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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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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双版纳农场寻找往昔知青的生活,拜访唯一留守的阿红。上海人,年轻时照片脸蛋粉嫩,现在成了皮肤粗糙,说着一口云南普通话的大妈,后院里养着五只鸡,一条狗,一只猪和几排橡胶树。
她带我去亲家的傣寨里吃饭,回来走在一条尘土飞扬的村道上时,说起自己的故事。16岁第一次到这里。下了卡车,天色已晚,看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林就哭了,不愿意再往前。在班长的吓唬和训斥下,他们才爬上板车继续赶夜路。23岁,遇到了在此地垦荒的湖南退伍军人,模样英俊,两人谈起了恋爱。当时的女知青们不敢轻易恋爱,因为不敢嫁,生怕嫁了后就再也回不了家。她倒响应国家号召做了“永久牌”,而不是“飞鸽牌”。
一年后,第一个女儿出生,是智障,四处求医,无果。谁也不曾想到,又过了一年,知青返城的口子松了。战友们把该抛的抛开,争先恐后地离开农场,顷刻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家里给她打电话,叫她放弃智障女儿和穷困的丈夫,回到上海去。那番内心的挣扎或许被她省略掉了。她只告诉我,她留下来了,并为其他人离开后的孤独哭了半个月。
现在的生活谈不上窘困,却也没有更自由的希望。女儿终日在家看电视,儿子失业,但不久前在跳舞比赛中结识了隔壁傣寨里貌美如花的傣族姑娘,快要成亲,这是眼下最大的快乐。而当年那位俊朗的退伍军人已是瘦小老头,站在不远处的平房门口朝妻子温柔地微笑。
她站住,对我说:“我的丈夫不赌不喝酒不吸烟,只是喜欢跳舞。如果丈夫对自己好,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赤日炎炎下,听到她滑稽的口音,我突然鼻子一酸,愚蠢地从包里掏出钱来。我并非要同情心泛滥地安抚个人牺牲,或者嘉奖忠贞。我只是突然地感受到像是中了体彩三等奖的那种幸运感。虽然我从来没有中过奖。
两年前,我曾在琅勃拉邦遇到一个挪威男人卡文。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当年,他和朋友毕业旅行,环游东南亚,到了这里。晚上,他去一家小酒吧里坐坐,遇见一名当地女招待,聊了会天。第二天同一时间,他又去那家酒吧,和那名腼腆的女孩聊天,第三天,第四天……朋友们走了,继续他们的行程,而他留下来,买下了小酒吧,永远地与她厮守。我遇到他时,他正抱着混血宝宝,穿着拖鞋,目光涣散地在街上散步。
所以有时候我会为自己的旅行者身份感到恶心。我们以为那里是天涯,是海角,带着那种自由的优越感去审视他人的生活,却不知这是一些人偶然的目的地,厮守的永远。
若干年前,之之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人时,全家正在办移民手续。爱情来得排山倒海,之之决心留下来。那时候,她的理想是立刻领张结婚证,去嘉峪关小镇上和这个男人厮守,一起放羊、吃羊肉、喝酒、爬山,了此一生。
家人藏起了她的一切证件,以防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最终她去了人生轨迹中本该去的国家,相约男人在国内等她。她到了那里,问我:有没有曾经思念一个人思念到整夜睡不着觉?如此牢靠炙热的情感,直到几个月后她一条发给新男友的短信误发到国内男人的手机上才幻灭。
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只不过厮守很难而已。下决心厮守的时候没有机会,等有机会厮守的时候心已经不在了。有很多的卡文在回去的列车上便深谙了love is illusion的道理,而很多的阿红抛弃一切回去了,成为另一个城市的主妇,体型在同一个年纪开始发胖。物质是守恒的,或许全世界的爱情也是守恒的,东京少一点,北京就多了一点。而我认为厮守的意义不在于对象,而在于状态,这是一种冲动的、断然决定了一生的状态,把未来看成一张固定图景,就像童话里“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那么天真。如果你今天没有把握这转瞬即逝的灵感,或许下次轮到你,还要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