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瞻先知的《华氏 451》

                             汤 振 海                 

     久负盛名的美国小说《华氏451》描写24世纪的一座城市，消防队的工作不再是救火，而改为放火烧书。华氏451度正是纸张燃烧的温度。独立思维的知识分子流浪荒野，充斥耳目的是刺激身心的甲壳虫音乐和超级大屏幕电视墙。主人公蒙泰格已是第三代消防队员，他习以为常，竟然这样干了十年。直到有一天，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位名叫克拉莉丝的纯洁少女，才引起蒙泰格对另类生活和人生的思考，使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工作。消防队又去烧书，可是这家的老妇人却不愿离开，她和书籍、房子一起化为尘埃。这给蒙泰格极大的震颤和触动；他想：书本里面一定有什么，有我们想象不到的东西，才会使得一个妇人情愿和它俱焚。于是，他开始憎恨烧书的行为，并迫切地想知道书里面究竟有些什么。消防队长发现了他私自藏匿书籍的行为，前来烧毁蒙泰格的家并且要逮捕他。蒙泰格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愤怒，他用手中的喷管把比利烧成一团。然后出逃。他摆脱了追捕，最终找到了数千名集聚在丛林已经20年的优秀知识人才的营地。他们每一个人都记住一本书，准备用保留下来的知识和思想重建文明，从头开始。

    虽说是科幻小说，然而科幻的色彩并不太浓。却有着较为明显的社会历史性、现实性与时代性。作者表示无意讨论审查制度，但作品通过对未来世界灭绝书籍这种恐怖行为的描写，折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和当今现实社会所存在的或潜在的相类似的种种暴行，揭示出企图扼杀自由思想的专制统治对异见者的残酷镇压以及政治伎俩。

    书中直面1555年英国女王玛丽为使英国回归天主教，大肆迫害宗教改革人士，10月16日，在牛津活活烧死两位主教的史实。也正是由于这场严厉的打击从而导致了六十五年后“五月花号”的起航，大批的英国清教徒开始移居北美。而时下的专制统治者对一位17岁的单纯少女及其家人也不放过。消防队长比利不打自招；“克拉莉丝？我们对她的家庭做了记录，一直在密切地注意他们。她舅舅的记录很复杂，是个反社会分子。她是颗定时炸弹。人要是对许多事情都问为什么，到头来一定很不快乐。这可怜的女孩死了反倒好些。…我们懂得如何在他们萌芽之初就钳掉它。”

    作为统治者的代言人，他又说：“要是你不希望某个人在政治上有所不满，那就别让他看见问题的两面，穷操心；只让他看见单面，最好是一面也别让他瞧见。让他忘记有战争这玩意，就算政府没效率、机构臃肿、疯狂课税，但宁可如此也别让人们为它操心。”让人们比赛谁记得最多的流行歌曲、首府的名字、玉米的产量；“给他们填满不易燃烧的信息，但不能给他们哲学、社会学这类狡猾易变的玩意，往那方面思考就会忧郁。”“所以，隔壁人家有书，就等于有一把装满子弹的枪，烧了它。拿走弹药，瓦解人的智慧。”这些活生生的政治自白无不赤裸裸地揭露出专制者残暴而狡猾的统治手腕；同时也显示了作者将科幻小说和主流文学完美结合的高超技巧。

    很多评论都把这部小说看成典型的反乌托邦作品，描述的完全是一个反面的所谓理想社会；也有的认为作者是剑指50年代初美国一度推行的麦卡锡主义。在那个时期一些书籍曾被列为禁书而不能在图书馆出借。其实除此以外，笔者认为作品似乎还更侧重于关注科学技术的发展所造成的对社会生活的不良影响上。这部作品的主要倾向不只是通过伸张书籍的重要作用，揭示出自由的思想对于人类文明至高无上的意义，而更在于提出并探讨人类该如何应对现代化的科技社会对于传统文明的冲击和毁坏这一重大的时代命题上？这正是此篇具有长久生命力的深刻性所在。

“上学的时间缩短了，纪律松弛了，哲学、历史、语言课程删掉了，。。。生命就在眼前，工作才重要，下了班处处是享乐。除了按电钮、拉开关、装螺丝，何苦去学什么？”而书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有质。“它代表肌理。这本书有毛孔，它有特征，可以放在显微镜下检验。你会在镜头下找到生命，丰富无垠。”同时，书本给我们留有消化信息的时间、让你思考的余地。而不是现代社会时速100英里的飙车，快得让人只想得到危险，而无法思索其他。作者于50年代开始时就敏锐地发现并用文学的形式表达他对如此宏观的社会问题的担忧，不但体现了他“铁肩担道义”的社会责任感，同时也突出地显示出作者确实具有非凡的高瞻远瞩、先知先觉的预见性。

    而如今电脑网络的猛然崛起，又正以排山倒海的巨力革新了信息传播方式；电子科技的突飞猛进、包括影视、软体和网络的铺天盖地，不正在造成另一种形式的焚书？！作者生前曾多次公开表达对电子书的厌恶。直到2011年底，才被說服同意电子书版权的签约。作者对书本的挚情至爱完全可以理解，但是，电子传媒的普及给人类所带来的快捷与方便那是纸质媒体所无法匹敌的。这是一次最大的科技革命和飞跃，我们为之欢呼而欣然接受！然而，我们也不能丢失以书籍为代表的纸质媒体的文化品位；这些传统文明的产物之所以还有存在的必要，就是因为它们自有现代科技所难以取代的作用和价值。

    在艺术特色方面，这部作品的语言走动如行云流水，遣词造句语重双关，作者赋予科幻小说略带伤感的优美的诗的意境。例如：以手套戴在手指头上来比喻社会对个人的限制；以“莫以封面判断一本书”来意蕴“人不可貌相”的古训；同时，作者又以注水入瓶，点滴积累，最终漫溢的生活具像来说明“一连串的善意最后总有那么一次使得心灵满溢”的抽象；从而使得作品文采斐然、饱含哲理。

   此篇1953年出版后备受重视与推崇，发行量达500万册，被美国国会图书馆评选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100本小説之一，也是纽约时报、泰晤士报、BBC广播电台评选出最受欢迎的100本书之一。作者雷.布莱德伯利（Ray Bradbury）当之无愧地被公 认为当代科幻小説的大师。1966年法国导演特吕佛又将其改编拍摄成同名电影。2006年台湾皇冠出版社的繁体字中译本首度面世；2012年上海译文出版社等单位相继发行了简体字中文版，双双促进了这部西方名著在华人读者群的流通与传播。可也就在去年，这位91岁高龄的杰出文学家与世长辞，粉丝痛失大师。然诚如奥巴马总统的悼词所言，其“讲故事的天赋重塑了我们的文化，拓展了我们的世界…他的文字将继续启发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