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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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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从前不知疲倦地体验从胀满到缓解的快慰,每一次过后都产生一种痛悔感和负罪感,如今所有这样感觉都是求之不得的幸事。他萎靡不振,恍恍惚惚,完全失去了虎虎生气。
她经过短时间休整越发地秀美了,并带了几分大胆的不可抗拒的风骚!她的身姿犹如熹微晨光里以天穹作衬景的燕山某个段落的剪影,特别是胯部在细腰和修腿间的圆润的突起,用年轻女性的生命和爱魂勾勒的孤线,任何艺术大师都终生为之崇拜的孤线。她是一个睡美人。她的面颊红里透白白里透红,是艺术大师用玫瑰染料在宣纸上的点染,从腮部渐渐扩展,浓淡相宜,鲜活灵动,浑然天成。
他最终冲破“马其诺”防线……然而,像灶膛里的火炭刚扒出来就熄灭了,冷却了,缩成了筋骨全无的一滩死灰,于是拼力挣脱撞门而逃!
――性恐惧打败雄狮
再试阵张皇弃城
1
吐彩霞推开病房门蹑手蹑脚进屋,回身示意何伟雄跟进。何伟雄擦拭眼镜片上的水雾,脱棉大衣挂在衣架上。
来到病床前,吐彩霞指沙发悄声说:“先坐这,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忘问了,吃饭了吗?千万别饿着,饿干巴了百里可饶不了我。吃了,在哪儿?卫生局,还是别人管的饭,何局秘还没有人一走茶就凉呀!这几天百里的情绪不太稳定,总失眠,夜里眼珠子睁得灯笼似的,可能现在刚眯着,别打扰她。上午复查,伤口愈合得挺理想,估计很快就能出院,别担心……我一直在踅摸你,这么巧,一出医院大门就撞上了,是怎么来的?”
何伟雄向床上的百里玉妆瞟了一眼说:“骑别人的破自行车!班长叫我进城买笔、墨、红绿纸,写大字报用。”
“知道谁叫你进城的吗?是她!”吐彩霞指了指百里玉妆,诡秘地说,“我说她想你了,她反咬一口,说我想谁谁谁了。其实她那点心思瞒不了我,我就给李阿姨捎信,设法让你来一趟。你这回来准是李阿姨找你们班长促成的。别忘了,是你亲爱的想你才招你来的……我发现她这几天瘦了。”
何伟雄抬眼,猛然发现百里玉妆正看自己。
百里玉妆鼻孔和嘴唇轻轻翕动,竭力克制着,可是,越克制越翕动。在美丽的“月牙湖”里,无言的相思和相思的苦楚热烈的企盼和企盼的煎熬所酿制的湖水终于泛滥了。
吐彩霞取毛巾递给何伟雄,示意给百里玉妆擦泪。何伟雄木木坐着不动。百里玉妆接过,边擦边说:“圈笼子太难受……”
吐彩霞明了是在掩饰相见的欣喜,向何伟雄说:“我出去办点事,把亲爱的交给你了,不许怠慢我们姐妹,提防点,小心找你算帐!”说罢,握拳示威,作个鬼脸,笑模悠悠出了屋……
2
“七八十里山路,冰天雪地,难为你跑一趟。”百里玉妆似在抱怨,起身下床,扶床沿挪到沙发前,相对而坐。
何伟雄仍木木坐着。
百里玉妆笑盈盈看着他。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也明显瘦了,镜片后的眼睛低垂,游移,掩饰着愁苦。
“怎么,生病了?”
