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满洲统治者为保持满族固有的传统习俗,避免旗人“沾染汉习”,入关以来,无论在京在省,都以旗、民分别居住,互不混同为原则,并以此作为“巩固根本”最重要的措施之一。于是在各驻防地,营建“满城”(专指各省驻防旗人所居城池而言);在北京,则将内城汉民尽数迁往南城,并以皇城为中心,“分列八旗,拱卫皇居”,24旗中,满州八旗居住于紫禁城四周,其次是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在最外侧,与帝王的亲疏远近,一目了然。即使是清初就确立的京旗驻防所居方位,亦不难找到汉文化的影子。如镶黄旗居安定门内,正黄旗居德胜门内,并列北方,取土胜水之意;正白旗居东直门内,镶白旗居朝阳门内,并列东方,取金胜木之意;正红旗居西直门内,镶红旗居阜成门内,并列西方,取火胜金之意。此乃暗合道家阴阳五行之说。
清代满洲驻防营房及旗地的分配,均按此方位进行。由于八旗官兵连同其家属都被编入旗,且管制严格,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驻防之地,生活范围很受限制。除清朝中期有少量汉军出旗(退出八旗),一般旗人家庭世代生活在固定的宅院。交往范围也只限于与自己同一群体的旗人。甚至,限于交流,清时,内城与外城口音都有很大差别。故虽不同源,却有着共同的组织形式和经济关系。所以,旗人不仅是满洲共同体的组成元素,更构成了一个社会群体,包括满族人丶在旗的蒙古人和汉人。他们曾一度认为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骄傲地讲述着祖先从龙入关的功绩,并自诩为老北京。他们也如古人那样天真地相信千秋万代的神话。其实,站在城市面前,人就成了过客;而站在历史面前,城市也成了过客。
清朝中期,为解决八旗生计等问题,雍正、乾隆朝曾有组织地将京畿地区的部分旗人迁至关外阿城、拉林等地。内城旗人总数逐步减少,至清末的1908年,为22万余人,其中满洲八旗92433人。民国后旗人社会地位一落千丈,许多家庭怕受到迫害而纷纷隐瞒了旗人的身份。在填报户籍的过程中,许多满洲旗人填报了汉族。(也存在少数汉军旗人填报满族的情况,而蒙古旗人多填报蒙古族)此外民国时期,北京曾一度改为北平,政治地位有所下降,使得部分原有居民迁到天津及南方城市,其中也包括部分旗人。
八旗子弟与一般的官宦子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一个“玩儿”字。李鸿章、曾国藩这些权倾一时的重臣之后,或从商或从政或治学,都略有小成。而王爷、贝勒之后,没听说有几个出息了的(那个金碧辉不算)。李鸿章之类的后人不玩吗?我想一样是吃喝玩乐的,但他们没到把玩乐上升到艺术、上升为全部生活的意义的程度(听说袁世凯的某位公子还是能和旗人比一下高下的,此公玩的是法国香水,一闻即知真假。后来玩儿到自己潦倒时配制假香水高价出售,竟然无人能辩真伪)。
历代满清统治者,为了保持八旗的勇武精神,曾严令禁止八旗经商或从事其它行业谋生,专心练兵由而国家给予足以养家的优厚待遇。可是自满洲入关后,这种制度让八旗迅速腐化,原来在江南“传檄可定天下”、令人谈虎色变的“满洲兵”已经完全成了一群废物。八旗日常是要出操,联系骑射的。于是,八旗子弟就出钱雇人替自己去出操、习武。遇上皇帝亲自校阅的时候,就出现了一幅奇怪的场面:几个仆人扛着大刀弓箭,拿着午饭酒水,八旗兵老爷在后面骑马坐轿往校场而去。一次乾隆想搞一次狩猎来检验八旗贵族的骑射。此消息一出,各公子哥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派仆人去市面上收购野兔一类,杀后插上箭放置于围场附近。当着皇帝的面乱射一通后,再派仆人煞有介事地去清点猎品。嘉庆一次校阅八旗射靶,200名八旗竟没有一个人能5箭全射中,差点没给气死。乾隆曾煞费苦心地开展了“保持八旗先进性”运动--学习满语,后来实在推行不下去了,几乎没人满语考试能及格。在三藩之乱中,八旗兵曾被命令进攻一个江边城市,领军的王爷贝勒借口没船,浪大,大军竟然在城下推诿了一年而不出击,最后气得朝廷撤回了这只部队,史称八旗兵闻讯“三军欢声雷动”。此时,八旗已经露出了黑色幽默的端倪。
