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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前言:
就象很多朋友说的那样,这部长篇不适合猫扑。因为没有猫扑一贯的风格,太过循规蹈距。不过,我相信,只要是好故事就会引起共鸣。
相信很多猫友都看过《奋斗》,我觉得它离我太过遥远。我周围的朋友,即将而立,多数普通,迷茫,对未来抱有最后拼搏的梦想。这部小说这是一个草根八零后女孩情感成长史,真实,就象生活中你、我、她。相信我,读完它,会有一个关于这个社会、关于爱的温暖信念。
小说即将出版,七月上市。对于我这样的新人作者,只有这样的方式或许能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这是我不得不为之的办法,因为我没有钱去炒作,也没有创意想出雷人的话,更没有凤姐这样的勇气。
小说前部分有些啰嗦,还在修订。现在发的是尚未修改完的,如果大家觉得可行,可以支持下实体书。
大言不惭,全碰运气。希望小说,不要让大家失望。
又一批实习的医科大学生被分配到了羡鸳楼,每天走廊过道里,又将奏响各种交响曲,这真是一群聒躁的人。上一批同学中就有一名男生常凌晨二点作驴吼,这个走廊充斥着各种声音,饭盘敲击、吉他、狂笑声……不过,这又是一群令人充满希望的人,这幢是医院为单身的宿舍楼,底下二层是医院的库房,三层给了进修、实习人员,四、五层住的是刚分配来的漂亮的年轻护士和医生。一个由三十几个阶梯形成的露天台阶直接连向三楼,顺着台阶向上就是三楼的走廊。往年都会有几个实习生被留在了这所三甲医院,很快就娶走了哪个科室的小护士。也有进修来的帅气医生,拐走了同样漂亮的实习生,未婚的年轻医生爱上了自己带教的实习女学生……
夏虹住在524房间,明明就在走廊的第二个房间,不知为什么非要在房间号后打上4,夏虹百思不得其解。有同事告诉她,她的房间是这幢楼最干净的,因为这个房间是当时的开水房,是完全没有沾过故人气的地方。
这是由内科病房改成的单身宿舍楼,从50年代开始就是医院的老住院楼。来来往往的病人,走进来,抬出去,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生命的最后一站。现在医院重新建起了豪华的住院部,这幢破旧的楼房,医院把它外面粉刷成粉嫩粉嫩的天空蓝,从远处看,矗立在一群崭新建筑中的它,颇有些浪漫的颜色。随着一拔又一拔的年轻人的入驻,它成了名闻医院的单身宿舍楼,大家还给它取了一个形象的名字“羡鸳楼”。
这一批医科大的实习生,说着带着各种腔调的普通话,比上一批无论从身高,还是气质,综合评分明显要胜一筹。年轻的小护士们又开始活跃起来,穿着鲜艳的衣服穿梭在三楼的走廊里。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大开着的,男孩们弹着吉他,用低沉的嗓音在炎炎夏日弹着绵绵情歌,风吹过走廊,爱情荷尔蒙随时能让人蠢蠢欲动。
刚来医院报道的欧阳玉荣气今天特别不顺,因为四层五层已无任何空房间,她被分到了三层。自己又不是实习生,凭什么让我住三层啊,肯定是看自己新来乍到没有任何后台。后勤科胡科长看着这个将辫子留到腰际的女孩一直嘟着嘴,拉长着脸。他说:“你还计较什么,医院这些年来了很多年轻人,我看再往后的连宿舍都分不上了。”
欧阳赌气的:“三层,吵死人啦。三教九流都在这儿,象我经常要倒晚夜班。怎么能睡好觉?”
胡科长打趣地说:“三楼多好呀。而且给你分的是个大房子,那可是以前住八人的宿舍。”
正说着,就到了302门口,挨着走廊第二个门,果然是个大门,由左右二扇门拼成,看来以前是个大病房。其中一扇门上贴着林志颖的大头贴,这个纯情的男人正咧着一口洁白的牙齿,眼睛笑成月芽儿样看着来客。欧阳不喜欢这种小白脸,她喜欢的是粗枝大叶的男人。所以,医科大那帮乳臭未干被姐妹们看成宝贝一样的男人,她是看不上的。
开了门,果然是个大房间。里面有书桌,还有二张双人床,地面上遗留着报纸,塑料袋什么的一片狼藉。
欧阳心中盘算着,对科长说:“那以后还会不会分人进来了?”
科长说:“那可不一定,如果再来新人,你这房间这么大,最少还要住二个人进来。”
欧阳送走胡科长出门,“砰”的一声摔上门。声音过大了些,她听到走廊里有人经过时在说,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啊?关门关那么大声!
什么人?她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她打开房门,大声说,刚才是哪个说的鬼话?
一群男生回过头来,看着她。原来是一群人,其中一个对她说,你好,是我说的。
她看清楚了,是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在晕暗的光线下,站在走廊下的他,只看到他闪亮的眼镜片儿和象竹杆一样的身材。
你好,你好个屎。
她在心中骂着,想说什么,看着这么一帮人,什么也没说。把门关了。她本来想摔的,后来还是轻轻扣上了。
走廊里一阵大笑。她想,今天真是倒霉,怎么样我也得守住我的阵地,我可以把房间弄漂亮和舒适一些,就是不能再插进人来。
夏虹觉得自己身上最得意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名字,她出生在夏天的雨后。听妈妈说,她出生的那一刻,雨过天晴,万物清新,天空上挂着一轮梦幻般的彩虹。她高兴自己与彩虹有关,那么干净和美丽彩虹啊。虽然她不止一次听到人们称她为**少女,她从不认为自己牙签一样的腿能美丽到哪处。她已经二十岁了,却仍然被别人称为少女。只能说明一点,她的身材离女人还相差甚远。
她现在去火车站接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替朋友芳子去接。他是芳子的初中同学,而芳子是她最铁的死party,这个被芳子称作军的男人,在北京混了好几年了,听说是某个大老板的跟班。芳子自己现在住在医院肿瘤科。原因是“非何杰金氏淋巴瘤”,所有住在肿瘤科的人都明白,呆在这里基本上就是判了死缓。她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她每天乐呵呵的相信,她相信她只是普通的淋巴发炎。夏虹在芳子面前哭红了眼,告诉她是一种叫做福尔马林的药水熏的,芳子也会相信。夏虹说什么,芳子都信。而这样的朋友,夏虹只有一个。
她对芳子过去的了解毫不夸张的说,是细微到了毛孔。芳子有过初恋,读高中的时侯埋下了种子,只等到考上大学轰轰烈烈的谈一场。可惜,男孩考上了军校,而芳子还留在原地复读。一封委婉的分手信写得很温情,分手的意思却残酷的透在每一个字里行间。用芳子的话总结就是,有多少人在分手,就有多少种美丽的借口。今年春节,芳子在同学聚会的酒席上,收到了她生平第一束玫瑰花。军似乎喜欢芳子。
火车站是新建成,连接火车站三个字的建筑均线分明,将侯车厅和售票厅均匀地挑在左右边,硕大的蓝色玻璃镶嵌着在白色的墙壁上。某个角落竟有几丛郁郁葱葱的翠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探出头来。
夏虹到的时侯,出口处人流如潮。按照芳子描述的特征,她一个一个盯着,她看见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朝她走过来。他朝着她笑,她顿觉失望。心中叫着,芳子,你是什么眼光。他果然就是胡军,一脸的络腮胡,显然是刚经过修理过的,却仍是一张刺愣愣的脸。因为他穿的无袖T恤,她一眼瞅见了他胳膊上似龙非龙的刺青。近看才知他身上全是肉疙瘩,一块一块的纠结。他怎么就和小芳搭上了线呢?
胡军倒也不客气,象个老熟人一样,对着她说:“嘿,南方的天气就是比北方的潮热,你看我这一身汗出得。”
夏虹微笑着,应着“唔,我没去过北方呢。”
她的笑在整个市一医院都是很闻名的。嘴角上扬,眼睛月亮一样的弯着,清澈无比的眼神。到医院三年,被医院评为“最温柔的天使”,胡军一愣,这个女孩长得真舒服,谈不上多漂亮,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吸引力。
胡军表情忧伤的:“芳子是什么时侯发现的,还有得治吗?”
夏虹说:“她本来今年可以来的,但是马上要化疗了,要减少与外面环境接触。她自己不知道,我们统一口径说她淋巴结发炎了。”
胡军边走,边看看天,这里的天空真比北京蓝多了。
他问道:“怎么发现的呢?发现就是晚期了吗?”
夏虹叹了口气:“春节开学上来一直咳嗽,以为是感冒了。那天她过医院找我玩,我带她去看了医生,还以为是感冒,谁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医生要她做个胸片,看是否有肺部感染。她当时还死活不做呢,胸片当时就发现了,整个肺部纵隔都是肿瘤的阴影。医生要求马上住院。人,真是想不到的。”
胡军招了个出租车,夏虹想阻止,火车站离医院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后来忍住,人家是北京来的小款啦。到了医院门口,胡军买了一大堆的水果和营养品,医院门口卖水果的女人笑歪了嘴,看着夏虹和胡军,热烈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夸张的热情。
走在医院走廊,胡军心里面突突地跳了起来。那个大嘴巴爱笑的丫头是不是已经病体恹恹了?他突然有些害怕。夏虹走在前面,回过头低声跟他说:“对了,忘了交代你,芳子头发全没了,现在戴的假发,你说话时灵活点。”
房门是虚掩的,才进屋。芳子快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大叫着:“胡军!胡军!”,她的声音和笑声还是那么爽朗。
齐齐的刘海,五四青年头,她饱满的脸庞明显的削瘦了下去,嘴和眼睛显得更大了。脸色黄青,一看就知道是个病人,而且是得了重病的病人。
胡军一阵心酸,但是比想象的情景已是好了很多。谢天谢地!
芳子坐在床沿上,大声问胡军:“你看我是不是漂亮了?哈,这是我的新发型呢!”
芳子一定要偷偷溜出来,夏虹的再三告诫没有任何作用,爱情真是让人疯狂。如果爱情真有此种魔力,就让这种魔法将芳子身上的癌细胞全部杀死吧!
胡军请客吃饭,请了芳子的几个特别要好的大学同学,夏虹,连芳子的姐姐一起请了。他还真有本事,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车,说找一哥们借的。他开着车载着一行人,意气风发的样子。芳子的脸上竟有难得一现的红润。她一路兴奋看着胡军,而胡军此时就是一个演说家。他说着他的北京。夏虹听着,觉得胡军虽然有些夸夸其谈,但是不可否认他身上的气质是这个城市男人所缺少的。
这是这个城市最有特色的饭馆,苗族风味,竹林环绕,一条溪流从大堂蜿蜒而过,如致身于丛林之中,一进大堂就有阵阵凉意。芳子惊叫着,哇,真象桂林。夏虹扑哧一笑,你还真有想象力,怎么就让你想到了桂林。芳子说,我觉得就象桂林,胡军,我出院了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带我去桂林!
欧阳从羡鸳楼走出来,今天她值中班。看到了挺面熟的一个女孩与一帮人正站在医院马路前的天桥下,一辆黑色的小车停靠在她们脚下,她们一个一个钻了进去。她就是觉得其中一个特面熟,在哪见过呢。那个女孩的短裙下面有一条秀直的腿,还有温柔的微笑,在哪见过呢?
她一路想着,住院部的大楼就在她面前,她朝上一看,一幅宽大的广告牌就挂在住院部三个字的上方。而画面是微笑的正是刚才那个女孩,原来是她,夏虹!她同校师姐,医院有名的才女,市卫直系统才艺展示一等奖获得者,市一医院的形象代言人------智慧天使夏虹。今年5.12护士节市电视台对她进行了专访,经常在《当代护士》上看到她的文章……17岁卫校毕业,可是她的名字,毕业好几年了,仍被就已经被班主任一遍遍的提起过,那个夏虹啊!可惜了,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去读医学院呀!
从分房子到现在,她上班已经三个月了。科室的人都混得差不多熟悉了,但是分的科室,她觉得差强人意,呼吸内科。听说她现在住的宿舍也是曾经的呼吸科。呼吸内科病人多,但是奖金去远远比外科少多了。她一进办公室,大家就换衣服准备下班了。她是新人,接班一般都会提前十分钟,不象那些老油条,一定是踩着点到。
她的头发太长,戴燕尾帽得盘成一个大大的圈贴在脑后。护士长在她身后说:“欧阳,你这头发是不是生下来就没有剪过呀?”
欧阳知道护士长的言下之意,嫌她头发太长,把帽子后面顶起来了,从后面看拱成了一个小山丘,影响美观。欧阳知道护士长不能强迫她把头发剪了,因为医院规章制度上面,只是规定不准披发,头发不能齐肩而已。每到这个时侯,她就开始装傻:“也没有啦,十二岁开始留的。”
护士长摇了摇头,问道:“欧阳,你见过闾丽吗?”
欧阳不解的:“怎么啦?我在三层,她住四楼,我没有碰到她呀!”
护士长摇着头叹道:“这孩子是怎么啦?昨天上晚班竟然没来接班,临时要张老师来顶替的。打了她传呼,也没有回。今天也没有给我一个电话啊!”
欧阳:“不会吧,晚班都没来接班,也没有给您打电话吗?这不应该吧!”
护士长:“你知道她宿舍在哪里吧?”
欧阳:“知道,去她宿舍吃过饭。她宿舍里还有另一个女孩子,是传染科的。问了她没有?”
护士长一拍脑袋,对,我现在就问。
等到欧阳和交班护士巡完房回,护士长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椅子上。欧阳问道,怎么样?
护士长说,那女孩回家了,倒休三天。这样,下了班,你陪我一起去趟她宿舍,别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欧阳笑着说,估计是玩得不记得了吧,能出什么事情呀,一个大活人,您赶紧回家吃饭吧!
下午二点半,欧阳下班的时侯,发现护士长一脸凝重的在宿舍楼门口等着她。护士长说,欧阳,我发现这事儿蹊跷得很,小丽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欧阳说,那我们上去看看。她一回头,看见了一个眼镜男,好象正是那天在过道里喊了她一嗓子的实习生。可是又不象,这个男生看起来,真清秀,对,就是眉清目秀,象偶像剧里的男生,怎么也不象能大声提醒人要有公德心的人。欧阳看他的时侯,他与她一个对视,然后马上回头向后看,欧阳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夏虹刚和一群人告别,正朝门口走来。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小花的裙子,刚齐膝盖,在太阳底下,就象一棵雏菊。
护士长催促着,欧阳,咱们赶紧上去。
欧阳带着护士长到四楼414房间,这真是一个倒霉的房间号呀。欧阳曾经建议闾丽将这号码涂了,重新换一个门牌号。闾丽还大笑她迷信呢。
护士长站在窗口叫着,闾丽,小丽!在吗?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欧阳看了看门前用来做饭吃的那张桌子说:“护士长,我踩着这桌子上去,窗户没关,我看得到她的床。”
单身宿舍楼有勤快的,不愿意吃食堂的女孩,就自己买了简单的厨具,支个桌子在走廊里,将一个灶气炉搬在桌上炒菜,炒完菜就将炉具搬进去,好几户门前都有这样用于做饭的长桌,闾丽就是一个勤快的好姑娘。也因为有了这些姑娘,羡鸳楼也会有了过道飘香的烟火味儿。
欧阳爬了上去,眼睛朝里面一看。
接着,护士长听到欧阳一声惨叫,“啊!!!”
对于追随自己的眼神,夏虹隐约有所查察。只是这样的眼神,总是在某个角落里突然闪现,她已经习惯为常,心里面也有些小小的满足和甜蜜。那些眼神哪个会勇敢的冲出来,哪个能让她怦然心动呢?她想那一定是位与众不同的男子。
昨天一进524,欧阳就向她宣读了她的原则:一呢,她不喜欢男孩进宿舍。二呢,她不坐床上,包括别人的床,要坐凳子上。这些,正是夏虹期望的。524是个大大的通间,约有三十几平米,阳光充足。有一个向外的阳台,正对着宿舍区连接医院的过街天桥。医院正处市中心,天桥上人来人往。阳台上有欧阳购置的液化汽炉、碗柜,还有一个水泥浇灌的洗水池,做饭的时侯,就不用把炉具都搬到走廊里了。阳台上装有防盗窗,但是防盗窗只能防外,不防内,这层楼每个房间仅有大半人高的围墙隔开,探出头来,隔壁的阳台,隔壁的隔壁的阳台一目了然。这样看来,三楼的住宿环境比五楼还要好。相比五楼不足的地方是,没有独立的洗水间,洗澡都要提着桶,穿过众多门户到最西头公共浴室去洗。最西头紧邻一条小巷,各种快餐小炒济济一堂。商户上面是相邻而倚的居民楼,挂着五颜六色的棉被和衣服。公共浴室随时都有被**的危险。欧阳告诉夏虹,她们可以扯布和钢丝,围成一个小天地,就可以解决洗澡的问题,因为阳台地势比室内低,站在门旁边洗澡,水可以沿着门缝流到阳台上。这确是一个好办法。两丫头相视而笑。
欧阳挺喜欢夏虹的,喜欢她的光彩和仗义,想不到她为了朋友连宿舍都让出来了。夏虹很喜欢米老鼠,床单、被套、枕头都是可爱的米奇图案,看起来就整齐干净。她真安静,自己睡觉的时侯,就听见那边轻轻翻书的声音。中午她才推开门,就看见屋中间多了根长长的铁丝和米老鼠的布帘,隔开了自己和她的床铺,都有了各自的小天地。再看自己床上多了一个米老鼠的布娃娃,再看夏虹床上,一模一样的米老鼠咧开大嘴斜倚在那儿。就这么简单的一张罗,这个房间颇有点闺房的感觉了。
夏虹今天上中班。难得一见的闲适,整个病房只有三个待产妇,而且都还没有宫缩,都是择机剖腹产的产妇。今天和她搭班的是科室有名的八卦护士,她神秘地告诉夏虹,科室里面要来一个新医生了。你知道是谁吗?阮院长的千金!阮诗宁。五年本科,七年硕博连读毕业,你猜才多大。十四岁半就上了医学院,当时轰动了医院呢。她今年才二十六岁。我们医院哪个不晓得她呀!听说让她留校任教,她爸硬让她回了咱们这儿,好象想分到我们产科呢。 她想分到哪儿,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到哪都是根正苗红的高材生……
夏虹听着她的满是夸耀的喋喋不休,她心里隐隐有些不适。书香门弟、官宦之家的女儿,如果还很优秀,到哪都应该带着光圈。而她,贫农家的孩子,能读到这么多书,还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已经该万分感恩。在她的家乡,她也是家喻户晓的乖孩子了。她一直很努力。以中考全市第三名的成绩弃一中而不读,读了卫校。家里还有二个妹妹正在上学。最后一个妹妹是超生的,罚光了家里所有的财物。她本来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辗转几个地方,偷偷的生了下来,养在姨妈家。三岁的时侯,在姨妈家附近的小河边淹死了。爸爸妈妈痛苦欲绝,经历这么多折磨到底没有这样的命。她很想告诉他们,男孩能做到的,她一定也能做到。男孩能给爸妈带来的,她也会给他们。中专毕业那年,她就自学考完了护理专业的专科。她的学历和欧阳在象牙塔内读完高中,再读完了三年大学的含金量不相上下。她总是努力的学习:专业、书法、文学,任何空闲的时间,她全用来学习。可是,这个从未谋面的博士生阮诗宁,让她无比失落。在她的圈子之内,她是优秀的,甚至可以带给她荣耀,可是跳出那么小的圈子,那些优越感就一文不值了。
正胡思乱想着,总值班通知马上要转进来一个难产的产妇。刚挂完电话,医院走廊就一片嘈杂声。产妇来了,一群人簇拥着推车小跑着过来,她奔跑着把她送进产房,胎心监护显示孩子胎心音已经很慢,明显的宫内窒息,必须马上剖宫产,转手术室已来不及了,就在产房里进行局部麻醉就地手术。她麻利的准备着,作好接生的准备,心里面一边为这孩子祈祷。
孩子很快就取出来了,是个男孩子。全身苍白,四肢毫无张力的耷拉着。情况已是非常不妙,夏虹抱着孩子,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抢救台上。吸痰、心脏按压……,护士给孩子注射着强心复苏剂……拍打后仍然没有反映。恰是中班,产房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医生在台上边缝合伤口,边着急说,叫小儿科会诊,马上!
没有人了,今天连跑堂的实习生都没有。而小儿的抢救工作也是分秒不能耽误,夏虹求救的看了看产房内。三助位置上有个戴眼镜的男医生已经下台,她觉得面生得很。她朝他叫着,你快叫小儿科会诊!
他正要朝外面走去。产房门开了,听见台上医生说,你来了,快点看看,这孩子评分几乎是零。
小儿科医生就来了,夏虹有些奇怪,谁叫的他们呢?
来不及多说,夏虹让那男医生叫着:“你快帮我扯下口罩。”,她要对孩子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男医生迅速的扯下了自己的口罩,将头低了下去……
过了十几分钟,小孩终于哼出了点声音,虽然没有哇哇大哭,但是有呻吟声,就代表了生的希望。当小儿科护士接走孩子时,夏虹松了一口气。
下班的时侯,她的腿还是软的。这种紧急的时侯让人高度紧张,松驰下来的时侯,人会感觉虚脱了般的浑身无力。她刚走出产科大门,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虹,等我一下。”
她回过头,是中午的男医生。她朝他笑了笑,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和她并肩走到楼下,出住院部,没有一句话。他抬头看了看门前高挂着的宣传牌说:“我天天看她。你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吗?”
夏虹的脸马上烫了起来,说:“不知道。”
她没有听到回答,抬头看他,他也正在看她。阳光下他的脸,五官明秀,镜片下的眼睛大而深遂,眸子里盛满水样的笑意。
他看着她,阳光下她的脸,粉红色的脸害羞的低垂着,有排扇子一样长长的睫毛,似乎还是湿的。
夏虹去找芳子的时侯。芳子的姐姐正在病房出来,低垂着头。夏虹叫了声:“霞姐”。霞姐看是她,急急拉着她朝外面走。
霞姐哽咽的说:“达医生找我谈话了。芳子的癌细胞转移到了骨髓,这次化疗结果非常不好。达医生让我们准备钱放疗。你知道的,我已经把买房子的钱拿出来了,我哥本来是准备今年结婚的,因为这个事情,今年估计也结不了。真是急死人,再到哪里去弄钱呢?催款单医院都下了三次了。芳子自己还不知道,如果把她接回家在我们乡下治疗,会便宜得多,我怎么跟她说呢?”
夏虹心猛的沉了下去。这次化疗前,她去找过达医生,达医生很明确的告诉了夏虹,如果这次化疗结果不好,而且还有转移灶的话,这个病基本就是拖日子了。放疗,也不过是延缓生命而已。除非有奇迹。芳子家里似乎乱了分寸,农村里的钱本来就来之不易,几次放疗下来已经是花光了全家的家底。但是这次放疗是一定要做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是钱从哪儿来呢?
她让霞姐先去宿舍楼休息。说了句:“放疗还是做吧。钱,大家一起想办法!”,可是她明显的从霞姐的语气里,隐隐听出她似乎想放弃治疗的意思。她理解霞姐,她已经成家生子,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如果明知道自己妹妹是拖延时间,这样的想法就可以谅解了。
她推开房门的时侯,出乎意料,虽然她的脸色很差,但是她很开心的样子。芳子朝夏虹招手道:“虹,告诉你。何军跟我写信了,你猜他说什么?!”
夏虹笑着说:“他说,我爱你,我最美丽的女神芳子。”
芳子惊讶着:“My god,你真是神仙啊!”
夏虹不可置信的:“天啦,我猜对了吗?这难道是真的呀!”
芳子大声笑了起来,一边从枕头下拿出那封信:“你看,你看,一个字不差呀。我爱你,我最美丽的女神------芳子!”
夏虹和芳子都笑了起来,眼泪都要乐出来了.夏虹知道自己的泪水湿了眼眶马上就要出来了。当时她第一个知道芳子的病情,知道她要住到肿瘤科时。她听到芳子质疑而惊惧的声音:“虹,肿瘤科不是癌症病人住的地方吗?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是淋巴发炎为什么要住肿瘤科呢?”
当时,芳子一家都愣在原地,不知怎么回答。夏虹笑着说:“你不知道呀,你就是得了癌症呀!”
话音刚落,大家都傻了,芳子就开心的笑了:“哼,你吓不了我。我就知道我没什么大病。我要真有癌症,你敢这样说?!”
这就是单纯的芳子。刚才她哭了,而芳子以为她是笑着流了泪。令人欣慰的是,胡军是一个信守承诺的男人,爱的信件果真翩然而至。临走之前,大家希望通过爱情来给芳子快乐,希翼爱情能带来一个神话。临别前,胡军紧紧拥抱了芳子,芳子的脸红了。这就是奇迹。
夏虹从来没有问过胡军是不是真喜欢芳子。从外人来看,胡军对芳子还是非常关心和体贴的,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模样的女孩,谁还会有肌肤相亲的冲动。当爱意刚朦胧,如果没有这些,又怎么把爱火点燃。芳子说,胡军是个浪子,她听同学们说,胡军谈了很多次恋爱,每一次都很短暂。甚至有女人为他堕过胎。他曾经因为斗殴拘留过几天。这些都不影响芳子的情窦初开。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还是被他吸引。如果是以前,夏虹对于这样的男人是深深不屑的,归为社会残渣的级别。现在,她并不反感他。
芳子在大学是英语专业的。她的梦想就是英语专业八级,生病前刚过四级,今年过完六级是她铁打的计划。现在她高兴的对夏虹说:“做完这次化疗,我就回去上课。落下这么大一截。我冲六级的计划一定要完成!你别看胡军粗糙得很,他还是喜欢成绩好的女孩子。我知道的。”
夏虹笑:“那他自己成绩差,为什么还喜欢成绩好的呢?”
