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頫悼红轩原本《石头记》第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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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頫〔1〕悼红轩原本石头记卷一
   万有文库版《增评补图石头记》〔2〕三然斋赵华校读

   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曾历过一番梦幻〔3〕 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说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己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 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我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日，欲将以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 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 〔4〕，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知我之负罪固多，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 泯灭也。故当此蓬牖茅椽，绳床瓦灶，未足妨我襟怀。况对着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润人笔墨。虽我不学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来，亦可使闺阁昭传， 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更于篇中间用“梦”、“幻”等字，却是此书本旨，兼寓提醒阅者之意。

　　看 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深有趣味。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5〕 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6〕，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 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7〕 不得入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来到这青埂峰下，席地坐谈。见着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 〔8〕，且又缩成扇坠一般，甚属可爱。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灵物了，只是没有实在的好处 〔9〕，须得再镌上几个字〔10〕，使人人见了便知你是件奇物。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那里去走一遭〔11〕。 石头听了大喜，因问：不知可镌何字，携到何方？望乞明示。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12〕说毕便袖了，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向何方。又 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块大石，上面〔13〕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是 无才补天〔14〕，幻形入世，被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引登彼岸的一块顽石。上面叙着堕落之乡、投胎之处，以及家庭琐事，闺阁闲情。诗词谜语，倒 还全备，只是朝代年纪失落无考。后面又有一偈云〔15〕：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空空道人看了一回，晓得这石头有些来历，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来〔16〕有些趣味，故镌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17〕。据我看 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我总然 抄去〔18〕，也算不得一种奇书。石头果然答道：我师何必太痴？我想历来野史的朝代，无非假借汉唐的名色，莫如我这石头所记，不借此套，只按自己的事体情 理，反倒新鲜别致。况且那野史中，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最易坏人子弟。至于才子佳人等书，则又开 口文君，满篇子建，千部一腔，千人一面，且终不能不涉淫滥。在作者，不过要写出自己的两首情诗艳赋来〔19〕，故假捏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添一小人拨乱 其间，如戏中小丑一般。更可厌者，之乎者也，非理即文，大不近情，自相矛盾，竟不如我半世亲见亲闻的这几个女子〔20〕，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 但观其事迹原委，亦可消愁破闷。至于几首歪诗，亦可以喷饭供酒。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不敢稍加穿凿，至失其真。只愿世人当那醉余睡醒之 时，或避世消愁之际，把此一玩，不但洗了旧套，换新眼目〔21〕，却也省了些寿命筋力，不比那谋虚逐妄〔22〕。我师意为何如〔23〕？空空道人听如此 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大旨不过谈情，亦只实录其事〔24〕，绝无伤时淫秽之病〔25〕，方从头至尾抄写回来问世传奇 〔26〕。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27〕，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28〕。 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题曰《金陵十二钗》〔29〕，并题一绝。即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诗云〔30〕：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石头记》缘起既明，正不知那石头上面记着何人何事？