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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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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消磨断肠句
――文学白日梦的流程和模型
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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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创作流派纷呈,按艺术理念驾驭创作素材区分,可以归纳为非白日梦和白日梦其及相互渗透两大类。
文学白日梦历史久远。最早的诗歌、神话传说开创了文学白日梦之先河。从文学萌芽起人类的创作就充满幻想,在非白日梦和白日梦中间游走;中国古代有着难以尽数的创作实践和理论。《史记・高祖本记》记述:“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通,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身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这是一场梦,把已成的表象和创作家梦想的表象连结起来的虚幻的故事。
汤显祖(1500-1616)依据创作实践写道:“白日消磨断肠句,世间只有情难诉。”“情生诗歌,而行于神。”“传奇多梦语”,“婉夸流丽,洵小说家之珍珠船也。”就是说:在非睡眠状态,即清醒、亢奋、痴迷状态,情,实则持久而强烈的激情所趋动的“梦语”“婉夸流丽”对文学创作意义非凡,实在是(洵)小说家的珍珠船;船仓里珠玑丰盈胀满,光怪陆离,可由小说家恣意挑选,加工制作。汤显祖运用白日―情―梦语―珍珠船几个关联词,遵循心理运动路线,直抵了文学精要。
三百多年后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1856―1939)从心理分析角度明确提出了文学白日梦一说,恰巧与汤显祖的论述对接。
大凡古今中外的文学创作者没有不“白日消磨断肠句”,不做白日梦的,即使写实的传记文学、报告文学也会依据创作者的艺术理念对一些现实素材弃之不用,或者添枝加叶。白日梦创作方法几乎进入了文学的方方面面。有时很难界定。白日梦作品只是幻想和虚写突出罢了。
文学白日梦创作有其固有的规律。探讨它的产生、发展、终结,把握它的本质特征,梳理它的大致流程和模糊模型,从而自觉应用,触类旁通,克服某些弊端,这,大约不算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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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的积雪渐渐溶化形成无数曲折交错的支流,支流汇成了滔滔的黄河。古人对黄河的起源又神秘又敬畏,感叹“黄河之水天上来”。弄明白黄河的源头归根结底是要认识它的动力源,强大的势能。研究文学白日梦也应这样开始。
白日梦文学创作的动力源、强大的势能因人而易,随内部外部条件变化凸显,表出了多样性。多样性又可分社会的、生理的、审美的三种,纳入艺术理念范畴。
(一)社会动力。遭受战争涂炭的渴望和平,遭受动乱浩劫的渴望安定,遭受巨大自然灾害的渴望幸免于难,遭受经济危机重创的渴望经济复苏,大气极度恶化的渴望得到一片蓝天,没有民主自由平等的渴望民主自由平等,家庭婚姻不如意的渴望得以改变,“剩女”渴望找个如意郎君……如此,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群体、一个人在某个时期的严重失衡,积郁了强大无比的势能,产生了最为突出最为迫切的诉求,并且盘踞于创作家的头脑,创作家必然幻想通过自己的作品改变这种状况。有出息的创作家都是人类、国家、民族、群体的良知,生命与共,所以具有使命感、独占时代鳌头的作品应运而生。曹雪芹(?―1763),如果没有对封建制度的愤恨,对女性的同情,对自由个性的追求,被压抑得出不过气来,就不会十年寒暑书写“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红楼梦》。斯丹达尔(1783―1842),如果没有固执的崇尚以个人才智分享社会“特权”的理念就不会写出传于后世的《红与黑》,塑造出法国的理想英雄朱利安。
弗洛依德把“或者野心的欲望,或者出人头地”作为文学白日梦的趋动力实在过于偏狭,不符合所处时代及其从前浩如烟海的创作实践。白日梦文学在全部文学中不能分离出这样的特征。在不同时代不同文化中个人主义的核心是尊重个人的价值,发扬每个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包括社会责任和个人欲望,不能误解、局限为某种个人私欲,例如弗氏仅言“出人头地”,出人头地的“野心”。