芳子:“这就是异性相吸。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相吸。”
这是哪跟哪儿呢。夏虹问芳子:“这次为了治疗彻底一些,还得进行一次放疗,把你的淋巴炎一次性消灭干净。”
芳子大惊,不会吧,我不是马上可以出院了吗?我为什么还要呆在这个鬼医院呢?!夏虹反击,淋巴炎本来就是全身性的炎症,药物效果不好的话,就得放疗。那你是愿意一次性治好,还是给你来好多次化疗。
“痛不痛?!”
“一点都不。就象晒太阳那样。”
放疗如果真是象晒太阳一样该有多好。而芳子,我们还能瞒你多久?
这几天,夏虹总能看到那天中午碰到的年轻医生。她已经从他戴的胸牌上知道了他的身份:“实习生 赵子非”,这个月在产科实习。子非,这个名字真是很特别,在大堆姓名中很容易脱颖而出。如果不是自己出生时的彩虹,也许她就是叫夏霞,夏草之类的名字了,在乡下,这样的名字遍地皆是。自从认识了他,她总是能在各个角落感觉到他的存在。她从走廊经过,到最西侧去上厕所,后面一群人从后面吹着调侃的口哨,回过头,其中有一个是他。她一回头,那群人就哄堂大笑。她从过街天桥上通过,很多时侯回头,他便在后面恰巧也要经过;她在病房里给产妇听胎心音时,他也正在跟随着他的老师查房。原来,认识了一个人,就多了那么多相遇的机会,要不然以前为什么浑然不知呢?
赵子非这几天心神不宁的。全宿舍的人都知道他在为那个叫夏虹的小护士烦恼。子非同学总是在晚上八点钟左右,看着她穿着裙子从宿舍门口飘然而过,去上厕所。自己毫无委琐的意思,只是喜欢看她苗条的身姿,安静飘逸得象朵云。她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不会让人惊艳,却久久挪不开眼神的女孩。她的作习很规律,晚上十一点左右关灯。他已经完全摸清楚了她晚夜班的时间,但是却也不便太张扬的陪她到多晚,他要把握尺度,不能表现得很刻意。和她同住的是一个叫做欧阳的女孩子,有着和娇小身子完全不成比例的长长麻花辫,有一次关门声音关得特响,自己对着她吼了一嗓子。她大叫,哪个说的鬼话,她的嗓门可真不小。她有一个最好的朋友芳子,现在住在肿瘤科。他的铁哥们张雷,现在正在肿瘤科实习,而张雷的带教老师就是芳子的主治医师达医生。芳子每天而至的催款单,就是由张雷送到芳子的家属手中。张雷介绍说,芳子如果不生病,应该也蛮漂亮,大眼睛,大鼻子,大嘴……
赵子非八个男生组成一个宿舍,八个男生同一个医学院出来的,但是上学时并不一定是同属一个班。在这所三甲医院将实习七个月。才来一个多月,医院里面的漂亮女孩儿,经过数次研讨,如数家珍了。萝卡白菜,各有所爱。赵子非和张雷同时觉得夏虹是最有味道的女孩儿。不知道是不是姓名有雷字的男生,都长得如同传说中的雷公。张雷个子一米八还要多,身材象塔一样,皮肤天生的黝黑,象个黑人,所幸他并不爱笑,要不然肯定会被叽笑成“黑妹牙膏”。他是医学院里数一数二的高材生,每天早上五六点,他必在阳台里超大声地朗读英语,宛入无人境界。因为他的张扬和骄傲,他在学校里面几乎没有朋友,但是他和在学校计算机协会任主席的赵子非却是铁哥们。赵子非内敛而沉稳,什么心事都不外扬,除了他喜欢夏虹这件事情,没有人猜透他在想什么。这样不同的二个人,却能走到一块儿,而且也不似同宿舍铁兄弟那样勾肩搭背的亲热。他们俩保持着自己的个性,却被对方的特质所吸引,在宿舍里面的人看来,一个披着斯文可亲的外衣风流成性,一个自恃才高目中无人。这俩个人都怪异而矫情得很。
在这个宿舍最受欢迎,是绰号“孙猴子”的人。是这批实习生的实习组长。他一点都不象猴子,身材挺拔,胖瘦合适。有着俊朗的外表,热情的性格。北京人,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读书期间校里面的大小节目基本都是他主持,还会排演话剧。他爱好篮球服,在走廊里吹着响亮的口哨。他很帅,和赵子非的那种帅完全不一样。他很阳光,和赵子非长期在电脑旁边,缺少运动的那种阴郁气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个宿舍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只有一个-----坨子。他很矮且胖,他走路四平八稳的,从背影看,会以为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他的脸上很是有些弱智儿的痴傻表情,可是他的专业成绩并不差。每一个接受他的带教老师都会问他一遍,你真是自己考上大学的吗?他对任何事物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总结和预测。比如,他说赵子非,是个没有女人就活不去的男人。他说张雷,中国这种地方就装不下这类目中无人的人,他早晚的都得飞。没有人把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一个经常拿出来被笑话的人。
赵子非有台电脑放在宿舍里面,这是他最后一学年的学费换来的电脑,家里人并不知晓。在1999年计算机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这可是是个稀罕物了。他还有七个月的时间去筹集学费,因为实习完后再不交学费毕业证都领不到的。这台电脑是他的宝贝,实在不行,先用一段时间再把它卖了。其实他对临床医学专业没有任何兴趣,是被父母硬逼复读了一届才上了这所在国内都享有知名度的医学院。父母都是家乡一中的老师,对他要求颇高。应届高考时,他是考上了一所计算机专科学校,他自己很高兴,家里人硬是把他的录取通知书给撕碎了,一起撕碎的还有他的梦想。但是,他在医学院重拾了爱好,并成为计算机协会的主席。上年,在全省举行的计算机编程比赛上,他这个业余人士还拿了一个三等奖,这也更提高了他在学校那帮计算机爱好者心中的知名度。他经过几晚的思考,周密的策划,决定让他的宝贝计算机搬出这间宿舍。
搬到哪儿去,他自有安排。他这招叫做色胆包天。
夏虹看了看自己的存款,工资卡上显示有八千多元。现在已是8月,9月份俩个妹妹的学费是要从上面扣除的,还能余出四千多元。芳子所在的大学已经开始了募捐活动。芳子曾经想去学校看看,但是大家以各种理由进行了劝阻。如果她回学校,学校大门口的高悬的条幅——“拯救芳子同学,伸出爱的双手!”,芳子不吓死才怪。幸亏病房里面没有电视,听说市电视台对芳子学校的爱心行为进行了采访,要号召全市进行募捐呢。
欧阳值了晚夜班,回家休息几天。她一个人呆在宿舍正为芳子治疗费发愁,思维都要发散到空白的时侯,门外有人敲门。声音挺轻,但是她还是听得真切。
她真是没有想到,门口站着是赵子非,抱着一台电脑主机,露出一张脸朝她微笑,脸上表情挺难为情,象是鼓足了勇气:“夏虹,不好意思,拜托你一件事情,我把电脑暂时放你宿舍,行不行?”
夏虹一脸不解:“……怎么了?”,她和他的熟识程度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吧,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赵子非:“我可以先把电脑放你桌上吗?”
夏虹侧身,让他进来。
赵子非不好意思的:“是这样的,我这电脑是我的宝贝,可以这样讲,唔,跟我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但是我宿舍的兄弟,什么也不懂,趁我不在,就爱乱折腾它……我想,让你暂时帮我保管一段时间。”
夏虹觉得他还真是奇怪,她很想问他,难道除了她,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吗?而且,这又算什么理由呢?但是,她到底没有抹下面子。她轻声的说:“你放我宿舍了,你不用了吗?”
赵子非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犹疑了一下说:“如果你方便,我就过来用。不方便,我就不过来。”,心中在嘀咕,我放电脑在她宿舍,以为多了很多见面机会。如果不让我用了,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她不会保守成这样吧,他也去过其他护士宿舍,来去自由啊,偶尔还可以蹭饭吃。他朝房间内张望,房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虽然是二个双层床,但是被各种花色的帘子隔出了一片崭新天地。果然是女孩子的房子,和男生宿舍真是完全不一样。
夏虹听他这么说,仍是挺为难的,欧阳已经说过,宿舍不准进男生。这个赵子非到底是什么目的呢,总觉得眼前这个男生莫名其妙搬来一台电脑太过突兀,而且事先也不咨询自己的意见。那天中班,他的眼神也曾如一股暖流淌过心窝,在感觉不到他的无处不在时,他的影子也曾似有若无的掠过心间。但是,因为这台电脑马上就要熟络的感觉,她感觉一阵慌乱。这也太突然了。
赵子非反问她:“你会用电脑吗?要不,我不用了,借你用几个月吧!”
夏虹低声说:“我不会。”
赵子非:“那我教你呀!现在互联网上可以做很多事情了,芳子的事,也能通过网络求救!我通过互联网一发消息,说不定好心人就会帮助她了。还可以让张雷去国外的医学论坛求救。他的英语相当流利,爸爸也曾在美国呆过十几年……”
夏虹又吃了一惊:“你又是怎么知道芳子的。”
赵子非故作神秘,低下头,在她头顶轻声说了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
夏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她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在她身上发生了。因为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再坚持。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真是太好了,芳子又多了很多希望啊!
赵子非,夏虹念着他的名字。他真奇怪呀,明明那么斯文的人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他怎么也不象用这种方式追女孩子的男生呀,那他现在是在追我了吗?夏虹翻来覆去,十二点钟已过,她仍然睡不着。
第二天上班,她感觉头痛脚轻的。刚走到科室,科室里面的人就告诉她,阮院长的女儿院诗宁分到产科,今天来报道了。阮院长就在隔壁医生办公室,亲自送过来的。
哦,她顺着护士办公室的放病历架的窗口朝一墙之隔的医生办公室望过去。众人众星捧月的围着一个女孩。她穿着一身白大褂,微笑着,夏虹的眼睛没有再挪开,这个女孩气质真好,瓜子脸上的五官远远看着就觉得很精致,肩挺得笔直,却没有一丝盛气逼人的架势,一看就知道是教育良好,出身于书香之家的那种女孩子。夏虹想起了一个词-----宛约。
她寻找着赵子非,赵子非站在一堆白大褂中间,她还是一下就捉住了他。当他安静的时侯,他就会有一种忧郁而优雅的特质。
此刻,他正望向阮诗宁,那种特质在这种时侯更加明显。
芳子学校和其他学校的募集款交到芳子哥哥手上的时侯,他差点哭了。雪中送炭啊,他们家几乎把能借的乡亲和亲戚借了一个遍。也才凑够五千元。而这笔钱,就有一万六千元。芳子可以放疗了。早上,夏虹将一个信封交到了他手上,但是他爸妈坚持不要,要他还给夏虹。因为夏虹家条件,他们家一清二楚,他看里面有四千元钱,这也可能是这个姑娘上班二年所有的积蓄了。再说为了照顾芳子,住在夏虹宿舍,都把她赶到三楼去了。还能怎么麻烦她呢?
芳子哥哥的名字特别奇怪叫戒一,芳子一家都是老实本份的农民,却给她哥取了一个这么标新立异的名字。他因为高考落榜,也没有去打工,安心的就在家里种地。无论在什么时侯,他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一点都不象一个在家的农民,他身材健硕,皮肤黝黑,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帅小伙。本来是相亲相中了邻村一个女孩,准备今年结婚的。因为发生了芳子的事情,女孩莫名其妙南下打工去了,从此音讯全无。他把夏虹给他的信封揣在裤袋里,准备去302将钱还给夏虹。
给他开门的不是夏虹,却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女孩一脸的厌烦,他很紧张,以为自己走错了。回过身又看了看门号,没错。
欧阳看了看这个皮肤黑得象炭的男人,露出半个身子,堵住门,冷淡的说:“找谁呀?”
“请问夏虹在吗?”,戒一谨慎的说,这女孩长这么秀气,怎么一脸蛮横呢。
欧阳打量着他:“她上班去了,你是他的哪个?”
戒一说:“我……我是她哥哥。”
欧阳心里犯嘀咕,没听夏虹说她有一个哥哥呀。不会是有什么不良企图的坏人吧,这可太可怕了。欧阳警惕了起来,看这人长相也不似什么善类。她回了句:“她中午回来,你中午来吧!”,赶紧把门给合上了。
戒一一脸愕的站在门外,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这女孩脾气真怪。
他朝外走去,刚出三楼,正要下台阶,一抬头,就看到夏虹正从天桥上走过来,不似平时那样永远精神十足的样子,她的脸上一脸的落寂,象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夏虹下天桥的时侯,看到了戒一,马上恢复笑意。他从口袋里拿出信封,交给夏虹。夏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执意不肯收下,戒一坚持不肯要,连声说不好意思再给她添麻烦。她有些生气的说:“如果你不收下,就不是芳子的哥哥。现在还有什么,比芳子活着更重要。你是不是认为钱比芳子更重要?你所谓的不好意思和脸面,到现在这个时侯,值什么?”
戒一愣在那里,夏虹说得很有道理。这个女孩子不仅人长得漂亮,连心也是很美。却又美得一点不张扬,让人如沐阳光般的清新和舒服。
夏虹邀请戒一到寝室坐坐,戒一笑了起来,他的牙齿很白,从上到下都有一种朴实和干净的气息。他开玩笑的说:“不去了,你屋里有个老虎。”
夏虹一愣,“你是说欧阳吧?哈哈哈。她蛮温柔的呀,她又不咬人。”
他还是摇头:“不去了,女孩子的闺房,男人没事不要进去为好。”
夏虹也就没再坚持。她心里面其实很乱,从未有过的乱。
她打开门。欧阳已经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向她报告,一个长得象黑人的小伙子,自称是你哥哥的人来找过她。看起来就象个流氓。
夏虹笑着说,他是芳子的哥哥,他要是坏人,世界上没有好人了。
欧阳说:“切,你知道哦……虹虹啊,我跟你说件事。”
夏虹望向她,她什么时侯改口叫自己叫虹虹了,看来她是把自己当朋友了。
欧阳不好意思的说:“我这次坐大巴回家。那辆车换了个司机,那个司机,好象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人”
夏虹有些惊讶,欧阳能毫不避讳的告诉她这种私密的心事,让她很有些高兴:“开车的司机呀?长得很帅?”
“问题就在这,我就没敢看他的脸,他的气息,他的背影就让我觉得我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从后面看,肩好宽,体形也好魁梧哦……”
夏虹:“真没看出,你还是一花痴女啊。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楚。就敢说你喜欢人家。”
欧阳:“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动心,你知道动心是什么感觉吗?”
动心是什么感觉,夏虹想说,是不是就是看到他就会比平时高兴,或者是想到他的时侯,心里面会莫名其妙的激动,并对下一次见面充满期待。这是动心吗?
欧阳指了指,桌上的电脑,这是哪里来的,不会是你买的吧?
夏虹向欧阳解释道,医科大一个实习生放我们这儿的,说要教我电脑。
欧阳张大嘴:“天啦,才几天,就有这么大动静,快说,是哪个?”
夏虹说:“没有的事啦,我跟他又不熟。”
欧阳还在一旁大呼小叫的惊叹,夏虹却在想,自从阮诗宁到产科,她见到刘子非的机会好象越来越少了。而那台电脑就摆在桌上,搬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今天护理部郭主任还特的找了她,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对方是劳动局局长的公子。夏虹从心里抵抗这次相亲,但是郭主任做媒人,自己怎能推脱?
夏虹见到芳子时吓了一跳。芳子的脸又瘦了一大圈,往日的丰润圆脸再也寻不到半丝痕迹。她的脸上纵横交错的划着几根刺目的红线条。这是放疗前,医生根据她的病灶进行的皮肤定位。她见到夏虹时,泣不成声。你看我现在就是一个囚犯了!她把自己身上的病号衣扒拉下一半,脖子上,颈上,背后全是豆腐块状的切割线,看起来悚目惊心,肩胛骨突兀出来,显得瘦骨嶙峋。芳子什么时侯被折磨成这个模样了。
夏虹一阵心酸,眼泪就要掉下来,但是强忍住,努力向她笑道:“只是暂时的,放疗过后,就不会这样了。”
夏虹坐在她的床沿上,她将头枕在她的腿上,眼泪就顺着眼角一X L在了夏虹的腿上,冰凉一片。芳子说:“夏虹,我只求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
夏虹看着她,说:“什么事,我都替你去做。”
芳子说:“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不睡在病房里了,这个病房里每天差不多都有人死,虹,我真的好怕。我要和你在一起,能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虹,我害怕我再也回不去了……我觉得我可能要死在这个医院了……”
夏虹捂住她的嘴,不再让她说下去,她终于哭了起来。悲痛无法抑制的释放,第一次感觉与芳子的离别好象真的要到来了。连芳子这么坚强和乐观的女孩子,要到多伤心,才会讲出这种悲凉的话。她要满足芳子的要求,就让芳子和她睡一张床。无论这个决定多么疯狂。
夏虹去办公室找达医生的时侯,达医生在。夏虹一进门,张雷就注意到了她。她问达老师是否可以将芳子接到家里去住。达医生说理论上是不可以的,因为放疗后抵抗力都会差一些,最好住进隔离病房,但是芳子的情况,可以听家里人的意见。夏虹听出来了,芳子的病情并不乐观,放疗只是拖延时间。家人可以看情况,尽可能满足她的愿望。但这又是医院制度不允许,没有哪个医生会对这种下了“病重通辑令”的病人,做出任何可能潜在危险的决定。
夏虹向达医生道了谢,转身出门。张雷抬头向她友好的微笑,她愣了一下。想起来了,这个男孩有几次出现在了赵子非身边。她的心中对赵子非有些莫名的埋怨,甚至看到他坐在阮诗宁后面,一丝不苟的样子写病历的样子,她都感觉到心里有种小小的酸楚和自卑。她朝着张雷眠嘴一笑,嘴角上扬,眼睛成了二弯新月。她照过镜子,自己这个角度和这样的微笑是自己最美丽的。至于为什么会朝张雷这么一笑,她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夏虹当天下午的时侯就把芳子带回了家,出乎意料的是,欧阳这个对陌生人比较冷血的女孩,这次表现得意外的热情。她说,芳子,这儿就是你的“家”,你爱睡到什么时侯就睡到什么时侯。芳子一扫不开心的模样,高兴的在屋子里看来看去,虹,你们的宿舍比我们的宿舍大多了,漂亮多了。芳子还看到了电脑,更高兴的说,哇,还有电脑!
夏虹以为带回一个绝症病人,欧阳会有些不快,她也是准备为了芳子,硬着头皮向欧阳解释的。看到了这个场景,对欧阳的好感更深了一层,她一时兴起:“告诉俩位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你们要不要听呢?”
俩人同时答:“要听!”
夏虹马上转变成一脸苦闷的模样说:“我要去相亲了。第一次处亲啊!就今天晚上。郭主任非得让我去的!我真的好烦啦!烦了一天啦!”
这二位马上尖叫了起来:“真的呀!”。
夏虹的相亲会就在晚上八点,地点就在护理部彭主任家里。她准备先洗澡。芳子躺在床上看着欧阳张罗着在她的碎花布衣柜里挑选着衣服。一件又一件的扔在床上。夏虹叫着:“欧阳,我可不想被相中,你给我挑件最丑的。”
欧阳戏谑她:“就算不想被相中,我们也要表现最美的一面,迷死他!”
芳子响应着:“我们夏虹就算不打扮,也够迷死人了。不过,我是不用相亲了。”
欧阳和夏虹同时看向芳子,相视而笑。欧阳说:“哦,幸福啊!看来我们仨只有你最抢手的啊!”
芳子羞涩的笑:“你们都没去过北京吧?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去,叫军请我们玩一个月。包吃包住包玩!”
欧阳爽快的答应着:“好也!”
夏虹正要把帘子拉上洗澡,看了看芳子,她半倚在被子上,清瘦的脸,满是对爱情的憧憬,这一刻如果能永驻该有多好。
夏虹洗完澡,朝欧阳喊着:“我的衣服选好了没,给我递进来一下。”
欧阳说:“你就这样出来呗,哪个看你哦,你有的,我们都有。”
欧阳走近,猛然拉开帘子,大叫着:“哇,我看到了哦!还真丰满类,看不出哦……”
夏虹吓了一跳,捂着胸部,大叫:“啊,你们不能乱来啊!”
屋子里面笑成一团。芳子觉得真开心,她告诉自己。这么好的朋友,这么快乐的场面。一定不要再哭泣。
郭主任就在院内家属区,夏虹忐忑不安的敲响郭主任家门的时侯,男孩一家还没有来。郭主任热情的张罗着她坐下,这时侯的郭主任和以往的她判若俩人,让夏虹一时无法适应。郭主任以泼辣严厉闻名于全院,阮院长曾经说,全院的护士看到郭主任就象看到了一只猫。而护士们私底下却说,郭主任不是猫,却是一只老鼠,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夏虹有些无所适从,郭主任向她说道,男孩子家里条件特别好,爸爸是劳动局局长,妈妈也是市宣传部的领导,家里只有一个独苗。他们家就差一个医生,就想找个医生。
夏虹低声纠正:“郭主任,我只是一个助产士……”
郭主任笑了笑:“你先别提你是助产士的事,我是特别跟人家说了,你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他们家要真是看对了眼,就不会管这些了,估计只要你在医院就行了。”
夏虹心里面象卡了一个鱼刺,想争辩什么,到底忍住,只希望今晚能早点过去。
郭主任笑着说:“孩子,你别傻,趁年轻漂亮,找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
等郭主任一家热情地站直来迎接来客的时侯,夏虹已经在郭主任家呆了半小时了。一个中年女人后面紧跟着一个男孩,就母子俩人。郭主任的爱人本来在里屋,听到门铃响,立马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夏虹打量了一下女人,打扮倒是很普通,与她想的不一样,但自有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男孩子很随便的样子,不用招呼,自己坐在了沙发对面的椅子上。
女人笑着说:“本来老洪今晚也要过来的。今天局里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郭主任的爱人陪着笑:“他是忙,现在正是忙的时侯。”
女人说:“你前几天跟我说的事,我跟老洪讲了,这段时间过了,就可以讨论了。”
郭主任忙着递茶:“那真是辛苦了。”
夏虹坐在旁边,手足无措。这场面好似与自己无任何关系,她看到对面那男孩正在看她,灯光下,她看清楚了他的脸,妈也,好大一颗门牙呀,半张着嘴唇,嘴唇中间突出的牙使其根本无法合拢。脸型削瘦,象被人从头上直接切了一刀。坐着的时侯,脚一直在抖动。夏虹下意识的将背挺直。
郭主任向女人介绍:“这就是小夏,夏虹,我们医院的院花。”
夏虹红了脸,摆着手:“哪里是……”
女人看着夏虹问:“家是哪儿的?”
夏虹说:“家是湘阴县十里乡的”
女人喝了口水,“哦”了一下。
郭主任在旁说:“农村的女孩还好些呢。农村女孩朴实,会持家。”
女人接着问:“你家只你一个吧?”
夏虹:“家里还有二个妹妹。”
女人“哦”了一下:“那父母也没有工作吧,妹妹还在读书?负担蛮重的啊!”
夏虹很想站起身来走人,她受不了这种盘问。郭主任事先也并没有询问自己家的家庭情况,这种人就该去找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何必来找我这种呢。
女人又问:“哪个医学院毕业的呢?”
郭主任忙替她回答:“她是专科毕业,现在正修本科呢。”
女人“哦”,明显失望的表情。
后面谈的什么,夏虹已经完全心不在焉,她只希望快点回宿舍。她满腔屈辱的感觉,自己象是一个正在受审的囚犯,还要全盘接受审讯官讥讽,仍然面带微笑。夏虹对面的那个男孩,夏虹的视野里只看到他翘着的二郎腿,晃荡得厉害。
夏虹生平第一次相亲在等待了半个小时后,半小时就结束了。郭主任一家将他俩送出门,郭主任再将母子俩送下楼梯。夏虹听到郭主任向她低声道着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就是看这女孩还是挺优秀的,就是家境差了点,只是配您家是差了点……”
夏虹等郭主任返回家时,已经换好鞋子在门口等着她,她说:“郭主任,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夏,等我的消息呀。”
夏虹“嗯”了一下,出了门,飞也似的朝宿舍方向奔去。她心里面是希望这次相亲能黄的。但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相亲,让那对母子以这种方式选择自己,她心里有种隐痛,自己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要争气,要强大!
赵子非从医院过街天桥上下去,远远的看着一个女孩在路灯下狂奔,路灯下,她的白裙被风吹得很飘逸,她整个人都象在飞。竟然是夏虹,那个平时走路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停住,大声喊:“夏虹!”
夏虹停住脚,她听出来了,是赵子非。
但是她现在并不想理他,马上又朝前跑。赵子非更觉不对劲,也跑步上楼。
夏虹开了门,欧阳和芳子都没睡,急声问:“怎么样,怎么样?”
夏虹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子非在门外敲门。欧阳要起身开门,夏虹说:“不要开门。”
赵子非敲门不断:“夏虹,夏虹,你怎么了?”
夏虹担心动静太大,左右宿舍全听见。她开门,探出头,冷冷的问:“你有什么事吗?”
赵子非关切的:“你哭了吗?怎么了?”
夏虹擦了下眼睛,将自己嘴角扬得高高的,笑着说:“没有。”
赵子非:“没事,你跑那么快干嘛?”
夏虹边说边扣上门:“就是想跑。”
阮诗宁从病房里面查房出来,赵子非也跟在她身后出来。阮诗宁朝他笑:“看不出,你还挺好学,每天还跟着我查房。有什么收获吗?”