“没有……”
“准是骑自行车累的……来,到床上躺躺……怎打坠葫芦呀……”百里玉妆抻他,他不肯上前,“这有水果,解解渴……不渴……那就等会儿吃。要爱惜身体,千万别像我,到时候遭罪的还是自己。你可不能再有闪失。来,扶我走走,医生说加强煅炼能尽早愈合。”她说,扶沙发站起,伸出手;何伟雄敷衍着,捏她的指尖绕过茶几,架起早已张开的胳膊。
两人在屋里慢慢走动。她靠向他,他则向另一边侧歪,尽量不让靠得太紧。她的发际和脸颊发出奇异的气息,这气息曾使他闻也闻不够甚至一想起来就为之心跳,现在虽也心跳却出于哀伤和恐惧。她也闻到了他的气息,他的气息还是那么诱人,便凑近用鼻子在他脸上滚动,口鼻并用吮吸,很是快意。这种快意传递到脸上,玫瑰色红晕越发鲜艳,传递到眼里,束束光彩越发生动。她需要他的抚摸,温存,紧握他的手,他却漫不经心,虚于委蛇。
藏金洞幽会以后,他的冲天热情突然跌落到冰川雪谷,加上回去晚了又被狠狠批评一顿,因此受到了刻骨铭心的刺激。长期体力透支和精神高度紧张,使他急火攻心,摧垮了原本嫩稚脆弱的神经。做梦娶媳妇已日渐减少,即使做这种梦,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新媳妇的面庞似乎是百里玉妆又似乎是别的女人,后来完全没了百里玉妆的影子;不管是什么面庞无一例外败下阵来。从前不知疲倦地体验从胀满到缓解的美妙,每一次过后都产生一种痛悔感和负罪感,如今所有这样感觉都是求之不得的幸事。他萎靡不振,恍恍惚惚,完全失去了虎虎生气。再后来,连娶媳妇的美梦也不做了,见了女人就躲。虽然也猫被窝尝试激昂亢奋起来,却如一台出了毛病的拖拉机,虽用摇杆拼命摇,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吼一下,冒股?,接着便熄火,那摇杆似乎变成了蔫黄瓜,蔫黄瓜剌儿……因而越发惶恐不安,心灰意冷。他无颜见百里玉妆,也无颜面对自己。偶尔还会心悸,听打井放炮竟吓出一脊梁冷汗。胸中好像有条鲤鱼打挺,突然朴棱一蹦,停一下,隐隐作痛,就掐脉看表,计算停顿间隔。别人说是病了,建议去检查吃药,都被他拒绝。他心里有着极隐蔽的话想要倾诉,却不知向谁倾诉,怎样倾诉,其实已经没了倾诉的勇气。机械地吃饭睡觉,机械地刷牙洗脸,机械地上山干活,专爱蹲在人群以外直眼发愣,好似轻飘飘的蝉蜕在风中抖动,随时可能脆裂,整日被恐慌的黑色翅膀笼罩着,一切摆脱的办法都不能奏效。
百里玉妆对他的反常情绪虽有所察觉,但只认为是多日不见的生疏感或者对自己生病的忧虑所致,没去多想。况且热恋中的女人最爱犯傻,即使平时心很细,由于太陶醉也容易忽略男人微妙的变化,所以对他的到来仍像乐鸽子似地高兴。
3
来到窗前,何伟雄呆呆看窗台上摆放的几只鹅蛋壳。百里玉妆笑着说:“猜这是什么?”
