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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圣坛飞燕女儿祭 夺得牺牲蒙盖头 1、2、3、4

已有 1661 次阅读2011-6-6 17:42 |个人分类:长篇小说|系统分类:女性世界分享到微信

 40 
    “向毛主席请罪”好像请求上帝宽佑他的罪人,这是惩罚原罪的戒尺,打在身上确可以得到灵魂和肉体的片刻安宁,这大约就是天赋人权,人类解放,多么威力无比,立竿见影……
    人说红盖头底下的泪水左眼流的是胆汁,右眼流的是蜂蜜;告别父母拉心拉肝,投入异性怀抱激情难当,其悲苦和甜蜜自不待言。
  孔子说,对父母‘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我再加上一条――‘争则致其顺’。
                                 ――圣坛飞燕女儿祭 
                                         夺得牺牲蒙盖头

1
百里玉妆逃离了操场烈日的曝晒却没能躲过石灰墙上高悬“红太阳”的炙烤。她立在毛泽东画像下,足蹬一张特意选定的摇晃的课桌,撅弓着身子作燕飞状,胸前挂个小黑板。小黑板上“百里玉妆”四个白字歪歪扭扭,倒悬着,打了叉,下写“反对毛泽东思想反革命”几个大字,其中“毛泽东思想”鲜红夺目,“反革命”则全黑,是在一片白粉上蘸水抹出的黑板本色。
课桌旁分立两个红袖章,一个念批斗稿,一个监视姿态。监视者恪尽职守,如若头颅低在膝盖以上,就打一巴掌向下按,如若手臂向后背得不像燕子俯冲,就打一巴掌向上抬。百里玉妆还口叼旧文具盒盖,盒盖上写“孔老二孝子贤孙”,汗液和涎水不断滴落,汪在桌面上历届学生刀刻的字迹和划痕的凹陷里;几只绿头苍蝇前来忙碌,好像饥渴的牛羊找到了丰美的草地和交错的河网。
艾校长作为总导演坐在教室第一排,黑脸泛红发亮,外翻的紫唇唇角下拉,难以掩饰耿耿之情。众教师有的目不忍睹低下头,有的怕轮到自己倒霉惴惴不安,有的如临大敌激昂亢奋,有的正襟危坐,由表及里地挖掘近在咫尺的如此诱人的“富矿”,想入非非。就多数人来说,反正在这个漫长的暑假有家不能回,蚊虫叮咬,酷暑难耐,能见识见识批斗人的花活倒有点营生可干,就随帮唱影,喊口号么把胳膊举低点口张小点,打人么比划比划,虚张声势是了。自然也有人想好好表现表现,“艾校长盯着每一个人呀”,或许博得龙颜大悦,赐给个小学校长当当,管上三五个人七八条枪,大小是个官儿,也算祖宗坟上长青蒿。这样的人自然明白:这比十年寒窗金榜题名要快捷得多省力得多,只须把心夹在胳肢窝,开发动手动脚的能力,发扬鲁迅先生“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就有可能做到。
正在红袖章声嘶力竭念批斗稿的时候,穆老师突然喊:“向毛主席请罪!”
