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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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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柳絮无论怎样飘终归要落地,还不能落在光溜溜的地方干巴死,得找个有土水的地方。
无情棒打散的鸳鸯鬼使神差相遇,隐在荒寂的草丛,交颈哀唤,泣血倾诉,抚伤问痛……
后悔无疑是蠢人的皮鞭,自己抽自己。现在不能检讨对与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况且没人强迫,是自然发生的。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1
百里玉妆忽听阒寂的院子传来尖声说笑:吐彩霞来了!
吐彩霞用膝盖当地拱开屋门,大嚷:“哇,猫得结实呀!”把一个沉重的旅行袋甩上大通铺,径直奔向她,翕动鼻子,“挂面汤卧白果!想不到妹子在这享福……还是妹子好,知道我要来早饭都预备好了!”操起筷子夹一个鸡蛋,嚼巴嚼巴只两口就吞咽下肚,“好香……差点没噎着,哈哈!”向下摩挲脖子,拉她的手坐在身旁。
她发现吐彩霞双手舞动时突然折返,有些做作,每个指尖都流出异样兴奋之情;正想问明缘由,吐彩霞向屋外高喊:“进来吧,老小子,没人吃了你!”
只见一个高大男人跨进,手里也拎个旅行袋。有些局促,立在门旁。
“老小子,今天怎么了,认生了?过来让百里相看相看……”
她略微看看眼前的男人,惊叫起来:“呀,博成良!果真是你!”慌忙让座,“真不敢认了,一改邋遢作风,今天怎没穿尖皮鞋呀,哈哈!”
博成良的头发显然刚用火剪子烫过,似乎仍冒着焦煳的蓝烟。
“好帅气!新姑爷一般,谁给打扮的?”
博成良看吐彩霞:“老吐!还有谁……”
“老吐?”她大笑,“头一回听说,亏你想得出来!告诉你,老吐不是你叫的!”
“这老小子总这么叫,该掣嘴巴!”
她嗔怪:“姐,以后别老小子老小子地叫……张口闭口不是老吐就是老小子,不怕别人笑话!”
“叫什么?”
“人前叫名――成良,人后叫亲爱的……”
“哈哈,我可叫不出来,还是叫老小子来劲儿!妹子你不知道,拽他进理发店该多费劲,就像逮肥猪下汤锅,打扑棱,咬人!店里的人看了还以为两口子打架呢,哈哈……”
博成良坐上大通铺,叉开五指掀掀头发,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反唇相讥:“三句话不离本行,就知道劁猪宰猪!来不来管得头紧脑紧,邋遢怎么,邋遢正时尚!”
“我不要邋遢,哼,那些土包子认为邋遢才是革命的,穿蹶腚袄,系麻绳,再背个小《语录》兜,走路全脚掌子叭嗒叭嗒着地……哈哈!”
博成良不甘示弱:“你说的是羊洪勇,还没说剃大秃瓢咧大嘴呢……尽作践人,我可没那么革命!”
“好了,别闹了。”她笑着说,“成良,别跟她一般见识,把这碗面条吃了,下汤锅也得先喂个饱,哈哈……”
吐彩霞说:“要你吃你就吃,先垫补垫补,等一会儿下饭馆。妹子,你不知道,这老小子胃口可好了,下半夜就嚷嚷饿……”
“……怎么又说起老小子来了?不长记性,先掣你嘴巴!”她把面条端给博成良,博成良不肯动筷。
吐彩霞说:“别不识抬举,这是坐月子饭,高看你了。”
她笑着问:“马洁,打算什么时候坐月子?”
“你才坐月子呢,还没结婚就坐月子!” 吐彩霞绯红着脸说,却笑看博成良,“老小……成良,今天是第一关,想让妹子相上先表现表现,吃了这碗面条。”
“别颠倒了,不是我相,是你相。”
“是你替我相,行吧?”
“你们俩的事我也是刚知道,进展这么快!吃了吧,别让人家白惦记。你俩一个针尖一个麦芒……成良成可得记住,任何时候不能欺负我姐。”
“欺负你姐?不欺负我算谢天谢地了!”
吐彩霞说:“看了那双破尖皮鞋就长气,鞋尖踢白了,张着嘴,鞋跟剩半拉,让我扔护城河里了。把他心疼得呀差点没跳河,跟我绝交,好像我就是苏修,抢了他的珍宝岛……哈哈!”