(二)生理动力。文学白日梦也是由创作家生理的不满足、不平衡造成的,而性、性欲特别容易引起关注,在他们的作品中,性,差不多涵盖了大部分生理需求。但性从来不是单纯的赤裸裸的存在,创作家大多把性描写当作男女情爱,推动故事进行不可或缺的环节,表现人物性格的手段,而且能简则简,能含蓄绝不张扬,使人们明白,性作为人的本性是可以美化,与人分享的。那些亮出容易引起性邪恶联想的标题,津津乐道无异于动物性行为的不知廉耻为何物的人肉贩子只能是文学中人的败类。遗憾,某位紫不溜秋的“小说大家”、××××奖得主率先推出了“剥葱主义”,专剥外遇女人的“大葱白”,而且层层见辣。
性在那里。美好而高尚。每个健康鲜活的生命都不可回避。对于文学创作者来说,持怎样的心理,怎样抖开梦里的面纱就大相径庭了。
汤显祖认为“因情生梦,因梦生戏”,其“情动说”远比弗洛伊德“或者性的欲望”即“性动说”更接近文学白日梦的本质,人的本质。情动说把准了人类特有的意识形态,外延更大,可使性动说找到正确方向,预防性动说兴风作浪。性――依据大部分国家现行法律――仅仅是已婚(或未婚)男女连结的纽带,而情,不但把夫妻连结起来,更可以把人类的种种关系、人与自然界的种种关系连结起来,提高到了伦理和道德层面,广阔的天地。这里,情动说与性动说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
生理的不满足、不平衡还包括生理另外的需求,比如能不能吃饱,挨不挨冻。试想,一个民族啼饥号寒,饿殍遍野,或者战事连连,动乱不断,视生命如草芥,视人的权益于不顾,使人们深陷残酷的生存危机,这时,文学创作家还能昧着良心吟唱“到处莺歌燕舞”,“甜哥哥蜜姐姐”吗?民族和人群的生理需求应该是文学创作家的首要需求,民族和人群追寻的梦更应该是文学创作家的梦。可惜,这样的梦少之又少。
弗洛伊德“性的欲望”再加上“野蛮”推波助澜,并非健全的心理欲望,并非无数创作实践的客观抽象;须知,片面强调这样的需求是做不出来好梦的。无数创作家的成果清楚地解析了这个问题。
(三)审美动力。因不美而追求美,文学创作家把梦魅以求的审美憧憬奉献给读者,倾注了极大的热情,这样,审美观必然成为文学白日梦的又一个动力源。事实上,没有哪位严肃的文学创作家肯于为糟粕文学操劳。美有社会美、自然美和艺术美三种,文学白日梦的宗旨是把社会美、自然美提升、飞跃到或者朦胧或者清晰的艺术美,艺术美的最高准则和目标是主观与客观的和谐,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真与善的和谐,(“真、善、美统一”常见的提法在逻辑上是混乱的,因为真、善自身就是美)借以提高人们的审美情趣,愉悦身心。审美有不同的喜好和偏爱,以至相反,而主流的审美观却惊人地趋同,这就打开了创作家与读者沟通、交流的大门。人群世代更迭,经典小说描述的世态、场景变成了后人认识那个时代的意念形象;经典小说塑造的典型人物长久生活在后人的梦中,融入世代文化生活;“床前明月光”这首短诗恐怕千万年以后的孩童在其它星球上也要咿呀诵读。虽然创作家并没有意识到这样长久的灵魂功利,文化功利,而在创作时有意识把审美梦想传留下去,确定无疑。
文学创作家追求美,追求圆满。中国才子佳人经过磨难终成眷属的大团圆不胜枚举。《牡丹亭》杜丽娘从坟墓里出来和柳梦梅结为夫妻就是。但还有另外情形:写悲苦,灾难,毁灭,死亡,结果并不“圆满”。“在悲苦的事件中,有价值的东西遭到了毁灭,但它的价值取得了胜利。”(屈佩尔,德)“我们看到一种比痛苦还要坚强得多的灵魂,看到一种没有东西可以摧毁的勇气,从而振作起了我们的精神。”(李斯托威尔,英)那朱利安死得多么壮烈,安娜・卡列尼娜死得多么戚惨,林黛玉死得多么可悲可怜,这样的死亡多么使人震撼,揉搓人心,发人深省,干预人的灵魂!文学创作家明白,书中人物的不圆满却是他们审美观的圆满,美的圆满。恨是为了爱,爱的别样表现。死亡的结局是灵魂的永生。在那里,爱与恨,生与死和谐了起来。创作家深谙善良之于文学的极端表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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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有了支流提供的充沛水源便可汹涌澎湃,奔流到海不复回了。那末,白日梦文学的“河水”是什么?是怎样奔流不息的?回答:人性!是人性在那里流淌,在那里呜咽咆哮!文学可以有许多主题,例如战争,生死,爱情,自然界等等,但是,文学创作家都能自觉不自觉地意识到:人性是艺术永恒的母主题。(可以把主题理解为核心思想和主要题材的关联)写人性主要写人,却又可以写外界事物;外界事物也是人性化了的。如此,直接间接地写人,把文学故事看成人物性格的历史;人物性格描写不能不是文学的主线。创作家操作白日梦方法的着力点就是要写好人物。几个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与其他人物交错的关系构成了作品基干。