“向毛主席请罪!”众教师热烈响应,口号声盖过了树上知了的鸣叫。
于是,百里玉妆慢慢转身,慢慢立起,慢慢向毛泽东行三个大礼,由于课桌离石灰墙太近,汗湿的头发拂扫了毛泽东脸上的灰尘,留下道道闪亮的汗渍,好像画像也热出了汗,但并没有为犯上作乱恼怒,反而报以慈祥的一笑。
艾校长用眼睛剜穆老师:“多事!”眼看桌面凹陷里的汗液和涎水越积越多了,“燕子”的翅膀耷拉下来要挨巴掌了,以至浑身哆嗦要从课桌滚下来了,即刚刚达到预想效果,穆老师却带头喊起了口号,使得即将被摧垮的机体得到短暂的调解。穆老师也用眼睛剜艾校长:“缺德!”认为呼喊“向毛主席请罪”堂而皇之,至高无尚,于是撇了撇嘴,心里乐,而且估摸百里玉妆快坚持不住了就再喊一嗓子。在艾校长看来,穆老师在明目张胆帮助“反革命”,恨得咬紫唇。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一个满脸稚气的代课女教师尖声念开场诗,然后搜唾沫润嗓子,拉动干燥的舌头进行了千篇一律的批斗,“百里玉妆……你是孔老二的孝子贤孙,装成美女的蛇……从骨子里反动,反对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我们无产阶级造反派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要踏上一千只脚,一万只脚……打倒反革命分子百里玉妆!”念到后来几乎发不出声,自觉舌头沙沙响,逃回坐位,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过去。
百里玉妆宛如矗立在祭坛上的人体雕像――燕飞抑或大鹏展翅,开拓了现代人体模特之先河,只是身体摇晃,双腿颤抖,担心扎下课桌,头颅攮进脖腔,便默念毛泽东《语录》,“往往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取决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默念完自己也觉得好笑。
不久,头脑昏沉起来,仿佛正在临时宿舍睡觉……后半夜好不容易迷乎着了,蚊子趁青蒿烟气散尽,在头上盘旋,唱歌,鉴赏,挑肥拣瘦,然后把分散而统一的嘴吻入……“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不知是蚊子叫还是苍蝇叫,感到叫声一点也不凄厉,一点也不抽泣。她昏昏沉沉,稠血灌顶,“不要扎下去,不要扎下去……”尚能提醒自己。
百里玉妆吃惊穆老师的机敏和胆量,心中一热,突然有所领悟――“向毛主席请罪”好像请求上帝宽佑他的罪人,这是惩罚原罪的戒尺,打在身上确可以得到灵魂和肉体的片刻安宁,这大约就是天赋人权,人类解放,多么威力无比,立竿见影……啊,怎么不叫了,那不是蚊子,不是蚂蚁,是苍蝇,嗡嗡叫,苍蝇在喝水,汗水,口水……啊,穆老师,谢谢穆老师!

                      2
雕像摇晃着,颤抖着……
这时,教室外人声吵嚷,花大娘突然闯入,直奔百里玉妆,拽脖子上的小黑板,拉手要她下课桌,但她双腿僵直,瘫坐在上面。
众教师惊呆了,纷纷站起来。
艾校长火冒三丈,大吼:“死疯婆子,又找病来了!给我打!”
花大娘岔开五指扑向他,抻脖领子挠脸,大骂:“你要敢动我一手指头就把你老二剁两截!告诉你,她是我儿媳,我们家是贫农,她不是反革命了,你校长的小毛刺儿也撸下去了!”
艾校长被一下子镇住,向外看,教室外黑鸦鸦一片,正有人从小铁门向操场涌,不知如何是好,向红袖章喊:“给我打,怎么不上呀!”可是已经没了底气。
红袖章们面面相觑。
花大娘摘下小黑板,摩挲百里玉妆湿漉漉的头发:“孩子,别怕,家去,回家妈给你叫魂!别怕别怕!”
百里玉妆也惊呆了,“月牙湖”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花大娘向门外喊:“儿子,把她抱下来!”
李梦生背枪带几个民兵跨进屋。艾校长从没见过这样威猛的亡命之徒,特别是那个背枪的即使不惹他还要找人打架的主,自觉?得慌,倒抽一口凉气,腿肚子转了筋。
李梦生抱起百里玉妆。百里玉妆伏在李梦生的肩上抽泣,喃喃地说:“哥,回家……”叼文具盒盖的嘴早已麻木,说话很不连贯。
来到操场,花大娘仍大喊:“姓艾的,你不是校长了,她也不是反革命了,她老爷们是贫农,她就是贫农了……你再敢欺负她就是反对贫下中农,就是反革命!”
艾校长稍稍镇定,也向花大娘大喊:“破坏学习班,你才是反革命,花反革命,疯反革命!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抢人!?你说她是你儿媳,有证据吗?!”