赵子非不好意思的笑笑:“还要学习。”
阮诗宁回医生办公室后,赵子非坐在她对面。她认真的时侯真美,很安静的伏在桌子写字,头发盘成一朵散开的花,好别致。每次他站在她的身后,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有别于医院里面福尔马林的消毒味。她总是对着病人笑,没有一点医生的凌厉气势。她好清瘦,好娇小,一圈绒毛样的头发在她耳后支起,软软的,越加显得皮肤吹弹可破。他喜欢这个师姐,虽然只比他大三岁多,却已博士毕业的优秀学姐。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听她软言细语向病人询问。向她请教什么,她总是会耐心的作答。这些天,他成了一个好学生,几乎都泡在了病房,因为阮诗宁初来乍到,以病房为家。这几天,他竟然差点忘记那个叫做夏虹的女孩和放在了她宿舍的电脑。
昨天晚上见着夏虹,她不知道跟那么快干什么。她还莫名其妙的说,她就是想奔跑,他现在不知怎么面对她,对她刚刚燃起的热情,因为阮师姐,象突然没有了扩张的动力。他不知如何安慰,他的电脑放在她的宿舍,什么时侯有时间还是教她学习一下。阮师姐对电脑好象也很感兴趣,可能也很在行,这种女生经常是深藏不露的。她的那种内蕴和味道,小女生真的是无法比。但是,夏虹在全院小护士里面也是最特别的。
正想着,夏虹进医生办公室,在办公桌上翻看病历。赵子非问:“夏虹,你找哪床病历?”
夏虹看了看赵子非:“18床的,抄个医嘱。”
阮诗宁抬起头,将手中正在书写的病历递给夏虹:“18床在我这儿,你先拿过去吧。”
夏虹接过,轻声说:“谢谢!”
阮诗宁摇了摇头:“客气什么呢?”
赵子非看着这二个女孩,觉得俩人气质还真有些接近。阮诗宁等夏虹出门,朝赵子非问道:“我觉得她很漂亮,你觉得呢?”
赵子非一愣:“谁呀?”
阮诗宁笑道:“夏虹呀,我觉得夏虹长得很漂亮。”
赵子非:“漂亮谈不上,有些味道吧!”
阮诗宁吐了吐舌头,歪头调皮的笑:“是吗?”
赵子非很有些受宠若惊,阮诗宁竟然还会在自己面前吐舌头,象个小女孩一样。不过她本来也不大。其实她没有外表看来那样高不可攀了。她经常会不小心露出一些小女生态。赵子非注意到她的抽屉里面放着饼干,查完房,洗完手,她就会塞进嘴里一块,再环顾下四周,看有没有发现。其他实习生也都挺爱找她说话,一点高傲的架子都没有。按道理,她应该端着架子才对,可是越和她接近,越觉得她的可亲,她极其礼貌,她的修养又让人又不能彻底和她接近。
夏虹拿着病历本回护士办公室,朝医生办公室望去,赵子非和阮诗宁正在聊天,阮诗宁还朝赵子非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这些尽收夏虹眼底。夏虹再次对自己说,夏虹,你一定要超越!
夏虹脱掉工作服下班,阮诗宁也下班了。她今天穿了件天蓝色的裙子,她似乎很喜欢将自己的长发盘成公主式,露出纤细的脖子。夏虹注意到她的腰很细,盈盈一握,穿着一双细高根鞋,挺直背。她身体虽然很瘦弱,胸部却出奇的丰满,而她还特别喜欢穿那种很修身的长裙。将这个特征衬托得更加明显。
夏虹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没料到她回头。她朝夏虹友好的笑,夏虹向前走了几步,和她并肩走着。阮诗宁对夏虹说:“你住羡鸳楼?”
阮诗宁说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夏虹不知道是跟她说方言,还是说普通话。她犹豫了下,用普通话说:“单身宿舍楼。嗯,我们没结婚的都安排在那儿。”
阮诗宁:“其实我也好想住宿舍,可是我家里不让。住在家里一点都不自由,象你们这样,互相串串门多有趣呀!”
夏虹笑了笑:“宿舍毕竟是宿舍,还是有很多地方是不如家里方便的。”
俩人一路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走到羡鸳楼前,夏虹说:“我就在这里了。有时间去我宿舍玩。”
阮诗宁:“好啊,你的门牌号?”
夏虹:“302”
夏虹上了宿舍台阶,有二个男孩子并排下楼,拿着吃饭的铝饭盘,看来是准备去宿舍吃饭,都看着夏虹。夏虹稍侧身,让他们先过。其中一个矮胖的停了下来,对夏虹叫道:“夏虹。”
夏虹看着他,都在一个楼层住着,好歹有些眼熟,和赵子非一个宿舍的实习生。她等着他说话。他却没有再说,旁边高个男生,拍着他肩膀:“瞎套近乎”,朝夏虹点头笑。这个男生有着俊逸的脸宠和灿烂的笑容。矮胖的是赵子非宿舍的坨子。坨子说:“夏虹,没事,大家邻居打个招呼。我们俩下月就去你们科室实习了,多多关照。”
夏虹觉得这人说这些话好突兀,你去我们科室实习,我有什么好关照的,一副老气横秋样。夏虹没有理他,径自上楼。
坨子:“她还挺傲,赵子非把电脑放她房里都能放。还是要帅哥呀。”
孙毅笑:“你不是对她有想法吧。”
坨子:“哪里话,我只是希望好姑娘不要上了赵子非的贼船。”
孙毅:“我看赵子非挺好的呀,你怎么一天到晚和人家过不去。”
坨子:“猴子,世人皆醉我独醒,我笑别人看不穿。”
夏虹将这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了医院旁边的计算机培训班,除了自考的中文本科,她要将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充实自己。一想到她的相亲,想到赵子非,想到阮诗宁,她觉得自己应该充满斗志。芳子听到夏虹要去上课,嚷嚷着一起去,夏虹告诉她,反正宿舍里有台现成的电脑,不用白不用。我学会什么,回来就教你。
芳子已经开始做放疗,她说全身骨头痛。晚上和夏虹挤在一张小床上,她都使劲贴着墙的那一侧,尽量远离夏虹。夏虹问,干嘛离这么远呢。芳子说,太痛了,怕影响你休息。夏虹诧异的:“痛,你就把我叫醒,然后我替你按摩按摩。”
芳子没有说话,现在每天浑身都痛。有时侯,我都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子在发抖。我只有离你远一些,你才不会感觉到。
夏虹对于芳子的痛有所察觉,有时侯她睡着的时侯,能听到芳子压抑的呻呤,还有全身细微的颤抖。她伸出手在芳子腿上按了几下,很快睡意侵袭,就睡着了。但是她这种朦胧意识状态下的举动,已经让芳子很感动。芳子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再和夏虹一起去逛街、,去陪她上课。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有几次让疼痛折磨得差点晕厥过去,痛真是深入骨髓啊,就象有一把锥子从身体里面不断的敲击着自己,她真想把自己的腿敲断,什么时侯疼痛不再纠缠自己。她坚持不打杜冷丁和吗啡。如果自己哪天需要靠它们来度日,自己与肿瘤科住着等死的病人有什么区别。
白天放疗后,疼痛起来,军的信就是一副最好的止痛剂。他给她讲北京,讲他的生活,讲生意场上的尔虞而诈,讲他的一切。他叫她,亲爱的芳子。他的爱来得那么突然和猛烈,他的话语简单也很直白,没有欲语还休的婉转。他是一个粗人,他的话就是从心里面掏出来的话。就是这些毫无文学修饰的话,让芳子觉得毫无生机的生活,有了可以拼死一博的**。
欧阳最近迷上了坐大巴,往返于市区与她所在郊县的大巴。几次回来,都是神采奕奕,一脸兴奋。她说,他终于注意到我啦!今天他没开车,他打票。夏虹说:“就算他不打票,这样频繁的坐他的车,也是他的大主顾了,岂有不注意之理,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大美女。”
欧阳开心的比划着:“他的脸,呶,夏虹,你知道不,就是下巴那里有青青的一圈,刮得很干净,一圈青色的。真男人!”
夏虹:“络腮胡吗?”
欧阳着急的申辩:“和那些男人的络腮胡不一样!”
夏虹大笑:“想不到你对胡子都有那么多研究,你说络腮胡分多少种?”
欧阳:“不跟你说,你不懂,你就喜欢那些全身冒得奶气的娘娘腔。你看医科大那些实习生,胡子都没有,嫩青嫩青的。”
夏虹:“噢,真看不出呀,欧阳,你还好这口!”
欧阳:“哪口?”
夏虹:“猛男呀!”
欧阳作愤怒状,作势要打夏虹。夏虹笑着跑到阳台外,再问她:“对了,他今天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欧阳:“关你什么事,不告诉你。你的奶油小生呢,怎么把电脑放这儿了,鬼影都不见了。”
夏虹:“谁说是我的奶油小生,我可没有说喜欢人家,他也没说喜欢我。”
欧阳:“你骗不了群众雪亮的眼睛,连芳子都说,你去上电脑课,就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
夏虹听了此话,郑重的说:“无论有没有人爱,女人要自立自强。”
欧阳看着夏虹:“我发现你这人好容易就上纲上线的哦。”
夏虹:“不是上纲上线,这是绝对的真理。那猛男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没有呀?”
欧阳:“我给他钱的时侯,他说了句,你的头发好长哦。”
夏虹:“就这句?”
欧阳:“嗯,我就喜欢这样的。话不要太多了。话多的男人靠不住。”
夏虹想着这丫头不会真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一个司机吧。俩人谈笑着,戒一在外面喊着:“夏虹,开下门。”
芳子放疗回来了。欧阳去开门。看见芳子哥哥搀扶着她,站在门口。夏虹听到欧阳说,芳子,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
夏虹马上迎到门口,芳子虚弱的倚在他哥哥肩上。夏虹着急的:“怎么啦?”
芳子无力的摇摇头:“不行了。我做不了放疗了,我快不行了。”
夏虹扶着她:“不准胡说,怎么会不行了,放疗就是这种反应。挺过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芳子躺到床上,再不愿意说一句话。戒一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意会。
戒一说:“我先走了,你先休息,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夏虹跟着他走了出去,嘴上说:“嗯,看她可能有些累了,晚上就会好些的。你多点,晚上我和欧阳也去你那儿蹭饭吃。走,我跟你一起上楼,去拿本书。”
戒一出门,夏虹跟着走出去。
戒一一出门,就带着哭腔说:“芳子她真的没多少时日了,达医生说,这种身体状态,放疗都不用做了。”
夏虹站在走廊里,这一消息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她支起一支脚背对着墙,看着一脸无助的戒一,心里面一片深刻忧伤的平静,她觉得这一切只是场恶梦。那个和她一起疯,一起笑的芳子才是真的。
赵子非和张雷上楼,看到了夏虹和戒一相对看着,走廊光线昏暗,虽然看不清俩人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饱含感情。
赵子非路过夏虹身边时,一直看着他俩。夏虹也看到了他,脸上表情有些别扭。赵子非想跟她打招呼,张了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倒是张雷问:“哟,夏虹,你男朋友?”
没等夏虹说,戒一慌张的说:“我那个……不是……”
夏虹打断了戒一说:“不要理他们。”
赵子非满腹狐疑。夏虹难道找男朋友了?就刚才那个站在那儿象个树桩的男人?他感觉自己的心哪儿堵得慌。他本来是想追她,电脑还放在她宿舍呢,多好的机会,自己还一次也没有找机会去过她宿舍呢,天天泡在病房,电脑也好些天没有摸过了。他满腹心事的走进宿舍,扎倒在床上。脑海里又闪出了另一个身影,阮诗宁。阮诗宁,她真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月亮呀,阮院长的千金,虽然比他大三岁,可是她真是吸引人的很,那种沉静和温婉,那种说不出的性感,是夏虹身上没有的。他恨不得天天和她呆在一起,自己马上要转科实习了。他一阵烦躁,将枕头砸在自己头上,自己难道喜欢的是她?
张雷从他的上铺下来,叫他:“去食堂吃,还是哪吃?”
赵子非:“不想吃。”
张雷敲着饭盘,没好气的说:“你这情商也太低了吧,那小子是那个住院女孩的哥哥,我总见他去找达老师。”
赵子非抬头:“那你刚才还问,是不是她男朋友。”
张雷:“我来你诊断一下多情症,用一句话来给你下诊断书,合适不过。”
赵子非:“我不想听。”
张雷:“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再多几个美女,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你是典型的爱情迷惑症。”
赵子非:“你不懂,不要发表意见。”
张雷冷笑了一下,拿着饭盒出门,出门时回头一句:“兄弟,你如果不喜欢夏虹,我就上了呀!嘿嘿!”
赵子非一跃而出:“你说什么?!”
张雷已经关门而出,赵子非一跃而起,他想自己还是先去食堂。经过夏虹宿舍的时侯,他停步在她门口犹豫不决,要不要进去和她说点什么呢?
夏虹心里面纠结成了一团乱麻,芳子面向墙侧躺在床上,就象一片沦陷的叶子。她明显感觉到芳子身子微微的颤抖,她一定是很痛,侵袭到骨髓,那就是痛入骨髓的疼痛。以前自己总是能强作笑颜,现在却是再也装不出来。她想,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让芳子慢慢知道真相才好。
夏虹对好朋友的怜惜,来得真切而猛烈,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芳子面前掉下泪来。芳子转过身来,夏虹看见她瘦削的脸庞纵横着眼泪,刚才她是在抽搐。夏虹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感觉,悲从心来,抱着她,大声哭了起来。她在芳子面前一直是压抑的,这一刻,就象决了堤的口子,她和芳子相拥着,绝望的悲伤填满了整个心间。另一张床上的欧阳,对这种悲伤的场景感到不知所措,也为她们的友情所感动。芳子虽然是个病人,和她一起住的这段时间,没有见她叫过痛,她总是那么乐呵呵的,大家一起打闹的时侯,几乎可以忽略她是一个病人,多么阳光的女孩啊!她们仨都还没吃饭,他哥哥刚上去,一时半会也不会有饭吃,欧阳想去楼下打三个盒饭上来。
赵子非从门外,听到了哭声,他本来已经举起的手,更是不知道该在此刻敲下去。正想着,门一下开了,他吓了一跳。
欧阳看到了赵子非,那个对夏虹心怀鬼胎,最近却无影无踪的医科大实习生。赵子非也认出了欧阳,长辫子小护士,脾气暴得很。
欧阳难得的温柔语气:“你找夏虹,怎么不进去?”
赵子非被她的温柔弄的有些受宠若惊:“她在吗?”
欧阳:“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赵子非进门看到了夏虹和芳子,俩人已经收住哭声,这种场面异常尴尬,他很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他一次与芳子正面打招呼。他其实早知道她叫芳子。他震惊于芳子的脸色和单薄:“芳子,你好!”
芳子满脸泪痕,虚弱的朝他笑:“你好,赵子非。”
俩人都认识彼此,看来夏虹一定提过自己了!夏虹眼圈还是红的,因为刚才的哭泣,更显得脸蛋绯红。她对赵子非的突然来访,不知如何应对。
赵子非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多此一举。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来看看你们,我就住你们隔壁的隔壁。”
他说话间看见自己的电脑键盘经盖上了一块白色的纱,纱的一角垂下来,上面绣有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女孩子就是女孩子,电脑跟着自己可没有这种待遇。
夏虹看他的目光停在了电脑上,对他说:“你什么时侯把你电脑搬走吧,放在我这儿也没有用。”
赵子非说:“放是放你那儿吧,等忙过这阵子,我还要教你电脑的。”
夏虹不屑的表情,轻轻哼了一下:“不用了。”
赵子非觉得自己脑袋短了路,一时辞穷。他笑了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语言:“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改天再来。”
芳子觉得这男孩真腼腆。她说:“住这么近,有时间就过来玩。”
赵子非感觉自己是逃出来的,这次表现实在是太差,他一直认为自己从容不迫和风度翩翩,这次表现实在是大失水准!自己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赵子非很早就去产科上班,昨天已是他在产科实习的最后一天。他先去产科,然后再去肿瘤科报道。阮诗宁总是会提前到科室,虽然昨天已经同她说过,她只是“哦”了一声。他希望今天早上,他能碰见她,再跟她说点什么。夏虹还能有见机会见着,阮诗宁就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相见了。
他到医院的时侯,值夜班的医生才起来查房,走廊已经拖扫干净,整个空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卫生员将推车上放得整整齐齐的开水瓶送往各房间,大着嗓门喊“打开水了啊!”,这样安静的早晨,让医院有了一丝平常的烟火味。
医生办公室里面,跟着带教老师值夜班的实习生正在低头写着病历,阮诗宁还没有来。赵子非一阵失望,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打开一份病历。一目十行,他什么也没有看进去,现在是七点二十分,再过十分钟阮诗宁不来,他就得去肿瘤科了。今天去新科室,为了图表现怎么样也得提前半小时到那儿。只有十分钟了,他希望自己能看见她,然后装作落下什么东西在办公室,向她打声招呼。
正想着,他手上的病历本被人翻动。是夏虹。夏虹站在他身旁说:“12床病历,你还要用吗?我要画婴儿三测了。”
他忙不迭的将病历本递到她手上,似有什么阴谋被她看穿,脸上一阵发烫。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每次见到夏虹,都是这样的狼狈。
夏虹拿了病历本,转身就走。赵子非问道:“昨天是你的夜班吗?”
夏虹盯着他,赵子非看到她一脸疲惫,平时红润的脸蛋现在觅不到一丝嫩红,却自有一种异于平常的那种慵懒味,使她看起起有了点成熟女人的味道,他听到她一字一顿的说:“赵子非,你好假。”
赵子非一愣,脱口问道:“怎么这样说?”
夏虹这时出了办公室的门。回头嫣然一笑:“你自己心里面清楚。”
有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赵子非更坚定了,这个叫夏虹的女孩和自己之间不是普通的关系。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赵子非,你好假。经她的嘴一说,怎么就有了一种恋人之间的意味呢。
七点半了,阮诗宁在赵子非抬头看表的那一刻到了办公室。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孙毅和坨子。这个月他们轮产科了。阮诗宁师姐,早已在众男生中名声嗓动。
阮诗宁看到了赵子非,咦,你怎么还在这儿呀?
赵子非起身:“我这就走了。来看看我管的几个病人。看看情况。”
坨子在旁说:“产科的病人,算是很稳定的,有什么好看的?”
赵子非没有理他的茬,对阮诗宁说:“师姐,我走了。”
她今天穿了件明黄色的连衣裙,他一看见她,目光就聚集在了她纤细的腰身,再往上,是异常丰满的胸,他一阵头晕。只听见她说:“好的,好好表现哦!”
他出门的时侯,听到孙毅对阮诗宁说:“师姐,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他听见了她轻轻的笑声。
她对谁都是这样的,不止是对我赵子非。一样的微笑,一样的婀娜。 她不会象夏虹那样,用那种嗔怪的口气,跟自己说,赵子非,你好假。她就是一个妖术高明的妖精,她知道怎样恰到好处的表现自己的媚术,却让自己看起来象个纯洁的天使,他好想跟她说一句,阮诗宁,你好假。可是,她凭什么要对自己与别人不一样。
他心中忿忿地走出办公室,透过透明玻璃看到护士办公室里正低头工作的夏虹。他走过去对她说:“夏虹,我要去肿瘤科了。”
夏虹没抬头:“嗯。”
她正专心的将三测单上的体温连成一条线,他低头看见了夏虹的脖子,很白皙的一段。象豆腐一样的质感,赵子非感觉到自己的心猿意马,难道自己在同一个早晨可以对不同的二个女孩遐想翩翩。
赵子非说:“那我走了,晚上有时间没,我去教你电脑。”
夏虹抬头白了他一些:“赵子非,我上了夜班,接着就是一个晚班的。你是不是真傻了呀?”
赵子非自揄的笑:“确实。”
夏虹抬头很近距离的看赵子非,他镜面后的睫毛怎么长,长得好象要挨着镜片。他笑的时侯,牙齿整齐而洁白,明明是张着嘴笑着,却有着令人怜惜的忧郁。他和其他全身散发着汗味的男生不一样,他总是干干净净的,她曾注意过他的指甲,指甲剪得圆圆的,关节匀称而修长,象个女孩。他最近和阮诗宁走得很近,对自己若即若离,可是,夏虹明明感觉到赵子非也是喜欢自己的。
自己能和阮诗宁比吗?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她比?想到这儿,她朝着赵子非笑了笑,嘴角上扬,抿成一条向上的线条。和阮诗宁的笑容不一样。阮诗宁笑的时侯,薄薄的嘴唇咧开,可以看到满口小小的牙齿。她的笑容很含蓄,脸上那团粉红簇拥在一起,将眼睛挤成一轮月芽。
赵子非走出产科的时侯,心里面乱成一团。夏虹是个好女孩,阮诗宁离自己太遥远了,她是水中的月亮。
“丑恶的东西往往是世上滋生得最快的,尤其是潜伏在体内那些从未被人类窥清的那些“游魂”,它们肆意生长,等到感觉到疼痛,它们已经占据整个躯体,它们胜利了,就这样毫无预料的胜利了,我投降了。”
芳子写完这段话,合上了日记本。她躺在病床上,已经没有半点力气。自从上次放疗结束,身体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她和它耗着,对奕过程中逐渐抽空了她的斗志。她的意志垮了,身体也没有了支撑,肚子却象气球一样鼓了起来,达医生说,腹腔有了腹水,要定期抽取。无休无止的疼痛,有人说,心理的疼痛要比肉体的疼痛猛烈得多,现在她觉得那些话就是鬼话,骗人的鬼话。疼痛起来的时侯,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不痛。这躯壳,你尽管拿走,让我别痛了吧!军的信在那些疼痛的时侯,都已经没有作用了,信上的字都被眼泪一层层的的模糊。他的信每周一封,芳子觉得太少。可是,她是女孩子,不能太主动要求,军,你给我每天写一封!虽然她希望这样。夏虹宿舍要装201卡电话了,每晚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了。现在,体内又传来熟悉的感觉,我又要痛了,上帝啊,饶了我吧!
赵子非的带教老师正是达医生,当着赵子非的面,先对他的师兄张雷进行了一番表扬。说张雷对国际前沿的医疗信息非常了解,年纪轻轻,难得。赵子非心想,还不是因为张雷帮他成天在国外的网站查资料,还翻译了他的论文,免费而又专业的翻译,他当然喜欢了。
达医生带着赵子非对所管的病床进行了巡视,走到芳子的病床时,赵子非特意留意了她的床头卡,诊断那栏写的淋巴炎。她不在,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达医生介绍说:“很年轻的一位小姑娘,非何杰金氏淋巴瘤全身转移了。她有一个朋友是本院的,和她住一起。离医院也近,有什么事情就过来。今天她应该会过来抽腹水做检查,不过检查意义已经不大。你在其他科室自己动手抽过腹水吗?”
赵子非说:“没有全程做完,协助老师找过感觉。”
达医生:“不动手,哪能学得好。今天你看我,下次可以自己动手试试。有我在旁边指导,没有问题。”
赵子非:“唔。”
赵子非觉得达医生话还是挺多的,这样的带教老师最好相处。他愿意说,就愿意教。有些老师只顾自己做自己的,实习生跟在后面,就象一个木偶,只会送送催款单,写千笔一律的病历。可惜赵子非对医学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做教师的父母一定想让家里出一个医生,他早就去读计算机专业去了。所以,他的专业课总是只够勉强及格,偶尔还亮红灯,他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能顺利拿到本科毕业证和学位证,就一切大吉。
赵子非回到办公室,先找到了芳子的病历。病历本上红色的15床是她的代号。他注意到她在长期医嘱栏中,已经是病重标志,特级护理。可是她还和夏虹住一起,那么小的单人床,她们俩挤在一起吗?看来,她和夏虹关系真是非同一般的铁。那个夏虹,真善良,谁愿意和绝症病人睡一床,都不够吓人的。
听到夏虹转动钥匙开门的声音,芳子一直没有睡着。疼痛袭击了整个后半晚,一直到现在。欧阳已经上白班去了,她很想起来替夏虹开门,或者等她开门时,自己已经站起来笑吟吟地看着她。可是,她做不到了,她连坐起来都感觉到了费力。
夏虹进来了,她端了一碗米粉。她笑着对芳子说:“起来哦,吃米粉,趁热吃,你爱吃的那家端的。”
夏虹注意到芳子今天连假发都没有戴,光着头躺着,夏虹被她吓了一跳。夏虹赶紧从床顶上将假发取下,给她戴上后问她:“昨晚是不是特别痛?”
芳子勉强笑着说:“和以前差不多吧。你昨晚忙吗?”
夏虹给她端上米粉:“我昨天舒服得很,吃吧,吃了我陪你去医院。我先去把戒一哥叫下来。我们一起去。”
夏虹上楼敲524的门,戒一开门了。芳子爸妈都回家了,家里种了庄稼,呆在这儿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开销,就只有戒一一个人在此守着了。
屋子里面全是烟味,看来他也是一夜未眠。戒一不好意思的:“要不你先出去等我。我穿件衣服就出来。”
等戒一和夏虹进302的时侯,跃入眼帘的是半个身子歪在地上的芳子,头倒悬着,紧闭着眼睛,嘴张着,脸色灰白。一碗米粉从床上倾倒到了地上,撒在她的衣襟上。夏虹和戒一同时带着哭腔呼喊芳子:“芳子!”
芳子没有了任何反应。
戒一抱着芳子从医院天桥上一路飞奔,夏虹紧跟其后,艳阳高照,桥下车流如梭,眼前的景像只有在梦中才会经历。
到了肿瘤科,戒一嘶哑着嗓子,大声叫喊:“医生,救命啊!医生!快来!”,此时正是上午,医院里最忙乱的时刻,走廊里的病陪人都被这凄楚的声音惊得纷纷侧目。
几乎是同时,夏虹冲到医生办公室:“值班医生是谁,15床昏迷了!”
赵子非抬头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达医生拿好听诊器,医生的直觉让他迅速起身。他朝护士办公室吩咐道:“马上准备抢救车,下病危,15床。”
赵子非跟着达医生冲到15床,芳子脸色苍白,毫无重量的躺在床上,夏虹已经将氧气管塞到她鼻孔上。护士们推着抢救车进门,房子里面马上挤满了医生和护士。赵子非对夏虹说:“你和她哥先出去吧!”
