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蝶/著《散文诗的民族魂》之评冰心的两首散文诗《图画》和《回忆》

 图画 冰心

 信步走下山门去，何曾想寻幽访胜。

 转过山坳来，一片青草地，参天的树影无际。树后弯弯的石桥，桥后两个俯蹲在残照里的狮子。回过头来，只一道的断瓦颓垣，剥落的红门，却深深掩闭。原来是故家陵阙！何用来感概兴之，且印下一幅图画。

 半山里，凭高下视，千百的燕子，绕着殿儿飞。城垛般的围墙，白石的甬道，黄绿琉璃瓦的门楼，玲珑剔透。楼前是山上的晚霞鲜红，楼后是天边的平原树林，深蓝浓紫。暮霭里，融合在一起。难道是玉宇琼楼？难道是瑶宫贝阙？何用来搜索诗肠，且印下一幅图画。

 低头走着，一首诗的断句，忽然浮上脑海来。“四月江南无矮树，人家都在绿阴中”。何用苦忆是谁的著作，何用苦忆这诗的全文，只此已描画尽了山下的人家。/（选自1921年7月5日《晨报》）

回 忆 冰心

 雨后，天青青的，草青青的，土道上添了软泥，削岩下却留着一片澄清的水，更开着一枝雪白的花。也只是小小的自然，何至便低徊不能去？

 风狂雨骤，黑暗里站在楼栏边。要拿书却怎的个推天门，只凝立在新凉里，——我要数着这涛声里、岛塔上、灯光明灭的数儿。一——二——三——四——五。

 沉郁的天气，浪儿侵到裙儿边。紫花儿掉下去了，直漾到浪圈外，沉思的界线里。低头看时，原来水上的花，是手里的花。

 水里只荡漾着堂前的灯光人影。——一会儿，灯也灭了，人也散了。——一时沉黑。——是我的寂寞？是山中的寂寞？是宇宙的寂寞？这池旁本自无人，只剩得夜凉如水，树声如啸。

 这些事是遽隔数年，这些地也相离千里，却怎的今朝都想起？料想是其中贯穿着同一的我，潭啊，池啊，江啊，海啊和今朝的雨儿，也贯穿着同一的水。/（选自1921年7月18日《晨报》）

柯蓝点评：冰心这两首优美的叙事散文诗，带有浓郁的诗情画意，我选编她这两首，都有共同突出的特色，就是均采用画面的手法，也就是用今天电影中的一组组镜头，表现出场面景物，叙述了整体和人物的心境情绪，衬托出作者清淡出世的心情，也是当时知识分子悲愤的另一侧面。至于另一首《回忆》则用相反的手法，采用意识中回忆的几个场面，近似幻觉，而又用一个现实的我，同一的我串连起来，却又和《图画》异曲同工。把这两首散文诗对比研究很有启迪。

金蝶赏析浅评冰心散文诗《图画》

绿荫里的四月天

 这首散文诗写得十分规范，运笔细腻构思精妙。在自然中流露着天人合一的纯净鲜活，只是单纯的描写景与色的自然规律。

 首句写得十分的洒脱，以“信步”来衬托“寻幽访胜”的偶然性中蕴含的必然。因为冰心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跃然纸上，眼帘禁不住“幽”的诱惑而迫不得已的想看下面的“胜”的曲径如何通幽。

 接着诗人以非常自然的手法进行白描她眼前的景色，这是怎样的一幅图画呢？原来是故家的陵阙！第两、三段诗人以重笔描述着这片荒凉的墓地。“山坳，草地，树影，石桥，反衬出残照里的狮子，断瓦颓垣，剥落的红门及深深掩闭”，如此悲凉凄怆的地方真是无法引起诗兴大发，在扫兴之后，诗人不甘心就这样带着“游园不值”的心态离开，于是，她又在半山里描述了另个的感觉，也就是说从地狱出来转到天堂感叹如下“燕子绕殿飞，甬道门楼，晚霞树林，烘托出玲珑剔透的瑶宫贝阙，深蓝浓紫的玉宇琼楼”，诗人表现出的不必“搜索诗肠”的清高是那么的可爱和淡定。

 当这两迥然不同的画现展现出来时，真是天上地下写意大对比呀！比的是什么呢？就是一种鲜活的动态美与僵化的陈腐憾，在这种遗憾和神往的情绪里，诗人接着就试图用诗人来概括这种感触兴叹了，但是只有两句的形容诗人觉得不够完美，她经过苦思苦想苦忆也无找到贴切的比喻，索性两句的概括也觉得绰绰有余，于是自我调侃解嘲地连用两个排比的“何用苦忆”来结束了烦恼的纠结。