看官请听〔31〕，按那石上书云：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有个姑苏城，城中阊门〔32〕， 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 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也推他〔33〕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种竹〔34〕、酌酒吟 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物〔35〕。只是一件不足：年过半百〔36〕，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英莲〔37〕，年方三岁。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 坐，手倦抛书〔38〕，伏几盹睡，不觉朦胧中走至一处，〔39〕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此物〔40〕意欲何 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物〔41〕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 来近日风流冤家又将造劫历世。〔42〕但不知起于何处，落于何方？〔43〕那僧道〔44〕：此事说来好笑，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仙草一株 〔45〕，那时这个石头，因娲皇未用〔46〕，却也〔47〕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警幻仙子处，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居住，就 名他〔48〕为赤霞宫神瑛侍者。他却常在灵河岸上行走〔49〕，看见这株仙草可爱〔50〕，遂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 得甘露滋养，遂脱了草木之胎，得换人 形〔51〕，仅仅修成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内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常说自己受了他雨露之 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还得过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都要下凡，造历幻缘。那绛珠仙 草也在其中。今日这石复还原处，你我何不将他〔52〕仍带到警幻仙子案前，给他挂了号，同这些情鬼下凡，一了此案？那道人道〔53〕：果是好笑；从来不闻 有还泪之说。趁此你我何不也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这蠢物交割清楚〔54〕，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 〔55〕，你我再去。如今有一半落尘〔56〕，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57〕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位仙师 请了〔58〕。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弟子愚拙〔59〕，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述，弟子洗耳 谛听〔60〕，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元机不可预泄者〔61〕。到那时只不要忘了我二人〔62〕，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 问，因笑道：元机固不可泄〔63〕，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我可得见否？那僧说〔64〕：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 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 上面大书四字〔65〕，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66〕：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 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若山崩地陷〔67〕。士隐大叫一声，定睛看时〔68〕，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梦中之事便忘了一半〔69〕。又见奶母抱了英莲 走来。〔70〕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引他顽耍一回〔71〕。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 了一僧一道。那僧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72〕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到了他门前〔73〕，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 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中作甚〔74〕？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睬他〔75〕。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转身欲进 去〔76〕。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是〔77〕：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来历〔78〕。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 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很该问他一问，如今后悔却已晚了〔79〕。这士隐正痴 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的走了来〔80〕。这贾雨村原系湖州人士〔81〕，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 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文作字为生 〔82〕，故士隐常与他交接。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么〔83〕？士隐笑道：非也。因小女啼哭〔84〕，引 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的很，贾兄来得正好〔85〕，请入小斋〔86〕，彼此俱可消此永昼〔87〕。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携了雨村来至书房中〔88〕。 