戒一不放心,硬要留在病房。夏虹扯着戒一的胳膊,退到走廊外。这一刻来得太快,让人毫无思想准备。夏虹的眼泪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将自己重重地靠在墙上,感觉到房门不断开合,不时的有仪器推进去,芳子正与死神进行着艰难的战斗。亲爱的芳子,请你不要这样早将我们丢下,一个人远行,求求你!
赵子非紧张的盯着心血管监视仪的屏幕,屏幕上的线条终于有了明显的波动,向上再向上,好啦,芳子回来了!他出房门,看到夏虹还倚在那儿,一时激动将双手放在她的肩头,高兴的说:“芳子心跳呼吸都恢复了!”
夏虹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惊喜的望着赵子非。赵子非看着她的眼睛上犹有泪水,使得整个眼睛虽然红肿,却愈加显得晶亮透明,心中涌起无限怜惜,夏虹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孩。戒一听到也围了过来,夏虹回过神来,发现赵子非正搂着自己的肩膀,心慌意乱,她动了动肩膀。赵子非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恋,将手拿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夏虹看到了他整齐的牙齿,很白。她的心象被大鼓一阵捶击,乱了节律。
芳子似睡了长长一觉,醒来了。虽然全身没有任何力气,但是,很久没有这样舒服的睡过了,没有疼痛,真好。她其实真不愿意醒来,可是她知道这一次她必须醒来,她的心里听到了很多呼喊,自己不能就这样没打任何招呼的走了。睁开眼她就看见了夏虹,伏在她的床沿边上睡着了。一只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芳子心里一阵温暖。昨天她上夜班,今天晚上又值晚班,肯定是累坏了。自己从生病,就挺折腾她和家人。她们一直瞒着自己,其实……
夏虹迷糊了一会坐起身,看到了芳子,她脸上挂着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转的微笑。夏虹抓着她的手说:“你醒了。”,她语气平静,就象平常睡觉醒来,彼此打声招呼。
芳子说:“嗯,睡得不错,呵呵。”
俩人一直都有这样的默契。芳子问:“我哥呢?”
夏虹:“才走没多久,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了,他刚一直守着,我让他回家给我们做饭吃去了。”
芳子:“我哥是个好男人,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夏虹:“嗯,欧阳,还有你几个同学也来过,但是我没让她们进来。就在门外瞟了几眼。”
芳子:“我好想她们,我现在好想回去上课,好想。”
夏虹:“嗯,等你好些了,就去学校”
芳子笑:“嗯,虹,我从来没有晕倒过,我想晕倒和死亡差不多,如果我没有醒来,那我不就是去了吗?”
夏虹说:“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芳子说:“我想那就是死亡的感觉,天堂就在我面前,真的。我到了那儿。在去天堂的路上,飘飘忽忽的,我的思维还没有消失,一路向上,那里有花,有草,有白云,还有一匹
向前奔跑的白马。真神奇呀!”
夏虹心里想,芳子一定已经知道真相了。本来还在开口怎么向她解释这一切,一个小小的淋巴发言怎么会迁炎不愈。以为她会哭,甚至会闹。可是,她自己却平静的和她讨论死亡,她是担心我们不知道如何告之现实,所以,就装着如此轻松的告诉自己,可以不用给她做任何解释了。死亡,也许只有芳子这样的女孩才能为了别人,将它说得如此诗意。
夏虹笑了笑,心慰而心酸:“你看到的不是白马,是白马王子吧?”
芳子:“是白马,也是王子。”
夏虹:“你怎么到天堂转了一圈,象是成了哲人。”
芳子:“到过天堂的人,都会成为诗人……虹,我有一个愿望,希望还能实现。”
夏虹:“干嘛说得那么凄惨啦,是什么?”
芳子却没有说话,夏虹看到她眼眶潮湿,自己的心象被拧了一下,眼泪也要掉了下来。
正在此时,赵子非进来了。他看到芳子醒来,急切的说:“夏虹,芳子醒了,你怎么没按铃,通知我们医生呀。”
夏虹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子非看着夏虹充满不解。低下头,看了看监护仪上的不断跳跃的曲线和数据,高兴的说:“体征都恢复正常了。”
夏虹嗔怪的:“你以为只有你会看吗?”
赵子非拍了拍她的头:“小丫头学会顶嘴了呀!你少跟她说话,她才醒,要休息。”
芳子看着他们俩,笑了。他们俩什么时侯这么亲密了。其实夏虹也觉得他对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和亲呢,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一点不反感。
再过二小时,又要去接晚班了。夏虹匆匆赶回宿舍,她刚拿出钥匙,欧阳打开门,背着一个双肩包正要出门。看见夏虹回来了,又折回屋。
“你才回来呀,现在迷糊会,等会接班好歹好点。”
夏虹一下子倒在床上,看了看地上。地上的残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夏虹问:“你是准备去哪?这么晚也没有车回家了吧?”
欧阳站在床边看着她,满脸羞涩。
夏虹笑了笑:“我知道了,和他约会?”
欧阳:“嗯,你说我去不去?我一直在等你,就想问你,我去不去呢?”
夏虹:“你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了,是谁约谁?你别告诉我,是你主动约了他。不过,你有事没事就坐他的车回家,人家不会以为碰到了花痴吧。”
欧阳:“哪有啊,是他注意到我的,约了我二次了呢。你以为哦。”
夏虹因为芳子的事情,有些疲惫,很想一个人静静。她知道就算她阻止欧阳和那位司机约会,欧阳也是会去的。她说:“去吧,了解他是一个什么人。别光看人家的大胡子,就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欧阳忧虑的:“我家里希望我找个医生,或者go-vern-ment部门里。这二周我爸正让我姨妈给我物色对象,要我相亲。我和他没有结果的。”
夏虹问:“既知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开始呢?”
欧阳:“我也不知道,那你说我到底去不去呢?”
夏虹激将的:“那不去好了。有什么好去的,暗地里喜欢,多坐他几次车就好了。我想你,你一定是被迷了心窃,见几次面,你就会没有兴趣了。”
欧阳起身,看了看表:“我和他约到六点半,我走了。没什么,就是吃顿饭。一次而已。你说他不会对我有什么其它目的吧?”
夏虹打趣她:“你不就是想他对你有其他目的吗?你呀,典型的叶公好龙。”
欧阳出门时,又回头问了句:“芳子醒了吧?”
夏虹催她,赶紧走吧。谢谢你惦记她,她醒了。
听到欧阳关门的声音,夏虹虽然一天一夜没有睡了,身体很累,很想睡觉,头脑却异常清醒,满脑子都是芳子、赵子非。她盯着房间里的窗户出神,住了这么久,她才发现,原来这个靠近走廊的窗户竟是连玻璃都没有,只刚涂上朱红漆的几根柱子格成一排长方形。
赵子非下班的时侯,又去芳子房间里看了看,芳子背对着门侧躺着,她哥哥正忙着从包里面拿出什么东西,没有注意到他。夏虹什么时侯走了,这丫头一直守着,今天还要上晚班。想到这,他快步赶回宿舍。经过302的时侯,他停住脚步,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看来是不在。他抬头看了看,门上面是一排没有玻璃的窗子,其实自己跳起来就能看见夏虹的床,她的床就在进门的侧边,床上有只米老鼠。很久没去过她的房间了,这段时间连电脑放在她房间里,再不碰,都要成废铁了,真是罪过。自己的创业热情,差点毁在女人手上。
夏虹提前一刻钟就去接了班,反正睡不着,还不如让同事早点回家。同事看到她,欢喜得不行,解放喽。迫不及待的带她去病房交班。今天晚上有五个待产妇,刚才一会儿进来了三个,赶集似的,一窝蜂都来了,我才把检查完,都还没发作,待产的。里面有个二胎的,说肚子有些不规则的痛,你注意一些。
夏虹跟着她后面走着,感觉到一阵眩晕,今天晚饭发呆支了,没有心情吃。如果知道这么忙,就该吃点饭过来的。她强提起精神,跟着她身后,认真听着。交接完后,她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哪个医生晚班。
同事说,阮诗宁。
这三个字让夏虹心里对今晚有了莫名的期待,阮诗宁的晚班,赵子非会不会来呢?这象一支强心剂,让她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
检查完当晚的病人,暂时没有要生产的产妇。二胎的产妇一直在病房和她的丈夫谈笑风生,比起那些刚有动静就惊慌失措的初产妇镇定多了。她回到护士办公室,朝隔壁医生办公室望了望,阮诗宁坐在座位上,她的身边还坐着同赵子非一个宿舍的实习生,她觉得他们眼熟得很。阮诗宁,就是吸引这些年青小伙子的月亮女神。她剪头发了,把她的流海剪得格外齐,这也显得她的脸越发小巧而俏丽。就象一个正在上学的高中生,有些人剪这样的流海显得很土,可是她太清楚自己的优点,她剪这样的流海,就别有一种味道。夏虹心里又酸了一下,自己跟她比什么呢?
她刚坐稳,就发现赵子非正透过护士办公室的玻璃,探头探脑的。他还真灵通,果然来了!他朝她招手,她看了看一起值班的护士,她正在低头在病历本上写东西。
“什么事?”,夏虹站在门口,低声问。
赵子非:“来看看你。”
夏虹心里泛起一股热流,嘴上却说:“今天是阮医生的晚班。”
赵子非高兴的:“真的呀。”
夏虹朝他狠狠瞪了一眼,转身就走。
他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将一块东西放在她的手心,“补补能量,我先去电教室自习去了。我今天就没打算去医生办公室,傻丫头。”
夏虹伸开手心,是一块长方形的巧克力,还带着他热热的体温。
护士办公室穿衣镜中的女孩看起来容光焕发,夏虹站在镜前看自己,没有丝毫疲态,脸蛋红扑扑的象羞红了脸的苹果,和刚接班时的状态判若俩人。她并不想同事发现自己的异样,查完房就端正的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那本怎么也读不完的《护理学》,她不时的看看墙上的挂钟。十点钟了,他还会来吗?
那个二胎的产妇在走廊里踱来踱去,二胎的产妇有些阵痛了,刚检查时,宫口还没有开。她交代产妇,可以在走廊里走走,如果痛得厉害了,尤其是有拉大便的感觉了一定要喊医生。这种描述真是恶俗得很,所有生产过的人都会使用这句话,孩子快要出来时,就和要拉大便的感觉差不多。夏虹交代所有的产妇,无论什么时侯有了这种感觉,不要去厕所,要喊医生。夏虹有个小学同学的妈妈,有一次看见夏虹说,你花了那么多钱读书,还是你好呀,你在城里干什么工作呢?夏虹说,助产士。她硬是没听明白,夏虹就直接点说,接生婆。这下她听懂了,口气中满是惋惜,啧啧,怎么只是当了个接生婆呀,她妈妈觉得夏虹读了那么多书也是在城里做了个接生婆,就觉得自己女儿没有读那么多书,浪费家里那么多钱真是太明智。
现在这个产妇,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出头了,她和丈夫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对于乡下人,夏虹有着天生的好感和同情,病历本上纪录是第二次怀孕,才三十五岁,但是看起来怎么也不象。可是,农村人,三十多岁如五十多岁的沧桑的人比比皆是。象自己的妈妈,起早贪黑的操劳和一直不宽裕的生活,从夏虹懂事起,她就没有年轻过。但是这么一对乡下人,为什么不在村里生了,而要跑到市里面最好也是最贵的医院来生,就有些令人不解。一般这样的年纪,又是二胎,都是请的村里面的接生婆。她看这个产妇,身材枯瘦,虽然精神不错,但是脸色却差,是隐藏在长期田头劳作形成的酱黄色下的隐隐的苍白。她在丈夫的陪同下,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乡下人说话声音都挺大,所以她能听得到他俩的谈话。丈夫问她,痛得狠些了吗?接着,她又听到了阮诗宁细腻的嗓门,她也听得真切,痛了吧?做检查了吗?
夏虹也起身去走廊,她想还是把产妇领到待产室比较安全。这种二胎的经产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二胎,也许是三胎四胎了。她们有时侯生个孩子,就象生个鸡蛋一样快。有一次一个三胎的,一直说不痛不痛,等她叫痛的时侯,推车都没来得及拿,直接生病房的床上了。
阮诗宁旁边站着和赵子非同宿舍的高个实习生,夏虹看了看阮诗宁,昏暗的灯光下,齐刷刷的流海使她看起来真小。她对阮诗宁说:“我带她去待产室吧。”
阮诗宁:“现在就带过去,是不是太早了点,让她再走动走动也行。”
夏虹问产妇:“现在几分钟痛一次了?”
产妇笑:“没数,不怎么痛,一会儿痛,一会儿不痛。”
夏虹:“那就是有宫缩了,我带你去检查吧。”
产妇着急的,嗓门提高了:“不是才检查完吗?又要抠屁股呀?!好痛的!我不去了!”
这声音估计整个病房都听见了,夏虹低头,这话她听到了,她都觉得不好意思。她再抬头时,就迎上了那实习生的眼光。那眼神似曾相识。
夏虹劝产妇:“那好,过会痛得厉害了,一阵一阵的有规律了,一定要叫我,我就在这个办公室里。”
产妇的丈夫接话了:“要得,我们晓得的。”
阮诗宁对实习生说:“孙毅,你没事就先回去吧,时侯也不早了。”
孙毅说:“我再坐会,也许这个产妇就生了。”
阮诗宁:“傻,没有那么快的。”
夏虹心里说,你才傻,别以为你读了博士你就懂,说不定,她二小时之内就生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护士办公室。
孙毅跟着夏虹进来了。他看着夏虹笑,打招呼:“HI!”
夏虹不好意思的笑:“HI!”
孙毅是运动阳光型的,有着北方男孩高高大大的体型和爽爽朗朗的性格。虽然是晚上,她仍可以感觉出他是一个热情四溢的男孩子,他身上已经有了浓烈的男人气息。
孙毅对夏虹说:“等会检查的时侯,能不能叫上我。我也想感受一下肛门检查。”
夏虹为难的:“这,产妇未必会同意的。”
孙毅说:“我是医生。”
夏虹:“可是,你是男人。”
孙毅:“嘿嘿,我还没成为男人呢。”
夏虹停住了嘴,涨红了脸,幸亏护士出去量血压去了。这种对白的意味,怎么这么危险。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她觉得非常不妥。
孙毅看她脸色绯红,一句普通不过的玩笑,让她措手不及。他觉得这个女孩真可爱,其实他从见她那天起,就闯入了他的视野。只是,他不是赵子非。他如果给不了一个女孩未来,他就不会开始。毕业前的劳燕纷飞,就是不计后果的结局,青春如斯,却不是挥霍理由。
今天的产科比较安静,虽然产妇比较多,但是肚子痛起来了的,除了那个二胎,其他都悄无声息。孙毅希望事情能多些,这样自己能够飞速进步,他热爱医学,做一个好的胸外科大夫,是他的梦想。上医学院,是他自己执意要求的。家里希望他能做名外交官,与他的外表不相符的是,他根本不爱与人打交道,尤其是那种带着互相利用性质的谈话。同学们说,象他的外形,他的声音不去读新闻专业是种浪费。但是,他从不认为长相俊朗的人就一定要上电视。就算是这样,在学校他终究还是逃不了主持、播音这样的干系。自己的人缘一直不错,男孩、女孩,一大群的朋友围绕在自己周围,可是谁又知道自己只想在喧哗的闹市找一份可以让人平静的事情。比如,医生,认认真真的做医生就可以。
刚才他、坨子和阮诗姐聊天,阮诗姐果然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漂亮,有资本,却又平易近人。孙毅觉得她长得挺象自己的初恋。那个女孩也是小小的瓜子脸,乍一看让人疼惜得很。大一的时侯,在学校食堂碰见她,个子小小的她端着一个硕大的饭盘去插队,偏偏不巧,就插在自己的前面。后来,知道她其实很霸道,小小的个头,有着无穷的爆发力,总是扯着自己的耳朵囔着,孙猴子,你到底听不听话!分手是他提出来的,因为注定要回北京,而她家虽在本地,却执意要出国。再加上校广播站,美女聚集,她总是扯着自己的耳朵,在广播室里咆哮,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其实他并不讨厌她这样,他有时侯还觉得女孩子就该任性一些,这些都不是理由。
分手的那天,是在大三下学期的某个周末的下雨天,她让他陪她逛街,他不肯,他觉得周末是很好的学习时光,而且傍晚还有一场蓝球。她嘟着嘴巴说,不去拉倒!结果,下了雨,她在球场找到他的时侯,她淋得象个落汤鸡,他也第一次懂得,再小个子的女人身材也能很曼妙,他突然就有一种冲动,身体上的。他紧紧的,抱住了她。他突然想和这个小女孩发展得更深一些。
她哭了,她说别人的男朋友都是陪着她的,一个男人不能够给自己遮风挡雨,有什么用?他知道她是无意识的说出这些话,可是却如一记猛棒把自己击醒了。他抱住她的一刹那,强烈感觉到自己的需要。可是,他能给她什么。接下去,自己抑制不住,要了她的身体?却在二年后,痛不欲生的各奔东西。大学时侯的恋爱,连一场最普通的雨都无法抵挡。他问她,你是不是真要出国?她坚定的说,是,说了多少遍了。
她和自己不是一个班,到现在也许都想不明白,一个深情的拥抱过后就是绝然的分手。她当然不懂,做一个男人,就是责任。过不了几年,她就该深深的理解自己,孙毅想这些的时侯,看着桌面有些入神。
阮诗宁开心的笑:“今天我运气很好哦,平安太平。你们早些回吧!”
坨子敲打着桌面:“喂,猴子,发什么呆呢,我们回去吧!”
孙毅回过神来,对坨子说:“你先回吧,我再呆会,也许二胎的马上就要生了。”
坨子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快,说不定明天早上,我们来上班,都还没生呢。”
看孙毅不理自己,坨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阮诗宁,恍然大悟似的:“噢!那我先撤了!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噢什么,孙毅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鬼。阮诗姐是大众情人,是现在宿舍热聊的对象,尽管阮诗姐长相和她有些神似,他并没有象其他男孩一样,对她充满想象。爱情是种化学反映,接近的物质在不同的环境下反应也不尽然。
二胎的产妇还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孙毅起身,对阮诗宁说:“我去看看那产妇。”
阮诗宁说:“嗯,没事,夏虹守着她呢。”
他到走廊,看到夏虹从护士办公室出来,拿着听诊器。她也看到了他,因为他晚上的那句不正经的话,对他目不斜视。她问产妇:“多久痛一次了。”
产妇:“三四分钟了,不怎么痛。”
夏虹对她丈夫说:“扶她去待产室,检查一下。”
产妇又激动了:“不去。我要上厕所了。”
夏虹:“是要解大便了吗?”
产妇:“是的呀,我先去上厕所。”
说得她就要往自己所在病房走去,夏虹着急的拉住她,并对她丈夫说:“扶住她。我去拉推车。”
孙毅挡着她,在哪里,我去推。
夏虹说:“待产室。”孙毅就朝待产室方向跑去。
产妇说:“我真的只是要上厕所了。我生了几个了,我还不知道。”
夏虹听出问题来了,你生了几个了?你不是说这是第二胎吗?
产妇窘迫的,大声说:“你这个医生,真的是,上厕所也不让我上呀!我憋不住了呀!”
阮诗宁听到声音也跟着出来了,听出原委来了,对夏虹说:“让她去上厕所吧,三四分钟痛一次,还没有,上完了,再去做检查。”
产妇:“还是这个医生好。”
夏虹阻挡道:“那就到待产室上厕所,那里有厕所。”
阮诗宁笑:“夏虹你不要太紧张了,产妇精神放松也是好事。”
夏虹听了她的话,想反驳,却什么也没说。助产士是要服从于医生的,只好跟着产妇进了病房,在厕所外面等着。阮诗宁摇头,笑笑回了医生办公室。
产妇进了病房阳台上的厕所,夏虹看了看表,二分钟过去了。她敲门,别蹲久了。
孙毅已经将推车停放在走廊里,也进了病房。
孙毅:“夏虹,推车放走廊了,情况怎么样?”
夏虹正要说话,听到厕所里面一声尖叫:“医生,流水了,肠子出来了!”
夏虹和孙毅冲到了病房厕所门外,夏虹叫住他:“你赶紧推车进来,估计是脐带脱垂了!”
夏虹和孙毅将她抱上推车,产妇连裤子都没有穿上,裤子上全是湿的,一截类似脐带的东西掉了出来。她丈夫象吓傻了样,不知所措。
夏虹推着车,往产房跑去,对着医生办公室叫着:“阮医生,阮诗宁快来产房,产妇要生了!”
等赵子非跑着进产科的时侯,写着“产房”两字的红色木门砰的一下关上了。他站在门外,看到阮诗宁从医生办公室跑了出来。她经过了他的身边,看到了他,象不认识他一样,什么也没来及说,就进了产房。
但是,赵子非还是发现了她的不一样,她剪头发了。
等赵子非看着夏虹从产房里面出来的时侯,已经凌晨二点多了。她的白大褂浸满了红色的鲜血、黄色的污渍,脸上透露出深深的疲惫,眼眶在灯光的映照下,黑黑的一圈。她看了赵子非一眼,他怎么还呆在这儿。
赵子非笑着说:“我一直站在这儿等你呢。”
夏虹心里一阵甜蜜的慌乱,她赶紧拉着他的胳膊走到离产房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走廊,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呀?”
赵子非:“等你,送你回宿舍。”
赵子非的声音有些哑,在黑暗里显得很是暖昧不清。赵子非手中还拿着几个从夜市买回来的茶鸡蛋,还热乎着。他想她可能没吃晚饭,他把鸡蛋塞到夏虹手中说:“你饿了吧?”夏虹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她心里面暖烘烘的。她探出头看了看产房方向,看到阮诗宁、孙毅等人都从产房出来了。那个产妇,生了六胎伴有肺结核,生产后就并发了死亡率极高的DIC,好在有阮院长的亲自坐阵,所有的人员都来得非常及时,她竟然从鬼门关回来了。
赵子非和夏虹看到他们陆续出来,自觉的噤声。看着他们朝着医生办公室方向走得差不多的时侯,夏虹跟赵子非说:“鸡蛋你先拿着,我过会吃。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更衣室换衣服,然后来这找你。”
赵子非知道夏虹是不想让科室里的人知道,有一个实习生等她等到后半夜。赵子非说:“好。”
夏虹朝着赵子非笑了笑,相互都默认了这种亲密。
更衣室其实就是护士办公室里面的一小间房,她将一身血腥的工作服脱下,身上的裙子也沾满了产妇留下的污渍,她边拍打着这些印迹,边琢磨是否还洗得掉,人也从更衣室走进护士办公室,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孙毅站在门口问了她一句:“夏虹,要不要一起走?”
夏虹慌乱的停顿了一下:“不用了,我就在值班室眯会算了,太困了,天亮了再回。”
孙毅犹疑地看了看夏虹,她的身上明显的污迹,她就这样睡觉吗?是不是和自己一起回去,她有所顾忌?
他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
夏虹:“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想跑了……”
孙毅:“走吧,你回宿舍睡,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
夏虹抬头看了看自己,今天自己穿了件修身的格子裙,齐膝,领口还有些低。他竟然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不觉有些恼火,对他说:“你自己回去吧,不要管我。”
孙毅感觉到了她的语气冷淡,不好再勉强下去:“那行,我先走了。”
他很想说,穿了湿衣服,当心感冒。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在那个过道里,赵子非蹑着脚踱来踱去。他发现这个过道,其实就是一个走廊,一排窗户外是路灯下的假山,突兀而清晰,他感觉到阵阵凉意,才意识到这已经是夏天的尾巴了。因为夏虹的下班,他没有了倦意,心中跃跃欲试。今天要不要趁着这夜色深沉,牵她的手呢。
正想着,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从这边走来。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他高兴地说:“你终于来了呀。”
那脚步声在和他面对面相视时,停住了,走廊里只有远处一盏灯照得暗暗的。但是他们彼此还是看清了,她不是夏虹,是阮诗宁。
他为了掩饰不安,叫了声:“阮师姐。”
阮诗宁更吃惊,今天晚上她很挫败。她从小到大都是优越的,但是今天却一个小小的助产士都不如!她在夏虹面前,一点医生的优越感没有,不是不可以没有,是今晚没有资格拥有。自己面对产妇大出血时的惊慌失措,当着自己父亲和医生的面,自己的唯唯诺诺,平时的骄傲和优雅呢,自己只是院长爸爸翅膀下的一只小鸟,如果自己的爸爸不是院长,不是他亲自坐阵,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多么危险,差点就与医疗事故挂上边,自己才刚刚开始医生生涯,真是如履薄冰!自己应该感谢夏虹,但是自己却更多的是一种恼火和挫败。
她的脸上是有泪痕的,她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清醒一下,告诉自己一定要吸取今天的教训。躲是来不及了,她迅速的擦了一把眼泪,朝赵子非走了过去。
她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偷东西?”
她的眼泪和她的小动作,赵子非全看到了。他假装轻松的:“偷东西?你看我象偷东西的吗?”
阮诗宁说:“那不偷东西,藏在这儿干嘛?”
赵子非辩解:“这儿有什么好偷的,偷人还差不多?”
阮诗宁大惊:“偷人?!”
赵子非自觉失言,这话是怎么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呀。他赶紧补救:“非也,我在等人。”
阮诗宁其实早感觉这个赵子非是喜欢自己的。她故意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你等谁呀?”
赵子非虽然只是产房门口中,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但是,他从阮诗宁的眼泪痕迹晨,还是看出了些端倪。他安慰地说:“谁也没等,就等你。”
阮诗宁说:“不符合逻辑,我值班,你等我干什么?”
赵子非说:“今天在电教室看书看晚了,知道你值夜班,就过来看看。刚好,还热闹得很,就索性留下来看到底怎么样。”
阮诗宁听他提到今晚的事,觉得没面子的很,想他也不知道内幕。就轻描淡写的说:“哦,没事,抢救病人的事,哪个科室都有。你现在到的肿瘤科,更是。”
赵子非经过刚才的谈话,又觉得她现在象变了一个人,和自己距离一下子近了。黑夜能让女人变得脆弱。她身上的骄傲没有了,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
深夜,和一个对自己怀有好感的实习生这样说话。如果再进行下去,是不是代表自己接受他的示好?