“在这呢!”花大娘掏出结婚证在艾校长眼前晃了晃,艾校长刚要接,却交给了旁边的老师。
花大娘岔开五指骂:“这是什么?告诉你姓艾的,黑驴……你那个脚丫巴泥的小官一撸到底了!”
亮在众教师眼前的确是个结婚证,大红的封面赫然印着毛泽东头像和语录,分明写着李梦生和百里玉妆的名字。“是!是!”众教师说,“还盖着大印呢!”
艾校长很疑惑,翻了翻紫唇,和花大娘对骂。
李梦生并不搭理艾校长,抱百里玉妆径直穿过操场,出了小铁门。花大娘风风火火追出说:“这是明媒正娶,不走小门,退回去,走大门!”
李梦生不想惹妈妈生气,重又回到操场。
花大娘拨拉一下大铁锁,命艾校长:“开门!”
艾校长微微一笑,摊开双手:“没钥匙!”
“没钥匙……你平时就钻狗洞?”花大娘抢上前抓挠,要钥匙,艾校长感到脸上热辣辣的,赶紧向后躲:“丢了,丢了……”
花大娘命李梦生:“给我踹!”
李梦生放下百里玉妆,踹大铁门。但只踹落一些铁锈,门却纹丝不动。
“妈,踹不开,还是走小门吧……”
“不行,非走大门不可!”
花大娘搬来块石头,狠力砸铁锁,“咚,咚!”
百里玉妆上前解劝:“走小门没关系,我不在意。”
“我在意,走小门下半辈子不吉利!”
李梦生接过石头也狠力地砸。砸不开。
“看我们的!”十几个年轻人自告奋勇,喊着一二三,“轰!轰!”只两个来回就把大铁门整扇踹倒,扇起一股尘土,引来一阵欢呼:“毛主席万岁……”
“万岁万岁……抱你媳妇,走!”
李梦生抱起百里玉妆从门豁子通过。
帮忙的年轻人兴高采烈,前呼后拥,不断喊叫:“抱好了,别摔坏了小媳妇的大腚片!”“可叹我连小腚片都没得摔!”“想得倒美,打你的光棍吧!”“唔哇?唔哇?,娶个媳妇尿裤裆,哈哈!”抒发各自的感受,施展各自的语言天赋和唱工。
原来不远处停放一辆130双排座运货车,马洁和李瑞珍正在车旁焦急等候。司机一个劲儿按喇叭,“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刚好是唱大戏开锣的家伙点儿。
上了车,百里玉妆伏在后排花大娘和李瑞珍中间,马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好事的年轻人簇拥李梦生挤满车斗。汽车缓缓开动,后边跟着一群疯跑儿童,稍大一点的攀马槽向车上爬,人群涌动,频舞双臂,喊叫起哄,唱唱唔唔,只顾一味凑热闹,好像有股说不清的热情突然找到了渲泄口。
“花车”在大街上嘀嘀走了两个来回,快乐的人们意犹未尽,李梦生答应请大家喝喜酒这才告别北上,从长城外绕道开向栗树沟。

                     3
西屋,火山墙上挂支半自动军用步枪,百里玉妆盘腿坐在枪下,红盖头遮住了脸,黄流苏垂在胸前。
