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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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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嫩着
若干年前在上海采访一位名女人,某知名化妆品牌的创始人。虽然她已到了耳顺之年,脸上的皮肤却光滑得仿佛永远十八岁。当她不断提醒摄影师别忘了处理照片上的瑕疵时,我的注意力却不小心放在了她的双手上,没错,这是一双花甲之手,布满了老年斑。我走神了,心想:她既然这么富有,为什么不把那些霜呀露呀大把大把擦在手上,像保养她的脸一样保养她的手呢?
或许她这么试过了,可是没有效果。这世界上唯一公平的便是时间。哪怕你用肉瘤杆菌熨平每条皱纹,你日渐磨损的声带还是会出卖你。说到这,那天一位学生物的女友纠正我,肉瘤杆菌算啥,现在皮肤都可以克隆再生啦。以本人不专业的理解:一个人如果够有钱,就可以把自己布满褶皱的皮肤重新换上新生婴儿的娇嫩,便可以永远不老,至少看上去。
如此发展下去,不久我们就可以克隆器官,每当一个器官衰老死去时,就换一个,我们可以长生不老,永远是“嫩”的。女友听闻,以非常官方的姿态回答我:“你这个想法难度比较大,但是很有前景。”只是那天晚上我在想,即便这一切真实现了,我们其实怎么都“嫩”不了。
比如说吧,我们很可能不能再体验到初恋时的朦胧情愫,我们不那么容易被电影感动,也不觉得这片景色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会再对许多答案好奇,因为我们已经体验得太多,懂得太多,也知道太多的追问没有答案,太多的执著没有意义。我们没办法假装像一个新生婴儿,即便我们的心脏是新的,我们的心思也已经结了老茧。正像在我的小说中写的,人生就是一场不可逆转的疾病。
大学毕业那一年,一位老兄看起来颇为真诚地说:“我就喜欢你的讷。”怕引起误会,他又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道:是讷那个字,不是嫩噢。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穿深色衣服,化妆,提醒自己模仿那些八面玲珑的女子,以为这样可以使自己凌厉一些,而不是一个呆子。
就在几天前,我过了最后一个二字打头的生日。现在如果还有普通话不标准的人夸我“讷”,自然可以省略附带的比划。一位奔四的大姐说,等女人过了三十岁,如果有人夸你单纯,等于是在骂你。我想了一想,不确定她是对的。至少某一天,我偶尔想起若干年前那位老兄的话,竟同意“讷”是一种褒奖。
当杜拉斯说:“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变老了”时,谁都能读出她语气里的悲凉。没有一根白发的老奶奶是可怕的,但那些用老气横秋的口吻说她已不相信男人和爱情的年轻姑娘们,叫我看,更为可怕。
国画大师吴冠中说过,他害怕躯体的衰老,但不恐惧死亡。因为他躯体老了,但灵魂不老,感情不老,思想不老。灵魂和躯体不和谐,让他很痛苦。其实如果灵魂感情与身体一同老去,是件更可悲的事情,他或许连害怕的感觉都不会有,便丢了性命。
当然,如果我们永远存活在幼稚的自我中,同样是个悲剧。比如说,有个黑白老电影叫《在简宝宝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简在年老时生活凄惨,只能活在童年登台表演的辉煌回忆中,并时常穿着小白裙,对着镜子,捏着尖细嗓子唱童谣……没错,这是一个惊悚片。
当我们一出生便开始这场与时间的竞赛时,身体是必败无疑的,只有心灵可以掌握自己衰老、变钝的进度。或许我们可以学嬉笑怒骂学得慢一点,相信奇迹的时间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