阮诗宁对赵子非说:“刚才太累了,清醒一下,我去睡了。你也回去吧。”
赵子非想夏虹也快来了,就说:“好!”
他想自己到产科外面去等她,不知道夏虹知不知道呢。走的时侯,他从里面拿出二个鸡蛋,伸到阮诗宁面前。
吃二个鸡蛋,补补能量,小丫头。
夏虹从产科跑出来的时侯,她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哭,为这种人有什么可以哭的。他就象大观园的贾宝玉,看见姐姐,哪还记得妹妹了。他其实一直在等阮诗宁,骨子底里面象狐狸精一样风情的阮姐姐。她在心里恨恨骂着的时侯,其实眼泪已经流出来了,深刻的自卑就象初秋的凉风,突然而起。
她一溜烟的跑下楼,除了门口保卫处穿着厚重军装的门卫,什么人也没有。回医院宿舍楼,要穿过医院旁边的小巷,或者通过设备科一条黑黑的通往医院旁门的过道,直接到医院天桥,再到宿舍。她是不敢过小巷的,也不敢走过设备科那段灯光惨淡的通道。那灯光其实蛮亮,说它惨淡,是因为它点得太亮,惨白的,更骇人。平时,她确实就是睡在医院值班室里睡到天亮,然后再回宿舍,她也担心深夜回家,会影响欧阳休息。今天晚上,自己衣服全弄脏了,不回去换肯定不行。她把这一肚气都算在赵子非上。以后还让我理你,我再理了你,我就是自己不要脸,我自践尊严。
趁着这股怒气,她就冲到了那个过道前,一股冷嗖嗖的风穿过,阴森得可怕。她头皮一阵发麻,环顾四周。发现过道里竟站着一个人,正朝自己看着,她止住脚步,心提到了嗓子口。大晚上的,是人是鬼呀?那人说话了:“嘿,你不是晚上睡值班室的吗?”
她一听这声音,几分熟悉,竟是孙毅。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几步朝他跑过去,现在看到他真亲切,声音也就亲切了下来。她说:“你站在这儿吓人呀?”
孙毅说:“知道你会回家,在这儿等着呢。”
夏虹说:“如果我不回家呢?”
孙毅朝她看了看,她比自己整整矮了一个头:“我会算命。我知道你一定会经过此地。”
夏虹好奇的:“为什么?”
孙毅神秘的说:“因为此地阴风四处,必有妖人出没。”
夏虹听他这样说,全身鸡皮疙瘩都泛了出来。她嗔怪道:“哎呀!不要再说了!”
孙毅爽朗地笑了起来。
俩人边说着就到了天桥上。桥底下还有稀松不多的汽车驰骋而过。俩人有一段时间沉默。夏虹回过头看,后面什么人影也没有。赵子非知道自己回宿舍了吗?刚冒出这个念头,她又骂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心软的,他们正在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呢。想到这,她问孙毅:“说真的,你真的在那里等我呀?”
孙毅用那好听的京腔说:“你真以为我在装神弄鬼?我想你衣服脏了,肯定是要回去换的。”
夏虹:“我就不换。”
孙毅:“哟,看不出象这样干净的女孩,实际上这么脏。”
夏虹:“谁脏了?”
孙毅:“你说,谁承认了。”
夏虹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也笑了。对他之前的坏印象一扫全无,他有着好听的嗓音,虽然有些油嘴滑舌,但是他今天协助抢救病人的表现很沉稳。所谓人不可貌相,有些人外表斯文老实,结果呢?
俩人相伴着就来到夏虹门口,俩人互道再见。夏虹将钥匙轻轻插入,进门。借着走廊上的灯光,她扫了一眼欧阳的床,床上的被子四平八稳地堆在床上,欧阳约会竟然没有回来!她第一次和男人约会,竟然没有回宿舍。她住在哪里去了,难道约了会去她姨妈家去了?天呢,这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事。她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欧阳没回,那自己洗澡再睡更好。夏虹在走廊上提了满满一桶水,将“热得快”插入桶中,她现在觉得头有重了,一个晚上紧张的情绪现在得到了释放,倦意上来了。
等水稍微有点温度,她就急不可待的拉上帘子。正洗着,门口有脚步声,接着低低地敲门声,很轻。欧阳回来了?可是她有钥匙呀。她赶紧把放在椅上的衣服胡乱盖着胸口,蹿到门口,压低声音问:“谁呀?”
“我。”
夏虹听出来了,是赵子非的声音。她没好气的说:“这么晚了,睡了。”
赵子非:“你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夏虹:“我睡了,明天再说吧。”
赵子非:“不行。”
夏虹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身子,把睡裙套在身上。她也不想深更半夜的,她和他的对话吵得大家都睡不好觉。她拢了拢头发,将门打开,对他说:“那你进来吧。”
她将门关上,站在门后,没好气的说:“说吧,什么事?”
赵子非进门就说:“你干嘛不等我?害得我在那里傻等,你是什么意思,你和孙毅一起回来的吧……”
他看到她穿了件小小的睡裙,头发挽起来了,松松的,发稍还在往下面滴水,滴在脖子和胸前湿了一串……现在的夏虹真象一个女人,全身上下都是**。他心跳加速起来,夏虹没有等他,就独自和孙毅回宿舍,现在都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他的蠢蠢欲动,他好想紧紧抱住她。
夏虹自顾生气,并没有意识到他情绪的变化。她生气的说:“你干嘛说等我,你明明就是等你的阮师姐,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流氓……”
正说着,赵子非一把抱住了她,他感觉到她温软的身体娇娇小小的。夏虹没有再说话,她只听到赵子非说:“对,我就是流氓。”
接着,夏虹就没有再说出话来。因为,她设想了无数次的初吻,就在现在,没有了。
夏虹走到芳子病房门口的时侯,赵子非端着治疗盘和达医生正从里面出来,四目相对,他镜片后面那双有着长睫毛的眼睛弯了弯,充满着调侃。夏虹脸一阵发烫,有种羞涩而觉得可耻的情绪在胸腔里面横冲直闯。这个夺去了自己初吻的男生,说喜欢自己。可是自己,该怎么办?喜欢之后,接着呢?
芳子平躺在病床上,看见夏虹,勉强笑了笑:“你来了。”
夏虹:“是啊,感觉怎么样?”
芳子:“刚抽完腹水,肚子胀得象只癞哈膜样。一抽完就好了。”
夏虹竟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词语,她转移话题:“你说欧阳吧,胆子真大,约会约到昨晚一晚都没回。别不是被那个司机诱拐了。”
芳子果然来了精神:“真的呀?”
夏虹:“嗯,我睡到十点多才醒,一直到我来这儿之前,都没见到她。”
芳子:“她还真爱上了……真羡慕她……”
要在平时,夏虹也许会迫不及待讲出昨晚的故事,她对芳子,一向是毫不保留的,可是,现在,她不想刺激芳子。
芳子眼睛突然散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她拉着夏虹的手,紧紧的。夏虹感觉到了这股力量,她的手指已是非常纤细骨感,现在却紧紧拉着自己,十指相扣。
芳子坚定地说:“虹,我有一个愿望。我一定要去实现它。”
夏虹被她感染了:“说吧,什么样的愿望,我都和你一起去实现。”
芳子:“我想去北京!我要在有生之年去北京!”
夏虹:“好!什么时侯去?去找胡军吗?”
芳子:“我想去北京,见见tian~an-door。小学时侯我们就学过呀,tian~an-door,太阳升……”
芳子轻轻哼唱着那首童谣,如同梦呓一般。
夏虹:“好!我们去!”
芳子:“我们明天就去吧!再晚我怕来不及了!虹,不去,我真的……”
夏虹不知道芳子想去北京的愿望这样迫不及待,自己真敢带着这样状态的她去自己也从来没有去过的北京吗?她也不想芳子失望,一种莫名的冲动使她和芳子一样,对那片陌生而熟悉的字眼充满渴望。
夏虹看着芳子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深凹进去,却依然清澈。她对芳子说:“我们一定能去北京的,我们总能去的。我们一起去!”
芳子:“夏虹,我求你了。你带着我逃跑吧!不要问达医生,不要告诉任何人,就我们俩去北京,就这一次,好不好?我没生病的时侯,我想过专业八级,我想好好谈场恋爱,我想在乡村做名英语老师,叫我们乡那些孩子最纯正的英语发音……我有很多希望,我觉得这些希望就在以后的某一天,逐渐实现。我一天比一天虚弱,我的信念还能支撑着我,我一定还可以去做,再拖下去,我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夏虹泪眼模糊,她扑在病床上,搂着芳子瘦骨嶙峋的肩膀:“芳子……”
芳子也紧紧搂着她说:“虹,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我就突然这样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无时无刻不在感觉,死神,他就在我身边,哪天,他就带走我了……”
夏虹:“我知道的,你是最好的,最坚强的,我们继续努力,谁也抢不走你的。”
芳子:“虹,我好想谈场恋爱,拥抱我喜欢的男孩。我好想上天班,把赚的钱交给我妈,哪怕就只有一天……”
夏虹泣不成声,芳子今天异常的柔弱,但是,这才是最真实的她,这才是我们这个年纪才该有的软弱和恐惧。这就是无法逾越的生死!谁不惧怕死亡,谁能在死亡面前平静如水,虽然死亡是人类必然的结局,可是在接近它的时侯,谁都会极度的恐慌,无数次恐慌过后,最后才会无可奈何的接受。而这种恐慌的过程,芳子一个人承担了,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在骗她,而且还自以为聪明的认为她从来不知道!我一定要陪她去北京!无论这有多么的荒谬!
夏虹从芳子那里出来,从医生办公室叫出了赵子非。
赵子非温柔地看着夏虹:“你不准备把我咬死了?”
他笑的是夏虹,夏虹昨天被强吻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这个流氓,我要把你咬死!他告诉夏虹,昨晚他真是去等她,和阮诗宁一点关系没有。他喜欢的是夏虹,至于夏虹听到了那些话,全是因为他知道阮诗宁昨天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不想雪上加霜的缘故。夏虹把他赶出了宿舍,瞧她现在又主动叫自己,看来是没有生气了。
夏虹作势要打他:“呸,臭流氓。我跟你说正事。”
赵子非:“嗯?做我女朋友?”
夏虹:“你!我是想问你,芳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如果带她去外地,是不是随时有昏迷的可能。”
赵子非:“是的。怎么突然这样问,她现在癌细胞扩散到了全身,随时都有可能……你知道的,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们。”
夏虹:“可是,我想带她去北京。就在这几天!”
赵子非:“啊?!你疯了吗?”
夏虹激动的:“现在这种情况,你说理性有什么用?理性一文不值,它就是,无论怎么努力,结果都是这样,结果已经这样了!”
赵子非:“你就没想过,她要是死在路上了怎么办,我是说,万一。不对,夏虹,你知道它不是万一,它就是百分之百!”
夏虹一反常态的大声说:“你胡说!”
她的眼泪又奔腾了出来。赵子非想如果不是在医院走廊,他一定要紧紧抱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子。他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欧阳回宿舍的时侯已经是到吃晚饭的时侯了,从楼上飘来的菜的香味,象条小虫子样钻入鼻孔,谁家正在做大蒜炒肉呢?
她刚进宿舍,关上门,就听到夏虹的声音在门口跟谁在道别:“我明天一早就去火车站订票了。”
“你真想好了,你还真是一个疯丫头啊!”,耳熟的声音,充满亲呢。欧阳想起这是那个眼镜男的声音。
夏虹说着:“我就疯,真疯的时侯你还没看到呢。”
她开门,看到了欧阳,惊讶地说:“欧阳,你舍得回来啦!”,边对外面的赵子非使了使眼色,赵子非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头,笑着回宿舍。
夏虹不好意思的朝宿舍里面看,欧阳却笑吟吟地将这亲热的一幕尽收眼底。
夏虹:“你昨晚干嘛去了?没有做什么坏事吧?”
欧阳打趣的说:“我才走一天,你们进展蛮快呀。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做坏事呀?”
夏虹:“我没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也没有你这样严重。你老实交待,和那个司机晚上干嘛了,你不会一个晚上都和他在一起吧!”
欧阳说:“是啊。整晚都和他在一起。”
欧阳的直认不讳让夏虹大吃一惊,在她脑海中,欧阳这种女孩虽然有些泼辣,但是也不可能见一次面就和陌生男人一起过夜。她以为昨晚是欧阳住在她市区的姨妈家去了,一个晚上她都和他在一起,孤男寡女,夏虹想都不敢想,她被吓住了。
夏虹坐在床上,欧阳也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看着夏虹,脸色绯红。她说:“夏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夏虹:“嗯。什么秘密?”
欧阳:“他昨天吻我了。”
一种“同病相怜”的笑容挂在夏虹脸上,她的脸上也洋溢着红苹果样的光泽,虽然有着即将失去知己的痛楚,甜蜜而新奇的爱情却从天而降,她的心充盈着各种感觉,充实,不再单纯。正是青春朦动的年龄,这一切美好,而又充满着小小的罪恶,一种从此与白纸样纯净彻底告别的失落,还有着对男女肌肤之亲充满好奇的羞涩。
欧阳觉察到了夏虹的表情,她开心的说:“哈,你也献出初吻了吗?和那个眼镜男?!”
夏虹笑而不答。
欧阳兴奋的说:“噢,我们都谈恋爱了,我们同一个晚上没有了我们的初吻!”
夏虹:“你小声点呀!”
夏虹很想问欧阳,一个晚上她和那个司机,难道就是亲了嘴,她和他是怎么睡的呢?难道去开了宾馆吗?她到底没有问出口,这种事,自己问不出口,虽然她很想知道。
夏虹坐在书桌旁将电脑打开,动作熟练。电脑上屏幕上逐渐显示出WINDOWS98的字眼,最后的画面是一片绿色的草地,虽然是静态的,却充满了无限生机。欧阳好奇地凑过去:“哟,你现在很象专家了呀!我都不知道怎么开的呢。”
夏虹说:“我是三天打鱼,二天散网,在那电脑班,也就学会了开机。”
欧阳说:“已经很了不起了,夏虹,你真爱学习,我就没有你这股劲。再说我们做护士,学这东西有什么用。”
夏虹打开WORD,在电脑上打字,五笔字型输入法,虽然还很慢,但是她坚持不去看键盘,直视着电脑屏幕,慢慢摸索。对欧阳说:“我的职业,是爸妈给我选的,其实不是我喜欢的。我不知道学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是我觉得它总有一天会有用的。”
欧阳看着夏虹说:“我现在有种感觉,夏虹,你绝对不会甘于做个小护士,其实你是一个心很大的女人。或许,你以后会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夏虹朝欧阳看了看:“以后,我还真没有想过。我只是不想每天虚度,如果哪天没有进步,对于我而言,就是一种罪恶。”
欧阳看着夏虹,自己好歹也是大学生,在一班中专生组成的护士队伍里也曾洋洋得意,可现在第一次对一个女孩由衷地充满敬佩,夏虹和医院的小护士不一样,和自己也不一样。
夏虹上课的电脑班,就在医院附近。夏虹上的是晚上七点半开课,九点半结束的那种,除去几个晚夜班无法参加,夏虹基本没有落过课。电脑班设在三楼,楼下挂着某某研究所的牌子。那个时侯的电脑班还不似现在这样普及,虽然不是正规的学校,只是私人组建的培训班,上课的学生却非常多。
就在刚才,赵子非约夏虹去市里面的南湖广场去散步。南湖广场是这个市的形象工程,离医院约有六里地,一大片保护得非常好的草地,象绿色的地毯。广场四面环湖,绿化做得非常好,各种品种的绿树环绕着河堤,供人休息的坐椅就在这绿荫凉风中伴湖坐落。广场中央有一个在国内都非常闻名的音乐喷池,实在是约会的最佳去处。所以那里又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情人湖。
夏虹婉拒了赵子非,学习在目前来说,比恋爱更重要。而且,自己和赵子非的关系,转变太冒失。一个吻,让她觉得一切开始不同,她害怕这二十年来从来不曾出现在的感觉,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有开始隐约呈现的现实:赵子非的过去,赵子非不是本地的,毕业后能分到这个医院吗……她不想一场恋爱,只是青春的一场游戏。恋爱,对女孩子而言,是最应该认真对待的一件事。
今晚,她和平常一样,提前十分钟准备上楼上课。刚准备迈腿上台阶,一个人急匆匆地下楼,差点与夏虹撞个满怀,俩人惊魂未定,看清楚了对方,都很惊讶,同时问:“是你!你在这儿干嘛呢?”
从学校楼上下来的人,是孙毅。
他干嘛去了?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突然没有了他的消息?不知道夏虹买到了票了没有?
芳子想去北京的心是如此真切,她恨不得插一双翅膀飞到遥远的北方,哪怕只是看看那个城市,只是见见他也好。这二周,军突然没有了任何音讯,没有任何预兆的人间蒸发了。那天给他在公用电话打了一个传呼,等了一个小时也没有见他回音。芳子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深深的自卑。他是嫌弃自己了吗?自己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资格要求爱情。她左思右想,觉得胡军虽然不是文化人,却是很仗义的,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吗?
胡军,和芳子一个乡镇,读同一所中学,在同一个班。芳子成绩前十,胡军则穿着牛仔裤,将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以那个年纪乍眼的早熟,吊儿浪当的混着初中生涯,俩人是不同类型的人。今年过年的时侯,俩人在初中同学的聚会上碰面,都感叹着对方的变化。胡军就坐在芳子旁边,因为俩人都没有朋友,有好事者打趣他俩,纯粹是为了活跃气氛,却拔开了芳子的心扉。那天胡军跑遍了乡村小镇,没有买到鲜花,只好买了一束塑料的玫瑰花,在同学的哄笑中单腿献给了芳子,芳子收到了生命中第一朵玫瑰花。
直到那时,大家都觉得是娱乐,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俩个人会发生什么故事。却不知那次之后,俩人一直联系到现在。芳子生病前,宿舍里面装有201卡电话,每个周末都是芳子甜蜜的热线时间。因为他,芳子多么期盼快点毕业,去北京去找他。虽然关于他的传闻,甚至有人说,他在外面搞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可是芳子相信自己的感觉。胡军是个仗义的人,他是个江湖人,恰恰有着同龄男孩不具备的真诚。芳子喜欢写信的感觉,她跟胡军说,我们写信吧!胡军为难的说,我的信很难看啊!他说得没错,他的字写得很难看,爬在白纸上就象一个个丑陋的蝌蚪。但是,看到芳子期盼的眼神,他同意了,每周一封。芳子知道他根本就不爱写信。那些信,一定是他绞尽脑汁完成的,他的言语夸张,那些热血沸腾的词语不象是自己写的。这些都没有什么,重要的是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答应给她写信,就真是每周一封。虽然他一身的缺点,但是芳子欣赏这样的男人,喜欢他身上的江湖味。就算他真有什么,芳子坚信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温柔去拯救他。现在,没有机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见他一面,亲口告诉他,她喜欢他。这辈子来不及爱,喜欢一场也是残酷命运对自己的遗漏的大方。
火车站广场,夏虹拿着手中的火车票,仔细的看了看。没错,北京西!票是三天后的,夏虹已经向护士长调了班。她的心中充满忐忑和期盼。这么做,真是很疯狂吧!夏虹想,无论怎样,票是一定要买到的,现在就拿给芳子看,告诉她,自己没有骗她,一定会陪着她在今生完成这个愿望。赵子非竟然说,要请假陪着自己一起去,他似乎已经把自己当着他的女朋友了,真爱多管闲事!
还有那个孙毅,那么深藏不露。昨晚她碰到他后才从欧阳嘴里知道,他已经是全院小护士口中的风云人物了,但是大家都仅限于“远观”。因为京城来的,是怎么也不会留在这个二级城市的医院的。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子。成绩好、主持好、还爱好摄影、吉他,首都来的男孩,本来就带着一股子京都的气质和优越,难得的是他虽然性格开朗,让人很容易亲近。他去电脑班,是想看看那里的PHOTOSHOP软件课程,他说他想用那软件去修改自己心爱的照片。但是,他放弃了,他准备自学,他劝夏虹也不要去上课了。
夏虹反问,不上课,我怎么学得会。
孙毅问夏虹,你学电脑干嘛呢?
夏虹说,不知道,就是想学,总会有用的。
孙毅用一贯的轻松说,电脑这东西吧,不是学问,它只是一个熟能生巧的技能。就象一个玩具,每一个按扭都点,点的次数多了就会了。
夏虹想,真有这么轻松吗?可是自己哪来的电脑,却让自己这样折腾?瞧他说话的轻松劲,好象自己很懂一样,看样子孙毅也是高手,他和赵子非到底谁厉害呢?
应该是赵子非比较厉害吧,毕竟他是电脑协会的会长啊!赵子非还不知道自己在上电脑课呢,当有一天,自己熟练地操作着他放在我宿舍的电脑,他会不会大吃一惊呢。想到这儿,她就充满了学习的动力,自己要好好努力,为了他的刮目相看,一定不能输给别人!
别人是谁,夏虹就是不明白自己潜意识里,为什么总要和阮诗宁比呢。
夏虹休息了二天,再见到阮诗宁,明显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以前那个对谁都温柔可亲的女孩,突然对她居高临下了起来。去医生办公室拿病历时,她朝阮诗宁打招呼,阮医生。
她看都没有看夏虹,唔了一声,几乎是从抿着的嘴里吹出的声音,轻飘飘的。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夏虹敏感的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那天晚上,产妇嚷着要上厕所的细节,她对谁都只字未提。她以为经历那晚后,她和阮诗宁的关系会比普通的同事关系亲近一些,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那天晚上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呀!夏虹想,不理就不理,我只管做好我自己的事情,不卑不亢。别人都附和你,我偏不。想到这儿,夏虹面无表情的收拾好病历离开。
夏虹刚一离开,阮诗宁的心里象倒下了五味瓶,夏虹,看起来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却那么复杂。产妇死里逃生,请人写了一副巨大的感谢信挂在医院门口,感谢夏医生,那天晚上参与抢救的那么多人,为什么就只感谢夏医生?她是医生吗?这也就算了,当着那么人的面,对着自己指手划脚。尤其是还有自己的师弟在场,自己一直是他们的偶像,传出去了,叫他们怎么看我?现在,还装着那样心无城府的给自己打招呼,虽然那晚的有些场景,她守口如瓶。可是,谁知道她背地里面会乱说什么,这比当面说更让人可怕!小小年纪,却能有着那种沉着,说明她绝不简单。而且,医院病房门口就悬挂着她的笑脸,全院那么多护士,为什么是她,不是别人呢。阮诗宁乱七八糟的想着,一方面又笑自己,夏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助产士,中专学校里面出来的女孩子,她再优秀也抢不过自己的光芒。
中午的时侯,夏虹将火车票交给了芳子。芳子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千真万确是去北京的火车票。她终于可以去北京了!想到这,身上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夏虹则盯着芳子露在被子外,举着火车票的手,那双手完全没有血色,十根手指骨关节凸现,几个月前还关节圆润的双手,被戏称为肉包子的双手,象就被人施人魔法,变得了一副骨架。赵子非告诉夏虹,芳子治疗费又快欠下一万,再不交钱,达医生已经要他劝芳子转院或者回家吃点中药,看伟 大的中医能否创造奇迹,回家吃中药,那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换一种说法,就是回家慢慢等死。
戒一最近除了照顾芳子,还在到处打零工,结实的小伙子,象被褪了一层皮,满腹心事地坐在病床边,看着她们俩。一个兴奋不已,一个故作轻松。想到妹妹已经病入膏肓,而家里已经再也筹不出治疗费。达医生已经找自己谈过几次话,芳子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再怎么样积极的冶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不过是抽腹水、输液来维持不知道何时就会中断的生命。这个一直活泼乐观,叫了自己二十几年哥哥的女孩,不知道哪天就没有了。再也没有人叫自己猪八戒,叫自己一休哥,他恨不得替妹妹去生病,花朵般娇嫩的妹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天天变了样。夏虹要带她去北京,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决定,也许在路上……,可是夏虹说得也对,现在对于芳子,成全她的愿望,远比一天一天在病床上倒计时更有意义。大后天,芳子就出院了,她可以再也不用来了。
今天欧阳又上晚班,医院里规定五年工龄以下的护士一个月必须保证十个晚夜班。晚夜班如此频繁,引来护士们一片叫苦声,夏虹也深深厌恶凌晨二点起床接班,在本该熟睡的时刻,精神高度紧张的工作,连眼都不敢合。现在,她又有些感谢这些晚上,让她有了和赵子非在宿舍单独相处的机会。这小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电脑,晚上过来要好好教教她,夏虹到底没有招架住爱情汹涌来袭。她决定今晚翘课,让赵子非教她。孙毅不也说过吗?电脑嘛,多玩多动就会了。
赵子非看着夏虹不算陌生地操作着电脑,竟然还是盲打。短短时日,她进步如此神速。夏虹很满意他的惊讶,自己那么努力,很大的动力,不就是在幻想着这个场面吗?现在她正从剪贴板内挑出一支玫瑰花,在下面敲字:赵子非,你是一个无赖!
他笑了,这丫头,总是用无赖、流氓来形容自己,他不由自主的从背后将她的肩膀搂住,头靠在她的头顶。夏虹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还有胸膛,第一次这样真切,这么安静的被异性抱住。她不知所措,安静的呆了一会,觉得不适应,心跳得象鼓一样,她挣扎着:“喂,你不是教我电脑的吗?难道就是来耍流氓的吗?”
果然又是这二个字。如果自己不耍流氓,是不是枉对了这二个可爱的字眼。赵子非将她抱得更紧了!将头埋在她的脖子后呢喃的说:“傻丫头,你知道什么是耍流氓,我现在就耍给你看……”
夏虹挣扎着站起来,赵子非和她面对面对视着,她面色绯红,眼睛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他听到她说,赵子非,我们去南湖广场走走吧!