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忙的起身谢道〔89〕：恕枉驾之罪〔90〕，且请略坐，弟即来奉陪〔91〕。雨村起身亦让道 〔92〕：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人〔93〕，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这里雨村且翻弄诗籍解闷〔94〕。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 往外一看〔95〕，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掐花〔96〕，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秀〔97〕，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98〕。雨村不觉看得呆了 〔99〕。那甄家丫鬟掐了花方欲走时〔100〕，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101〕。 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自想〔102〕：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他〔103〕，只是没甚机 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一定就是此人了〔104〕。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不免又回头一两次〔105〕。雨村见他回了头，便以为这女子 〔106〕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谓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107〕，风尘中之知己〔108〕。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 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已去，便也不去再邀〔109〕。

　　一日，到了〔110〕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又另具一席于书房〔111〕，自己步月至庙中〔112〕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谓是个知己〔113〕，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眸。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头。〔114〕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云〔115〕：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 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凡也〔116〕。雨村忙笑道：不敢〔117〕，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期过誉如此〔118〕。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 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谬爱 〔119〕，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了士隐〔120〕，复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慢饮 〔121〕，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献斝起来〔122〕。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笙歌〔123〕。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 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占一绝云〔124〕：
　　时逢三五便团圞，满把清光护玉栏。〔125〕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听了，大叫妙极！弟每谓〔126〕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霄之上了〔127〕。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 村饮干，忽叹道〔128〕：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挂名，只是如今〔129〕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哪能 得到〔130〕……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弟每有此意〔131〕，但每遇兄时，并未谈及，故未敢唐突〔132〕。今既如此，弟虽不才〔133〕， 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捷， 方不负兄之所学〔134〕。其盘费馀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 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135〕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三鼓〔136〕，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写荐书两封与雨村带至都中去〔137〕，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身之地〔138〕。因 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 听了，也只得罢了。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宵佳节〔139〕。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 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 完了来抱时，哪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不敢回来见主人〔140〕，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 不好，再使几人去找寻〔141〕，回来皆云影响全无〔142〕。夫妇二人〔143〕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去，何等烦恼〔144〕，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顾 性命〔145〕。