整间喜房经过了打扫和装饰。新铺的苇编炕席白亮清爽,一改往日的破旧和污秽。新糊了窗纸,新增了窗棂上的“窥望镜”;不知是从哪里拣来一块玻璃镶在窗户下沿,呈不规则形状,却也擦得一尘不染;从窥望镜向外看,可以看到院内新搭的灶台,冒蒸气的笼屉,忙碌的农家厨师,进进出出的男女。屋角没了尘吊和蛛网,墙根堵了耗子窟窿,撒了生石灰,散发出松花蛋的气味。炕沿上方没了通长的麻绳和麻绳坠着的破烂衣裳。堆放的农具、彩旗、布满弹孔的胸靶也不知挪到了什么地方。靠北墙增加了刚从东屋移过来的栗木板柜,板柜上放两只崭新的竹蔑热水瓶,一只粗瓷贴花茶壶,几盏单色茶杯,还有一个脸盆和几包报纸包着的面粉“礼盒”,礼盒上写了送礼者的名字。贴在墙上的红双喜剪纸和薏苡果穿成的鸳鸯戏水的门帘平添了喜庆气氛。北窗用木棍支起,刮进阵阵山风,立陡的山崖探入一枝紫荆,紫荆连同小花轻轻摇曳。两只离群的蜜蜂在小花间不停劳作,然后踅两圈落在红盖头上。
马洁坐在百里玉妆对面,握着她的手,看红盖头上忙碌的蜜蜂若有所思。蜜蜂一无所获,只好从红盖头边缘向里爬,爬到百里玉妆的脸上采集泪珠;另一只仍在外边探爪犹豫,可能不太相信里边深藏着如此离奇而丰富的“蜜源”。
“不是你呆的地方,滚!”马洁扬手驱赶,蜜蜂嗡地飞走,撞几下墙,逃出窗外。
马洁一直握着她的手默默交流。这手,再熟悉不过了,细嫩光滑,十指修长,指甲红润,指窝柔和,曾不止一次抱着把玩……这手,写文章能够意到笔到,言之得当,流畅娟秀……这手,数九寒天震裂冻伤,磨掉胶布,留下斑斑血迹……这手,抱起一丝不挂的冰冷的“小鸟”是那么颤抖……给弯大叔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是那么灵巧……这手,抚摩青紫的伤痕,结痂的后背……攀长城,爬悬崖,每个指尖都凝聚了自由的希望……这手,紧箍着无形无色无质感的戒指――新婚信物,由多舛的命运打造……这手,被另一双唯一能抓到的手包裹着,热汗渍渍,却不肯抽回去,传递着深深的依恋,百结的愁肠,使人难以猜透的情思……
马洁感到身上躁热,便把红盖头揭开一角想让她透透风。发现鬓角淌汗,“月牙湖”噙满泪水,很是生气:“大热天,活受罪!”唿啦把红盖头掀掉。
这才看清,红盖头是面锦旗,锦旗扯掉衬里的红面,红面上“优秀民兵连长”“县武装部奖”的字迹虽然搓掉了一些瓷漆,尚能辨清字迹;顿时瞪起大眼,尖声叫道:“我说呢,还耷拉个穗子!真作践人,可得到便宜媳妇了,这东西也当红盖头!我们姐妹再贱也贱不到这般程度!听我的,不蒙了,这不是耍猴!”唿啦抛向西墙,还不解气,又坐在屁股底下。“好哇李梦生,来不来就狗眼看人了!锦旗锦旗!你当好东西,我可眼毛没夹下!没那个条件用不着摆穷谱!”
百里玉妆急了:“姐别生气,不能揭!这是婆婆的主意,不能惹她生气!”重又蒙在头上。
马洁扯了一把大花裙子说:“我一进屋就看着不顺眼,穿裙子可以,也不能穿这样的呀,你瞧瞧,花被面,多俗气,可惜你这个人了!啊,有个花婆婆,可好又添了个花媳妇!让人笑掉大牙!脱了!”说着就要扒。
百里玉妆向马洁哀求:“不能呀,求求姐了。婆婆当好东西自己舍不得穿,压箱底压好几年了,是专为娶儿媳妇准备的。不能伤了她的心。”
“什么婆婆呀,不能事事顺着她,她精神不正常你不能也不正常!”