夏虹想,单独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真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当你对他一再的“胡作非为”毫无抵抗力的时侯。女孩的初恋,常常就是在这样“侵略”下悄然开始。
每一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初恋,都会有一些场景深刻铭记。当它们出现的时侯,那些以为早已经随岁月风化的影像,就会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原来,自己从来不曾忘记。夏虹总是记起晚夏的风,温和而清凉,空气中有着夏天最后的温暖味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夏虹行走在每一个城市,每当有这种风拂动着她的长发,空气中弥漫着曾经熟识的味道,她都会想起那个时侯的赵子非。自己是什么时侯爱上他的呢?很多年后,她回想起他,仍是那个镜头。她想自己爱上他,其实就是在那一刻。
那天晚上,一场适时的阵雨去除了夏天的燥热,空气变得清新适宜。夏虹和赵子非走出宿舍楼,这真是一个适宜散步的夜晚。赵子非看看天,对夏虹说:“你看,星星都出来了。”
夏虹抬头,果然天空中散落着点点星光,天空干净得就象一面绸缎。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抓着了自己的手,他总是无孔不入。但是,这还在医院的家属区范围,她着急的甩开。赵子非也没有强求,只望着她一脸坏笑。
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到了南湖广场,六七里路不经意就走到了。俩人都有同感,其实南湖广场也不远啊,有六七里路吗?雨后的南湖广场,空气沁人心脾,一眼望去,路灯下三三俩俩散步的情侣,虽然在夜幕中却依然清晰可人的绿地。还有在微风中如面明镜似的南湖,在灯光下泛着多彩光芒的音乐喷柱,这一切是多么美丽而平静呀。下意识的,赵子非又上前握住了夏虹的小手。夏虹挣脱了一下,他抓得更紧。于是,那双手就躺在了他的手心里,温热,有着淡淡的汗渍。
有一个卖花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小男孩七八岁的模样,他跟在他俩身后,大声说:“哥哥,姐姐这么漂亮,给姐姐买支花吧!”
夏虹看了看小男孩怀中的玫瑰花,一朵一朵用塑料花纸包着,被小孩抱在胸前。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也不想让赵子非破费,对小孩说:“小朋友,我不要。你去别处看看吧!”
小男孩不肯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子非。赵子非上前,拿起一朵玫瑰花看了看,又交给小男孩说:“**,我不要了,今天哥哥没带钱。”
听到这话,夏虹心里有些失望,她还是想要束玫瑰花的。但是,赵子非已经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
小男孩紧紧跟着,他还真有懈而不舍的精神。赵子非挨着夏虹耳朵说:“他的花起码有几天了,都蔫了,我要送你玫瑰花,就一定是最好的那种。”
夏虹笑,一扫刚才的不快,心里很甜蜜。小男孩还紧紧跟着,推销着:“哥哥,哥哥,你就买一支嘛。”
夏虹问:“怎么办?小家伙粘着我们了。”
赵子非笑:“那就让他跟着,看他能跟多远。”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那个跟屁虫,对他说:“你不要跟着了,跟着也不买。”
小家伙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俩,可能真是觉得无望,犹豫了一下,掉头离开。
赵子非看他离开,对夏虹说:“哈,跟屁虫终于走了。”
赵子非看着小孩的背影笑着,突然,他又叫住了那小孩:“嗨,卖花的小家伙,你过来,我买你的花。”
夏虹不解的看着赵子非,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看着赵子非从小孩手里花了五元钱买了一支花。小家伙开开心心的收过钱,连声道谢。
赵子非把花交给夏虹说:“不好意思了,每一次给你买花,本来是想给你更漂亮一些的。”
夏虹接过花说:“你不是不买的吗?再说,也没有必要买啊,浪费钱。”
赵子非说:“你没发现刚才那小孩踩在水泥砖上了,溅了他一裤腿的泥水,他穿的还是一双解放鞋。那么小的孩子穿那么大的解放鞋……”
夏虹听了,心里一阵潮热。脚下的有些水泥砖确实松动了,稍不留心就会踩着那些松动的,溅起一滩泥水。她从侧面看赵子非,灯光下他的瘦削,轮廊分明。他一扭头看她,眼神中充满笑意的温柔。一阵风吹过,吹在了她的身上,也吹到了她的心里,她从那一刻,确定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那天晚上,她和他牵着手从南湖走回,六七里路,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这一路,夏虹允许赵子非牵着自己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夏虹总是会泛起一种遗憾,是那种因为自己幸福而觉得不安的遗憾,如果芳子好好的,如果她也和自己一起正常的恋爱,该有多么好。
芳子的出院通知书已经下达了。赵子非拿着出院通知单到芳子病房。通知单上需要家属签字,他叫出戒一,示意他去医生办公室。赵子非笑着同芳子打招呼,芳子也礼貌地朝他笑,虽然疾病把她折腾得变了形,但她的大眼睛的真诚丝毫未减。
赵子非跟戒一说:“芳子这种情况,住在医院里面还是最放心的。你真打算让夏虹带她去北京吗?如果没有医生陪同,后果不堪设想。你陪着去吗?”
戒一神情沉重的说:“她不让我去,她就想同夏虹一起去,她说我去了就不完美了。这种时侯,能实现她的心愿,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
赵子非指着出院通知书某处地方,让戒一签字:“从北京回来,打算怎么办,还继续治疗吗?”
戒一说:“回家喝点中药,我们乡里也有医生,可以上门输液……只能这样了。”
戒一拿着笔,在出院通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写得很痛心,他分别在病重、病危告之单上签过自己的名字,每签一次,妹妹就离自己越远。他在心里说:妹妹,怪哥哥无能,不是不想给你继续治病,是家里真的拿不出一分钱来了,对不起了!
赵子非看着戒一,他的表情很平静,却能感受到他满心的痛楚,一个主意在他心里形成了。
明天晚上就要踏上去北京的列车,后天上午就可以到达北京了,芳子兴奋不已。北京,那么遥远的地方,不过也就是睡一晚的功夫就到了,十四个小时而已,自己应该早去的。好多事情看起来离自己遥不可及,其实不是那么难,难的只是自己的一个决心。钻心的疼痛几乎要将她撕裂开来,她强撑着起来,然后下地,步伐沉重的迈开步。每走一步,脚下都好象踩着钢钉,疼痛游离到了全身每一寸骨头。还好,自己还能走路,再在这病床上躺着,估计连走路的功能都要失去了。如果夏虹扶着自己,上车下车问题不大,到了北京,打车,先根据军信封上的地址上找到军——朝阳区劲松,被自己背了无数遍的地名。让他带着自己在tian~an-door广场走走。走不动了,可以要他背着自己,自己现在这么轻了,他又长得那么壮实,就象背着一只布娃娃吧,而自己在他的背上,看着tian~an-door广场飘扬的五星红旗,一直睡着,睡到另一个世界。
赵子非现在出入夏虹的宿舍,越来越自如。欧阳自从那晚之后,很难再在宿舍碰到她。夏虹终于相信,她是真的恋爱了,爱情使人疯狂。就算对方只是一个公车司机,明知道家里会千般阻挡又如何?她还是奋不顾身的“奉献”了。就象自己幻想了千百遍,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初恋会是赵子非这样的男孩。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类型应该有阳光的笑容和高高大大的体型,就象孙毅那种类型。可是,谁知道自己却喜欢上了五官精致,却显得阴柔和神经质的赵子非。她很喜欢看他浓眉下被长睫毛遮掩着的深遂眼神,他清瘦的骨骼,让夏虹有着越来越浓的怜惜。那天晚上,他竟然还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条方格的手绢将椅子擦了几遍,才让自己落坐。一个男孩会为卖花男孩脚下的解放鞋而心生同情,会随身携带在年轻一代中快要销声匿迹布手绢,他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男孩。
赵子非向夏虹提出自己也要跟着她俩去北京,充当“护花使者”。夏虹当然愿意有他与自己同去,这样有什么事还有一个照应。但是她担心芳子不同意,她连自己的哥哥都不愿意陪同,会接受赵子非一起同行吗?赵子非说:“我票都已经买好了,北京我去过二次,好歹我比你们熟一些。”
夏虹心中虽然有些感动,嘴上却不屑的说:“哼,你别瞧不起人,现在什么社会了,有嘴,有钱到哪都掉不了。”
赵子非说:“哟,看不出啊,你还挺有本事的。小护士!”
夏虹:“小护士怎么了?小护士比什么人差吗?你们医生就蛮了不起啊!”
赵子非一看夏虹有生气的苗头,赶紧停住嘴,的说:“跟你商量件事。”
夏虹:“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和我商量吗?”
赵子非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电脑说:“我想把它卖了。”
夏虹问:“为什么?因为学校催着你交学费了吗?你的电脑,又不是我的,跟我商量什么。”
赵子非说:“不是。芳子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夏虹说:“当然,怎么啦?”
赵子非说:“我想电脑卖了给芳子交治疗款,继续让她就在医院里治疗一段时间。我当初说要在网上求助,给芳子筹钱,想法治病。可是,我没有做到。她如果回老家,她就是回家等死了,你们有想过她的感受吗?如果能住在医院,生命总是可以延长一些,或许还有奇迹。”
这番话让夏虹震憾了,芳子和他无亲无故,她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赵子非却能做到将电脑卖了,让她可以继续呆在医院接受治疗,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夏虹说:“谢谢你,赵子非。”
赵子非说:“我研究芳子的心理,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芳子只是在等待那个日子,她和我们一样心里面已经平静接受了现实,实际上,大家都在自我安慰,对芳子无能为力的自我安慰!芳子只是因为担心家里经济的困窘,她才会被迫接受出院回家这个结果,她其实是非常害怕的。芳子还在希望奇迹,而这种奇迹是她每天在折腾中活下去的希望。每个人都是害怕死亡的,芳子不是圣人。回家,毫无希望的等待死亡,芳子回家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离开我们,会以我们想不到的速度离开,你信不信?”
夏虹说:“我信。”
她相信赵子非说的话,她也确信赵子非真是一个很好的男孩。
赵子非的电脑没有卖出去。
凌晨三点钟,夏虹还在熟睡中的时侯,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弄醒了。芳子再度陷入昏迷,二点钟的时侯,她实在扛不住疼痛,注射了一支吗啡后,嘱咐哥哥不要关灯,开着灯睡。戒一一直守着她,看着她睡着了,才回旁边的陪护床躺着,进入了迷糊状态。他是被芳子惊恐的喊声喊醒的。芳子叫着:“哥哥,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这是芳子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她没有再醒来。值班医生说,她是因为癌细胞浸入视网膜,引起的失明。因为突然失明带来的强大恐惧,使她本来就已经严重衰竭的脏器,停止了工作。再或者,是患者本人没有了求生欲望。
经过了医院天桥,夏虹心中突然想起三个字:奈何桥。当这三个字浮现在脑海中的时侯,夏虹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芳子,求求你,再坚强一次!我们一起去北京。芳子,那里有你向往的世界和你喜欢的男孩,你醒来了,我们今晚就出发。夏虹心中的祈祷,没有让她芳子再醒来。到达医院的时侯,夜班医生还在抢救,各种仪器围绕在她周围,她就在医生起伏的动作中,看到了芳子的脸,在灯光下,她的脸色那么安祥,就象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痛苦一样。她的身子那么小,如同婴孩般。夏虹在那一刻确认,她最好的朋友,芳子不会醒来了。 她似乎听到了芳子轻轻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虹,再见了。”
她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芳子的声音那么熟悉,她不会听错。她退出病房,呆呆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一直到值班医生把她和戒一喊到医生办公室。她都是恍惚的,没有哭。值班医生说,芳子的突然失明,突然离去,有可能跟患者突然失明,放弃了求生欲望有关,要不然,她应该多活一些日子的,没有那么快。
怎么可能呢?!亲爱的芳子,怎么可能就没有了求生欲望!她是夏虹见过最坚强,最乐观的女孩!就在白天,她还高兴地跟自己说,虹,我们要去北京喽!夏虹想起芳子说,天堂里有花有草,还有一匹向前奔跑的白马。记得有一次,她和芳子认真的说,她们俩有一天谁先走了,一定要告诉留下的那个,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一定会托梦过来。那时的芳子还没有生病,她开玩笑的说,那我先死,然后告诉你吧!
谁知一语成畿,芳子,那个世界到底什么样呢?是长长的奈何桥,还是处处鲜花的天堂。迎接你的是,长着翅膀的天使,还是端着孟婆汤的孟婆?那个神秘而让人无可奈何的世界,它到底是什么样?芳子,你进入我梦乡时,一定要穿得漂亮点,长胖点,别吓着我啊!
夏虹认为自己现在心里面说的话,芳子一定能听到。她相信芳子现在就在她的对面,跟她作最后的道别,就和平常俩人面对面聊天的场景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整理遗物的时侯,夏虹在芳子睡的枕头下面发现了那张车票,北京西,芳子永远再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夏虹跟芳子说,芳子,我会去的。我去了,就如同你去了。
戒一将芳子生前所保留的日记给了夏虹,虽然芳子没有说过,但是戒一觉得,这一定是芳子的意思。日记有四本,大学到现在。夏虹感激戒一,他明白自己和芳子的感情,也明白这些日记对自己有多重要。
夏虹一页一页的翻着,芳子就在自己面前。她看到芳子形容自己的闺房:房子一点也不新,墙壁一点也不白,一根铁丝贯穿南北,夏虹的大衣象害了相思病似的悬挂在半空,独茕孤立,她觉得好笑,她怎么可以这样形容我的闺房呀!
夏虹的名字,那么频繁的出现在芳子的日记里。同样,出现频繁的还有军。军,不知道可爱的芳子已经走了。在军上次来看芳子的时侯,夏虹和戒一找过他。请求胡军,不管他到底喜不喜欢芳子,都要在芳子这段时间好好“爱”她,因为爱能创造奇迹。军答应了,这样的女孩,谁都想好好疼爱。
夏虹一页一页翻着,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的:当我走进肿瘤科的时侯,我就知道了,这是一场与自己意志力赛跑的战斗。夏虹、哥哥姐姐一致对我说,我是淋巴结发炎。他们不想让我太伤心。但是背地里,我还是哭了,却是感动而幸福的泪花,我感动于这些善良的谎言,一个绝症女孩所享有的亲情和友情,那么浓……
大家希望通过爱情的力量来拯救一个女孩,创造生命的奇迹。原谅我在爱情面前的自私,我就一直享受着你的“爱情”,再也不愿意松开。军,你的心有没有真诚的爱过我呢,你对我的爱,是同情多,还是喜欢多呢?我不敢去问你,我宁可活在自己的想像里,你的每一封来信,都是我的止痛剂。军,如果有来世,好希望你抱着大捧大捧的玫瑰花向我求婚,这一次,要是真的鲜花哦……
夏虹泪流满面,其实芳子早就知道了。她还考虑我们的感受,那些不谙世事的单纯都是她装出来。原来,还有一种谎言因为爱而产生。明了真相的那一刻,那么痛,那么感动。
天气已经转凉,走在街上,总有落叶飘飘忽忽的落下。离芳子远去的日子已经二个月了,夏虹已经习惯由着赵子非牵着自己的手,在医院范围外的任何地方活动,任秋末的阳光撒在俩人肩膀上,偶尔会有落叶掉在他的肩头,她会亲呢的替他拿下。这种时侯,她觉得温暖而幸福。
上个月,夏虹吹灭了她二十岁生日的蜡烛。赵子非送给她一条项链,伊泰莲娜的品牌,是夏虹第一件像样的饰品。夏虹的护肤品仅限于郁美净儿童护肤霜。化妆品从不使用,素面朝天。她对这方面的知识几乎是空白的,赵子非不好意思的说,不是真的,但是这个品牌的东西挺好。
夏虹已经欣喜若狂了,白色的微型项链,吊着二颗小小的草莓,小而精致。在灯光下灼灼生辉。就算仔细看,它象极了一条真的白金项链。
赵子非问她:“你内衣穿多大罩杯,一般穿什么牌子呢?”
赵子非问这话的时侯,就象问“你吃饭了吗”一样自然。
倒是夏虹一脸窘迫,她对这个问题措手不及。她的内衣都是在这个城市最北边的批发市场买的,每次都是卖东西的大娘目测一下,拎给她一件。她大概是知道尺寸的,却不知道还有罩杯之说。她很喜欢小小蕾丝,那么漂亮,却从不知道一件小小的文胸会有那么多的讲究,她不觉有些汗颜。
赵子非打量着她,逗她说:“小傻瓜,你连这都不知道,要不让我给你测测?”
赵子非故意作出轻薄状,伸出双手,欲扑向她。夏虹吓坏了,赶紧护住自己的胸部,佯怒道:“臭流氓!你想怎么样?”
她对赵子非这种言语的侵犯早已经习惯,心中并不反感。她觉得是自己的纵容让他对自己越来越肆无忌惮。
赵子非说:“小女人要好好爱自己,等我上班了,领到的第一个月工资,就是给你买一件好的内衣。一件好的内衣,能保持好的形态……”
赵子非还要说下去,却发现夏虹的脸红了象个熟透的苹果。她白皙的脸上总是带着红晕,现在那红好象要从脸上滴下来。
夏虹红着脸低声问:“哪些牌子的内衣比较好?”
赵子非说:“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有一个品牌叫黛安芬的不错。”
夏虹说:“你怎么对女人的东西,知道这么多呢?”
赵子非说:“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小傻瓜啊,她什么也不懂,只有我多操心了呀。”
夏虹一脸甜蜜的笑了,她的赵子非几乎无所不知呀!为了自己的“无知”,他连这都去“学习”。
其实,赵子非的这些全是从女孩子身上学到的,他在大学的时侯谈过二个女朋友。同班同系不同班,那俩个女孩很时尚,和夏虹的质朴形成鲜明的对比。对饰品品牌、化妆品如数家珍。夏虹如一张白纸般的清纯质朴,让赵子非心生疼惜,他一定要好好疼爱她,教她学会做一个真正的小女人。
夏虹和赵子非恋爱的事情,在赵子非的宿舍传开,但是在夏虹的科室里面却无人知晓,夏虹并不想让科室的人知道自己与医科大实习生谈恋爱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科室里面几乎全是女人,虽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飞溅起来的唾沫星子,也能扰乱自己美好的心情。夏虹其实还想过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赵子非毕业后不想留在这家医院。这个医院虽然是地方上的三甲,但它所在的城市毕竟不是三甲。如果万一……夏虹为自己对爱情的小心翼翼心怀内疚,但是这毕竟是个现实的社会!夏虹和赵子非约定,赵子非不准去产科找她,如果是接她下班,也是在科室外面等着。
那天,孙毅从宿舍出来,看到赵子非的一个女孩正在拉扯着,伴着轻轻的笑声。是那个让他又了心动感觉的女孩,赵子非要牵她的手,她躲避着,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让孙毅的心就象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赵子非,他不也不知道几个月后,他将身处何处,他为什么就可以这样勇者无畏。孙毅问自己,孙毅,这到底是你的懦弱,还是你一贯标榜的责任?
同样被刺痛的还有阮诗宁,那个一直象公主一样骄傲的阮诗宁。她是和朋友逛街时,看到了夏虹和赵子非。十指相扣,满脸幸福,已是热恋中情人的表情。她远远的就看到了,擦肩而过,她看到了他,他却没有看到自己。她一直以为有段时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那个男孩,喜欢的是自己。在那个失意的晚上,他给了自己二个鸡蛋,叫自己小丫头,竟让自己的心莫名柔软湿润。从那晚以后,她竟然开始期盼他的到来,但是很久也不见他出现在自己科室里面。原来,他恋爱了。不和别人,竟然是和夏虹!
那个晚上,赵子非在说谎,他等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夏虹!想到这儿,她那好胜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因为她是阮诗宁,她一向所向披糜。
欧阳脑袋一片空白,她如同行尸走肉般穿过医院天桥往宿舍走。下面车声鼎沸,她却置若未罔。
欧阳正在走着,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冷不丁的吓了她一大跳,她大叫一声:“啊!”,回过头来却是芳子的哥哥戒一。戒一没有想到她这么大的反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很久未见,可是毕竟自己和她并不是太熟。
戒一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小。”
欧阳反映过来,勉强笑着说:“也不是,没有注意啦。”
俩人并排走着,戒一主动说:“芳子在那里给你添麻烦了,一直没有好好感谢你的,等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饭啊。”
欧阳说:“你没回老家,在这里找到工作啦?”
戒一高兴的说:“是啊,在一家餐馆做厨师,还在学。我们店子晚上还上宵夜,你和夏虹有时侯过去,我请你们俩吃。”
欧阳说:“好的,谢谢你。有时间也来我们宿舍找我们玩。”
戒一很高兴,欧阳下天桥回宿舍,他要朝另一个方向下去,对欧阳说:“好的,别去了,不给我开门。”
欧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会的了。”
欧阳的心不在焉,戒一并没有看出来。他只是觉得这个泼辣的女孩突然对自己温柔起来。想到这儿,他的心很有些得意。
欧阳打开宿舍门的时侯,屋里的俩个人本来是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对着电脑,见到欧阳进来,赵子非和夏虹同时站了起来。
夏虹不好意思的说:“哟,今天舍得回来了。”
欧阳只想安静的躺躺,对她俩说:“你们当我隐身人啊,你们继续,不要跟我说话。”说着,就将横在二张床中间的布帘拉上,躺在了床上。
赵子非和夏虹相视对望了一下,赵子非识趣的亲了亲夏虹的额头,然后转身出去。夏虹等赵子非出门,走到欧阳的身边,坐在她床头,才发现一段时间未见,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夏虹关心的问:“欧阳,你没事吧?”
欧阳没精神的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连续晚夜班,有些累了。”
夏虹还想说什么,问问她这段时间过得怎样,看她一改以前的兴奋,疲倦得很。她看着欧阳已经闭上的双眼,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欧阳的爱情可能遇上问题了。对于欧阳的那位,她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他姓张,在汽车站开市区到欧阳老家的那趟车。每天来返,晚上就会回市里。欧阳就每天在他租住的小屋里等着他回家,她的爱情一如她的性格,猛烈而快速。但是,夏虹总是觉得太唐突,对欧阳的感觉有着隐隐的担心。
晚上,赵子非请夏虹吃饭,因为这个城市终于迎来了第一家肯德鸡店。夏虹并不想去,看到城市中心悬挂着肯德鸡的广告语:“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让她徒生神秘感。她只有在路边的快餐店时才觉得自在,象这种地方她从未去过,她怕在赵子非面前暴露自己的孤陋寡闻。赵子非说,肯德鸡也是一个快餐店,只是洋快餐而已,不是什么高档地方,去长长见识,他自己也没有去过呢。夏虹决定一起去,要勇于尝试各种新鲜的东西,不能永远停步不前吧,有什么了不起呢。她想拉着欧阳一起去,欧阳从回来一直窝在床上,不肯出来。
到了肯德鸡,里面装修得亮堂堂的,长着大鼻子的卡通图案悬挂在店子上方,欢快的音乐响起,店堂里面坐满了顾客,进门就有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热情的说:“欢迎光临!”
气氛还真是和快餐店完全不一样。夏虹忐忑不安的心,也感染得快乐起来。赵子非让夏虹找座位坐着,自己去点餐。
夏虹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座位坐下,看着路灯下朝里面张望的人,第一次有了一种优越感。虽然自己在医院护士群里面算是出类拔萃的,写文章,目前为止仅发表在《当代护士》上面,上电视,也是5.12护士节特邀专访,也就是说自己再怎么优秀,也是在医院护士群体里,跳出这个群体,自己就没有任何资质可言。
赵子非落了座,要了满满一桌子。夏虹说:“你连学费都没交,你哪来的钱请我吃东西,这得多少钱啊?”
赵子非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是他现在最习惯做的动作。
夏虹看了看排着不少人的点餐台,年轻的男孩女孩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在她们上方,就是清晰明了的套餐表。价格相当于自己好几餐的费用了,夏虹很心疼,吃了这一顿,下次再不来了。不觉得又想起了芳子,芳子还没有吃过呢。
赵子非说:“你看啥呢,我忘记拿吸管了。你去取取吸管吧?”
夏虹说:“在哪取呢?她们不送来吗?”
赵子非说:“自己取的,就在点餐台那个黑色的盒子里。”
夏虹顺着赵子非的手指,看了看前台,走了过去。
她看了看,密封的,怎么打开呢?她转过头看赵子非,赵子非正在挤什么东西,没有朝这边望。她想问服务员,这吸管怎么拿出来呢?又觉得拉不下面子,自己太土了。
她就站在那里,正在琢磨。正在这时,一双手按了按盒子上PUSH的按钮,一根吸管从盒子里面滚了出来。原来这样啊,夏虹高兴的说:“谢谢。”
她看见了这双手的主人,竟是阮诗宁。她也来了,阮诗宁指了指写在盒子上面的英文字母,对夏虹说:“PUSH”。然后,又指了指旁边标注“推”的中文字。
阮诗宁笑容可掬和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夏虹愈加窘迫,为自己的无知。她是初中考上的中专,英文水平除了专业英语单词,其它差不多全忘记了。而这一切就在赵子非眼皮底下发生,她看了看赵子非,赵子非正朝这边看着,看来一切他都看到了。夏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肯德基事情之后,阮诗宁在夏虹心里也拧成了一个结。她一定是故意的,夏虹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她慢条斯理的按出吸管,然后再以优雅的态度跟自己说“PUSH”,她虽然没有回头看赵子非,但是她知道赵子非的眼光就随着她的身影一直到她落座,要不然又怎会朝赵子非妩媚的一笑。再想想这段时间阮诗宁对自己高高在上的态度,夏虹心里暗暗提了一口气,博士有什么了不起,院长女儿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定要做得比你更优秀!