看看一月，士隐已先得病〔146〕，夫人封氏也因思女构病〔147〕，日日请医问卜〔148〕。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作供 〔149〕，那和尚不小心，油锅火逸〔150〕，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俱用竹篱木壁〔151〕，也是劫数应当如此〔152〕，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 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了〔153〕，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熄〔154〕，也不知烧了多少人家〔155〕。只可怜甄 家在隔壁，早已成了一堆瓦砾场了〔156〕。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住〔157〕。偏值 近年水旱不收，盗贼蜂起〔158〕，官兵剿捕〔159〕，田庄上又难以安身〔160〕。只得将田地
都折变了〔161〕，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 〔162〕投他岳丈家去。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却还殷实〔163〕。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 田产的银子在身边〔164〕，拿出来托他随便置买些房地〔165〕，以为后日衣食之计。〔166〕那封肃便半用半赚的〔167〕，略与他些薄田破屋。士隐 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二三年〔168〕，越发穷了〔169〕。封肃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170〕，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不善过活 〔171〕，只一味好吃懒做〔172〕。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伤〔173〕，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 的光景来。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到街前散散心时〔174〕，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狂落拓，麻鞋鹑衣〔175〕，口内念着几句词道〔176〕：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身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177〕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178〕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呢〔179〕。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 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夙慧的〔180〕，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 注解出来何如？〔181〕道人笑道：你就请解〔182〕。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堆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183〕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184〕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大笑道〔185〕：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上〔186〕，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 下哄动街坊〔187〕，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知此信〔188〕，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哪讨音信？无奈何，只得依靠着他父 母度日〔189〕。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做些针线〔190〕，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每日抱怨〔191〕，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的大丫鬟〔192〕在门前买线，忽听得街上喝道之声〔193〕，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了〔194〕。丫鬟隐在门外看时〔195〕，只见军牢快 手一对一对过去〔196〕。俄而，大轿内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197〕过去。丫鬟倒发个怔〔198〕，自思这官好面善，倒像在哪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 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了，说〔199〕：本县太爷的差人来传人问话〔200〕。封肃听了，吓得目瞪 口呆〔201〕，不知有何祸事。且听下回分解。〔202〕

    【校记】
    〔1〕据“反红学”斗士陈林考证，石头记作者是曹頫（1706-？）而非作者虚构的曹雪芹。
    〔2〕据陈林考证，1885年广百宋斋石印悼红轩原本《增评补图石头记》可能是最可靠真本。
    〔3〕曾历过一番梦幻，程甲本漏植一“曾”字。
    〔4〕背父母教育之恩，程甲本妄改为“背父兄教育之恩”。
    〔5〕见方二十四丈大，程甲本漏植一“大”字。
    〔6〕单单剩下一块未用，程甲本妄改为“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
    〔7〕独自己无才，程甲本篡改为“独自己无材”。
    〔8〕见着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程甲本漏植为“见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
    〔9〕只是没有实在的好处，程甲本妄改为“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
    〔10〕再镌上几个字，程甲本妄改为“再镌上数字”。
    〔11〕温柔富贵乡那里去走一遭，程甲本漏植“那里”二字。
    〔12〕自然明白，程甲本妄增为“自然明白的”。
    〔13〕一块大石上面，程甲本漏植一“面”字。
    〔14〕无才补天，程甲本篡改为“无材补天”。