“姐,好歹穿一会儿,对付过去再脱也不迟。今天必须由着她。你还不明白娶儿媳妇对她的意义。了解她的一生,苦熬苦曳这么多年……就什么都想通了。今后也要顺着她,梦生有时气得发昏还得按她的意见办呢。梦生是个大孝子,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嫁人么,嫁人就得跟过去告别。孔子说,‘夫孝,德之本也’。还说对父母‘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我再加上一条――‘争则致其顺’,分清大事小事,茶碗磕饭碗的事不去计较……”
“我看你秉性难移,又提那个姓孔的害人精了,你受他的害还少么?!说到归其还是‘克己复礼’那一套!你修养可真好,换了我我可不干!”
“你也不会像自己说得那样……我问你,你的那个‘老小子”怎样,好吗?怎么不来看看我?”
“没让他来。来了也是别别扭扭,他看见你这个样子说不定……把那个疯婆子臭骂一顿!”
“小点声……我说他不敢,你早把他收拾得顺理调边了。姐,有了吗?”
“什么有了?”
“别装假冲愣,我问你有喜了吗?”
“没有,我说他是个废物……”
“别着急,会有的。其实最盼孩子的是婆婆。”
正说着,花大娘挑帘进屋,把一个荆编笸箩放在炕上,笑道:“马洁劝劝她,别把眼睛哭得桃似的,呆会儿拜天地让人笑话……你俩兴许饿了,先垫补垫补。”
马洁见笸箩里盛些红枣,花生,还有青栗子,嗑开青栗子说:“这栗子还一股浆呢!”
 “在你妈肚子里一开始也是一股浆!” 花大娘诡秘地一笑,看了看红盖头,“梦生去接他大舅,我琢磨也该回来了;和李瑞珍站路口把眼睛都看酸了,把人急得呀……还得去瞧瞧……”匆匆出了屋。
花大娘走后,马洁说:“红枣花生栗子,‘早生立子’,没入洞房先把这东西端来了,恨不得一下子把孙子从你肚子里掏出去!哪怕一股白浆!一兜水!妹子,今后姐不在你跟前要多长个心眼儿。我知道你爱肚子疼,别冷一把热一把地给他们当牛做马,肚子疼了就热炕煲煲,千万别强撑。真替你担心……就说那个该死的开脸!抻了线在脸上捻,绞,把汗毛全拔掉了,像薅鸡毛,多疼呀!我在一旁瞧着心都揪起来了,你还说不疼……”
“姐,是不大疼,开始有些怕。婆婆说她们出嫁的年月人人开脸……我想,她让开就开,于她是回忆,于我算一种人生体验。穆老师说,幸福的家庭与不幸的家庭不管穷了富了都一样,只有人格和心态的不同,过穷日子苦日子并不见得不幸福。这对我启发很大。我这样说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不管你的什么木老师铁老师,最好把你婆婆也按炕上薅毛,狠歹歹地薅,让她再回回炉!真没想到你受这般罪,都怨我,早知道这样才不把你和李梦生往一块捏合呢!”
“你没错。梦生人好,我心甘情愿嫁给他,谁也不怨。姐,我身边没亲人,我的婆家人是你和李妈妈。如果没有李妈妈向张增旺出主意,鼓动巴宗,我现在还在站桌子,说不定他们还要玩出什么花样。没有你,这个婚宴也办不起来。婆婆发愁没钱买米买面买肉,就是有钱也买不到,正打算给客人贴玉米饼子,杀了那几只老母鸡,正为难遭窄你送东西来了……”
“这得说张增旺和范所长好。我去找张增旺,张增旺给范所长打个电话。范所长见了我眼圈都红了,哀声叹气,要我给你捎好。米、面、肉都是他亲手打点的,腆个大肚子呼哧呼哧往车上抬,难为了他。还多给了五十斤大米,留你慢慢吃。给钱他不收,非要你亲自交不可,他很想你……好像你出嫁摘了他的心头肉……”
她哽咽起来,捧红盖头捂脸,红盖头连同黄流苏不断抽动。

                      4
人说红盖头底下的泪水左眼流的是胆汁,右眼流的是蜂蜜;告别父母拉心拉肝,投入异性怀抱激情难当,其悲苦和甜蜜自不待言。这是通常的情况。百里玉妆则要复杂得多,以至一位擦肩而过的老人给些爱怜都能打开泪水的闸门。
马洁胡乱相劝:“嫁人冲着男人,不冲着婆婆。你婆婆确有点格路,终归知道心疼人,比我那个大舌头侉婆婆强多了……论长相,论人品,论出身,论政治条件李梦生可说百里挑一。我和博成良商量,你结婚以后也搬到城里,托人给李梦生找个工作,把婆婆带上,和我当邻居,只盼天天姐妹相见;博成良若欺侮我,一块打他;包好饺子先给你端去,趁热乎……妹子,你心里不干净我也难受,前些日子总惦记你,像丢了魂似的。这一辈子真想和你车马不离桥,彼此有个照应。”
百里玉妆说:“姐心里透亮,快人快语,敢作敢为,对人像团火……算是我的幸运。”
“相反,今生今世能碰上妹子这样的人更幸运,妹子才貌双全,讲情讲义,凡事能看得透……怎么说呢,我不会形容,你就是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哈哈!”
