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北京人来说,看不够的是四合院,听不完的是胡同里的叫卖声。
侯宝林大师在他的相声段子里,描摹过这种类似音乐的吆喝,老舍先生在他的《龙须沟》里也表演了一段卖小金鱼儿的口活儿。这些都只给老北京人恋旧提了个醒儿。实际上这种胡同交响曲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老北京的声儿。
北京胡同里的吆喝声,分白天和晚上。白天多是打鼓儿的(包括收估衣的)、收破烂的、磨剪子磨刀的、卖菜的、卖小金鱼儿的、剃头的等。卖小吃的不多,有的也不吆喝。那时,我家门口有个卖盆糕的,从来不吆喝,也许买卖好,早晨从七点到九点,俩钟头,一锅热腾腾的盆糕,一刀一刀只管切下去,过了九点,人家收摊,卖完了。夏天卖冰激凌的只敲铜碗儿,不吆喝,只有串胡同的冰棍车子,叫声连天。
掌灯以后,胡同里那叫热闹。冬天先出来的是卖萝卜的,点着小电石灯,一个小推车,上面摆着水灵灵的心里美,人家还给你削成花儿,吆喝声也甜:“萝卜——赛梨哟——”引得行人宁可绕过水果摊,去挑萝卜。那时的萝卜也真脆,真甜。说起甜食,当然跑不了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直接:“冰糖葫芦哦——”后边的“哦”字要重且打弯,用喉音。
接着出来的是卖包子的。一个木柜子,上面用洁白的小棉被盖着,打开来,热气扑面,香气冲鼻。吆喝得很简单:“包子——热乎的——”。卖豆包的比不上卖肉包的,吆喝更简单:“包——”。
最有意思的是卖驴肉的。那时不知哪儿来那么多驴肉。“驴肉——热乎的——”还真热乎,香喷喷,用现在的话说,那才正宗。
最吸引孩子的是卖煮蚕豆的,“五香的——烂乎——热蚕豆嘞——”几分钱一勺,搁在叠成三角形的纸袋里。孩子们一边蹦跳着一边吃,到了家,也吃完了。
季节不同,卖的东西也不一样,吆喝声自然也改调门。春天卖蛤蟆骨朵的,挑着两个大圆木盆子,里面有蛤蟆骨朵,人家一捂耳朵,嗓音圆润:“蛤蟆骨朵——大田螺丝来——”马上招来一帮孩子举着小缸子争着买。夏天卖西瓜,那是一口绝活儿:“沙瓤的西瓜,斗大的块哟——”再加上一句:“不甜不要钱啦——”秋天到了,自然是柿子首冲。“喝了蜜的大柿子哟——”也甭说,真是喝了蜜,甜进嗓子眼儿,甜到心口窝,放在窗台上,冬天一上冻,再一化,甭提多得劲了!冬天有卖烤白薯的,“烤白薯嘞——热乎的”。
胡同里的叫卖声儿,那是老北京的音符,用老北京的话说:“那叫地道!”这种胡同交响曲现在几乎绝迹了,现在代之以汽车喇叭声和店铺里播放的摇滚乐声,没有美,更没有韵,只是让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