    〔15〕又有一偈云，程甲本妄增为“又有一首偈云”。
    〔16〕据你自己说来，程甲本漏植一“来”字。
    〔17〕故镌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程甲本妄改为“故编写在此，意欲闻世传奇”。
    〔18〕我纵然抄去，此本与程甲本一样误为“我总然抄去”。
    〔19〕写出自己的两首情诗艳赋来，程甲本漏植“两首”二字。
    〔20〕我半世亲见亲闻的这几个女子，程甲本妄改为“这半世亲见亲闻的几个女子”。
    〔21〕不但洗了旧套，换新眼目，程甲本妄改为“不但是洗旧翻新”。
    〔22〕不比那谋虚逐妄，程甲本妄改为“不更去谋虚逐妄了”。
    〔23〕我师意为何如，程甲本妄改为“我师意为如何”。
    〔24〕亦只实录其事，程甲本妄增为“亦只是实录其事”。
    〔25〕绝无伤时淫秽之病，程甲本妄改为“并无伤时悔淫之病”。
    〔26〕问世传奇，程甲本妄改为“闻世传奇”。
    〔27〕遂改名情僧，程甲本妄改为“遂易名为情僧”。
    〔28〕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程甲本妄增为“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
    〔29〕题曰金陵十二钗，程甲本妄增为“则题曰金陵十二钗”。
    〔30〕并题一绝。即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诗云，程甲本妄删为“并题一绝云”。
    〔31〕自“石头记缘起”至“看官请听”，程甲本妄改为“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32〕东南有个姑苏城，城中阊门，程甲本妄改为“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
    〔33〕然本地也推他，程甲本妄增为“然本地便也推他”。
    〔34〕观花种竹，程甲本妄改为“观花修竹”。
    〔35〕神仙一流人物，程甲本妄改为“神仙一流人品”。
    〔36〕年过半百，程甲本妄改为“如今年已半百”。
    〔37〕乳名英莲，程甲本妄增为“乳名唤作英莲”。
    〔38〕手倦抛书，程甲本妄增为“至手倦抛书”。
    〔39〕盹睡，不觉朦胧中走至一处，程甲本妄改为“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
    〔40〕你携了此物，程甲本妄改为“你携了这蠢物”。
    〔41〕趁此机会，就将此物，程甲本妄增为“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
    〔42〕风流冤家又将造劫历世，程甲本妄改为“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
    〔43〕起于何处，落于何方，程甲本妄改为“落于何方何处”。
    〔44〕那僧道，程甲本妄增为“那僧笑道”。
    〔45〕“只因”之后程甲本妄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仙草一株”。
    〔46〕那时这个石头，因娲皇未用，程甲本妄改为“当年这个石头，娲皇未用”。
    〔47〕却也，程甲本妄增为“自己却也”。
    〔48〕留他在赤霞宫居住，就名他，程甲本妄改为“留他在赤霞宫中，名他”。
    〔49〕常在灵河岸上行走，程甲本妄增为“常在西方灵河岸上行走”。
   〔50〕这株仙草可爱，程甲本妄增为“那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绛珠仙草十分娇娜可爱”。
    〔51〕得换人形，程甲本妄改为“幻化人形”。
    〔52〕这石复还原处，你我何不将他，程甲本妄改为“这石正该下世，我来特地将他”。
    〔53〕那道人道，程甲本篡改为“那道人说”。
    〔54〕将这蠢物交割清楚，程甲本妄删为“将蠢物交割清楚”。
    〔55〕风流孽鬼下世，程甲本妄增为“风流孽鬼下世已完”。
    〔56〕如今有一半落尘，程甲本妄增为“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
    〔57〕“士隐俱听得明白”之后程甲本妄增“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十一字。
    〔58〕二位仙师请了，程甲本妄删为“二仙师请了”。
    〔59〕但弟子愚拙，程甲本妄改为“但弟子愚浊”。
    〔60〕备细一述，弟子洗耳谛听，程甲本妄改为“备细一闻，弟子则洗耳谛听”。
    〔61〕此乃元机不可预泄者，程甲本篡改为“此乃玄机不可预泄者”（元机即玄机）。
    〔62〕只不要忘了我二人，程甲本漏植“只、了”二字，误为“不要忘我二人”。
    〔63〕元机固不可泄，程甲本妄改为“玄机不可预泄”。
    〔64〕我可得见否？那僧说，程甲本妄改为“或可一见否？那僧道”。
    〔65〕上面大书四字，程甲本妄改为“上书四个大字”。
    〔66〕又有一幅对联道，程甲本妄增为“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67〕若山崩地陷，程甲本妄增为“有若山崩地陷”。
    〔68〕定睛看时，程甲本妄改为“定睛一看”。
    〔69〕梦中之事便忘了一半，程甲本妄改为“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
    〔70〕奶母抱了英莲走来，程甲本妄增为“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
    〔71〕引他顽耍一回，程甲本妄改为“斗他顽耍一回”。
    〔72〕那僧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程甲本妄改为“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
    〔73〕及到了他门前，程甲本妄增为“及至到了他门前”。
    〔74〕抱在怀中作甚，程甲本妄改为“抱在怀内作甚”。
    〔75〕也不睬他，程甲本妄增为“也不去睬他”。
    〔76〕转身欲进去，程甲本妄改为“撤身要进去”。
    〔77〕念了四句言词，道是，程甲本篡改为“念了四句言词道”。
    〔78〕意欲问他来历，程甲本妄增为“意欲问他们来历”。
    〔79〕很该问他一问，如今后悔却已晚了，程甲本妄改为“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80〕别号雨村的走了来，程甲本妄改为“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
    〔81〕湖州人士，程甲本妄改为“胡州人氏”。
    〔82〕每日卖文作字为生，程甲本妄改为“每日卖字作文为生”。
    〔83〕有甚新闻么，程甲本妄改为“有甚新闻否”。
    〔84〕因小女啼哭，程甲本妄增为“适因小女啼哭”。
    〔85〕正是无聊的很，贾兄来得正好，程甲本妄改为“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
    〔86〕请入小斋，程甲本妄增为“请入小斋一谈”。
    〔87〕彼此俱可消此永昼，程甲本妄改为“彼此皆可消此永昼”。
    〔88〕自携了雨村来至书房中，程甲本妄改为“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