百里玉妆噗哧乐了,打了马洁一巴掌:“要你胡?八道!还了得,他们听了去兴许把你也打成‘反革命’!我有时想,你像古书中描写的女中豪杰,开‘黑店’的……”
马洁笑道:“哈哈,我呀,只不过东一下西一下打零锤,挠痒痒,若是女中豪杰早挨整了。在原县人委大院里,你、我、韶华姐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个‘愁’字,成天在一起腻抹,乐和,扎旮旯变着法地说悄悄话,给对方设计找什么样的男人,商量必须同一天举行婚礼,婚礼穿一样的衣裳,戴一样的花,为戴什么样的花没少争吵,吵急了躲一旁生气,生了气再吵……可是韶华姐抢先结了婚。虽然张增旺有点谢顶,其它条件都很般配,谁能想到刚结婚就格格生生,吵吵闹闹,最后反目成仇。韶华姐太看重家庭出身,张增旺对政治前途自有一番韬略,你想呀,一个优越感极强一个自命不凡不裂杆子才怪呢!”
“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百里玉妆说,“韶华姐心数重,进取心强,业务水平高,办事麻利都在你我之上。嗳,我呀我……”
“别我呀我的!过去的事了,看人得有个过程,用不着后悔!”马洁说,“这回她撬来个出身好的大学生,应该随心如意了吧……你说怪不,这事你想不到!”
“什么事呀,这么严重?”
“别说吧,没什么可严重的。”
“说么,含着骨头露着肉不是你吐彩霞的风格呀!”
“今天不是日子,以后吧。”
“不行,现在就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口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别卖关子了,我想听!”
“那好!前天,我在医院看见了韶华姐,她把我拽进办公室,进屋就哭,把我哭蒙了。你猜怎么着――挨何伟雄打了!这事新鲜不,万万没想到!我不信,何伟雄天生窝囊肺,不是故意贬斥他……怎么敢打‘老佛爷’?不翻天了么!她摘下眼镜让我看,果真眼眶青了一片。我说,我要掐他的小细脖给你下跪,胆敢欺侮我们姐妹!她说何伟雄离家出走五六天了。我说过几天准回来。她说找遍全县不知下落……韶华姐这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哭成个泪人,最后竟大老婆似地嚎,好像真不想活了,劝也劝不住,我都心软了!”
马洁见红盖头抽动得厉害,揭开来看,只见百里玉妆双手捂脸,却捂不住涌流的泪水,就去拉,百里玉妆反而扭过身子在火山墙上撞头。马洁也抹泪,不知怎样安慰,只是说:“那边嚎这边哭,赖我嘴欠,好妹妹,要哭就哭出声来……”
这时,忽听柴门外有人高喊:“新姑爷到,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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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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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抱峰 2011-6-6 17:49
长篇小说<雪落轩辕台>总第40章。百里玉妆作圣坛飞燕状,终被花大娘、众乡亲抢回,与李梦生草草成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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