赵子非没有想到,阮诗宁会主动邀请自己去她家。他按照约定在楼梯口等夏虹下班,碰上了阮诗宁下班。她看见赵子非在窗户底下踱来踱去,一面朝科室门口张望,知道他在等夏虹,便主动跟他打招呼:“嗨,赵师弟。呆在那儿干嘛呢?”
赵子非看到是阮诗宁和自己这么亲热的和自己打招呼,有些无所适从。他说:“没干什么,等人。”
阮诗宁说:“等谁呢?”
赵子非说:“嗯……等同学。”
阮诗宁笑容灿烂,她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高领紧身毛衣,上面挂着一串嵌着珍珠的毛衣链,下面穿了条包臀的修身一字裙。把她的小巧的身形修饰得灵珑有致。在医院里面,能穿得这么洋气又不出格的女孩真是不多。
阮诗宁说:“听说你是电脑高手,我想求你件事,行吗?”
赵子非谦让:“我就是平常喜欢瞎折腾而已,你先说,是哪儿的毛病?”
阮诗宁说:“我家里那台电脑总是嗡嗡的响,一开机,就象火车的声音样。”
赵子非说:“那是小问题,电脑风扇坏了。”
阮诗宁说:“你能帮我去修一下吗?”
赵子非说:“到哪儿修?”
阮诗宁说:“当然是我家啦!”
赵子非为难的说:“去你家呀?”
阮诗宁说:“是啊,去我家怎么啦,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让我妈给你做顿好吃的,你看你这几天哪天有时间。”
赵子非说:“啊?还去你家吃饭啊?!”
阮诗宁扑哧一笑:“又不是让你去刑场,你怕什么,好多人想吃还吃不上呢。
正说笑着,夏虹出来了,她看见赵子非和阮诗宁正开心的谈笑着,她故意停下脚看了看赵子非,赵子非也看见她出来了,并没有挪开腿的意思。
夏虹蹬蹬跑下楼,跑得飞快。她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赵子非只要看见了阮诗宁,就总是挪不开脚,上次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看他这次又怎么解释,这个花心大萝卜!
夏虹一路跑着,在上台阶的时侯,碰上了孙毅和坨子去食堂打饭。孙毅看她跑得面色绯红,大口喘气,关心的问:“夏虹你没事吧?你不会走路,只会跑步吧?”
夏虹边拍胸口边喘气说:“鬼子来了。哎呀,鬼子来了。”
孙毅疑惑的问:“什么鬼子来了?”
夏虹白了他一眼:“这点幽默感都没有?”
孙毅大笑:“哈哈!这就是你的幽默感呀?前无来客,后无追兵,你自己觉得很幽默?”
夏虹说:“不幽默,那你笑得那么起劲!”
坨子不解的看着孙毅:“是啊,你笑什么?”
夏虹说:“懒得理你们。每次见你们就是去打饭,你们就是一饭桶。”
夏虹丢下他俩,径直回宿舍。欧阳那边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看来她又在蒙头睡觉。这二天她都没有去司机那里,就是躺在床上睡觉,要不就是坐在那里发呆,夏虹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没事,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夏虹,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就和那张的司机有关。
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思自己买菜做饭吃,本来想要学着做饭吃,但是在宿舍做饭吃的时侯实在是太少,一个人还是吃食堂方便,虽然菜味道一般,却比一盒要价三至五元的盒饭还便宜。她一心想多学会几道菜,把赵子非叫过来一起吃,让他“惊艳”一番。夏虹虽然生在农村,家里经济条件也差,却因为自幼学习成绩好,爸妈几乎不让她插手做家务,让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在这点上,她很感谢自己爸妈,让自己在并不富裕的家庭,象个城里女孩一样“养尊处优”的长大。
她把欧阳的饭盘找出来,端着两个饭盘下楼去食堂,刚出门,就看到赵子非就站在自己门口,正准备敲门。她朝他“嘘”了一下,然后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赵子非拉住她,讨好的说:“怎么啦?谁得罪我们的**公主啦?”
夏虹生气的说:“不要花言巧语的,你装什么傻呢?赵子非,你这个人一个字,假。”
赵子非说:“又说我假,我哪里假了。是不是因为我和阮师姐说话,小妮子吃醋了哦。”
夏虹说:“谁吃醋了?你爱跟谁说话,那是你的事。”
赵子非笑:“啊呀,我才知道你醋劲那么大的呀。我抱了一个醋缸啊!”
夏虹说:“我再说一次,我不吃醋。你喜欢谁,跟我无关。”
赵子非佯装生气:“今天是她主动找我的,她要我修电脑。不信,你去问她呀。我就按照你的吩咐缩在角落里等你,你不让我去科室找你,你又不让我暴露身份,你就我怎么办啊?”
说完,故意转身离开。夏虹听了这番解释,又害怕赵子非真生气了,一把拉住他:“算了,不和你计较了,一起去吃饭吧!”
赵子非暗想,女孩子变脸还真是快,阴晴不定。夏虹在旁边又想起什么,她问:“那你刚才和阮诗宁在一起说话的时侯,看到我了,为什么不走呀?”
赵子非暗暗叫苦,怎么又来了呀。不过也是,自己为什么不走呢?为什么要告诉师姐,自己只是在等同学呢。
赵子非说:“不是你说的,不要暴露身份吗?”
夏虹说:“上次我们在肯德鸡,她应该就知道了吧!如果不知道的话,你可以告诉阮诗宁了,我是你的女朋友。”
阮诗宁的闺房布置得精致浪漫,紫色的落地窗帘,粉红带格子花纹的被单和床套,床顶上一个圆形的水晶球吊着粉色半透明的围幔,散发着干净而梦幻的色彩,靠窗的桌子铺着小碎花布,上面立着白色画着兰花的花瓶,里面放着几支百合花,使得整个房间散发出阵阵幽香。赵子非进了阮诗宁的闺房,环顾四周,夏虹的“闺房”和她比较起来,简直就是简陋了。阮院长不在,只有阮妈妈在,赵子非礼貌的叫了声“阿姨。”阮妈妈和蔼可亲的把他俩迎进屋。阮妈妈是典型的知识份子形象,知性的谈吐、身段仍然保持得很苗条,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虽然朝着他和蔼的笑,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优越感,阮诗宁这点上原来是随了她妈。
赵子非朝阮诗宁的房子间里没有看见电脑。便问阮诗宁说:“怎么没有看见电脑?”
阮诗宁说:“急什么呢,坐会吧,吃完饭再弄也不急,在书房里呢。哪有把电脑摆卧室里的呢。”
赵子非便坐在房内的小布艺沙发上,阮诗宁给他泡了一杯菊花茶,递过去。赵子非接过茶,一朵朵的小雏菊吸水,逐渐盛开,散发着阵阵清香。这种舒适的氛围,是他和夏虹从未经历过的,就算不说任何话,他也觉得很舒服。
阮诗宁打破平静说:“师弟,你是不是和我们科室的小护士谈恋爱了呀?”
赵子非没有想到阮诗宁突然这样问,他想起夏虹说的话,心里却极不愿意承认:“嗯……算是吧。”
阮诗宁:“什么叫做算是吧?是夏虹吧,夏虹挺优秀的。你眼光不错嘛!”
赵子非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在阮诗宁面前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已经谈恋爱的事情,阮师姐又不喜欢自己,自己当初表现得多明显啊,可她不是无动于衷吗?再说,就她的家境,她的学历,跟自己也不相配。
想到这儿,他收住心猿意马,肯定的说:“嗯,她是挺可爱的。”
阮诗宁听了心里酸酸的,她看着赵子非,他长得确实挺讨女孩子喜欢的,他有着一双深遂的眼睛,看人的时侯,总是带着探索和思考的意味。他的气质干净,又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忧郁感,恰是这种忧郁,让他整个人有了浓浓的书卷味。
赵子非问她:“阮师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阮诗宁反问:“你觉得呢?”
赵子非说:“没有。”
阮诗宁冷笑的说:“因为我没有夏虹漂亮,所以你就觉得我男朋友都不该有?”
赵子非马上说:“不是,你太优秀了,一般的男孩哪敢做你男朋友呢?”
阮诗宁笑:“没看出来呀,你嘴还挺滑腻嘛。不过,象我这种被人称作第三类的人,一般人都不敢招惹,倒是真的。”
赵子非说:“哪有,你不说,大家都会以为你还是高中生。”
阮诗宁说:“越夸越离谱了。”
俩人说着,有人在外面敲门,叫着:“小小,准备吃饭啦!”
阮诗宁站起身, 赵子非说:“小小是谁?”
阮诗宁说:“是我,你说的高中生。”
俩人进了餐厅,阮家的房子很大,房屋布置得古色古香,尤其是客厅里面一排缕红雕花架子,上面摆着各种花色的瓶子,有点象电视里面旧上海的老官宦人家。
俩人落座,有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忙着上菜,端饭。阮诗宁说:“阿姨,你去书房叫叫我妈吧。”
阿姨说:“唔,我刚叫过了,她让你们俩个先吃。她过会就来。”
赵子非看着阿姨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阮诗宁说肚子饿了,示意赵子非快吃。赵子非举起筷子说:“就我俩吃啊。”
阮诗宁说:“没事,我妈有种习惯,看什么东西,一定要看完再吃的。别等她了,我们俩吃饭更随意一些嘛。”
赵子非说:“阿姨是做什么工作?考古的教授吗?”
阮诗宁大笑:“你是不是看到我家的瓶瓶罐罐,你就觉得我妈是考古的呀,我妈是生化教授,在国外呆了十几年,思想很西化了,这些瓶罐是我爸在市场买来充门面的,不值钱的。”
赵子非朝还在厨房忙碌的阿姨望了一眼,心想,这个阮诗宁叫做阿姨的人怎么不过来一起吃呢。
阮诗宁看出了赵子非的心思,说:“阿姨等会和妈一起吃的,不用管她了。”
赵子非说:“你阿姨,是你姨妈吗?”
阮诗宁说:“不是,是从小带我长大的保姆,带我有感情了,就成了我家的一员了。”
赵子非在心中感叹,自己爸妈也是重点一中的老师,却是过得很简朴而节俭的生活,对自己的教育更是一板一眼,他不觉羡慕阮诗宁开放的家庭环境。
吃完饭,俩人就进了书房,阮诗宁的书房摆满了整整二大木柜的书,她的书房和父母的是隔开的,一台簇新的电脑摆在靠近窗台的电脑桌上。
赵子非不待她吩咐,自己开机,电脑果然发出嗡嗡的嘈杂声。他吩咐阮诗宁拿来工具,她家没有,又派阿姨到隔壁家借来。
赵子非拆开电脑主机,然后熟练的打开机盒,检查故障。看了一眼,对阮诗宁说:“我明天去给你买个风扇装上就行了,小问题。”
阮诗宁说:“这么简单?”
赵子非说:“嗯,不好意思,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混了一顿饭。”
阮诗宁说:“是啊,那你把这顿饭还给我吧。”
赵子非注意看了下阮诗宁书柜里的书,很多是英文原版书籍。他说:“师姐,这些书你都能看懂呀?”
阮诗宁说:“英语可是我的第二语言,我小时侯,我妈就常用英语跟我对话。”
赵子非说:“太好了,那你有时间帮我收集一下资料吧。”
阮诗宁说:“哪方面的?”
赵子非说:“HIS,医院信息系统方面的。”
阮诗宁说:“你收集这方面的资料干嘛?你对这还有研究吗?”
赵子非说:“这是我的理想。”
阮诗宁对眼前这个男孩不觉刮目相看。阮诗宁一直认为,自己欣赏的男人要充满男性的魅力,而一个男人的魅力不是他伟岸的身材,不是他夸夸其谈的口才,而是来源于他与众不同的思想。
赵子非在夏虹委婉追问去阮诗宁家修电脑的细枝末节时,告诉了她一个消息,他要回趟母校,去参加毕业生的供需面求见面会,也就是说这一次回去,很可能就能知道毕业后他将身在何方了。那么,修电脑的细枝末节就不重要了,她和赵子非之间一直回避的现实问题成了最重要的事情,夏虹果然陷入沉默。
赵子非看出她的心思,揽过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口,摩挲她的头发。在俩个人的空间里,这是夏虹最喜欢的亲热方式。他的胸膛虽然不是很宽阔,但是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透过胸腔发出有规律的“砰砰”声,夏虹觉得踏实而甜蜜。
赵子非说:“虹儿,如果我去上海,或者北京这样的城市,你怎么办?”
夏虹试探的说:“我不知道,其实,我们医院也是挺好的,虽然城市小的,但是它毕竟是家三甲医院。”
赵子非说:“虹儿,我的理想在这个地方是无法实现的。我现在担心的是,有没有医院要我这个的后进生。”
夏虹说:“我知道你是不会为了我留下的,你的心大着呢,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俩个是会有结果的。当你去了你向往的城市,我们是不是就该不了了之了?”
赵子非说:“怎么会,我不是那种人。如果你舍不得这里的单位,不想跟着我走,我觉得两地分开,一样可以相爱,也许爱得更深。爱,并不是俩个人每天腻在一起就叫**。有一句话不是就说过了吗?爱岂在朝朝暮暮?”
夏虹觉得在这点上,俩人达成了共识。只要有爱,相隔多远都不要紧。赵子非将她的头抬起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着纯真,夏虹的眼神很清澈,让人不忍亵渎。她身上还充满着少女青涩的味道,和阮诗宁相比,就少了些女人味,夏虹,还是块尚待雕琢的美玉。她的脸蛋长得很圆润,脸颊总是带着着少女的红,象涂了胭脂。未加修饰的眉毛下圆圆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粉红的嘴唇,嘴尖总是往上翘着,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一口。赵子非低下头就想去亲她,夏虹竟然没有丝毫躲闪,相处这么久,她总是羞涩得很,仅限于和他牵手、拥抱,亲吻一下,她就东躲西躲。
她的纵容滋长了他的勇气,赵子非的手从她的肩上落在她的胸前,软绵绵的触感,他感觉到自己热血膨湃的冲动。其实,他对女孩子的身体并不陌生。他收藏着大量的美女图,初中时侯就看过限量级电影。如果说哪个男人没有看过**,没有收藏过美女图,那他一定是在撒谎,或者他就不是男人,这是赵子非的理论。赵子非上二任女朋友虽然是在学校里面找的,却比已经上班的夏虹放得开。他曾经和上任女朋友在学校旁边的“堕落街”开过房,但是他那天摸遍了她身体的每一寸地方,却没有占有她。一是因为他并不想找个平胸的女孩,二是他认为自己还是崇尚精神至上的好男人。赵子非有时侯也能感觉出来自己的“流氓”,他对有着丰胸肥臀的女人有着天生的好感,夏虹有着丰满柔软的胸部,虽然她平时总是穿着不显山露水,但是每当他紧紧和她拥抱的时侯,他还是能感觉到。还有阮诗宁,身材瘦弱,上围却出奇丰满,她穿的衣服都将她这个特质显露不疑,她好象是故意的,赵子非每次看到,都有一种一探竟的冲动,但是对于她,却只能远观不可近玩了。
等夏虹反应过来的时侯,赵子非已经将手伸入她的内衣里去了,薄薄的一层下面饱满柔软,竟然不是海绵的。赵子非说:“没有想到啊,小丫头还挺大的嘛。”
夏虹羞愧得满脸通红,却又很享受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妙的感觉。她推开赵子非说:“别这样,欧阳要回来了。”
赵子非收住手,邪邪的笑着,对夏虹说:“放心,你不满二十二岁,我是不会把你变成女人的,我的小处女。”
夏虹说:“等到我二十二岁,我们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赵子非说:“等你二十二岁,我就二十五岁,我就可以娶你了。”
结婚多么遥远,夏虹还真是没有想到那么远。她一直计划着25岁之前出嫁是最好的,不可太晚,也不可太早。
赵子非说:“欧阳不在,今晚我可以多陪你会了。”
夏虹说:“她这几天都回家了,再说,我还要去上电脑课。”
赵子非:“是啊,你的PHOTOSHOP学得怎么样了?”
夏虹:“挺难的,不过好有趣。等我学精了,我就去修改自己的照片,还可以做卡片,给你做一张啊。”
赵子非说:“想不到你进步还蛮快,交给你一个任务吧!给我设计一个软件公司的LOGO吧,做医疗软件的。”
夏虹说:“LOGO是不是标志?设计这干嘛?”
赵子非:“就是公司前面的那个标志性图片,代表了一个公司的理念和内涵,要有意义。你设计的LOGO以后就是我公司的标志了。”
夏虹跃跃欲试:“哈,你还公准备开公司吗?我这水平哪能设计得出来嘛?”
赵子非说:“可以的,我们都要有信心,才会成功。”
晚上的电脑课,赵子非交给她的任务,夏虹学得特别认真,通道、滤镜、图层,以前这些都似懂非懂的,今天硬是泡着电脑老师问得清清楚楚,收益深浅啊!
夏虹上完课兴冲冲的回到宿舍,刚进门,就听到欧阳喊道:“夏虹,救救我。”
夏虹跑到她床头,见她脸上苍白如纸,正按着小腹欲下床。关心的问:“欧阳,你怎么啦?”
欧阳下床,夏虹瞟到淡黄色的棉单上全是血渍,心里明白了八九分,慌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哭了起来:“夏虹……我怀孕了。我自己吃了药流产,谁知道晚上回来就一直流血……我不行了。”
夏虹说:“药物流产,是最容易大出血的呀,你呀!赶紧去医院清宫,流了多少血?”
欧阳哽咽的说:“很多,很多……我不想去我们医院,你送我去别的医院吧。”
夏虹迅速替欧阳披好衣服说:“你去我们科室,我看哪个医生值班,偷偷给你清下宫,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们去别的医院,大晚上的不方便,还耽误时间。”
欧阳说:“医生能保密吗?”
夏虹说:“能,你别说话了。医院那么大,你才来没多长时间,未必就与你打过照面,这么大的事,他呢?要不要叫他来陪你?”
欧阳摇了摇头,只知道流泪。夏虹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女人常常奉不顾身的为爱奉献,这种奉献却有沉重的副作用,终结了一段爱情的时侯,它就是一道疤,什么时侯揭开,都鲜血如注!
今晚产科值班的医生正是夏虹最不希望的人——阮诗宁,当夏虹扶着欧阳到医生办公室门口的时侯,看到的就是她。而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个更熟悉的人——赵子非。俩人埋下的头挨得很近,正一起翻看着一个病历,浅笑着谈论着什么。夏虹走停住脚,一种被欺骗的委屈,让她很想上前去质问赵子非,这就是他说的晚上准备东西,准备到产科医生办公室来了吗?
欧阳腹痛得再次蹲在地上,跟夏虹说:“又流了好多,夏虹,我头好晕,扶我去厕所。”
夏虹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欧阳站在门外等她,走到他俩面前。赵子非看到她,眼神闪过一刹那的惊诧之后,马上恢复平静,对她说:“你不上班,又跑来干嘛?”
夏虹不正视他,对他说:“这是我上班的科室,我什么时侯都可以来,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我跟阮医生说件事?”
阮诗宁说:“什么事情,还需要他回避呢?就在这儿说吧。”
阮诗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夏虹觉得赵子非和阮诗宁的关系很亲密,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自卑和强烈的自尊接踵而来,如果不是欧阳,夏虹肯定掉头就走了。
夏虹语气生硬的对赵子非说:“赵子非,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我有急事。”
赵子非看夏虹的表情复杂,忙起身出门,对阮诗宁说:“那我先走了,过会,再向你请教。”
阮诗宁笑:“好,我等你。”
这一笑,颇有些妖媚的味道。夏虹才看清,阮诗宁又换发型了,头发烫成了密密的小卷,前面仍是齐齐流海,后面盘成高高的公主髻,显得高贵,而充满女人味。夏虹再看看自己的打扮,一件宽松的带帽厚棉外套,清汤挂水的直发,要多普通就有多普通。
夏虹对阮诗宁说:“阮医生,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阮诗宁仍旧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其实她和夏虹之间的关系,微妙得只有她们俩自己心中清楚,横在她们中间的究竟是什么,好象并不只与赵子非有关。
阮诗宁说:“你这么能干,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呢?”
夏虹犹疑了一下,将欧阳的情况简单的讲了一遍,请阮诗宁帮忙,就在产房的清宫室帮欧阳做下手术。
出乎意料的是,阮诗宁听完马上起身,和夏虹一起扶着欧阳进了产房。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欧阳躺在手术台上,手术带来的疼痛及过量的失血,使她几乎休克。当阮诗宁将从她体内吸出的东西取下来,准备倒掉观察的时侯。欧阳叫住她,示意夏虹拿过来给她看看。
欧阳看见血色模糊的玻璃瓶里飘忽的似绒毛一样的东西,她痛恨这些小小的东西,它们让她过了一段怎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啊,同时,她又感觉到一阵心灰意冷。她最纯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欧阳了。
夏虹陪欧阳在产妇观察室输液,她睡着了。夏虹看着她,眉毛轻轻的皱着,脸上仍然是苍白的,她想起第一次见她,那个长辫子快言快语的欧阳,脸色白暂,青春洋溢。有人说,女人,二十岁开始就不再是小女孩,也不再有单纯的快乐,这句话也许是真的。
夏虹不自觉的走向医生办公室,赵子非并没有来,她的心放松了一些。她对阮诗宁真诚的说:“谢谢你,阮医生,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阮诗宁低头写着病历,对她说:“没什么,小事,不过这事不要让科室里面其他的人知道,这也是制度不允许,你来这儿比我早,这你比我更清楚。你还是去和周红梅交代下。”
周红梅是值班护士,阮诗宁刚才给欧阳拿药输液的时侯已经交代过了。在医院里,没别的好,谁家家人或者亲戚生个病之类的,带到科室里面偷偷输液的事情常有发生,大家都互相打着照应。
夏虹感谢阮诗宁替自己想得很周到,再想说什么话,却又被她严危正襟的态度噎了回去。那次和阮诗宁一起回宿舍,觉得俩人之间也许会有成为朋友的一天,不同于科室里面其他同事之间的貌合神离,现在俩人之间如同普通同事之间那种随意都没有。她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随时提醒自己,在工作中,她是医生,而自己只是执行者。
夏虹出门,看着赵子非又朝医生办公室走过来。她迎了上去,喊他:“赵子非!”
赵子非停住,笑着对夏虹说:“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呢?你们的秘密讲完了?”
夏虹撅着嘴说:“你不是今天准备资料吗?怎么到阮诗宁这儿来了?”
赵子非说:“我来,和她讨论一下电子病历的事情。”
夏虹说:“电子病历?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子非急了:“这又是怎么了,那我跟你讨论,你又不明白。”
夏虹被刺激了:“好,我是不明白,那你去找明白的吧!”
赵子非正色说:“夏虹,哪天有时间,在这点上,我要找你好好聊聊。我不希望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
夏虹听清楚了,赵子非不是叫自己虹儿,他叫自己夏虹。她对他说:“赵子非,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你最好想清楚了。还有,我还是女孩,不是女人。”
赵子非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和那些女孩一样,总是瞎吃醋,我真是害怕这样的女孩,太俗,我一直以为你不是的,别让我失望,虹儿。”
夏虹心里面一阵混乱,自己真的错了吗?赵子非的话,让她从未有过的紧张,她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你忙吧。”
她匆忙走向观察室,赵子非并没有跟过来。夏虹觉得自己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一阵风透过走廊的窗户穿过,她感觉到一阵冷,初冬就这样不经意来到了。
欧阳在家里躺了一天,准备第二天就去上班。夏虹让她多休息几天,欧阳说,护士长提前二周就把班排好了,没有什么理由让别人给自己换班,她不想让科室里面的人看出自己的异样,那些人如果发现什么,就会是芝麻变成西瓜的散布是非。夏虹见她除了脸色仍然差,其他好象都正常了。年轻真是好,身体恢复起来也很快,但是心里面的伤痕却不知要用多长时间来能恢复了。
那个让欧阳怀孕,又彻底在欧阳口中失去音讯的男人,除了他的名字,他的职业,夏虹一无所知。他就象一阵风一样,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欧阳经过这次事情之后,话明显的少了,甚至不再犀利。
欧阳说:“夏虹,男人不可信。一定要将那个人了解以后,你才可以把自己交出去。”
夏虹在心里说,这些话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可是当局者迷,爱情是一味迷幻药。被迷过的人醒来后,才能恍然大悟。
夏虹说:“你和他是怎么回事吗?他为什么对你不负责任?这次的事情,你知道吗?”
欧阳沉默片刻说:“我才知道,他是结过婚的……一个男人爱你,就会同你结婚。不同你结婚,什么都是假的……我这一生算是毁了。”
夏虹安慰她说:“你别瞎说,你才多大呀。这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每个女人都逃不了的。这件事情,你千万别放心上,你知,我知,还有谁知呢?”
欧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落寞的表情:“它知道。”
俩人陷入沉默。夏虹想的是,自己了解赵子非吗?那些刹那的感动,能演变成永远的温存吗?
晚上吃饭的时侯,夏虹还在考虑到饭店去端只鸡,给欧阳补一补。却不想久未露面的戒一,提着一个大保温桶,兴冲冲的送鸡来了!夏虹想,怎么这么巧呢?
戒一一进门就说:“赶紧吃,趁热吃,正宗的土鸡,我从家里捉过来的,在饭店里做的。尝尝我的手艺,嘿嘿。”
夏虹说:“哈,听欧阳说你做厨师去了,出师了没有啊?”