“鹅蛋……”
“知道来历吗?向你汇报,哈哈!住院以后,马大婶――干校做饭的那位眼眉快耷拉到脸上的,结巴,马来,马那个来的媳妇,家住医院后身――说医院的伙食不好,坚持让我俩吃她家的饭;马大婶慈眉善目,心肠特热,一提我俩在干校受苦受累就闪泪花。马大婶认马洁当干闺女,不分彼此。每回都是马洁先在她家吃了饭,再给我用保温饭盒捎点来。马大婶知道南方人爱吃米饭,想方设法掏唤大米,单独给我做着吃。还调着样做菜。马大婶发现送咸鹅蛋我俩来者不拒,就隔三差五送几个。她自家养的鹅,鹅蛋都腌起来,留马大叔回家下酒。一来二去,一坛咸鹅蛋差不多让我俩吃光了。马洁从蛋雕工艺品受到启发,把咸鹅蛋的一端磕个小眼儿,刚能伸进筷子,用筷子从里边一点一点抠着给我吃,剩下的蛋壳就用小刀刻出图案。后来我俩一块创意一块画一块刻。刻坏了不少蛋壳,想起来怪心痛的。还准备了专用工具,你看,几种型号的刻刀,错刀,量尺,颜料,都是马洁跟老师傅套近乎从工艺厂弄来的……哈哈,病房成了手工作坊了……刻好了蛋壳先在药瓶盖外刻上?字图案,盖里灌上蜡油,趁热把蛋壳带眼儿的一端偎在蜡油里。蜡油能从蛋壳的小眼儿透进去,呈蘑菇形,等凝固了也就稳了。你薅薅,看能不能薅下来……”
何伟雄摇晃摇晃蛋壳,确实很牢。
百里玉妆指着一个蛋壳说:“这是马洁的作品,取名‘日出渔村’,太阳和太阳光线是镂空的,小渔船、房屋、人物只刻掉硬皮,露出里边的软皮……这个也是马洁的,取名‘母子情’,镂刻一只大鸟和一只小鸟,大鸟受伤了,要死了,翅膀在流血,嘴里还叼条虫子,小鸟正张黄嘴丫嗷嗷待哺,取材于驴皮影小鸟找妈妈的唱段,不过同原意有了很大变化,悲怆了点。你看能不能收到以小见大,无限寓于有限、一般寓于个别、动寓于静的效果?马洁说,‘等干校把我开除了就回家当牧鹅少年马季,刻蛋壳卖,不下海打渔了。’她说有个电影就叫《牧鹅少年马季》,你可能看过。”
“这个是我刻的,叫‘月没竹梢’,灵感来自我家土楼旁的竹林。记得么,在打谷场上,你说要感天地泣鬼神的那回……坐到月没竹梢……可惜画面上听不到夜鸟鸣叫和犬吠的声音……不过另外一个蛋壳倒有声儿,叫‘水洞仙音’,取材于你讲的故事。你不是说要在家乡举办个神仙音乐会么……山洞,钟乳石,水上小船,唱客家山歌……记得么?我琢磨,唯有声音不好表现,怎么才能做到此处无声胜有声呢?躺在床上冥思苦索,绞尽脑汁,想你当时说的意境,想中国古典诗词的有关描写,终于迸出灵感的火花,确定:以青山为背景,刻个岩洞口,洞口流出河水,还飞出一缕柔和的五线谱,五线谱上有两个跳动的音符。我想,这应该是凝固了的流动。洞外有个牧童骑在牛背上,托腮侧耳,手里拿只笛子,牧童好象在想:‘噢?音乐来自洞里!’这使我想起了艺术鉴赏的一个常识:通过联想和想象,在头脑里唤起一种形象,或者说情感意象,使每个人都能从自身的经验中得到不同程度审美享受。这是我在雕刻前后想到的。其实艺术探求永无穷尽,何况我这个初学者,粗糙幼稚可想而知。哈,不知为什么,在你跟前总有说不完的话,总喜欢自我表现,而且特有灵感……就像泉水向外冒。泉水泉水,你就是源头。你看上边还有几行小字呢,我念念――‘洞里笛萧闹,牧童拍牛到,急急向里闯,抓耳无门票。’哈哈,你这位主办者应该让牧童进去,别收门票呀……哈哈,都是消愁解闷的勾当,玩的!你很有鉴赏力,提提意见。若是觉得好玩拣喜欢的带回去,我看就带‘水洞仙音’吧。我俩刻了不少鹅蛋,大都让医护人员拿走了……”
何伟雄捏起“月没竹梢”呆呆地看。往事已不堪回首。 “不能再连累她了!”他曾作出这样残酷的决定,同时认为对自己也是莫大的解脱。
“你一定喜欢这个了,”百里玉妆高兴地说,“就带‘月没竹梢’吧。加小心,蛋壳容易破碎。”
“破碎,是要破碎……”