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肥红瘦

                                                               （小说）

 

        王刚到凤凰乡政府上班第一天，就接受了一项光荣人物，就是陪同乡党委周书记到凤凰村去参加老红军洪老爹的葬礼。提起洪老爹，王刚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是我们市功劳最大，资格最老，名望最高的人物，先后参加过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可惜他是放牛出身，没有读过书，不然早就成了国家高级干部了，轮不着我们乡里给他送花圈了。

        王刚在街上买了最大最好的一把花圈，就和周书记坐上乡政府的小车子，直奔凤凰村。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小车到了凤凰村。可是，他们的车子已经无法进村了，因为小小的村庄早已被几十辆颜色不同的中巴车，小轿车和摩托车摆满了。到底是老革命死了，场面就不同于普通老百姓，非常壮观，十分气派。这是应该的，老人为革命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应当享受隆重的国葬。王刚为自己有机会和周书记参加洪老爹的葬礼而高兴。他把周书记叫醒，干脆下车步行进村。

        他们穿过密密麻麻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客，来到了洪老爹宽敞明亮，庄严肃穆的吊唁大厅。周书记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因为他发觉市委市政府和人事局，卫生局，供电局，邮电局，交通局，城建局，市教委都来了不少人。还有几个乡长也来了。由此可见老红军是多么受人尊重！由于哀乐声音太大，他也不便同几位上司讲话，只和他们握握手，就给洪老爹献花圈。

    “耶，周书记不对！”周书记放好花圈，正要向老人遗像三鞠躬，忽然被王刚一把拉了过来。“我们跑错了人家，这里不是洪老爹家，你看那些花圈上写的死者名字，叫厉富贵！”

    “哎呀，我们太主观了，”周书记不好意思地捶着自己的头说，“我们只看场面，不问姓名，就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是不是市里干部也像我们一样跑错了人家？”他问了几个乡长，他们却说没有错，他们是专程来给厉大伯送葬的。周书记说，“你们不错，是我们错了，我们把厉大伯当成了老红军。。。。。。”

     “这里还有老红军啦，我们怎么没有听见过？”

     “我们听是听过的，我们读初中的时候，他不是给我们讲过渡江战役的故事吗，可惜我们乡学生没有听到讲他死了，不然也应该来看看，”

        大家都为老红军默默无闻的逝世感到心里难过，赶紧帮周书记打听他的住址。几个帮忙的农民指着对面山脚下一幢土墙房子说，那就是洪老爹家，离厉家大约一里远，中间隔着一条小河，远远看去，显得孤零零的，好可怜！

       王刚不忍心多看，扛起大花圈，就和周书记顺着歪歪斜斜的木桥，向洪老爹家奔去。到了那里，进屋一看，竟发现他家没有人帮忙料理丧事，只有洪老爹六十多岁的老实巴焦的儿子跪在父亲身边烧纸。见乡政府来人送花圈，他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是一个劲地给他们磕头致谢。这凄凉的场面，真和对岸的厉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家怎么没有人帮忙？”周书记同情地问。

“因为村里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在家的十几个老人忙不过来。。。。。说要等厉家忙好了再到我家来。”洪老爹儿子哭着说。那神情显得好无奈，让人不忍看下去。                              

    “厉老头在世干什么的？”王刚远看厉家门口那么多人像蚂蚁一样，进进出出，热闹非凡，心里感到愤愤不平，就困惑不解地问道。

    “在世跟我一样，是种田的。”洪老爹的儿子苦笑说。

    “那他的死，怎么比你父亲还热闹呢，按道理应该是你父亲死比他热闹，怎么搞倒过来了？”王刚对周书记看看，又对洪老爹儿子望望，死活想不通。

    “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在市里当大干部的好儿子！大家都要巴结他。”

        他们的谈话，无意中提醒了周书记。哦，这厉大伯就是厉市长的父亲，难怪他死了，市里来了那么多人吊唁呢！看来，我也要去意思意思，不然人家厉市长事后知道我出差碰到他父亲逝世，都不顺便去看望一下，要怪他未免太不近人情。可是，他又怕去了，有人要骂他趋炎附势，明明是来给老红军洪大爹送葬的，却跑到厉市长家去送礼，本末倒置。不，不管人们怎么评论，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花的钱还是要花，不然以后不好意思见他。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我现在毕竟是厉市长的部下，不是老红军的部下，孰轻孰重，应当搞清。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心思在洪家久留了，简单地安慰了一下洪老爹的儿子，就要赶到厉市长家去送礼。

    “洪老爹，不管这个社会怎样绿肥红瘦，黑白颠倒，我们都永远尊重您，永远怀念您！”

        王刚毕恭毕敬地向躺在门板上的老红军战士洪老爹看了最后一眼，献上花圈，就快步追上了先走几步的周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