 仔细赏析这首诗的写作意态，我们不难想像一个少女带着悸动的少女情怀，在萌动的青春期里不想把苦恼的心绪引入向往身外的世界里，于是她就在迟疑不决中寻找着自我救赎的安慰和平衡。诗文写的十分有小情趣，具体表现就是少女那种习惯成自然的耍小性子融入到了诗体里，诗里诗外都洋溢着本姑娘想怎样就怎样的任性，别有一番酸溜溜夹带着火辣辣的诗情画意。/2013年12月6日金蝶写于深圳

金蝶赏析浅评冰心散文诗《回忆》

情到深处陌路人

 这首散文诗冰心写得更加的任性和逍遥，在雨后她独自欣赏到的清新注入笔尖，好像未完全脱去绒毛的小鸡和小鸭一样的可爱，在幼嫩童趣的反复重叠里展现了活泼的动感，使诗文显得十分的远离苦恋的离愁别绪。

第一段从天地一色的描写中，可以看出雨停后天放晴，泥道难行走的状态，而诗人却不直白的写，一句“土道上添了软泥”显示出苦中寻乐的自在，岩水和白花。更加显得“小小的自然”魅力无限多情，这些都是诗人眼前最纯朴的大自然最美好的奉献，虽然是暂时的，但是诗人还是以设问的写作手段来透露出自己的窘境。在这种窘境中欣赏美景是那么的言不由衷而又合情合理，这就是诗人独特的诗风，不抱憾不抱怨不抱恨。
第二段诗人更是未着一笔就把晴天里的美好转到了“风狂雨骤”里，少女百无聊赖的落寞表现出来的却是“想拿书却去推天门，凝立新凉里”，这说明她少女的心已怀春，至于她钟情的意中人却未着点墨。诗人还是任性地“要数着”她里看到的和听到的及想到的一切事物，言不由衷地数着数解去心头的烦恼。第三段更是写得失魂落魄，竟然把“浪花当作紫花”，这种无法明确表达情思在诗人的春梦里徜徉着，使她不能够静心安神，一任想像的臆念随着青春的脚步纷飞。第四段直接就把诗人从梦幻般的想像里拉回到冷冰冰的现实，寂寞的是诗人、山里，甚至于整个宇宙，顿时她感觉她的整个世界陷入了“孤独影只”的绝境，她无法面对现实也得回到现实，尽管现实是那么的残酷无情，但是只有回到现实她才有勇气面对她的少女情怀，她眷恋的那个“回忆”中的追忆。最后一段诗人把话题转入了“遽隔数年与相离千里”的时空独白，似乎暗示着“我住江之头，君住江之尾，彼此情无限，共饮一江水”的遗憾里，回忆无法继续了。

解析这首散文诗后，感觉到这首诗是诗人在回忆初恋时的美好和心境。那种思恋着的暗恋把诗人的整个心思全都扰乱了，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翻滋味在心头”啊！这种诗文的写作手法类童谣的生动，但是字里行间却跳动着少女不安分的青春的躁动，多以疑问句的形式来表现内心的忧思，最后一笔把所有的遗憾和愁肠百结都付与长江水。爱是人生写不完的主题，情是人生道不完的话题，这首散文诗举起别致，放下优雅，是十分有创意的散文诗大作，其中小小的奥妙无穷值得体味赏。/2012年12月6日金蝶写于深圳

综上所述十分吻合柯蓝先生的点评。这两首诗所显示的相同处都是少女在青春期百无聊赖时，是那么的向往自由和爱情。

《图画》表现出来对大自然的美妙遐思是那么的纯净和谐。那种极力想丢弃腐朽的封建传统思想的束缚，在毫无生气的、令人窒息的繁文缛节里的枷锁下逃离的画面描述的极其冰冷和破败。而另一幅画面里憧憬的美好世界令诗文奇妙无穷。

《回忆》更是把少女怀春时的失魂落魄及神不守舍的情形描绘得入木三分。在漫长的暗恋未有结果的诗文里还隐藏着少女些许自我慰藉的小秘密和小理由。也就是说，各种理由和借口都是少女时代寻找自我安慰、自我疗伤、自我怜惜的修复还原良药。

这两首诗文所表现的不同之处是诗人所处的时间距离为渐进式的，也就是说时间段的不同，所描写的内心独白也是有区别的。前者是放飞心灵的自由，追求美好的梦想，后者是暗自空恋一个没有结果的世纪恋情，埋藏心底又无法释怀的喟然长叹。少女时代的意乱情迷成为心底里最完美的追思。

总之，诗人正是拥有如此的“去旧立新”的新女性叛逆思想，她才能够使得她义无反顾地投身到爱国救亡的时代洪流中，成为当代文坛独树一帜的大家，文如其人，诗人的作品代表着她光辉的心路历程和真挚的情感纠结的流露和释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