八旗不愁吃穿,终日闲散游荡于北京,到了清中末期,旗人数量越来越多,许多下层旗兵已经出现经济窘困的现象,但无论多窘迫,劳动都是被同辈耻笑的事。实在过不下去,就去预支饷银,甚至在去相关部门去闹。等到本月的钱粮发下来,马上挥霍一空。还是老舍说得精辟:“有钱的的阔讲究,没钱的穷讲究”。有人批评北京人宁可饿着也不去做所谓“下等”的工作,这和八旗的遗毒不无关系。对这群人历代满清皇帝无不“抓狂”,打也打不得,骂也不起作用,明明没用还得养着他们。
好像说远了,接着说八旗的“玩儿”,所知不多,仅举几例。
玩鸟:八旗子弟的印象似乎和提笼架鸟分不开。某位王爷,调教了12只会叫同一种语调的画眉,我对玩鸟不懂,无法知道这样要下多大功夫。反正此王爷专门重金打造了12只名贵的鸟笼,在王府盖了一个气派的回廊,请名家画上12个月份的花草,自己题诗12首于其旁,每有嘉宾,必炫耀一番。下一个例子更是玩物丧志的典型,清末一位挂三品京官的旗人,对自己的一只名鸟爱得要死。八旗的官都是挂着的虚名,但即使如此,此公为了与鸟能时时在一起,竟辞官不做,在家专心玩鸟。更滑稽的是,另一位旗人对此鸟极有兴趣,甚至要用自己的二品官来换,数次皆为果(由此可见晚清的腐败已到何种程度了)。等到革命后,这位爱鸟者家境日益窘迫,有人欲以百金来换此鸟,但也是碰了一鼻子灰。没多久爱鸟死去,这位大爷哭得死去活来,将死鸟揣在怀里两周不舍得离弃。最后制了一匣精美的寿材,将爱鸟埋葬。
玩虫:斗蛐蛐似乎是贾似道为始祖,但满洲人将其发扬光大。每到秋天,各位玩儿蛐蛐的大爷派仆人四处正式的下战表,美其名曰:“乐战九秋”。接到帖子者,也必郑重地带着自己的爱将赴会一战。逗蛐蛐的“探子”应该用老鼠的胡须,但有两派在对用母鼠的须子还是用公鼠的须子上一直有分歧。玩蛐蛐我也不懂,但到这种程度,您该能理解旗人玩儿到什么境界了吧?玩虫的另一绝境就是冬天孵化蛐蛐,此蛐蛐不是为了逗,而是为了听其鸣叫。听说即为复杂,要对其卵九冻九培,方可在腊月敷出秋虫。满清的睿亲王玩儿的更绝,经过精心培育,精密的计算,竟然在大年初一孵化了一只蝴蝶!炫耀于诸王,众皆称奇。
玩鹰:玩鹰第一就要熬鹰,就是刚从野外抓到的鹰要彻夜不让它睡觉,如此几次便能去其野性。八旗大爷晚上也不睡陪着鹰熬着,看其打盹即弄醒它,也不知道是熬鹰呢还是熬人呢。等到鹰训练好了,便能“千骑卷平冈”了,一般八旗到不了这个份儿,但几个仆人架鹰出行也颇为壮观。见到猎物,一声稍响,大鹰即腾空而起,但头上罩着的罩子不去(为防止鹰受惊吓,外出都要将其头部罩住)。大鹰起飞同时,受过训练的另一只小鹞鹰也飞起,在空中将大鹰的眼罩抓下送回。等到大鹰抓住猎物摔死后,另一只受训的猴子便跑上前去将猎物拖回。回城骄傲地走在街上,左手架鹰,肩蹲小鹞,要挂野兔,猴子跟在后面,八旗大爷出猎归来也。
放风筝:放风筝没什么太多的讲究,比赛谁做得精巧罢了。但八旗无聊至极,专门发明了一种叫做“镖坨”的东西,就是类似钓鱼一般,甩出去一个带刀片的钩子,专门钩住别人的风筝线将其割断。八旗大爷也不和一般的放风筝的使坏,专在前三门一带隔着皇城和宫内的太监放的风筝较劲。墙内有风筝,墙外必聚着一帮八旗子弟给人家捣乱,最后发展到隔着皇城城墙大骂不止。这帮人仗着自己的身份不怕一般的官吏,直到有人扬言“贼人丈量皇城,居心不良”后才散去。
目前再要统计北京的旗人后裔人口已相当困难,他们在北京城总人口中的所占比例极少。因年代久远,现在以很难通过调查居民的民族构成来确定,目前北京城市人口中有多少是当年旗人的后裔,而这当中又有多少是当年滿人的后裔。所以说起来老北京人丶旗人丶滿族人包括不同的范畴。其实,站在城市面前,人就成了过客;而站在历史面前,城市也成了过客。
当然,无论如何的消退,今日我们仍可以在京城的胡同、四合院中寻到旗人文化的遗迹遗存,那些上马石;那些与旗人相关的胡同名儿;北京旧城周边的蓝旗营、正白旗;那些王府宅第;院中的石榴和鱼缸……,更多的恐怕是北京人的风格——大气、洒脱,还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