尾巴蛆：“你那狗屎预报谁希得看，记狗卵子录记录！”审判长：“不看咋知道一次不准？”人们大吵大嚷起来：“看九百六十遍，回回帮倒忙，谁还尿它！”“三十晚上打个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骡子逼，光尿尿不下驹！”“指着破鞋扎了脚！”……
    审判长锤子当当两响：“说一千道一万，这次是被告错报，气象台并没错！”
    “还不如一错到底！”半拉腚哭丧着脸说：“这回它是报对了，结果我错了！”
    法官说：“你们都没错。是我错了。不该受理这无头官司！”

2006，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