    〔89〕士隐慌忙的起身谢道，程甲本妄改为“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
    〔90〕恕枉驾之罪，程甲本妄改为“恕诳驾之罪”。
    〔91〕且请略坐，弟即来奉陪，程甲本妄改为“略坐，弟即来陪”。
    〔92〕雨村起身亦让道，程甲本妄增为“雨村忙起身亦让道”。
    〔93〕晚生乃常造之人，程甲本妄改为“晚生乃常造之客”。
    〔94〕翻弄诗籍解闷，程甲本妄改为“翻弄书籍解闷”。
    〔95〕遂起身往外一看，程甲本妄增为“遂起身往窗外一看”。
    〔96〕丫鬟在那里掐花，程甲本妄改为“丫鬟在那里撷花”。
    〔97〕眉目清秀，程甲本妄改为“眉目清明”。
    〔98〕却也有动人之处，程甲本妄改为“却亦有动人之处”。
    〔99〕雨村不觉看得呆了，程甲本妄改为“雨村不觉看的呆了”。
    〔100〕丫鬟掐了花方欲走时，程甲本妄改为“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
    〔101〕直鼻方腮，程甲本妄改为“直鼻权腮”。
    〔102〕心下自想，程甲本妄改为“心下乃想”。
    〔103〕每有意帮助周济他，程甲本妄删为“每有意帮助周济”。
    〔104〕想一定就是此人了，程甲本妄改为“想定是此人无疑了”。
    〔105〕如此想，不免又回头一两次，程甲本妄改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
    〔106〕便以为这女子，程甲本妄改为“便自为这女子”。
    〔107〕自谓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程甲本妄改为“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
    〔108〕风尘中之知己，程甲本妄增为“风尘中之知己也”。
    〔109〕知雨村已去，便也不去再邀，程甲本妄改为“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110〕一日，到了中秋佳节，程甲本妄改为“一日，早又中秋佳节”。
    〔111〕又另具一席于书房，程甲本妄增为“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
    〔112〕自己步月至庙中，程甲本妄增为“却自己步月至庙中”。
    〔113〕自谓是个知己，程甲本妄改为“自为是个知己”。
    〔114〕行去几回眸，先上玉人头，程甲本妄改为“行去几回头”，“先上玉人楼”。
    〔115〕高吟一联云，程甲本妄改为“高吟一联曰”。
    〔116〕真抱负不凡也，程甲本妄改为“真抱负不浅也”。
    〔117〕雨村忙笑道：不敢，程甲本妄删“不敢”二字。
    〔118〕何期过誉如此，程甲本妄改为“何敢狂诞至此”。
    〔119〕既蒙谬爱，程甲本妄改为“既蒙厚爱”。
    〔120〕便同了士隐，程甲本妄删为“便同士隐”。
    〔121〕款斟慢饮，程甲本妄改为“款斟漫饮”。
    〔122〕飞觥献斝，程甲本妄改为“飞觥限斝”。
    〔123〕户户笙歌，程甲本妄改为“户户弦歌”。
    〔124〕口占一绝云，程甲本妄改为“口号一绝云”。
    〔125〕便团圞，满把清光护玉栏，程甲本妄改为“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126〕大叫妙极！弟每谓，程甲本妄改为“大叫妙哉！吾每谓”。
    〔127〕接履于云霄之上了，程甲本妄改为“接履于云霓之上矣”。
    〔128〕雨村饮干，忽叹道，程甲本妄改为“雨村因干过，叹道”。
    〔129〕充数挂名，只是如今，程甲本妄改为“充数沽名，只是目今”。
    〔130〕非赖卖字撰文哪能得到，程甲本妄改为“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
    〔131〕弟每有此意，程甲本妄改为“愚每有此心”。
    〔132〕并未谈及，故未敢唐突，程甲本妄增为“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
    〔133〕今既如此，弟虽不才，程甲本妄改为“今既及此，愚虽不才”。
    〔134〕春闱一捷，方不负兄之所学，程甲本妄改为“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
    〔135〕岂非大快之事，程甲本妄增为“岂非大快之事耶”。
    〔136〕那天已交三鼓，程甲本妄增改为“那天已交了三更”。
    〔137〕写荐书两封与雨村带至都中去，程甲本妄改为“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
    〔138〕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身之地，程甲本妄改为“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
    〔139〕倏忽又是元宵佳节，程甲本妄增为“倏忽又是元宵佳节矣”。
    〔140〕霍启也不敢回来见主人，程甲本妄增为“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
    〔141〕有些不好，再使几人去找寻，程甲本妄改为“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
    〔142〕回来皆云影响全无，程甲本妄改为“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
    〔143〕夫妇二人，程甲本妄改为“夫妻二人”。
    〔144〕一旦失去，何等烦恼，程甲本妄改为“一旦失落，岂不思想”。
    〔145〕几乎不顾性命，程甲本妄改为“几乎不曾寻死”。
    〔146〕看看一月，士隐已先得病，程甲本妄改为“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
    〔147〕夫人封氏也因思女构病，程甲本妄改为“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
    〔148〕日日请医问卜，程甲本妄改为“日日请医疗治”。
    〔149〕作供，程甲本妄改为“炸供”。
    〔150〕那和尚不小心，油锅火逸，程甲本妄增为“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
    〔151〕俱用竹篱木壁，程甲本妄改为“多用竹篱木壁者”。
    〔152〕也是劫数应当如此，程甲本妄改为“大抵也因劫数”。
    〔153〕那火已成了势了，程甲本妄删为“那火已成了势”。
    〔154〕直烧了一夜方熄，程甲本妄增为“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
    〔155〕也不知烧了多少人家，程甲本妄删为“也不知烧了几家”。
    〔156〕早已成了一堆瓦砾场了，程甲本妄改为“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
    〔157〕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住，被妄改为“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
    〔158〕盗贼蜂起，程甲本妄改为“鼠盗蜂起”。