“是么,那是文物,留给子孙后代的。”博成良说,仍有些激动。
“留双破鞋?我看实在没可留的了,对,还有破笔记本,就放在旅行袋里,走走撂撂带着。”
“那是社会记录,也是留给子孙的。你不让我带着,往哪放?媳妇又不管!”
吐彩霞故作轻蔑:“哼,也不撒泡尿照照,哪有瞎眼的姑娘给你当媳妇……先想到子孙后代了!”
“有瞎眼的,上赶子找上门……”博成良剜一眼吐彩霞,自鸣得意。
“我是你媳妇?”吐彩霞一撇薄嘴唇,“哪写着呢,即便过了这一关,青岛那一关还没过!说不定把你轰出门,满脸酒刺,大舌头,日头热晒人肉……什么稀罕物件!”故意抻舌把“日”“热”“人”“肉”说成东北话,没有卷舌音,“哈哈!哩啦哇啦的,哪来个小日本,不引起全民抗战才怪呢!”
吐彩霞难以掩饰欣喜之情。这才道明,两人已经商量好,明天从塘沽港坐船到青岛农村老家,然后经大连、转乘火车至沈阳。吐彩霞说:“到我家以后,非得逼他跟我爸下海打渔不可,让他吐个翻江倒海,看他再敢抖公鸡翎!哩啦哇啦……”
“哈哈,真能贬排人……姐,话一到你嘴里准出彩儿!”
吐彩霞说:“今天下饭馆让博成良请客,好好款待百里妹子。”说着拔腿向外走。
博成良不动窝,说:“我吃饱了,你俩去吧,趁我不在好用我遣词造句,看她还能贬排出什么,无非狗嘴吐象牙!”
“妹子,他一点亏不吃,这不又拿捏起来了!”吐彩霞拽博成良,“走吧,老小……弟!”
“‘姐夫’,走吧,我请客。”她也上前拽。
“先别姐夫姐夫的,本人嫌他现眼!”吐彩霞笑道,“走吧,要团结不要分裂,别来不来就搞分裂,走吧,求你了……”
“马姐多心疼你呀,走吧!”
博成良说:“别下饭馆了,见那个脏劲儿两位姑奶奶就受不了,油渍麻花,汁水横流,垃圾成堆,一不小心就滑个跟头……我自告奋勇跑一趟,你俩专等,怎样,买点什么?”
“我有一个卧白果垫底,你也吃了半饱,就给百里买碗粥吧,其余的你看着办。这有咸鹅蛋,正好就粥,”吐彩霞说,打开旅行袋,“昨天领这个活现眼的看马大婶,马大婶还夸他呢,说他脸‘光溜’,说话‘利索’,夸得他不知怎么迈步了……马大婶听说要回老家,塞了几个咸鹅蛋让半道上吃。”
博成良迈着俏步摩挲着烫发从吐彩霞眼前过,出了屋。
她接过咸鹅蛋,取出小刀要剜眼儿,吐彩霞一把夺过磕碎:“又想蛋雕的事了!给谁雕?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早把你忘了,正张罗和孙韶华结婚呢!孙韶华快美飞了……那天,她俩从县武装部汽车下来,一人穿身绿军装,大包小包地扛。我从旁边过,想躲没躲开。孙韶华说要结婚了,刚从北京置办嫁妆回来,要请我喝喜酒。我没下自行车,一只脚支地,我说:‘我可没时间,眼下正搞猪的二元杂交,别冲了喜!’让她讨个没趣。”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请你,即便心里不愿意也得让人家过得去。”
“我没你那涵养,请你你去吗?”
“去!”
“口不对心,有能耐别后悔呀,别想人家呀!”