作品成败关键在于主要人物展示得是否充分,能否立起来。主要人物可能在一时一事上没有非主要人物那么眩目,而在整体上非主要人物是无法相比的,主要人物要更丰满,更曲折,顶天立地,是创作家白日梦的几个细分,表达创作家美学观念的载体。非主要人物和副线是为主要人物和主线作烘托的;舍此,作品便显得单薄,缺少依据。《红楼梦》人物众多,仔细考察,贾宝玉、林黛玉应该还有许许多多表演空间,却没能充分利用,充分开掘。如果曹雪芹有在天之灵,恐怕也会考虑最佳的小说底盘的选择。有主有次,主次分明;文学创作家要遵循这一事物原本的规律。后人续写《红楼梦》,穿凿未竟的故事,如果不注意这个问题,不力图把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性格及其故事推衍到极至,(可接近)利用好文学白日梦利器,十之八九难以成功。借鉴古人简约的审美观不应拘泥。
诚然,现实生活表象刺激创作家做文学白日梦,但是,现实生活表象不是文学白日梦的主要素材。主要素材还得在创作家的头脑中开掘。现实生活表象反映在头脑中很零散,发育不完全,经常被习俗、偏激、轻信等假象蒙蔽,时日越久埋藏得越深,存留者越少,以至自生自灭,远比不了地下的和河流里的黄金矿藏。欲意打造灿灿金冠还须经过找矿、分离、积累、设计、加工这些繁杂而艰辛的工序。文学白日梦一切都在头脑中进行――捕捉灵感,加工灵感材料。灵感存在于大脑深处的海马中,海马是记忆矿藏和开启智慧钥匙的富矿。只有捕捉到灵感,精细加工了灵感材料才能获得难以自已的惊喜。
头脑中的记忆有的沉睡,有的浅睡,有的睡眼惺忪,创作家并不知道它们是否真地存在着,也不知道哪个是自己需要的,开掘难度极大。这时对于创作家来说,第一要有信心,相信一定可以把需要的唤醒,提将出来;第二,在艺术理念的指引下确立想象目标,不断强化;第三,把大脑的运转调节到最活跃状态,血液饱满状态;第四,重视已开发的记忆,形成灵感串;第五,绝不放弃刚露眉眼就瞬间消失的灵感,飘走了的一次次再捉;第六,及时把现成的和新开发的记忆连接起来,从点到面,精心描摹;第七,不成形的不断定型,添胳膊加腿;第八,闯过了一关就不失时机地连闯数关,这时的关卡在从前看来十分艰难而现在已经相对平坦。(捕捉和加工灵感不一定都使用这样完全的形态)折腾来折腾去,便可以自由驰骋,妙笔生花了。由此可以想见自己在自己的头脑中手握钢钎铁锤,猫腰撅耻,挥汗如雨,精疲力竭;一旦找到了“狗头金”就连蹦带跳,呼号喊叫,长出一口气,瘫软在地的情景。
白日梦文学同样要求细节真实,却有时仅仅强调细节的精神属性,变了形的,粗略的,像抽象派画作。
小说写人写事写景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头脑一下子空了,僵了,依据现成素材特别是从头脑中开掘的素材达不到满意程度,人物性格描写山穷水尽,创作危机真正到来。可能就此收笔,或者敷衍成篇,降低期望值,虎头蛇尾。特别苦恼,特别不甘心。
到底怎么办?最终还是可以憋出头绪的:第一,相信艺术理念引领的神奇。第二,确认头脑中的素材没有挖尽;第三,放大素材搜索范围;第四,进一步串连已有的和新开掘的各种素材。素材,一切围绕着素材。有关小说素材的传统观念必须冲破禁锢,看到艺术理念引领的以幻想为特征的白日梦文学创作的优势。于是,在万般无奈的时候,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会突然跳出这样的信念:可能有未必无。即自己判断可能存在,生活中未必不存在。这,虽然有些“玄之又玄”的意味,却不失为白日梦文学创作的特异方法,“妙门”。(老子语)仔细考察,这样写出来的人、事、景,从画面到细节经过改造、提炼的素材构件就可能被认为可有可无,似像非像了;对小说的局部或整体印象就可能虚无缥缈,亦真亦幻了。
痴迷是文学白日梦的基础。创作家不放过任何构思时间,这个时间可能是集中的,分散的,浅睡眠的。全天候的创作必须掌握节奏,失去了节奏将疲惫难奈。挽小妮子蹿街遛店吗?一个俏皮的灵感的眉眼可能在一颦一笑中传情。忘形地伸胳膊尥腿吗?一个梦的片断可能在热汗淋漓中闪现。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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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创作不比自然科学发明发现简单,只是没有自然科学外在直观,团队协作;白日梦创作一切都在创作家的意念中实现。白日梦文学创作家就像一只蜡烛,躲在漆黑的角落燃烧,孤独地,寂寞地,迷嘞魔嘞地,幻想照亮整间屋子。
恍说文学白日梦的流程以至模糊模型十分困难。但相信必定有路可走,斗胆触摸它的真实面目也非痴人说梦。
看文学白日梦好像第一眼看人,忽略细枝末节,注意特别之处。文学白日梦创作是不是这样的:创作发生,清醒痴迷,理念趋动,头脑开掘,人性流淌,似像非像,亦真亦幻。
也算流程,也算模型。
白日梦文学很少以纯粹的方式存在,探讨它的意义在于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