    〔159〕官兵剿捕，程甲本妄增为“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
    〔160〕田庄上又难以安身，程甲本妄删为“难以安身”。
    〔161〕只得将田地都折变了，程甲本妄改为“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
    〔162〕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程甲本妄增为“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
    〔163〕家中却还殷实，程甲本误植为“家中都还殷实”。
    〔164〕折变田产的银子在身边，程甲本妄改为“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
    〔165〕随便置买些房地，程甲本妄改为“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
    〔166〕以为后日衣食之计，程甲本妄删为“为后日衣食之计”。
    〔167〕便半用半赚的，程甲本妄改为“便半哄半赚”。
    〔168〕勉强支持了二三年，程甲本妄改为“勉强支持了一二年”。
    〔169〕越发穷了，程甲本妄改为“越觉穷了下去”。
    〔170〕封肃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程甲本妄增为“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
    〔171〕人前人后又怨他不善过活，程甲本妄增为“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
    〔172〕只一味好吃懒做，程甲本妄增为“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
    〔173〕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伤，程甲本妄改为“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
    〔174〕挣到街前散散心时，程甲本妄增为“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
    〔175〕疯狂落拓，麻鞋鹑衣，程甲本妄改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
    〔176〕口内念着几句词道，程甲本妄增为“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177〕终身只恨聚无多，程甲本妄改为“终朝只恨聚无多”。
    〔178〕孝顺子孙谁见了，程甲本妄改为“孝顺儿孙谁见了”。
    〔179〕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呢，被妄改为“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
    〔180〕士隐本是有夙慧的，程甲本妄改为“士隐本是有宿慧的”。
    〔181〕注解出来何如，程甲本妄改为“解注出来何如”。
    〔182〕你就请解，程甲本妄改为“你解，你解”。
    〔183〕堆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程甲本妄改为“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184〕转眼乞丐人皆谤，程甲本妄改为“展眼乞丐人皆谤”。
    〔185〕拍掌大笑道，程甲本妄删为“拍掌笑道”。
    〔186〕抢了过来背上，程甲本妄改为“抢了过来背着”。
    〔187〕当下哄动街坊，程甲本误植为“当下烘动街坊”。
    〔188〕封氏闻知此信，程甲本妄改为“封氏闻得此信”。
    〔189〕只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程甲本妄改为“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
    〔190〕日夜做些针线，程甲本妄增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
    〔191〕虽然每日抱怨，程甲本妄改为“虽然日日抱怨”。
    〔192〕那甄家的大丫鬟，程甲本妄删为“那甄家大丫鬟”。
    〔193〕忽听得街上喝道之声，程甲本妄删为“忽听街上喝道之声”。
    〔194〕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了，程甲本妄删为“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
    〔195〕丫鬟隐在门外看时，程甲本妄改为“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
    〔196〕军牢快手一对一对过去，程甲本妄增为“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
    〔197〕大轿内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程甲本妄删为“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
    〔198〕丫鬟倒发个怔，程甲本妄增为“丫鬟倒发了个怔”。
    〔199〕许多人乱了，说，程甲本妄改为“许多人乱嚷，说”。
    〔200〕本县太爷的差人来传人问话，程甲本妄改为“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
    〔201〕吓得目瞪口呆，程甲本妄改为“唬得目瞪口呆”。
    〔202〕不知有何祸事，且听下回分解，程甲本妄删“且听下回分解”六字。

    【简评】
    程伟元、高鹗序木活字刊印本《红楼梦》一向被称为所有 120回本之“祖本”。自1927年上海亚东图书馆以假冒博士胡适所藏“程乙本”校印的《红楼梦》出版后，除1982年红楼梦研究所冯其庸等人以“脂评 本”为前80回底本、以“程甲本”为后40回底本的120回劣质篡改本，大部分120回铅印普及本《红楼梦》均以亚东版程乙本为底本。然而，经“反红学” 独行侠陈林先生持续挖掘，不仅所有脂评抄本均为汉奸陶洙伪造，所谓的 120回“程高本”《红楼梦》程甲、程乙“木活字祖本”，也都出自造假惯犯陶洙之手，而真正的《红楼梦》原本，很可能就是“亚东本”之前风行了近半个世纪 的“悼红轩原本”《增评补图石头记》石印本，以及该本出版之前某些仅有程伟元一人之“序”的《绣像红楼梦》木刻“程本”。仅第一回细校，就发现程甲本对悼 红轩“程本”《石头记》的改劣和错漏惨不忍睹。尽管后出的程乙本部分改正了程甲本令人发指的错漏，却还是保留了许多程甲本对《石头记》“程本”的妄改。甚 矣，江宁织造曹寅之子曹頫独创的旷世文学国宝《石头记》真本，竟被胡适、陶洙、周汝昌、冯其庸之流“伪红学”骗子埋没了近90年，罪莫大焉。
    【三然斋】
    校读者赵华取“得之淡然，失之泰然，顺其自然”之意，为书房取名“三然斋”。

    【石学研究会征集同道】
    详见《石学奠基宣言》。凡欲入会者请发邮件给赵华（zhaohua02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