戒一得意的说:“哈,我表现好,这周开始做菜了。你们尝了就知道了。欧阳,天还没黑,你还呆床上干嘛,起来吃饭。”
欧阳对戒笑着说:“好,我马上起来,我来尝尝你这大厨的手艺。”
这一笑,让戒一心里很受用。戒一说:“你们还没端饭吧,我去给你们打饭去,再去炒个青菜。”
夏虹说:“你辛苦跑来,哪能让你去,我去。”
戒一不让,坚持下楼。等戒一出门,欧阳感叹的说:“芳子哥哥,心肠真好。”
夏虹说:“是啊,他真是一个好男人。只是书读少了点,现在条件差点,但是哪个嫁给他就是福气。”
欧阳说:“嗯。我再谈恋爱就要现实点了,我爸说得没错,找个工作稳定的,男人无丑相,对自己好就行。夏虹,你医科大那位,你们不现实,除非他愿意想办法留在这个医院,要不然,我说实在一点,他也许就是实习的时侯太寂寞,找你玩一段时间,等他去了外地,也不跟你说分手,拖着,等你自己扛不过了,乖乖就走了。”
欧阳的话,给夏虹本来就有些不踏实的心,更是当头泼了一瓢凉水,这正是夏虹一直在担心的。
戒一从食堂打了二个菜回来,一盒香干炒肉,一盒白菜。他边替她俩把菜摆好,边说:“你们食堂的菜看着就没有食欲,难道你俩瘦成这样。下次去我那儿吃,哥哥请你们吃,有时间就去。”
夏虹站在旁边,一边看着他忙碌,由衷的说:“谢谢你,你真象我们的哥哥。”
戒一说:“芳子不在了,你们就是我的妹妹。”
欧阳和夏虹相视对望,都为他的话有些动容。
欧阳说:“那你有好吃的,就记得给我们送过来啦。”
戒一高兴的说:“好!那肯定的。”
三个人气氛轻松的吃过晚饭后,夏虹送戒一下楼。戒一对夏虹说:“欧阳越来越瘦了,脸色也不好,你要劝她多吃点饭啊。”
夏虹笑着说:“你还真关心她呀,是不是有些喜欢她了?”
戒一嘿嘿一笑,有些害羞,竟然没有拒绝。夏虹心想,这又怎么可能呢,但愿戒一仅仅只是有些喜欢而已。夏虹嘴上还是鼓励道:“那就加油啊,我们欧阳也不是随便就能追到的。”
戒一说:“哪里,象我这种没有工作的,一穷二白的人,哪个女孩会看得上。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把厨师学好,有门特长。”
夏虹说:“好好学,说不定哪天,你就开了个大餐馆,成了大老板。”
戒一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夏虹说:“有什么不敢想的,我看你就挺象老板样子。”
戒一餐馆离夏虹住的地方有四里地,戒一执意要自己走回去。戒一说“四里地,我这二条腿比二个轮子还快,一会就到了。”
回宿舍的时侯,夏虹看公用电话亭还没关门,便打了个传呼。等了快半小时了,电话铃仍然没有响起。这是多少次给胡军打传呼了,夏虹已经记不清了。芳子走的那天,她呼了十多遍,后来,隔三岔五的总是打这个号码,仍然是没有回音。胡军彻底失踪了,不知是刻意的躲避,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夏虹原本和他就只有一面之缘,因为芳子,她才从心里觉得他也是自己熟悉的一个人,芳子交给她的东西里面,有一封信是给胡军的。她想找到胡军,转交给他。夏虹坚信这封信会让一个流浪在异乡多年的男人,感觉到温暖。
这次参加供需面求的实习生陆续都返回了,赵子非还没有出现。夏虹每次去最西边的公共厕所经过他宿舍时,都会趁着无人朝他的宿舍看看。透过半张开着的那扇门,可以看到赵子非的床。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有一件衬衣被挂在墙壁上,经过那排门,男人汗臭味、通风不良的霉味就会从门缝里钻出来,赵子非在这个男人群居的地方就很干净,没有男人的邋遢,和他的床一样。
第五天,他仍然没有出现。自己虽然没有配传呼,但是科室的电话,他总是知道的。为什么不给自己打个电话呢?夏虹在等待中不觉又有一些懊恼。她早上故意起早一些,将自己宿舍的门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可以看得到来往的实习生。如果看到张雷或者孙毅就跟着出去,在聊天中,也许会打听到点什么。夏虹看了看手表,七点四十分,除了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实习生三三俩俩的经过房前,这二个人都没有出现。她等不及了,八点钟要准时交接班。
夏虹先将钥匙套在门上,将门轻轻带上,然后再将钥匙抽出,其实可以将门直接带上,自从和欧阳住在一起,她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关门,因为考虑到欧阳在睡觉,担心打扰她的休息,这种方式会轻轻的,绝不会发出那种“砰”的声音。赵子非曾经跟自己说过,这种细节是一种美德,是大部分女孩都不会拥有的。夏虹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不想吵醒屋内人,欧阳有时侯上晚班,接班前“砰”的一声,就曾将自己从睡梦中惊醒。
夏虹关好门,有人叫她“夏虹。”
正是孙毅,夏虹说:“呀,孙毅。”
孙毅开心的:“你今天看到我,好象很高兴呀。”
夏虹说:“是吗?何以见得?”
孙毅说:“嘿嘿。你脸上写得很清楚。”
夏虹脸热了一下,问他:“这次去学校,你签到哪家医院了?”
孙毅说:“我没去学校,我早就签了,刚开始实习就签了。”
夏虹说:“签哪儿了?北京的医院吧?”
孙毅说:“嗯,武警总医院。”
夏虹说:“真不错,你应该是分得最不错的,你同学们都没分得好吧。”
孙毅说:“也不一定呀,也有分得更好的。”
夏虹本来指望着孙毅说,赵子非分得也不错啊。但是他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他说:“对了,夏虹,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夏虹说:“你要送东西给我,什么东西?”
孙毅说:“到时你就知道了。等走之前,我送给你,是我自己制作的一个东西。”
夏虹说:“这么好,那就谢谢了呀!不过,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呢?”
孙毅说:“这个东西,我想你会喜欢,也只有送给你才最合适。”
夏虹笑,问:“你们这批什么时侯走?早点走,我早点拿礼物。”
孙毅说:“明年五月份实习就算结束了,你真想我们早点走啊?哈,说谎了吧?不过,想让我早点走,我信。”
俩人一直走到住院楼分开,夏虹也未能从孙毅嘴里得到赵子非的消息。夏虹想,这个月发了工资,就给自己配部传呼机。科主任是科室里面第一个买手机的人,但是自己连传呼机也没舍得给自己买,就算买了,也是一个摆设而已,谁能呼自己呢?如果自己买了,又怎么会几天没有赵子非的消息而毫无办法。
赵子非睡意朦胧的睁开眼,还没有睡够,时针指向了九点三十七分。哇!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宿舍里面静悄悄的,大家都上班去了,昨天晚上十一多钟才到宿舍,实在是太累了,那群狂人上班前折腾出的动静都没有惊醒自己。再看看下铺的张雷,还纹丝不动的睡得正香甜。他舒了一口气,那就干脆再睡一会儿好了,反正已经迟到透了。他将双手放在脑袋下方,盯着蚊帐上方,在北京面试的镜头反复浮现在脑海里……
宿舍里面喧闹的声音将赵子非惊醒,上班的人回来了,这一觉真够沉的。张雷已起床,不知去向。他也起床,拿着毛巾、牙具准备出门洗漱。刚出门,就看到一个脑袋,正朝宿舍里望过来。他笑道:“夏虹,你看什么呢?”
夏虹猛的看到赵子非,反而吓了一大跳:“赵子非,你回来了!”
赵子非说:“是啊。”
夏虹说:“什么时侯回的?”
赵子非:“昨天就回了。”
夏虹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想质问,昨天就回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呀!可是,她想起赵子非说过的,不喜欢这种女人。她轻轻的“哦”了一声,原本以为分别几天再相见,见面会分外亲热,为什么赵子非态度这样平淡。
赵子非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昨晚回来太晚,怕你睡了,所以就没去找你了。你这小家伙,嘴嘟那么高干嘛,等会请你吃饭。”
夏虹脸色马上阴转晴,原来这样。她朝着赵子非吐了吐舌头,嗔怪道:“你不知道人家这几天……”
赵子非笑。这个女孩在自己面前总是喜怒都挂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到她心里去。不象有些女孩,把持得那么好,千试百探,像个谜。
夏虹关心的问:“哪家医院慧眼识珠选了你?”
赵子非装着说:“就是医院太慧眼识珠了,象我这种不是珠的,没人要。”
夏虹听了,忙安慰道:“没事的了,你也可以毛遂自荐,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才毕业嘛。”
赵子非笑:“逗你的,签了,上海一家二甲医院。”
夏虹高兴的:“真的呀,那不错呀,虽然是二甲,毕竟在上海啊。”
赵子非说:“可是,我不准备去上海了,我决定去北京!”
夏虹说:“北京有医院要你过去?”
赵子非说:“不是医院,我这几天和张雷去北京面试了一个公司,还在等消息”
夏虹说:“公司?那你学了五年医不浪费了呀!”
赵子非说:“没什么,我本来就不喜欢当医生。我先去洗脸,等会找你吃饭。”
夏虹觉得赵子非的生活,可以为所欲为的天马行空。北京,上海,这些字眼如此熟悉,而又如此陌生,就象赵子非一样。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赵子非并不是很爱和夏虹去讨论这些,她虽然很好学,但是自己和她隔着的,仍然是思想的距离。
赵子非内心一直期盼着北京那边给张雷打来传呼,他以为自己是矛盾着的,在去上海的医院和北京医学软件公司之间的选择起码应该有足够的犹豫。现在眼看一周就要过去,仍然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望眼欲穿的等待才让他明白,在自己心里其实从来没有过犹豫。那些犹豫其实就是俗人的惺惺作态,一个有作为的人,应该坚持自己的理想,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如果这家公司没有选中自己,毕业后,自己放弃的,还是自己五年的医学生涯。救死扶伤是份职业,也是种美德,但为医护人员提供最便捷的医学软件,代替传统的手工,把时间还给病人,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德?赵子非鄙视很多形式上的东西,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具备一眼看透事情的本质的能力。
夏虹下中班,看到住院部门口又张贴了新的通知。又是考试!医院里面的考试层出不穷,不过,也仅限于护理人员,医生们就很少会有这样的烦恼。操作考试、理论考试缺一不可,护理部郭主任的敬业在这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产科有个护士,饱受考试之苦,就算是怀孕了也不能幸免,生完女儿后,给她取了个小名叫“考考”,现在考考三岁了,每次她妈值班把她带到科室,科室里面的人都会感叹一番。夏虹虽然是助产士,但是编制也是属于护士之列,考核的项目也全是护士的日常工作项目,产房里的同事每当这种时侯都会如临大敌,夏虹却更希望能经常有这样的机会。虽然自己并不是护士,考试成绩却能超越护士,在不该擅长的地方却能做出成绩,这才是最有成就感的地方。她看到了考试通知就径直去了大教室。院里面的考试是随机的,大教室从考试通知第一天下达起,就敞开大门。可以在考试期内的任何一天进行考试,进去先抽签,抽到哪个考核项目就是哪个。大家都会希望抽到“上氧”,最不希望抽到的则是“皮内试验”、“穿隔离衣”这类对操作相对要求高的项目,这种项目必须无菌,步骤也多,任何一个多余的小动作都可能导致扣分不及格。众目睽睽之下,很是挑战心理素质。和别人相反,夏虹最希望抽到的则是“皮内试验”,她的心理素质很好,她发现自己越是人多的地方,她的心就愈平静。而这种高难度的项目,却能体现自己这种优势。“上氧”这样的项目就算能打一百分,在主考官心中,也根本不会有出彩之处。
她登记的时侯,发现在她名字之上已经有五个人来考过了,看来有人比她更有把握。郭主任和护理部几位领导都在,第一天往往是最严格的。自从上次相亲之后,再碰到郭主任,夏虹每次都会有些小小的尴尬。郭主任虽然紧崩着一张脸,但对她手下的这位才女,心里面还是很喜欢的。夏虹抽到的正是她在心希望的“皮内试验”。
夏虹的整套动作完成得形如流水。来回的抽药、注射,完成得无懈可击,旁边的几位主考人连连点头,郭主任也忍不住说:“夏虹,你是助产士,能把这项操作得这么好,真不错。下次上级来检查,就把你作为种子选手了。”
夏虹腼腆的笑,心里面却想,自己要的不正是这种效果吗?在医院里面再混几年,自己也能当个护士长。哪天,也许就到了郭主任的位置,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从进这家医院开始,她就这样鼓励自己。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她觉得别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一定能做到。
夏虹将考试用过的东西一一归还原处,连废弃的棉签也从弯盘(一种临时盛放医用垃圾的容器)里面捡了出来,丢在垃圾桶里。别的同事考试完,把东西归还原位后,就跑得无影无踪,而她却不慌不忙的将扫尾工作做得很彻底。她知道这种细节,一定会被有些人看在眼里。而恰恰是这种细节,能让自己脱颖而出。在同事眼中,夏虹充满灵气和才气,待人和气,对领导却从不溜须拍马。其实,夏虹有自己的为人处事方式,她牢牢记着爷爷的“少说话、多做事、不拉帮结派”的教诲,骨子里面有着天生的清高,有时也会聪明的表现自己,不做作而又高明。夏虹很爱看《红楼梦》,她最喜欢里面的薛宝钗。
夏虹在出门的时侯,听到了她们的议论。她故意放慢脚步,她听到:“夏虹啊,可惜是家庭条件不好,这要是生在阮院长家,不也是一个博士的料。”
郭主任的声音:“上次我帮她介绍的人家,就也是嫌她家庭情况不好,姐妹多了。”
“是吧?那也太让人生气了……阮院长的千金要去日本进修了,那阮诗宁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也真是争气……”
夏虹本来自信快乐的心,似被泼一瓢冷水,冻却了下来。自己再怎么努力,在别人嘴里仍然是令人惋惜的。就算自己再努力,做到郭主任这样的职位又怎样,不过是个护士头子?还是要看院长、医生们的脸色,还是摆脱不了执行者的角色。阮诗宁要被派去日本了,才到医院上班半年,就被派去进修,如果她不是院长千金,会有这样的机遇吗?自己拿什么再和她去比?
夏虹回到宿舍,刚上走廊就看到赵子非从宿舍出来朝这边走来。赵子非看到夏虹,高兴的说:“虹儿,瑞得公司来消息了!我可以去北京了!”
赵子非觉得自己离理想又近了一步,他很想把这种心情和一个人分享。虽然自己和她并不是很亲密,但是他能在她那里找到一种被理解的感觉,自从去她家修电脑,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他也不再去产科门前等夏虹,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想被她看到。赵子非每次走过天桥,都希望见到那个身影。事实往往是这样,越想碰到哪个人,就越碰不到。
夏虹的电脑课今晚是最后一堂课了,她已经能够熟练的盲打,随心所欲的敲出任何一个字和字母,打字速度可以每分钟八十个字了。能够设计各种颜色的卡片,在上面配上一句诗,一首词。她要给赵子非未来的公司取一个名字,设计一个令他惊叹的LOGO。这几堂课,她就在反反复复的练习。上完最后一堂课,她不准备再上了。赵子非说,要带她去上网。在网络的世界里,可以连通全世界。
威远网吧,作为城市仅有的三个网吧之一,老板已经很熟悉赵子非和张雷这俩个常客。三元一个小时,赵子非不得不缩紧裤带,最后一期的学费不补齐,连毕业证都不能领。赵子非还没有想好理由怎么向父母解释这件事。好在张雷家父母都在国外,他手上从来不缺钱,上网吧的钱大部分时侯都是张雷出的。赵子非让张雷记上帐,等到北京上班领到工资了,立马还给他。张雷本来是想去日本或者美国继续攻读医学硕士、博士,但是和赵子非一展鸿图的热情淹没了当初的想法。在医学领域有所建树的人大有人在,但是能做医学软件行业的开拓军更有吸引力。
赵子非送完夏虹去电脑学校,又习惯性的去网吧。威远网吧黑灯瞎火的,从里面走出三三俩俩的人,网吧停电了。赵子非悻悻返回,网络真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呀,一天不去网吧心里象少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未干。他快走到家属区门口时,他碰到了他一直想碰到的人。
阮诗宁和几个人走在一起。赵子非看清楚了,有阮院长、阮妈妈、一对老年夫妇,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戴着眼镜,肩膀宽阔,成熟稳重的模样,一看就象有着良好的教养和学识,紧挨着阮诗宁走着,男人向阮诗宁说着什么。身材娇小的阮诗宁站在他的身边,小巧而娉婷。阮诗宁与他擦肩而过,她专心的听着那个男孩在讲着什么,嘴角泛起甜甜的笑容。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赵子非心里突然泛起一股不知什么样的酸味。他站在宿舍楼的路灯底下,看着阮诗宁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拐弯,再也看不见。
宿舍里,张雷也在。看到赵子非回来,他打招呼:“走,哥们,我们去威远。”
赵子非说:“停电了,今晚都来不了,线路检修。”
张雷说:“难怪。”
赵子非想起张雷今天轮产科实习了,便问道:“你到产科谁带你呀?”
张雷说:“主任带我。我怎么就运气这么好!逃个班比登天还难,唉,我怎么就不是阮美女带我呢。”
赵子非说:“阮美女带有什么好,你对她有意思?”
张雷说:“哈,我对姐姐没有兴趣。听说,她过完年就会派到日本进修一年了。”
赵子非“哦”了一声,心情更复杂。
九点钟半还差一刻,赵子非从宿舍里面出来接夏虹。一个晚上碰到了她俩次,他刚出宿舍门,就碰到了阮诗宁。什么时侯看到她,都是精致美丽的。小波浪的卷发披在肩头,头上还戴了个白色的发夹,很有些纯情小女孩的感觉,一点也看不出她26岁了。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赵子非看了看她身后,没有人。
阮诗宁看到了他,停住脚步,笑着打招呼:“师弟。”
赵子非说:“阮师姐,不会才下班吧?”
阮诗宁说:“出去了一趟,你这是去哪儿呢?”
赵子非说:“不去哪儿,宿舍里闷,出来逛逛。”
阮诗宁说:“听说,你毕业后要去北京,不当医生了?”
赵子非说:“嗯。已经谈好了。”
阮诗宁说:“嗯,支持你,想做什么,就要勇敢的去做!”
阮诗宁说完,朝赵子非嫣然一笑,朝家方向走去。赵子非心里面突然就有了一股冲动,他朝着阮诗宁的背影说:“阮诗宁,问你一个问题。”
阮诗宁回头:“嗯?”
赵子非鼓起勇气说:“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阮诗宁说:“上次不是问过了吗?怎么啦?想给我介绍男朋友?”
赵子非说:“不是,我就想问你,有还是没有。”
这种情形,阮诗宁已经明白了七分。她心中暗暗窃喜,自己的魅力再一次得到了证实,她喜欢也欣赏面前这个男孩子,但是她比他大三四岁,自己要去韩国、他要去北京,俩人根本不现实。她不喜欢的,是失败的感觉,那种败给夏虹的感觉。可是真要和他发生什么,她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今天晚上,由爸爸刻意安排的见面,虽然自己一再回避,但是真见面了,感觉也还不错。赵子非,还是青涩了。
赵子非看阮诗宁看着他没有做声,心如同有什么东西揪住似的往下沉。他说:“你不说话,就代表你默认了。”
阮诗宁想叫住他,到底没有做声。她看见他对自己的说:“阮师姐,祝你幸福。”,然后落寞的转身,背影单瘦。她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舍和心痛,竟然有种要流泪的感觉。
赵子非大踏步的走开,再也没有回头,心里面很酸楚,原来那些良好的感觉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从此以后放下她吧,一心一意的对待那个只爱着自己的女孩。他径直夏虹上课的教室外面,只有几分钟就下课了。他看到夏虹扎着一个长长的马尾,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薄棉袄,低着头很认真。
夏虹旁边的同学注意到了赵子非,用胳膊捅了捅夏虹,指了指外面。夏虹看到了赵子非,高兴的朝他笑,招手让他进来。
赵子非走了进去,夏虹指了指电脑屏幕。电脑打开的窗口上有一个飞扬的醒目的“Z”字,包裹着“Z”字的是一个类似于软盘的符号,非常简洁大方,看得出初学电脑的夏虹用尽了心思。
夏虹说:“怎么样?Z代表你的姓氏,外面这个符号代表高科技,你以后的企业软件高科技企业,我还在想你公司的名称,第一个字母就是Z的名称,这样一举两得。”
赵子非什么也没有说,他的心里面一片潮湿。他站在夏虹背后,将夏虹的头揽在胸前,对她说:“等会我背你下楼。”
接着,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虹儿,我爱你。”
新千年过后的南方城镇很早就有了春的气息,街道上穿窜着来往不息的车辆,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脚蹬着三个轮的单排溜冰鞋,神气的在自行车和人群的夹缝间穿行,引来一群小姑娘愉快的尖叫。天气是明朗着的,但是街道公园的喷池在阳光下顶起菊花样明艳的水柱,常春的树木看着益发娇嫩起来,专卖店里震得大地都在作响的摇滚音乐不惜余力地呐喊着,似乎这样吼叫着,顾客就会象蚂蚁一样从地底下冒出来。少女们挎着小包,时不时停住脚步朝店里头张望,虽然道路旁的树干上还没有看见丝毫绿色的迹象,但是一切都在说明冬天已经过去了,小城的人们只要一抬头,春天在某个不曾留意的瞬间便来到了。
夏虹从汽车上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多都是从家返回城市打工的人潮。每次回家一趟,再回到这儿,总觉得如同经历了二个世界,外面的繁华纷杂和家里的纯朴简单。因为家里没有男孩,所以管束比一般人家更为严格,夏妈妈不想被任何人瞧不起,这也令夏虹骨子里面格外的好胜,她希望因为自己的出色而让妈妈从此挺起腰杆。夏虹经常的若有所思和莫名泛起的笑容,让夏妈有所察觉,她告诉夏虹:“虹儿,有合适的男孩子,可以谈谈了。二十岁了,也不小了。”
家里希望夏虹的另一位是医生,最好和夏虹一样出身农村,朴实奋进的好男孩。夏妈妈说:“门当户对,龙配龙,凤配凤,一心想攀高枝,真结了婚在婆家也会被看不起。”
夏虹告诉妈妈,有个医科大的男孩喜欢自己,医科大出来以后就是要当医生的。夏妈妈问:“是和你一个医院的吗?那挺好的,互相有个照应,他知道你家里情况吗?”
夏虹不想告诉家里那么多,自己能抛弃一切跟着他去北京?就自己的专业和学历,在北京那样的大城市不一定能找着工作。自己的工作是爸爸妈妈的骄傲,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一个女孩儿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何况夏虹那个单位,就算说给十里八乡听,也是很能拿出手的,我大女儿在第一人民医院呢。
夏虹背着半蛇皮袋子腊鱼腊肉进了家属区,赵子非这帮实习生要等到过完正月十五才能返回医院,今天才正月初八,还有七天啊!夏虹刚进走廊,就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宿舍门口,赵子非?!夏虹揉了揉眼睛,千真万确就是他。
赵子非迎了上去,将夏虹手中的蛇皮袋接过。夏虹有些难为情,这个蛇皮袋只有进城的农民才会使用,爸爸硬是要自己提着,她也不想让家里人认为自己成了城里人就失去了本该有的纯朴,所以每次回家都打扮得比医院里面更加朴实,她要让家里人觉得自己就算再过十年也是他们的夏虹。
夏虹说:“怎么就回来了。”
赵子非:“你怎么见到我,好象不高兴呢。在家里呆着真没劲,就是到处走亲戚,实在是不想应酬了。早点过来陪你。”
夏虹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要是我晚一天呢?”
赵子非说:“是啊,我昨天就来了。”
俩人进门,赵子非朝欧阳那边看了看,见欧阳不在。高兴的问:“她不在?”
夏虹说:“她今年值班,昨天才回家,要过了正月十五才来。”
赵子非高兴的一把抱住夏虹说:“太好了,就我们俩!”
俩人商量着一起做顿丰盛的晚餐,去市场买了菜,还买了点葡萄酒。夏虹掌勺,每做完一道菜,赵子非就会拿筷子尝尝,笑称自己是“一级常委”,大赞她的好手艺。夏虹吃了自己做的几道菜,也觉得是超常发挥,她觉得自己做的菜逐渐有些妈妈做出的味道了。夏虹说:“哇,我的水平突飞猛进呀!”
赵子非笑着调侃:“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就会成为一位好厨师!”
夏虹说:“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就会成为一个撒谎高手。”
俩人摆上了三副碗筷,俩人举杯,夏虹有些伤感的说:“芳子,新年快乐!”。
赵子非说:“芳子一定会感觉到我们快乐的,虹儿,芳子的病床日记不是在你手上吗?我觉得你可以帮她整理下,投给《当代护士》副刊版。”
夏虹豁然开朗道:“是啊,芳子的病床日记全是真实心理纪录,可贵的是,没有面对死神的低沉和愤世嫉俗,那么坚强和善良的女孩,一定会感动很多人的。我怎么没有想到。”
赵子非说:“如果成功了,你也是替芳子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
夏虹喝了点酒后,双颊飞起朵朵红云,眼睛也亮晶晶的。赵子非看得有些热血沸腾,趁着酒意说:“虹儿,晚上我就呆在你这里,好不好?”
夏虹低下头,脸蛋似要燃烧:“这怎么行呢?!”
赵子非说:“我什么也不做,就躺着,行不行?我说到做到。”
夏虹和赵子非平躺在床上,夏虹心跳如鼓点般,单人床本来就很小,她缩在靠墙的那一面,象片树叶一样紧紧贴着,还是能清晰感觉到赵子非温热的身体和呼吸。俩人平静片刻,一动不动。突然赵子非一个翻身,将夏虹紧紧抱住,嘴唇亲了上去……
夏虹迎合着这种亲热,也有些意乱情迷,身体一阵躁热,这种反应不同于平常的拥抱……当她感觉到赵子非的手已经不安份在她身上游离时,还有他僵硬的身体……这时的赵子非让她感到陌生,她酒一下子醒了,如果自己不是处女了,她想都不敢去想这意味着什么,她使劲的推他,哪里推得动。
赵子非索性将她压在身上,让她动弹不得,夏虹叫着:“你这个骗子,流氓,你说你不动的!”
赵子非大笑,从她身上下来,在她耳边说:“我逗你玩呢,我不会动你的。我等你到二十二岁,就收了你,让你做真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