“想又有什么用,况且当时是我乐意的。”
“妹子,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为了今后不再吃后悔药,还是那句话,把何伟雄抢回来!让博成良出主意,那老小子点子多,敢干。”
“别添乱了,你俩还是回老家吧。”
“回不回老家并不重要。我的婚事我做主,那老小子跑不了……实不相瞒……和他住好几宿了……我琢磨,二十大几、向三十奔的人了不能总苦了自己。晚婚也得有个边,该嫁人不嫁人,该生孩子不生孩子,高不成低不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你以为人总一掐一股浆呀……头一回流了不少血,那老小子,对对,成良,感动得哭了,直喊我‘妈’……后来他说:‘以前光知道跟后屁股造反,三忠于四无限,人的本性受到压抑!现在才明白……可惜体验晚了点!’是呀,腾云驾雾,哈哈……别人不把你当块肉,自己不能不把自己当块肉,不然还有什么活头。狗都‘炼丹’,猫都‘叫殃’,公鸡把母鸡脊梁登秃撸毛……其实,现在人连动物都不如,这,仇广军还嫌压抑得不够呢,哼,挨专政挨审查的结婚就是‘猫狗发情’!简直不把人当人!其实女人的事瞒不住你我,从初潮的惊喜,好奇,羞涩,甜蜜,自我陶醉,到成熟时风韵的凸显,一切由朦胧变得清晰,对男人产生挠心的渴望,编织婚姻家庭的梦想,这其中苦多甜少。可是,我毕业比你早,一熬就是五六年!从花骨朵到开放,人生最好的五六年!人绝非猫狗,人有人的规矩。用大好时光学习工作适当压抑欲望也在所难免,这是人之常情,我不反对,也这样做了,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可是,不能走极端,把结婚推迟到人老珠黄,一朵花凋零。眼下乱糟糟的,别人不疼你更要有个疼你的……有老爷们。所以更加为你着急,别太苦了自己,女人一眨眼就老,该结婚抓紧结婚是正理。我现在的结论:自己心疼自己,速战速决!以往的教训太沉痛了,你不压抑自己哪能把何伟雄让给别人!没有你和何伟雄的变故,我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人若饿了管它什么菜呢,剜到筐里就是菜!你不剜?那就不是女人!管他满脸疙瘩,‘日头热晒人肉’呢!
“也有从不压抑自己的,像张增旺,追仕途和追女人两不误。离婚以后更没束没管了,牙狗似地在街上踮踮地跑,到处钻胯裆闻臊。和主子巴宗臭味相投,谁也不避讳谁,光大家知道的,有名有姓的也该成立个加强排了。最近又调进个狐狸精当秘书,动不动就勾眼吊膀,拧屁股,浑身贱得乱哆嗦……巴宗把宿舍全换成了毛玻璃,还加了层窗帘……趁巴宗不在,张增旺就替猴替猴往前凑。张增旺见了我也是臊喀彩话不断,贼眼珠在身上乱骨碌,就像粪缸里的蛐在身上爬,让人腻歪透了。我骂他:‘涮你妈去!别刚吃完大鱼大肉拿我当瓜籽嗑!’他乐了,可能骂舒坦了……估计他准找过你。”
“是来过,挺郑重其事,只是表功:怎么和孙部长、王参谋斗法,怎么争取秦干事同情,怎么鼓动巴宗站出来讲话。我分析,他的话基本可信,不管出于何种动机。我也说了不少感谢的话,他听了很高兴,表示继续帮忙,争取好的结果。可是,对在农机厂传字条的事却一无所知,猜半天猜不出来。当时专案组策划异地审讯确有其事。”
“看来张增旺还有点良心。得给他戴高帽,让他通过巴宗帮人帮到底。我明白过来了,要拣便宜就让他拣点,顶多多踅摸几眼,快乐快乐嘴,身上又少不了肉!也不吃亏,狠狠擂他几拳!”
“我能像姐那样洒脱多好!”
“哼……妹子,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我的意思,你愿意抢就抢,不愿意抢就另图他策。别犹豫,机不可失。上次提到的李梦生,你看怎样?”
“没成儿的事。不可能。”
“为什么?”
“不敢高攀。”
“你真地认为自己是反革命?不认为。好。恐怕认为一个穷庄稼人和一个大学生结婚不般配。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样,如果不是博成良穷追不舍就嫁给个打鱼的。噢,对,是我穷追不舍,哈哈……我不让别人追,追就追别人……我们渔村也有像李梦生那样的小伙子。过去说过的,不诓人。有没有学历,当不当干部我才不在乎呢!找丈夫是找睡觉的,过日子的,知凉知热的,遮风挡雨的;谁爱扯老婆舌谁扯,让他们烂舌头。不冲别人活着。你看外边飘着柳絮,无论怎样飘终归要落地,还不能落在光溜溜的地方干巴死,得找个有土有水的地方。依我看,万般无奈就彻底和工农群众相‘结合’,走‘革命’康庄大道,哈哈……是呀,我得找李梦生谈,他准乐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